第47章
還讓她把兩個庶弟帶給紀云彤認識認識,自家兄弟姐妹日后要相互幫扶。
提到兩個庶子,
紀母就有些苦悶。
紀父總在外面忙,根本不管后宅諸事。她雖不至于嫉妒那兩個妾室,
這幾年卻也有些心力憔悴,
庶子生個病就是她不盡心,害他被這些雜事煩擾。
有時她也會想,
這是他的妾室、他的庶子,他自己快活了,為什么要她來操心?
后來她又想,她十五歲便嫁給他了,是他明媒正娶的妻,他在所有人面前給足了她面子,后宅的大事小事都由她這個當家主母拿主意,從來不做那些寵妾滅妻的荒唐行徑。所以,她這樣應(yīng)該也算過得很好了吧,沒什么值得埋怨的。
此時紀母也是這么說服自己的,她只是有那么一瞬的不高興,接著便露出丈夫最喜歡的賢良大度笑容:“好�!�
紀父沒注意到她一閃而逝的不樂,或者說就算注意到了也不甚在意,只要妻子好好地把后宅管好就可以了,她到底是什么想法并不重要。
紀母帶著幾個兒女到了景園,很快見到了建陽長公主。
建陽長公主還是一如年輕時那么美麗,歲月仿佛沒在她身上留下太多的痕跡。
她見到紀母后愣了一下,接著便讓人領(lǐng)著孩子們?nèi)ネ嫠#o母做到自己身邊說話:“阿宛,我們許久沒見了�!�
阿宛是紀母的小名,只是出嫁以后便沒人喊了,就好像出嫁后她便一下子從自家的女兒變成了別人家的妻子,再回家也只是個外人。
建陽長公主與她相識于閨閣之中,倒是一直都這么喊她,仿佛她始終都是她似的。
不知道為什么,紀母竟有些鼻酸。
“阿沅�!奔o母也喊建陽長公主的名字。
建陽長公主“哎”地應(yīng)了一聲,把她拉到梳妝鏡前說道:“你這個妝不襯你,我給你洗了換一個�!彼呌H自幫紀母洗去她臉上過于莊重、像是老了十幾二十歲的妝容邊說道,“今天是阿彤的及笄禮,我們要讓她有兩個叫人羨慕的娘�!�
紀母安靜下來。
建陽長公主說道:“記得我們懷上阿彤她們的時候曾說過,若是我們生了女兒的話,一定要讓她當世上最快活的小姑娘。”
她們幼時都過得并不快活,所以希望自己的孩子能過上快活的日子,而不是像自己一樣生在身不由己的漩渦之中。
只是有時候女子成婚也只是從一個漩渦進入另一個漩渦,她們的姓名、性情以及曾經(jīng)的思想都會被一點一點吞噬殆盡。
紀母十五歲就嫁人了,十六歲就生下紀云彤,沒有人教過她怎么當一個母親,每次看到那個孩子,她就想到自己九死一生的生產(chǎn)經(jīng)歷。
誰聽了都會覺得這是咄咄怪事:世上居然會有人害怕看到自己的孩子。
可是她當時就是這樣的,她當時就是不想見到那個孩子,她當時就是……不喜歡那個孩子。
等孩子再長大一些,她也想當過當個好母親,可是她們母女已經(jīng)親近不起來了,這么多年來一直都是這么不冷不淡地相處著。
以至于她都忘記了自己曾經(jīng)也那么期待那個孩子的降生,與建陽長公主一起暢想過要如何把自己能想到的能給予的所有好東西都給她。
紀母伏到建陽長公主肩上失聲慟哭。
建陽長公主輕輕拍撫她的背哄著,等她的淚止住了才再次幫她擦干凈臉,像還在閨閣之中那樣相互給對方描眉染唇。
紀云彤從早上起就一直被人按著梳妝打扮,已經(jīng)有些苦不堪言。
等見到紀母與建陽長公主一起過來的時候,她愣了一下,覺得眼前的人既陌生又熟悉。
“母親�!奔o云彤喊了一聲。
紀母心中微酸,緩聲說道:“你及笄后便算長大成人了,以后要……”她頓了頓,到嘴的說教變了個樣,“自自在在地過自己的日子�!�
紀云彤微怔,似是沒想過這樣的話會從自己的母親嘴里說出來。
紀母伸手輕撫紀云彤還沒用上半點發(fā)飾的烏發(fā),發(fā)現(xiàn)這個女兒要是站起來的話應(yīng)該已經(jīng)快與自己一樣高了。
對于如何活得快活這件事,她沒有太多的經(jīng)驗可以傳授給這個女兒。
她并沒有覺得自己過得有多不好,但是又清晰地感覺到她這樣的活法不是這個女兒想要的。
所以……就讓她自由自在地活吧,看看她最后到底會活成什么模樣。
是不是像她們當初期望的那樣快活。
這日沉寂了小半個月的金陵城似乎又活了過來,街上車水馬龍,往來的俱是些裝飾華美的馬車,許多人紛紛議論今日到底是什么日子。
知情人中有些嘴松的便把話傳了出去,說是紀家女兒的及笄禮。
人家父親馬上就要升任尚書了,準婆婆又是當朝公主,金陵城中有身份有地位的人家可不就紛紛前往景園赴宴嗎?
有人笑話紀家和皇室果然不守規(guī)矩,一個及笄禮辦得這般盛大,豈不是把這姑娘的生辰八字公告天下了?
