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她看著謝苓頸上的傷口,眸中透過惋惜。
這侍女也真是,怎么就不直接殺了謝苓這小賤人呢?
第3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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烏云蓋頂,
風刮得很緊,廊檐下的燈籠被吹得晃個不停,被積雪壓得不堪重負跌在地上,
發(fā)出一聲輕響。
謝苓睫毛掛著白霜,視線模糊不清,冷風吹面,呼吸都是針扎似的痛。
她暈乎乎的,
聞聲又清醒了幾分。
滿目雪片像柳絮一樣飄飄揚揚,堆積在地上,
慢慢沒過她的足背。
秦璇看著她目露不忍,
遙遙一指廊檐,
朝菊月道:“本郡主答應了你的求情,
不會食言,你可以放了謝苓�!�
菊月拒絕道:“誰知我放了她你們會不會反悔殺我?”
“你們這群人,最是言而無信!”
秦璇頭一次被她眼中的螻蟻嘲諷,
頓時氣結,
又覺得跟個文墨不通的瘋侍女計較丟了份兒。
她身邊的侍女早都看不順眼這個害自己大冷天出來受凍的瘋子,
上前一步斥道:“大膽賤婢,
居然這么跟郡主說話!”
菊月拿著刀的手一晃,可怖的臉上神情扭曲,惡聲惡氣道:“再多嘴,我手里的刀可不是吃素的�!�
秦璇對侍女說了句“退下”,
隨后強壓著脾氣道:“這樣,
你先帶著謝苓去屋里,不然不等你殺她,
她也要凍死在這�!�
菊月也感覺到了謝苓體溫越來越低,假裝思索后,
點頭應了。
謝苓被菊月挾著輕推了一把,她抬起陷在雪窩里的腳,還未走出去,被凍得毫無知覺的雙腿頓時一軟,身子朝側邊一倒。
這番動靜嚇得庭中眾人驚呼,余有年不管不顧就要大步上前,結果被盧家二兄弟死死拉住。
好在菊月在她側后方,又是常年干粗活的,力氣不小,腳步一挪,撐住了謝苓差點仰倒的身子。
謝苓輕輕動了下灌鉛似的腿,強撐著往前邁了一步。
菊月在謝苓身后亦步亦趨,生怕她跌倒撞上刀刃,自己也跟著喪命。
不過五丈的路謝苓仿佛走了幾個時辰。
一進殿內,濃烈熱氣使她冰寒刺骨的身子不由得打了個顫。
冷熱交替之下,蒼白的小臉瞬間爬上一團浸了花汁似的紅。
她低咳幾聲,纖弱的肩膀隨著咳嗽微顫,宛若枝頭將枯的梨花。
眾人緊隨其后進殿,主子們按照身份排坐在大堂的椅子上,坐不下的便差人搬來內室的椅子,隨地擺了來坐。
隨侍的侍女立在后頭,屋內一片寂靜,只余炭火燃燒和風雪拍窗的聲音。
菊月站在大堂最里側,臉上的膿瘡一冷一熱之下開始發(fā)癢,她難受得像撓,又怕一松手就漏了破綻,只得齜牙咧嘴忍著。
……
少頃,屋外雪小了,領命的侍衛(wèi)們帶著十幾個侍女魚貫而入。
坐在主位的秦璇站起身,讓屋內所有侍女站成三排,冷聲道:“過來指認吧�!�
菊月有些緊張,后背一層黏膩的冷汗,手心也濡濕一片,滑地幾乎握不住刀柄。
她吞了口口水,帶著謝苓走到三排侍女跟前,揚聲道:“把袖子卷起來。”
侍女們有些嫌惡菊月生瘡的臉,怕被傳染,但主子們都在,不敢不從,遂紛紛拉起袖子。
菊月挨個看過去,還沒看完一排,腳步忽然一頓,停在個身量不高,有些微胖,腕帶白玉鐲的侍女跟前。
她細細觀察著侍女,回憶著當天晚上那人的樣貌,隨即篤定道:“就是她!”
那侍女一愣,隨即慌張搖頭,朝秦璇的方向直直跪下,辯解道:“不是我,她胡說八道!”
