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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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盈知曉沈明霏會記恨她,可一點都不知道這其中還有“吃醋”這一點。
入睡前聽到了窗后邊傳來隱隱約約的開門聲。
應是沈寒霽回來了。
兩人住的屋子是對門,中間隔了青石小徑,不過就是七八步路的距離。
若是以往,溫盈興許還會起來披件衣裳開門問候一聲,但現(xiàn)在懶得去問。
躺下,蓋上軟綿的被衾閉上眼睛入睡。
手雖然傷了,但卻睡了一個好覺。以往一直籠罩在眉宇之間的愁緒漸漸淡了許多。
一早,起來洗漱的之時,便有婢女說三娘和七姑娘過來了。
溫盈漱口的時候愣了愣,這就沉不住氣了?
蓉兒納悶的道:“三娘和七姑娘怎就來了?”
她們?yōu)槭裁磥�,溫盈清楚�?br />
三娘母女二人回去后,定然是衡量過得失了,所以今日才會出現(xiàn)在云霽苑。
昨日有沈寒霽為她撐了一次腰,讓旁人知曉了他對她這個妻子還是在意的,容不得旁人輕賤。
昨日之后,她在這侯府估摸著有些不同了。
溫盈昨晚一面怨沈寒霽,一面也怨自己。
沈寒霽若有一分在意過她,又怎會不知她在侯府的處境?
而她以前則傻得把所有的委屈苦悶都自己扛了下去,怎就不想一想把這些委屈宣泄出來?
沈寒霽性子雖涼薄,但若求到他跟前,他也不會坐視不管。
她以前傻,夢里邊的自個也傻。
“娘子,要見嗎?”下邊的婢女小心翼翼的問。
溫盈垂眸思索了一下,隨即道:“你請三娘和七姑娘到前廳,先上茶,與她們說我要去伺候三爺梳洗,一會便去�!�
婢女看了眼溫盈包扎著的手,隨即收回目光,退出屋子。
人走了,蓉兒才遲疑道:“娘子,你手還傷著,真要去伺候三爺梳洗?”
溫盈笑了笑,有幾分壞心的道:“我就是讓她們等一等。”
蓉兒贊同道:“也是,定不能趕著上去,不然她們還當自己有多了不起�!�
雖說是要晾著三娘母女,溫盈還是去了沈寒霽的屋子。
因知曉他起床的時辰,所以一直以來,溫盈都會提前小半個時辰起來,如今也形成了早早就起了的習慣。
——
沈寒霽讓外邊的下人端水進來。
溫盈緩緩繞過了屏風進來。
沈寒霽不喜旁人的觸碰,所以平日也不用婢女小廝伺候穿衣,因她是妻子,再親密的事情都做過了,倒也不介意了。
看見溫盈也進來了,眉梢微微挑了挑,目光落在她那顯眼的手腕上。
溫聲道:“手傷了,不多休息,怎還起得這么早?”
溫盈輕聲道:“習慣了,睡不著也就起來了�!�
“可上藥了?”沈寒霽依舊是那個溫潤如玉的公子。
溫盈應:“已經上過了�!�
站到了衣架旁,雖不可能幫忙更衣,但尚能拿起架子上的中衣遞過去。
在沈寒霽接過她手上的衣服時,她問:“三娘和七妹在廳中候著,我該去見嗎?”
沈寒霽穿上衣服,沉吟了一息:“一會我無事,我陪你去�!�
溫盈應了聲“好”,拿起腰帶,待人接過后又道:“往后夫君的月錢,能否減一減?”
“減一減?”沈寒霽看向她。
溫盈低頭垂眸,難以啟齒道:“夫君如今越發(fā)出息,我卻沒幾件拿得出手的衣服首飾,外出了也總會怕給夫君丟臉,所以我想從中拿些銀子增添些衣服首飾……”
說到這,聲音更低:“夫君若是不愿……”
“可,減吧�!�
低著頭的溫盈嘴角微微勾起,但還是壓了下去,繼而吶吶的道:“夫君可會覺得我不懂事,亂花銀錢?”
