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何麗真最終沒有讓萬昆送她回家，“太晚了，你也早點回去休息，我自己回去就行，這一路上都有路燈，不會有事情的。”
萬昆說了句明天見，就轉(zhuǎn)身離開了。
回去的路上，何麗真偶爾轉(zhuǎn)過頭，后面一個人影都沒有。她回想起很多和電視劇里，分開的男主角會悄悄跟著女主角，保護(hù)她的安全，送她回家，現(xiàn)在看看，簡直是玩笑。
何麗真笑了一聲，加快腳步往家走。
這個人，說不好是冷漠還是熱情，要留的時候百般地耍賴，再膩的情話也講得出口，要走的時候干干脆脆，轉(zhuǎn)過身，一次都不曾回頭。
第二天一大早，陳路和萬昆一起起床，拜萬昆所賜，陳路今天一個人要干兩個人的事，選材搬運都要自己來，時間很趕，五點半就起床。他去外面洗漱的時候，萬昆已經(jīng)換好衣服出來了。
陳路看見，說：“你這是校服？”
“嗯�！�
陳路說：“你還真是學(xué)生？”
萬昆沒看他，“你以為我跟你開玩笑啊�！彼赐昴�，跟陳路對了一遍要買的物品，又核了一下預(yù)算。
“張工給你多少錢？”
陳路皺眉說：“八百多，肯定不夠�！�
萬昆想了想，說：“給這些已經(jīng)不錯了，你先買，記賬，到時候回來我們倆平攤�！�
“行�！�
何麗真也是起了個大早，天還蒙蒙亮就爬起來烙餅，然后把做好的雞蛋餅放到保溫飯盒里帶著。
何麗真出門時是六點鐘，她給萬昆發(fā)了條短信，問他起了沒有，很快萬昆就打電話過來。
“我都到了啊，你出來了么�！�
“你這么早？”何麗真說，“我很快就到，你在教室等我就行�！�
何麗真加快腳步，到最后一路小跑，十分鐘不到就趕到了學(xué)校。校門口，萬昆手插著兜，靠在門衛(wèi)亭的墻壁上。
聽見聲音，萬昆抬起頭，何麗真剛好到他面前。
“不是讓你去教室里等嗎，站在外面干什么�！�
萬昆笑著說：“這樣不是顯得有誠意么�！�
“……”何麗真不可見地一撇嘴，說：“早飯吃了沒？”
“當(dāng)然沒吃。”萬昆痞痞地說：“走吧，咱們進(jìn)教室吃�！�
六點多，學(xué)校里一個人都沒有，何麗真和萬昆步入教學(xué)樓，走到二樓的時候，何麗真有點猶豫，說：“要不，我們找間別的教室，直接在教室里——”
“行�！比f昆知道她在擔(dān)心什么，“就去咱倆的定情之所�！�
何麗真差點一腳踩空，“什么定情之所�！�
“那個儲物間啊。”萬昆拉住何麗真的手，何麗真反射性地往回縮，萬昆湊過來，在她耳邊小聲說：“又沒人，怕什么。”
何麗真把手抽出來，壓低聲音，“在學(xué)校你老實一點！”
萬昆直起身，“好好好，聽你的還不行么�！�
他們來到辦公室對面拐角處的那個小儲物間里，推開門，里面依稀是上一次離開的樣子，何麗真把門關(guān)好，把帶來的飯盒放到桌子上。
她抬起眼，萬昆坐到了桌角，長腿踩在地面上亂晃。不等何麗真把東西拿出來，萬昆自己動手，把飯盒捧過來，打開之后欣賞了一會，然后拿起筷子開吃。
何麗真就在旁邊看著。
他今天難得穿了一整套的校服，秋季校服是藍(lán)白相間的運動服，穿在他身上，干凈利落得就像秋日的清風(fēng)。
“我覺得……”萬昆一邊吃雞蛋餅，頭也沒有抬起來，就這么出了聲。