哪有姑娘家這么張揚的?
當事人確實都不守規(guī)矩,紀云彤走完及笄禮流程后還命人給到場的女眷都派發(fā)了彤載堂的名箋,宣傳即將刊印成書的《樂游苑紀事》以及長期收稿計劃。
許淑嫻她們也都幫著忙前忙后。
等賓客散去后,紀云彤才與自己的幾個弟弟妹妹見面。
平時見得少,紀云彤雖不像幼時那樣不喜歡自家的弟弟妹妹,只是見面后仍比尋常姐弟、姐妹要生疏不少。
而那兩個庶出弟弟她還是第一次見,她父親在旁人口中也算得上是潔身自好的典范了,只在家中納了兩個年輕妾室,從不在外面亂來。
紀云彤給了幾個弟弟妹妹見面禮,又考校了幾句他們的學(xué)業(yè)。
只消問出他們在讀什么書,她便能信口給他們差出幾道題。
一母同胞的弟弟倒還好,也不知是隨了爹還是母親管得嚴,性情從小就穩(wěn)重老成,紀云彤怎么問他就怎么答。
妹妹和兩個庶出弟弟卻是睜圓了眼,尤其是兩個庶出弟弟,忍不住湊到她近前問:“姐姐你也讀《論語》《詩》《書》嗎?”
紀云彤笑了笑。
應(yīng)先生當了再多年的閑人,那也是有狀元之才的存在,她若是連幾個孩子都考校不了豈不是白喊他一聲老師了?
看著那被自家母親這個寬厚嫡母養(yǎng)得白白嫩嫩的臉蛋,紀云彤不由伸手捏了捏,說道:“怎么?我要是沒讀過你們就想隨便答幾句糊弄我?”
小孩子被捏了臉一點都不生氣,還眼睛亮亮地看著她夸道:“姐姐好厲害!”
顧元奉過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紀云彤被幾個弟弟妹妹團團圍在中間。
連最年長的那個嫡親弟弟似乎都忍不住越挨越近,不甘心她更親近弟弟妹妹。
顧元奉:“………”
她不是和弟弟妹妹關(guān)系不好嗎?
早前她身邊圍著許淑嫻她們也就罷了,為什么賓客都散了紀家人還在啊!
接著他才想到,紀云彤本來就還是紀家的女兒,還沒嫁到他們家來呢。要是紀家要把紀云彤接走怎么辦?
以前去外地當官不帶紀云彤也就罷了,去京師當京官那肯定有可能帶上。
顧元奉頓時緊張起來,這在他眼皮底下都有那么多人明里暗里喜歡紀云彤,去了京師那還得了。
他厚著臉皮賴在旁邊等著。
等到別人都不好意思再占著紀云彤,顧元奉才湊上去對紀云彤說她的彤載堂才剛起步,肯定得留在金陵才好。
紀云彤一眼瞧出他在緊張什么,問他:“以前我和家里人關(guān)系不好,你心里是不是挺高興?”
她若是沒有家里人可以依靠,便只能依靠他們之間的婚事了。
顧元奉不敢吭聲。
紀云彤說道:“我不會去京師的�!�
至少現(xiàn)在不會。
就像顧元奉說的那樣,一切都才剛起步,她不可能就這樣跟著家里人去京師。
顧元奉等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卻沒有想象中那么高興。
他從懷里掏出兩個白玉娃娃,對紀云彤說道:“這是我自己雕的,可以讓它們并排坐在任何地方,書架上也行,書桌上也行。我沒賺到錢,就只能送這個了�!�
紀云彤垂眸看去,只見那兩個小娃娃儼然是她們小時候的模樣,圓圓的臉,圓圓的臉,還晃著兩條圓圓的腿。
那時候她們愛一起坐在所有高高的地方說悄悄話,在樹上,在院墻上,在屋脊上。
小孩子膽子都大,一點都不怕摔。
人長大后是不是還不如小時候勇敢?
總是怕摔。
總是怕受傷。
紀云彤看著顧元奉自己一臉認真地找了地方把白玉娃娃擺了上去,就跟兒時他們挑選說悄悄話的地點一樣慎重。
顧元奉忙活完了,轉(zhuǎn)頭對上了紀云彤望向自己的目光。
他心中既空茫又滾燙,不由邁步走過去蹲到紀云彤面前,叫她不必抬頭就能看著自己。
他們離得很近,近到只需要一伸手就能抱住對方。
紀云彤伸手捂住顧元奉那雙仿佛燒灼著她的眼。
她不讓看,顧元奉就不看了,乖乖地順著她溫熱的手掌合上眼睛。
這家伙明明是只滿心惡念的惡狼,卻總是裝出一副喪家犬的可憐模樣來騙人。
仿佛只要施舍給他一點微不足道的東西,他就愿意搖著尾巴討好你似的。
誰這么傻總是上他的當?
紀云彤看著那張頗合她喜好的臉,怔忡了片刻,終歸還是順從自己的心意俯身親上那近在咫尺的唇。
顧元奉只覺心里有什么東西炸開了。
他很想抱住紀云彤加深這個吻,卻怕紀云彤會一腳把他踢開。
只能就這么讓紀云彤不深不淺地親著。
她想給他多少便給他多少。
只要她給,他都歡喜。
(完結(jié))
原耽學(xué)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