沈寒霽輕笑了一聲:“比起旁人,阿盈甚是懂事�!�
這也是沈寒霽最為滿意的一點。安分守己,不鬧也不作妖,默默的把云霽苑打理得有條不紊。
還是不經意地問了一句:“要減多少�!�
溫盈底氣不足的回了聲:“兩成。”
因第一回
要銀子,到底是怕他不應。
永寧侯除卻米面茶等俸祿,銀錢也只一百貫一個月。但府中有莊子鋪子,一年的收成接不錯,所以也不會虧待府中公子姑娘的月錢。
先前云霽苑的月錢有二十貫錢,后來主母多加了十貫,共三十貫錢。無論先前還是后來,溫盈都只支取五貫來打點。
如今多抽取兩成,也不過是多拿出五貫錢。
“不過是兩成,減罷�!甭唤浶牡乜凵涎鼛У挠窨�。
沈寒霽扣好了腰帶,溫盈便殷勤的似要把外袍拿來,沈寒霽卻是長臂從她面前掠過,先行拿了外袍。
輕笑了一聲,似調侃的道:“虧得天暖穿得少,若是冬日穿多了,你遞一件衣裳說一事,我今日便不用出去了�!�
“已經說完了,沒有了�!睖赜睦锔吲d,面上不顯的道。
沈寒霽穿上了外袍后,走到柜子前,拉出了一個抽屜,拿出了其中的一個錢袋,走了過來。
“拿著,鐲子碎了便再買一個,紅色的襯你�!�
溫盈聽話的把錢袋接過,露出了幾分不好意思:“謝過夫面上不好意思,心底下卻琢磨著他說紅色襯她的話。她以前不解風情,從不賣弄風騷,但如今她想早些有子嗣,那總該是得沈寒霽來配合的。
她是不是該著手準備些艷色的里襯來試探他一番?
思索間,沈寒霽也已然梳洗好了,二人一同去了前廳。
還未到前廳,又有下人道世子娘子也來了。
溫盈心底嘆了口氣,倒是都趕趟兒了。好在沈寒霽應了她要一塊去見,不然她還真有些難以應付三個人。
第12章
婦唱夫隨
三娘與孫氏在廳中坐著,面上雖不顯,但都覺得尷尬。
彼此都知道對方的來意。
孫氏昨日被婆婆敲打了。
原話是這么說的:“雖三郎樣樣出眾,風頭蓋過二郎,我心也有不喜,可我從未目光短淺的去打壓他。為的不是旁的,而是他日若能成為朝中重臣,于侯府所言,于二郎所言,得他相襯,并無壞處,只會錦上添花�!�
“那溫氏再不得寵愛,那也是他結發(fā)妻子,你們做得過分了,便是打了他的臉,他如何能不計較?你是世子娘子,將來要管的是整個侯府,心里再偏,面上那碗水還是得端平的,這才能管得住侯府�!�
孫氏昨夜想了許多,最終還是拉下臉來,從自己的補品中取了些,親自送來。
今日來了后,見了三娘。讓孫氏詫異的是,那向來驕縱不講理的沈明霏竟會乖乖的跟了來。
沈明霏哭得一雙眼紅腫得厲害,一雙手更是用紗布包裹著,顯得滑稽又覺得好笑。
察覺到孫氏在看自己,覺得丟臉的沈明霏直接把頭轉到了一邊去。
孫氏不動聲色的收回了目光。
——
走廊下,溫盈伴在沈寒霽的身側,垂眸看向他。
身姿頎長,白袍步姿閑適淡然中卻帶著沉穩(wěn)。
沈寒霽雖才二十三歲,但卻比同年紀的公子要沉穩(wěn),溫盈不禁想到了夢中他成為宰相之后,三十二歲的模樣。
歲月并沒有在他的樣貌上留下任何的痕跡,依舊是那樣讓人一眼就能記一輩子的樣貌。只是較現(xiàn)在更加的成熟內斂,舉手投足都透露著淡淡的威嚴,與現(xiàn)在這溫潤如玉還是有區(qū)別的。
金麟豈是池中物,一遇風云便化龍。這話用來形容沈寒霽再也切合不過。若他是嫡子,只怕侯府的爵位反倒成為了他的束縛。
住處到云霽苑的正廳不過就是片刻的腳程,夫妻二人一同進了正廳,讓廳中的人詫異。
若說昨日沈寒霽為溫盈撐腰,是因沈明霏做得過火了,打了他的臉,那現(xiàn)在又是為何?