何麗真一挑眉，“嗯？”
萬昆語氣平淡地說：“我長得還不錯？”
“……”
萬昆一臉平靜，從雞蛋餅里抽空抬了個頭，跟何麗真四目相對，何麗真心里一動，莫名地移開目光。
剛移開她就后悔了，這不是認(rèn)慫了么。
果然，萬昆輕輕笑了兩聲，什么都沒說，接著大口地把雞蛋餅吃完。
外面的天漸漸大亮了，操場上也陸陸續(xù)續(xù)來了不少人，慢慢的，外面的走廊里也偶爾有人經(jīng)過。學(xué)生們都很興奮，你吵一句，我吵一句，嘻嘻哈哈，成群結(jié)隊。
“快要集合了吧�！焙嘻愓嬲f，“你也下去吧�！�
萬昆吃飽喝足，慵懶地舒展身體，骨頭嘎嘣嘎嘣地響。他一抬胳膊，把外面的陽光都遮住了好多。
何麗真說：“還有，如果你見到胡老師，一定——”
“我知道�！比f昆站起來，活動了一下，“你放心好了。”他走到門口，開玩笑似地說：“我都跟他打交道多少年了�！�
“……”
萬昆擰開門，想起什么，轉(zhuǎn)頭對何麗真說：“今天手機要保持暢通，我會給你發(fā)短信的�！�
何麗真低低地嗯了一聲。
萬昆說：“還有沒有什么要跟我說的�！�
何麗真抿了抿嘴，“沒有�！�
“真沒有？好好想想�！比f昆歪著脖子看著她，何麗真覺得自己臉上又有些熱，她在自己變得更窘迫之前投降了。
“你……你加油�！�
萬昆沖她輕輕地笑，“中午等我一起吃飯。”
他關(guān)門離開，白色的衣角翻飛，干爽又輕盈。
何麗真回到桌邊，把剛剛?cè)f昆吃過的飯盒一層一層收拾好，裝在布兜里，等她整理完，覺得自己的臉依舊是熱的。
42
第四十二章
運動會正式開始是九點半，提前一個小時的時候，操場上已經(jīng)堆滿了人，看臺上每個班都做了裝扮，高三六班門口系了一串氣球。*
*
教室隊伍集合是在九點中，班主任要跟著自己的班級，科任老師會集合在一起，坐在評獎臺旁邊的一個空地上，那臨時搭建了一個篷，下面擺著三排凳子。
何麗真收拾好東西，去校門口等彭倩。早上何麗真來的太早，門口還空得很，等九點鐘的時候校門口已經(jīng)占滿了小商販，何麗真就站在一個打氫氣球的商販旁邊，一邊看著一邊等。
彭倩九點五分才到，穿了一身運動服，何麗真看著她，說：“難得啊�！�
彭倩跑得直喘，說：“什、什么難得�！�
“難得穿了運動鞋�！�
“哈哈�！迸碣缓秃嘻愓鎯扇艘宦氛f說笑笑，走到操場。那邊廣播員正在試麥，聲沒出來，電流吱吱啦啦地響。
場地上已經(jīng)有方陣隊伍開始準(zhǔn)備了。
何麗真和彭倩把包放到座位上，然后就去了教室隊伍，等下開場教師隊伍要走第一個。
其實楊城大多高中運動會都沒有走隊列這一項，但是二中的領(lǐng)導(dǎo)班子比較古樸，以校長和蔣主任為例，天天強調(diào)紀(jì)律，運動會必須要走方陣，還要評比。
班級方陣是三十人的，剩下的學(xué)生坐在原處，教師隊伍都是科任老師，沒有班主任。彭倩一邊嚼著口香糖一邊往看臺上望，說：“喲，我看見胡老師了。”彭倩大笑，“胡老師穿的那叫啥，跟螞蚱似的。”
何麗真也看過去，胡飛一陣綠黃的運動衫，的確很扎眼。
手機忽然震了一下，何麗真從褲兜里拿出手機，一條未讀短信，來自萬昆。
何麗真心里一動，再抬頭，一眼就看到了萬昆。萬昆沒有參加學(xué)生方陣，他站在看臺最上面，靠在墻上，圍墻高度正好把夠他兩條胳膊搭在上面，他還穿著校服，站得輕松。遠(yuǎn)遠(yuǎn)的，他頭輕輕歪著，看向這邊，何麗真幾乎能感受到他臉上痞痞的笑。
