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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直到一日午時,他用過膳,見天氣好,穿上斗篷,拿了裝著鸚哥兒的鳥籠子去花園透透氣,把它放在石頭桌子上,看了一會兒梅花。

    伺候他的小廝為他泡了一壺茶,喝茶賞花最是風(fēng)雅,蕭鈺心里還惦記著鷹,又吹響了哨,哨聲從低到高地長長溢出,仿佛能直沖云霄一樣。

    呼啦地一聲,一只鷹不知道從哪里沖過來的,叼著一只獵物在他頭頂盤旋了幾個來回,落下來站在了石桌上,眼睛盯著他。

    蕭鈺見了它又驚又喜:“你還在?”看著它叼在嘴里的獵物才知道前幾日沒叫來它,怕是因為它去找食物去了,他伸手摸了摸鷹的腦袋。

    籠子里的鸚哥兒嚇得瑟瑟發(fā)抖,嘰嘰喳喳個沒完:“恭……恭喜發(fā)財,啊呸呸,您……您用過飯了嗎,呸呸我苗條,吃了塞牙�!�

    它不知道在哪兒學(xué)的話,帶著點口音,有點臟了口。

    那鷹倒是沉穩(wěn)的,叼著獵物飛了,吃完了才回來,充滿光澤的毛發(fā)上沾了一點血腥味,它仿佛重拾了對那鸚哥兒的興趣,伸著脖子看它。

    蕭鈺看著有趣,就含著笑瞧熱鬧。

    “天氣這么冷,怎么出來了。”

    身后忽然響起了一道溫和的聲音,蕭鈺回頭一看,遠(yuǎn)遠(yuǎn)瞧著陸寄風(fēng)帶著那位叫宋洪的下屬過來了。

    他今兒個穿了件玄色的鶴紋盤絳直裰,因天氣冷又在外頭披著一件狐裘大氅,那大氅的皮毛光亮,是很難得的料子,腰間掛了枚垂著穗子的玉佩,唇邊帶著些淡淡的笑,這么冷的天兒,那下屬倒像嫌熱一樣,外頭什么也沒穿,只穿著一件灰色的短打,肌肉鼓鼓,一雙眼睛十分銳利。

    他笑起來一向是很隨和的,仿佛和誰都和聲悅色,可若是斂了笑容,那做過將軍,兩江總督,一品國公的威嚴(yán)便令人不敢直視了。

    蕭鈺起身:“義父�!�

    “嗯,坐吧�!标懠娘L(fēng)坐在他對面的石頭墩子上,宋洪就站在他身后半步的位置。

    蕭鈺也坐了下去,有些懶洋洋地回他之前問的話:“在屋里悶久了,出來見見陽光�!�

    古代架空

    第15章第十五章

    “不摔疼了,長不了記性。”

    一旁侯著的小廝見國公爺來了,連忙給他上了一杯熱茶。

    陸寄風(fēng)嘗了一口,上好的玉葉長春。賞梅品茶,他倒是會享受,將茶杯擱在一旁,看向開滿梅花的花園:“國公府的景色如何?”

    蕭鈺許久沒出來過了,看著變了季節(jié)的花園有些恍如隔世,摸著一杯溫?zé)岬牟栊南耄菚r候還下著雨,淋得他心臟都是冰冷的,他漫無目的地游蕩,仿佛天大地大無他可去的地方,只能濕淋淋地來求陸寄風(fēng),如今梅花兒上都頂著雪了。

    “原以為我家里的園子已經(jīng)是勛戚武臣里算大的了,沒想到國公府比我家還要大一些�!�

    瞧著他今日精神上倒是好了不少,像是放下了,身上淡淡的哀傷也變得平靜了,那只鷹飛落在他肩膀上,他就偏頭摸了摸,還笑著給他看:

    “這么久沒喂它,還以為是飛走了,沒想到今兒一叫,就見它從遠(yuǎn)處又飛來了�!�

    陸寄風(fēng)看了看他肩上站著的鷹,又瞧了瞧籠子里瑟瑟發(fā)抖的彩色鸚哥兒,挑眉:

    “這是……它的食物?”

    鸚哥兒:???