怕她們欺負他這妻子?
三娘與孫氏都從位上站了起來。沈寒霽微微作揖:“見過三娘,二嫂。”
兩人都微微頷首。
沈寒霽抬起了頭,目光淡淡的看了眼沈明霏,許是還有些害怕昨日說要罰自己的三哥,又或者是委屈,她扁著嘴低下頭看著自己的繡花鞋尖。
沈寒霽收回目光,看向三娘。
三娘可不想在孫氏的面前讓女兒道歉,而是看向孫氏,先聲奪人的笑著道:“世子娘子這般早來云霽苑是做什么?”
孫氏似掛上了面具一般對著溫盈笑了笑:“昨日見三弟妹手流了許多的血,今日拿了幾樣補品送了過來,給三弟妹補補�!�
三娘臉色微微一僵,這孫氏偏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
溫盈看向身旁的沈寒霽,似乎在等他說話。
沈寒霽笑了笑:“多謝二嫂如此關心阿盈,平日里我學業(yè)較重,極少關心阿盈,阿盈性子溫吞,旁人欺負了她,她也不愛與人計較,往后還請二嫂多多照拂。”
溫盈聞言,心底不知是什么感覺,就有些難以言喻的復雜。他現(xiàn)在怎么回事,是在維護她?
可早干嘛去了?都已然兩年了,現(xiàn)在才反應過來維護她幾句,又是什么意思。
沈寒霽雖不提昨日之事,但這話卻讓孫氏細究了起來。在府中她雖未曾對溫氏冷言冷語,卻也從來未把她放在眼中,也從未給過她好臉色。
若是溫氏問安,也是抬著下巴,挑眉看一眼便傲然走開。
昨日她在場,未曾勸阻沈明霏的事,沈寒霽怎可能不知曉?
細細品了品一下沈寒霽的話后,知曉他這是在告訴她,他雖對溫氏冷淡,但也會給她撐腰。
孫氏繼而掛著笑容:“三弟既然這么說了,我往后定然會好好照拂三弟妹的�!�
說著,上前執(zhí)起了溫盈那未受傷的手,笑意盈盈:“三弟妹,往后有什么委屈,盡管與我說。”
溫盈心底雖然驚詫孫氏對沈寒霽這般的忌憚,但也露出了笑意:“多謝二嫂�!�
也不是只有孫氏一人會演,她也會。
孫氏見溫盈這順從的模樣,暗道眼前的溫氏依舊還是那個唯唯諾諾,不足畏懼的溫氏。
正欲松手要走,手卻忽然被溫氏反手握住,孫氏微愣,又聽到溫氏說。
“昨日的事,二嫂千萬不要掛懷�!睖赜σ鈹肯�,垂下眼眸,輕聲道。
廳中其他人都愣了一下,又聽到她說:“二嫂昨日在一旁看著,未曾勸阻七妹,我想了想,這其中必定是有二嫂的理由的,所以我不會怪二嫂的�!�
孫氏臉上的笑意微微一僵。
那邊的三娘聽了這話后,目光晦暗的看了一眼孫氏。
沈寒霽卻也是不著痕跡的挑了挑眉,意味深長的看了溫盈一眼。
昨日之事,沈寒霽從徐氏身旁的祝媽媽那里聽了詳細的經過。
昨日庭院中,嫡女嫡媳都在一側,可卻沒有一個出聲勸阻沈明霏,顯然事不關己,只在一旁看戲。
便是沒有親眼所見,沈寒霽在夢中也見過這樣畫面。
侯府年輕女眷在吃茶賞花閑聊的時候,溫盈安靜的待在一隅,就是沒有什么存在感,卻還是有人把她拿出來說一說。
沈明霏素來驕縱,儼然把溫盈當婢子來使喚,若是不如她的愿,便當眾為難,旁人從來也只是把她當做一個笑話一般,在一旁看戲。