“怎么了？”
何麗真忽然回過神，彭倩正有點奇怪地看著她，何麗真連忙說：“沒什么�！�
“那發(fā)啥呆？”
“就……”
電流麥刺耳一響，主持人終于開始說話了。
“各個班級方陣注意，各個班級方陣注意！現(xiàn)在請迅速到指定位置集合，運動會開幕式馬上開始了�！�
“切�！迸碣宦牭绵托σ宦�，“還開幕式，真是個規(guī)模宏大的開幕式�！�
何麗真沒出聲，彭倩說：“走吧，趕緊開始，我還得熱身呢�！�
隊伍集合好，校領(lǐng)導(dǎo)例行講話。
“各位老師同學(xué)們，大家上午好——！”
停頓。
大家淅淅瀝瀝地鼓掌。
“金秋送爽，萬谷飄香！在這豐收的季節(jié)里，我們楊城二中全體師生，滿懷喜悅的心情，以精神飽滿的姿態(tài)，歡聚一堂，隆重慶祝秋季運動會！我建議，我們以最熱烈的掌聲對這次運動會的召開，表示最真摯的祝賀——！”
大家接著鼓掌。
校長的開場詞說了足足五分鐘才結(jié)束，音樂響起，方陣隊伍有氣無力地往前走。
很快，方陣也走完，大家解散在操場上，回到自己的班級，準(zhǔn)備第一個項目。
何麗真難得有點緊張。
當(dāng)然了，她自己的鉛球要下午才比，她緊張是因為第一項是一百米預(yù)賽，萬昆要出場。
彭倩的跳高也同時進(jìn)行，剛從隊列里下來，彭倩就脫了外套到一邊場地?zé)嵘�，還叫著何麗真一起來，給她加油。
何麗真跟著她過去，順便往看臺上望�？磁_上人頭攢動，根本什么都看不清楚。何麗真又把手機拿出來，上面也沒有未讀短信。
“來啊麗真！”稍微一晃神，彭倩已經(jīng)出去老遠(yuǎn)，她朝著何麗真招手，“快點過來！”
“哦！”何麗真收起手機，朝彭倩跑過去。
這時，廣播里播報：“請參加一百米項目的運動員，到檢錄處檢錄——請參加一百米項目的運動員，到檢錄處檢錄——”
何麗真的腦子被各種聲音充斥著，腳步追隨著彭倩的身影，來到操場正中央。
教師不用檢錄，也沒有牌號，一共就那么幾個人，比個賽完全是湊熱鬧，增進(jìn)感情。跳高的場地在操場正中央，彭倩到了之后先圍著欄桿繞了幾圈，何麗真陪著她。
“第一我是拿定了。”彭倩看好場子，小聲對何麗真說：“高二那幾個老師完全不是對手�！�
“好好好，你加油�！�
彭倩興致勃勃地準(zhǔn)備比賽，何麗真轉(zhuǎn)過頭，在不遠(yuǎn)處，一百米的賽道上已經(jīng)站了八個人了。
第一組是高一年級的。
彭倩在心里算了一下，萬昆應(yīng)該是在第五組。
運動員準(zhǔn)備就緒，開發(fā)令槍的老師站到凳子上。何麗真認(rèn)出來那是閆銳平。
“各就各位——預(yù)備——”
“碰！”
隨著發(fā)令槍響，最先震撼何麗真的不是跑出去的運動員，而是身后看臺上震耳欲聾的吶喊聲。高中生最好瘋最好鬧，嗚嗚啦啦地喊，也分不出喊得是什么。
十幾秒鐘，第一組跑完了。
跑完的人聚到一起，打打鬧鬧。
年輕人一開心，似乎天都跟著爽朗起來。何麗真笑了笑，到一邊的塑膠地上坐著。
彭倩里外看不上那幾個高二學(xué)年的老師，第一跳就來了個下馬威，倒不是說她跳得有多高，而是她使用的方法。
彭倩用的是背越式跳高。