    它像是聽得懂人話一樣,炸著毛呸呸呸幾聲,還沒罵出晦氣,蕭鈺頓時警鈴大作,一把捏住它的尖嘴巴讓它強(qiáng)行把話咽下去了。

    氣氛一時安靜的不行,身后的宋洪把頭低了下去,一想到國公差點被一只鳥給罵了就憋不住笑。

    蕭鈺發(fā)現(xiàn)了后便有些窘然:“放在家里一直沒人管,不知道和誰學(xué)的,臟了口�!�

    他在國公府待了也有幾月,前些日子陸寄風(fēng)開了祠堂,把他記在了族譜上,上了族譜便大有不同,蕭鈺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認(rèn)為陸寄風(fēng)當(dāng)初幫他是要睡他了,所以對這位義父更加敬重。

    陸寄風(fēng)如何不知道那鳥嘴里沒什么好話,也看不出生沒生氣,云淡風(fēng)輕地笑了笑:“無妨,早晚是要喂你肩上那只鷹的,也就不用糾正了。”

    鸚哥兒抖得更厲害了,像是隨時要咽了氣一樣,蕭鈺見狀便放開它的嘴巴,它就小心翼翼地跳到籠子那邊,湊到靠近陸寄風(fēng)的位置,乖巧地說了一句“您……您恭喜發(fā)財”,來討好陸寄風(fēng)。

    蕭鈺好笑地彈了彈籠子:“欺軟怕硬�!�

    他身上的張揚少了許多,人也變得沉穩(wěn)了,說著,那雙琥珀色的眼睛又看向他,問了一句:“義父近日不忙嗎?怎么這個時間回來了。”

    “不忙,”陸寄風(fēng)垂下眼:“快年節(jié)了,再有幾日朝廷就要封筆了�!�

    他突然頓了頓,往年國公府就他自己,他也只是隨便過過,吃了飯,外面放炮竹,他就在書房里看書,今年蕭鈺是要在這過年的,他們那些小孩子喜歡的東西陸寄風(fēng)也不了解,就說:“你若有什么要采買的,記得和管家說�!�

    蕭鈺失神了片刻,笑道:“知道了。”

    “天氣冷,早些回屋去吧。”蕭家是外戚,往年國公和太后還活著,他怕是過得很熱鬧的,能和一些同他一樣的勛爵子弟出去玩耍,今年怕是不會這么熱鬧了,陸寄風(fēng)溫聲提醒了一句。

    離開花園,陸寄風(fēng)和宋洪往書房去了,他在前頭走,宋洪就在他身后低聲說事。

    “……新總督上任沒多久,就和當(dāng)?shù)氐母簧叹拶Z,舶船司那些人在一起吃過幾次酒,打好了關(guān)系,想要把朝廷海上貨商之事落實了。”

    陸寄風(fēng)淡淡吐出兩個字:“蠢貨。”他語氣格外平靜:“沿海一代倭寇作亂嚴(yán)重,如今只不過是暫時平靜了,他拿什么護(hù)著商船�!�

    宋洪就道:“王總兵也是這個說法,現(xiàn)在兵力缺乏,出了事就不好了,可那位新總督卻鐵了心了,非要將此事辦下來�!�

    “急功近利,”陸寄風(fēng)心里清楚,無非是想要盡快做出一番功績來給別人看,他坐在這個位置上不比自己差:隨他去吧,告訴王康順,丟卒保車,讓他的兵見勢不好便撤,讓一艘船出去給他們搶。”

    “不摔疼了,長不了記性�!�

    他說話的語氣依舊和平常一樣,什么決策都運籌帷幄,就這么幾句話,走個路的功夫,便把遠(yuǎn)在兩江的總兵王康順頭疼的事解決了。

    宋洪心里唏噓不已,那位總督大人要真敢這么做,怕是要討不到什么好了。

    快到書房門口,陸寄風(fēng)卻又想起來什么一樣,停下步子,沉思片刻,突然問他:

    “往日年節(jié),府中都是怎么布置的?”

    宋洪想了半天,抓了抓頭:“這……不記得了,就記得紅彤彤的,他們有家的家去,沒有的就留在府中,您年年給我們辦一桌酒席,我們吃了酒,劃劃拳,鬧到黑就睡了,沒什么可稀奇的�!�

    問他也是白問,陸寄風(fēng)搖頭:“也罷,你等下去和管家說讓他今年布置得熱鬧些,多買些煙花爆竹回來,再讓人過府給世子做幾身衣服,騎裝也做兩身,開春了,出去跑馬怕是也要穿�!�

    宋洪聽的一愣一愣的,想嘀咕他養(yǎng)兒子養(yǎng)上癮了不成,卻不敢說,只應(yīng)下了。

    沒幾日管家就叫了裁縫入府,從國公府的庫房里拿了料子來給蕭鈺做衣裳。

    蕭鈺一直都愛穿顏色鮮艷的衣服,不是大紅就是金紅,如今要守孝了可不能這么穿了,還真缺了衣裳穿,本是打算出去買的。

    陸寄風(fēng)聽聞后就讓管家多挑些素凈的料子來,干脆給他多做幾身。

    這可是一筆大生意,還是從國公府來的,胖裁縫從國公府走出去笑的都看不見眼睛了。

    受了陸寄風(fēng)的恩,蕭鈺不太自在,找了個日子去道謝,走到書房還不等扣響房門,就聽見了里面?zhèn)鱽砟D:模瑖?yán)肅的說話聲。

    “……當(dāng)初兵部的軍報稱韃靼分三路攻城,主軍攻陽和,偏師攻宣府,輕騎偷襲大同,沒想到宣府的敵人最少,所以薛將軍比趙副將還早到了陽和關(guān),大同次之,遲遲看不見趙副將的身影,宣府比鄰大同,薛將軍不知道和侯爺說了什么,侯爺才留下他守著陽和,自己率兵追了出去�!�

    蕭鈺推門的動作一頓,他聽見了陸寄風(fēng)平淡的聲音問。

    “薛成榮帶了多少兵出的宣府�!�

    宋洪想了一下:“五千余人,據(jù)說他還受了傷�!�

    “當(dāng)日去宣府的韃靼最少,他怎么受的傷?那些人恐怕都是他的親衛(wèi),兵報上說韃靼分三路攻城并不假,蕭承恩打的輕松,心里便存了疑慮,又一直沒看見領(lǐng)軍的布日固徳,和早該過來的趙副將,就該猜測布日固徳是不是在別的地方,這時受傷的薛成榮帶著五千親衛(wèi)隊來了,會說什么?”

    蕭鈺這會兒什么都聽不見了,只能聽見書房里陸寄風(fēng)毫無波瀾的聲音幽幽地飄了出來。

    “宣府的敵人太多,他難以為繼,還看見韃靼二皇子布日固徳率兵往大同去了,那邊已經(jīng)打了起來,火光一片,哀嚎滿天,怕是屠城了,請蕭承恩做決定�!�

    “韃靼的大部分主力軍都在大同,他們反而是安全的,蕭承恩大概是派兵前去打探了,卻一直不見派去的兵回來,或者得到了假消息,領(lǐng)兵追出了陽和,沒想到遭到了埋伏�!�

    “讓我好奇的是,布日固徳是怎么知道他一定會追出陽和,率先埋伏的呢�!标懠娘L(fēng)柔聲道。

    宋洪冷汗都下來了:“您是說薛將軍偷偷給敵軍報了信?可武安侯怎么會這么不謹(jǐn)慎�!�

    “他守在西北大半生,見識過韃靼屠城的兇狠,有一年冬季寒冷無比,牛羊都餓死了,草原上沒吃的,邊境便被屠了一座村子,抓了女人孩子當(dāng)兩腳羊來吃,”陸寄風(fēng)倒是理解,嘆了口氣:“那位趙副將也算跟著他南征北戰(zhàn)長大的,不免讓蕭承恩想起來他的長子,當(dāng)初他沒能救下蕭瑾,蔚州城里一個活著的人都沒了,如今想救下來大同的百姓和趙副將,到頭來卻是一場要他命的騙局�!�

    宋洪聽了有些不忍:“您覺得這件事……是皇上吩咐的嗎?”

    “他只要不是失心瘋了,就不會讓五萬大軍陪著武安侯一起去死�!标懠娘L(fēng)倒不認(rèn)為如今龍椅上坐著的那位有這么蠢:“不過薛家是他一手扶持起來,制衡武安侯的犬,被養(yǎng)大了野心,不甘心一直屈居人下了,犯下這么大的錯事,他不僅不能罰,還要想盡了辦法為他們遮掩,保住自己的顏面�!�

    “皇上把這件事算在了武安侯頭上,薛家恐怕還以為他們瞞的很好�!�

    宋洪還要說什么,陸寄風(fēng)卻眉心一皺,看向地面上印出來的一個模糊的影子,冷冷地喝了一句:“誰在外面。”

    宋洪眉梢一挑,回過身去幾個箭步就到了門口,一把打開了門就去要伸手擒住來人,卻赫然看見了蕭鈺的臉,趕緊收手。

    “世子。”他愣了一下,知道蕭鈺恐怕是聽見這個對他來說有些殘忍的事了,于心不忍地避開視線,讓到一邊,看向里面一直沒動的陸寄風(fēng)。

    陸寄風(fēng)看過來的眸色冷如寒光,他一向是和氣的,總是笑著,吐字也不是似尋常的武將,這還是蕭鈺第一次見他這幅樣子,坐在書房的太師椅上,面無表情,很冷漠,讓人看一眼都畏懼。

    看見是他后,又慢慢軟化下來,和往日一樣和煦了,并未和他提起那個話題,只問他。

    “怎么突然過來了,有什么事嗎?”