看了一眼溫盈后,收回了目光,溫潤的笑意未變,與孫氏道:“二嫂莫要在意,阿盈向來心胸寬闊,不會太過計較�!�
孫氏臉上的笑意幾乎掛不住,這夫妻二人一唱一和的,溫氏是心胸寬闊的人,她倒成了心胸狹隘的人了。
強忍著甩臉走人的沖動,演起了戲來:“昨日在池塘旁喂魚,沒有注意到發(fā)生了什么事情,是我這個做嫂子的疏忽了。”
溫盈放開了孫氏的手,乖順的站在丈夫的身側,好似有些地方變了的,但又好似什么都沒變。
孫氏收起了疑心,收起了手,袖子遮住被握過的手,緊緊攥著。
面上溫色道:“三娘她們似乎也有事,我便不打擾了,就先回去了�!�
送走了徐氏,三娘臉上掛著歉意看著夫妻二人。
哪怕是剛剛幾人視若不見她們母女二人,當著她們的面提起昨日的事情,她也沒有表現(xiàn)出不喜來。
侯府就是一個染缸,在里邊久了,誰都不可能心思單純。
三娘走了過來,面帶歉意:“三郎,昨日回去后我已然訓斥過霏兒了,她也知錯了,故今日特地帶她來向三娘子道歉。”
說罷,看向一旁的女兒,催促道:“霏兒,還不過來道歉。”
沈明霏不情不愿的走了過來,站到了三娘身旁,“昨日的事情,是明霏做錯了,三嫂,對不起�!�
聲音因哭得厲害而有些沙啞。
在侯府,溫盈還是第一次聽到有人與她道歉,這兩年來的憋悶似乎又松了些。
心情,很暢快。
雖知曉她們的心底依舊是不把自己當一回事,或者會更加的厭惡她,但那又如何?
她心里爽快就好了,何必在意她們。
溫盈依舊一副不愛計較的模樣,溫聲道:“我并沒有把這事放在心上,再者昨日卻也有我的過錯。敬重長輩,愛幼小輩本是我應該做的,但昨日我沒有做到,所以不能全怪七妹�!�
沈明霏聽到這話,撇了撇嘴,暗道溫氏倒也不是沒有可取之處的。還算識相的把錯攬下了一半。
沈明霏雖驕縱,但心思還是不夠深。三娘卻知溫盈說的是場面話,并未當真。
三娘佯裝松了一口氣,隨即道:“三娘子能原諒霏兒,果然是心胸寬闊,與三郎倒是相襯得很�!�
溫盈聞言,似在沈寒霽身側羞澀的低下了頭。
三娘道:“這次是因霏兒才讓三娘子受了傷,我心里有愧疚,特意尋了祛疤極好的膏藥送來�!�
溫盈:“三娘客氣了�!�
“還有昨日霏兒弄壞了鐲子,我另尋了一只成色更好的玉鐲過來賠給三娘子�!�
還未等溫盈說話,一旁許久未言語的沈寒霽卻先開了口,面色淡淡地道:“三娘不必送鐲子了,若是七妹下回再討回去,再傷了阿盈另外一只手,那便不好了�!�
三娘的臉色一變,便是沈明霏都變了臉色。
溫盈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不明白他這是何意。
他不是向來都表現(xiàn)得大度的嗎,怎聽著好似還未消氣的樣子?
且她以為他昨日說為她討公道時,并未動怒。
“三郎,你這是不肯原諒霏兒?”三娘忐忑道。
沈寒霽淡淡一笑:“七妹的性子,是該好好的收斂收斂了,三娘若是想為三妹好,不如由我來引薦,讓七妹去女學內學堂學習禮儀,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