高中運動會女子跳高項目的場地上，你經(jīng)常會看到這樣一個場景——助跑，助跑，停，抬腿，卡住。
連大跳都很少的情況下，彭倩這一背越真真地震懾當(dāng)場眾人，連旁邊記錄成績的體育老師都夸起來了。
“專業(yè)��！”
何麗真看得也很驚訝，彭倩走過來，何麗真啪啪地鼓掌。
彭倩臉上淡定，等那些的目光都移開的時候，馬上拉著何麗真坐下，“怎么樣，牛不牛！”
“你是不是學(xué)過啊，這么專業(yè)�！�
“我以前是國家二級運動員，沒跟你說過？”
“沒�！�
彭倩笑著說：“反正你就等著我拿第一吧。”
何麗真笑著說好。
忽然，她像是有什么預(yù)感一樣，停住了話語。彭倩沒有注意，還在一個一個地點評接下來的老師。
何麗真慢慢轉(zhuǎn)過頭。操場上人有很多人，來來往往，她的目光就那么穿過人群，縫隙之中看見了萬昆。
秋天的風(fēng)格外清爽，這樣的場景，讓她想起當(dāng)初那一眼，她走進(jìn)教室，從很多人之間，看到了他，那天窗外也吹著風(fēng)。
何麗真嘴角輕彎，她依稀記得當(dāng)初他額頭前被吹散的發(fā)絲，他現(xiàn)在剪了頭發(fā)，一頭干凈利索的短發(fā)，風(fēng)都吹不動了。
他們的目光對上，萬昆低下頭，何麗真下意識地拿出自己的手機。
果然，下一秒，短信就到了。
這兩個字似乎有種潛在的意義在里面，何麗真看著它們，看得幾乎不認(rèn)識起來。等清風(fēng)吹過，她聞到塑膠跑道的味道，她輕輕抬起頭，看著少年矯健的身影，奔跑的姿勢。
看著。
看著。
何麗真告訴自己不要想很多，可她還是忍不住地思緒翻飛，她總有一種冥冥之中的感覺，好似這兩個字說的，不止是這一場賽跑。
萬昆領(lǐng)先是將近十米遠(yuǎn)，輕輕松松地跑過終點線，他停下腳步，轉(zhuǎn)過頭，一個飛吻。
到底是少年心性，隔著何麗真，看臺上的學(xué)生也被感染了，高聲喊叫，似乎想把天都叫破了。
“哈哈�！迸碣粍偤每吹竭@一幕，笑著說，“行啊小子，要么不來，一來就玩嗨了。朝誰飛吻呢這是。”
他囂張，他恣意。
他看起來是那么的自由。
何麗真沒有笑出聲來，她在心里默默地笑。她覺得很自豪，那是一種掩蓋不住的自豪。她不知道那個驕傲的少年是不是屬于她，但他是她心底的秘密，這一點，沒人可以否認(rèn)。
手機響起，這回是電話。
何麗真接起，“喂？”
“我在樓上等你�！�
彭倩叫何麗真：“我要跳下一輪啦！快過來。”
何麗真從地上站起來，說：“我先離開一下，等下就回來。”
“去哪�。俊�
“回教室拿點東西�！�
“好好，快去快回�！�
何麗真只帶著一個手機，拎著一瓶水，走到外面。出了操場，似乎一下子就安靜了，何麗真走進(jìn)教學(xué)樓，更是寂靜得踩一步都能聽見回音。
她上到三樓，轉(zhuǎn)到拐角，推開儲物間的門。
萬昆背對著她，站在窗口，手掐著腰，正在看外面的比賽。聽見聲音，他回過頭，沖何麗真笑笑，說：“來了？我想跟你一起看，坐下陪我�！�
何麗真關(guān)好門走過去，不知什么時候，萬昆已經(jīng)在窗口擺好兩張桌子，見她過來，他讓開一點讓她進(jìn)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