    蕭鈺的神色過于平靜,看不出到底是聽見了還是沒聽見,他突然笑了笑:“義父不是說能為我選個武學(xué)師傅嗎?”

    他眼睫垂了一下,聲音變得很輕了:“……我想學(xué)槍。”

    陸寄風(fēng)看著他沒說話。

    蕭鈺的兄長便用的一手好回馬槍,據(jù)說他死的時候,那桿槍就斷在他的尸身旁。

    “好�!�

    古代架空

    第16章第十六章

    你若是睡在了我這里,我恐怕就要沒地方可去了

    京營隸屬于五軍都督府,負(fù)責(zé)守備京城的安全,原先是武安侯在管,后來侯爺去了西北,這個職位就空缺出來了,陸寄風(fēng)回京后,皇帝為了安撫他,表面上給了他最大的尊重和體面,讓他擔(dān)任更尊貴一些的左都督,實際上權(quán)利一直由右軍都督沈乾執(zhí)掌,但一點小事陸寄風(fēng)還是能說得上話的。

    他將蕭鈺送去了京營,交給了自己的一位友人手中,并送了一封信去。

    那人叫符英縱,當(dāng)初也是跟著陸寄風(fēng)在外邊打仗的勛貴,他家里就他一個兒子,還有個年紀(jì)大了的老祖宗,受不了天天提心吊膽的日子,就硬是把他調(diào)回京述職了,如今正巧在京營練兵,練一個也是練,練兩個也是練,就把蕭鈺給捎上了。

    蕭鈺早上光鮮亮麗地出去,晚上灰頭土臉地回來,到底是鐘鳴鼎食之家生長大的,規(guī)矩禮儀都刻在了骨子里,是改不掉的,尋常人堅持個一段時間可能不是撂挑子不干了,就是放下面子隨遇而安,他倒好,再苦再累回府第一件要等事便是洗個熱水澡,第二日也要換了衣裳,挺直脊背地出門去。

    過了半月陸寄風(fēng)問起他的近況,宋洪都對這位小世子嘖嘖稱奇,十分敬佩他的精神。

    武安侯不寵孩子,但奈何他們父子倆聚少離多,蕭鈺在京城這個充滿了榮華富貴的地方生長,錦衣玉食的供養(yǎng),整日打馬游街,有點本事,也是空架子,把他扔進(jìn)了京營里,就和那些個天天真刀真槍拿命去拼戰(zhàn)功的士兵們區(qū)分開了。

    他又是個不服輸?shù)男宰�,咬著牙硬是堅持了下去,半夜被身上的摔傷和手上的水泡疼的睡不著,就起來披了件衣服,出去看月亮�?br />
    殘月高高懸掛在沒有星塵的夜幕,外頭還是一片冷意,游廊上沒有人守著,很肅靜。

    蕭鈺望著天上的月亮,呼出一口帶著熱氣的白霧,琥珀色的眼睛透著淡淡的悵然,也不知道是不是夜深人靜,身上還疼的厲害,又臨近新年,種種酸楚讓他思念起了已經(jīng)去世的長輩們。

    他眼睛有些澀,準(zhǔn)備回房去,卻聽一聲拉開房門的輕響,不遠(yuǎn)處的一扇門被打開了。

    那間屋子的燭火一直亮著,離蕭鈺的房間不遠(yuǎn),陸寄風(fēng)披著一件半舊的褂子站在里面,看見他有些意外。

    “這么晚了,怎么還沒去睡?”見他穿的單薄,就側(cè)了身先進(jìn)去,叫他:“進(jìn)來說罷�!�

    蕭鈺沒想到這個時間義父還沒睡,平復(fù)好了心情,跟了上去。

    房間里的布置很簡單,陸寄風(fēng)豎起的頭發(fā)如今放了下來,寢衣外套了青色的褂子,在燈前挑了燈芯,火光映得他的半邊側(cè)臉都柔和了,他繞到書桌后面坐了下去,等著蕭鈺的回答。

    蕭鈺猶豫了一下,只和他說:“手上起了水泡,疼的睡不著,出來走走,”說著,他又問起陸寄風(fēng):“義父怎么也沒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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