屋內驀地靜了。
菊月不解其意,在場貴人們的反應與她想象中不同。
不是了然,不是憤怒,而是驚訝之余還有著遲疑。
謝苓只讓她放心指認,卻沒說她們會這般反應。
菊月忍不住抖起來,若不是謝苓還在刀刃之下,她幾乎以為對方耍她。
良久,秦璇神色莫測走近二人,問道:“你確定是她?”
菊月不是傻子,知道了這侍女是清河郡主的人,心中有些害怕謝苓保不住自己,但箭在弦上不得不發(fā),只能毫不猶豫重重點頭。
再者那日她看得分明,這白玉鐲子不是普通侍女能帶得起的。
秦璇深吸一口氣,甩袖坐回主位,白皙的手重重按在扶手上,目光如刀盯著菊月。
“你說是我的侍女琳瑯,可有證據(jù)?”
秦璇身為郡主,由長公主教養(yǎng)長大,又常伴在太后身側,耳濡目染之下,舉手投足間的貴氣與威儀自是不必多說。
菊月瑟縮了一下,冷汗順著額頭直流,瘋狂吞咽口水緩解恐慌,絞盡腦汁想如何證明。
俄頃,她目光一亮,語速極快說道:“她的玉鐲上有個人字形的裂紋!”
琳瑯猛地抬頭,不可置信地看著菊月,不明白對方怎么知道自己鐲子裂了。
她臉色倏地漲紅,跪在地上一個勁朝秦璇磕頭。
“郡主,不是奴婢,真的不是奴婢!”
秦璇眉眼一壓,命身邊的侍女珍玉把鐲子呈上來。
這玉鐲是她賞給琳瑯的,只不過賞給她時并未有裂紋。
她拿近鐲子一看,在外側看到了一截手指長的人字裂紋。
秦璇眉頭一挑,忽然笑了。
有裂紋又怎樣,有裂紋就說明真是她侍女?
她只笑背后那人膽大妄為,居然敢打自己的主意。
秦璇把玉鐲丟在桌面上,一旁另一個貴女拿起來一瞧,臉色微變,卻沒有作聲,而是輕輕放回鐲子。
林華儀見狀差不多了,覺得添一把火。
“你這侍女,莫不是眼花認錯了人?”
“郡主身份高貴,她身邊的侍女都堪比富戶的小姐,犯得著收買你去害人?”
菊月到底沒在高門大戶近身伺候過貴人,不懂這些話里的彎彎繞繞,只覺得聽完十分氣憤。
她怕郡主,卻不怕林華儀,翻了個白眼后把刀又湊近了點,嗓音如沙礫粗啞:“我怎么原因,我若是知道,就不會傻傻被利用!”
秦璇傲氣的性子讓她眼里揉不得沙子。
她站起身,慢條斯理掃視著屋內貴女公子們的臉,最終停在林華儀臉上。
“你說的對,本郡主身份高貴,哪里需要雇兇殺人�!�
“直接動手不就好了。”
林華儀被那似笑非笑的眼神看得心口一跳,她回看對方,像是沒感覺到對方的懷疑似的,揚起人畜無害的溫柔笑意。
“郡主,這事恐怕另有隱情,”她看向狼狽的謝苓,毯子下的指節(jié)輕點著疼痛的腿,語調緩慢:“苓妹妹還是太過純良,當時沒有直接扣下這侍女,才有今日之禍�!�
在場之人都聽得出她的言外之意。
是啊,當日不發(fā)落徹查,拖到今日結果被人挾持,莫不是這件事本就是她自導自演?
可若是自導自演,也未免太能對自己下得去手——本就中了蛇毒,還高熱將褪,又凍了那么久,別說是她,壯年男子都未必扛得住。
謝苓哪管他們心思各異,毫無血色的唇瓣微張,聲音虛弱無力:“郡主,事關咱們二人清名,還望您莫要姑息,徹查到底�!�
秦璇點頭道:“這是自然�!�
“我倒要看看,是有人挑撥離間,還是說你謝苓心懷叵測,演了這么出苦肉計�!�
林華儀自信此事做得滴水不漏,不信秦璇這草包能查出來,放心地作為看客,在一旁若無其事喝茶,時不時出聲煽風點火。
秦璇拽下腰間的玉佩遞給珍玉,叫她拿給菊月,說道:“放了她,這玉佩是我母親的,見此玉如見長公主�!�
珍玉把玉佩拿起來給菊月看。
菊月仔仔細細查看,看到玉佩邊角上長公主的封號后,心中信了幾分。
但她沒得到謝苓暗示,還不敢松手。
正糾結著,就見謝苓低垂的小指微微勾起,又緩緩放下,動作十分自然。
菊月得了暗示,朝珍玉道:“把玉佩放地上�!�
珍玉照做,把玉佩放在距離她兩步的地上,后退到秦璇側后方。
菊月緩緩半蹲下來,快速撿起玉佩,然后一把推開謝苓。
哪知道她沒控制住力道,謝苓又實在虛弱,竟然膝蓋一軟朝地上摔去。
紫竹一直緊緊盯著二人,見狀一個箭步上前扶住了謝苓,一旁的珍玉也幫著攙扶。
謝苓此時狼狽至極,烏發(fā)上的雪被屋內的熱氣融化,發(fā)絲被淋濕,絲絲縷縷黏在腮邊。
她身上的衣裙和鞋襪也被打濕了不少,好在冬日衣裳料子厚,并沒有讓她失態(tài)。只是衣物沾了水變得有些沉,冰冷冷、濕漉漉地貼在身上,十分不舒服。
紫竹是個細心的,她一邊扶著謝苓,一邊屈膝行禮道:“還望郡主允許奴婢給苓娘子換身干爽的衣裙,不然我家娘子怕是會加重風寒�!�
秦璇頷首,算是應下。
謝苓投以秦璇一個病氣的笑,由紫竹攙著往內室走。
離隔門還有幾步時,她忽然回頭,認真看著林華儀道:“我們謝府有個府醫(yī),現(xiàn)下正在山莊,苓娘聽說他最擅毒術,有種極妙的藥粉,只要有人五日內用手碰了毒,無論什么品種,只要撒上藥粉,都能顯出異常。”
“這人或許對郡主徹查此事有所幫助�!�
說罷,她也不管其他人作何反應,拍了拍紫竹的手,拉回了對方呆愣茫然的思緒。
……
謝苓一走,殿內又安靜下來。
秦璇坐在主位上,端起侍女將上的熱茶,撇去浮沫輕呷了口,對謝苓的話若有所思。
沒聽說謝府有這等奇人,也不知謝苓此計是想脫身,還是真想查出真相。
她沉思片刻,決定信對方一次,于是放下茶盞,吩咐珍玉道:“去把謝府那個府醫(yī)喚來�!�
林華儀垂眸斂下眼底的輕蔑。
她不信謝府有這等奇人,若是有,珩哥哥能不告訴她?這八成是謝苓故意詐她的。
也就秦璇這蠢貨信。
正當她準備開口表示質疑時,忽有小廝叩門三聲前來通傳。
“各位貴人,謝大人來了�!�
林華儀眼中劃過喜色,用手摸了摸鬢角,擺出病弱又溫婉的姿態(tài),抬眸朝殿門望去。
小廝拉開殿門,恭敬退到一旁。
那人手執(zhí)青傘,身著玉色大氅踏雪而來,眉目秾艷,氣質卻矜貴疏冷。
只是他唇色微白,帶著幾分病氣。
第40章
待至中天滿清明
“謝大人。”
秦璇起身,
朝他微微點頭,算是打了招呼。
謝珩回之一禮,神色淡淡掃視了屋內眾人,
最終落在大理石地面上的一灘雪漬上。
明明神情沒有變化,可秦璇莫名覺得對方氣壓比剛來時還低。
林華儀希冀的目光在謝珩視線略過她時,乍然消失。
她輕咳了聲,示意身后侍女曲荷推自己過去,
誰知對方毫無動靜,
轉頭去看,
見對方心不在焉的樣子,
有些不悅,
又不好發(fā)作,
只得拍了下對方的手臂。
“今日為何頻頻發(fā)呆?”
曲荷回過神來,眼底壓著恐懼,小聲告罪后忙推著林華儀到了謝珩跟前。
林華儀抿起秀氣的唇,
仰頭望著謝珩揚起個柔柔的笑,
嗓音清軟喊了聲:“珩哥哥�!�
謝珩垂眸面無表情看了她一眼,
嗯了一聲,
算作回應。
林華儀毯下的手指頓時絞在一起,表情凝固了一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