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吧嗒”一聲,拉動門閂的聲音的響起,門被打開了一個小縫,里頭的人露出一只眼睛打量著他們。
良久,那人才完全拉下門閂,將院門打開。
“跟俺進來吧�!�
“貴人別生氣,俺們村子最近不太平,所以謹慎些。”
說話的人是個三十來歲的中年男人,面黑個高,十分壯實。
謝珩溫聲道:“謹慎些好�!�
“怎么稱呼?”
那漢子道:“叫俺冬生就好!”
他引謝苓二人進屋子,順手將手里的柴刀丟在了墻邊,笑得十分淳樸。
謝珩將謝苓放下來,從懷里拿出一錠銀子,遞給一旁的冬生,說道:“勞煩您去弄些熱菜熱飯,再燒些熱水�!�
冬生瞬間瞪圓了眼,面露惶恐,他推拒道:“貴人不用客氣,您不用掏錢,俺家沒什么好菜,只能給您隨便做點�!�
謝珩把銀子擱在桌子上,說道:“拿著吧,你拿了我才安心�!�
冬生終于不推拒了,他撓了撓頭,喜洋洋得把銀子揣懷里,朝謝珩說道:“貴人稍等,俺喊媳婦兒起來�!�
“您和您媳婦兒先在這歇歇喝點水�!�
謝苓聽到那句“您和您媳婦兒”,臉色一僵,隨后下意識看向謝珩。
對方的目光也正好落在她臉上。
他眸光淡淡的,好像冬生說得不是他,絲毫沒有要解釋的意思。
謝苓想了想,覺得說不定是謝珩不愿意暴露太多身份信息呢?于是她也裝沒聽見,沒有否認冬生的話。
冬生給二人拿了新茶碗出來,倒了兩杯溫水,隨后朝另一個亮著燭火的屋子喊道:“媳婦兒,有貴客來了,快去弄些飯菜,把我今兒個獵的兔子炒了�!�
另一個屋子很快就有個二十來歲的瘦高個女子出來,趿拉著棉布鞋,有些不耐煩道:“死鬼,大半夜的叫那么大聲干嘛?不怕隔壁王嬸過來罵仗��!”
冬生嘿嘿一笑,上前摟住女子的肩膀道:“好翠翠,別生俺氣�!�
兩人說說笑笑去了伙房。
謝苓收回目光,有些感嘆道:“這對夫妻感情真不錯。”
謝珩淡淡嗯了聲道:“大概吧。”
謝苓聞言瞥了謝珩一眼,不明白他為何會說這么模棱兩可的話。
這對夫妻的表現(xiàn),照誰來看都不會說句感情不和。
分明是小夫妻蜜里調(diào)油。
她沒有應(yīng)聲,細細打量起這個昏暗的屋子。
這房子是土木混搭,或許修得年份久了,木頭成了黑褐色,上面凝固了一層灰塵污漬,因此哪怕點著三根蠟燭,也十分昏暗。
除此之外,墻上還掛著保養(yǎng)得宜的弓箭和刀,看得出來這冬生是個獵戶。
這家的條件應(yīng)該還算不錯,屋里的柜子刷了漆,隱隱約約能聞到點味道,應(yīng)當是才買不久。
包括她手里的茶碗,雖是陶制的,但用料火候都不差。
她忽然看到正對門的墻面上掛著一副年畫,色澤新亮,在黑褐色的木頭墻面上十分突兀。
她正要悄聲告訴謝珩,就看到冬生和他媳婦翠翠已經(jīng)端了飯菜來。
一葷一素,還有盆湯。
兩人忙里忙外端了兩趟,盛了糙米飯擺在桌上,朝謝珩和謝苓恭敬笑道:“貴人們慢慢吃,俺和媳婦兒先回屋了�!�
“吃完了叫我們就成,我們再來端熱水�!�
謝珩看著冬生和翠翠露出一抹溫和的笑,整個人看著斯文極了。
他道:“勞煩二位了�!�
冬生和翠翠忙擺手道:“不麻煩,不麻煩。”
說完二人就出去了,將屋門輕輕合住。
謝苓也確實餓了,但她覺得還是謹慎些好,于是低聲問謝珩:“堂兄,能吃嗎?”
謝珩拿起湯勺,為謝苓盛了碗湯道:“吃吧。”
謝苓這才放心動筷。
食不言寢不語,二人靜默著吃完飯。
這翠翠的手藝非常不錯,只是兔肉味道有些奇怪,并不像是新獵的。
謝苓是吃過新鮮兔肉的。
七八歲那會,兄長還跟她不疏遠,經(jīng)常帶她溜出去玩,為她捉過兔子。
雖然二人回府都挨了批評,但當天她的桌上就多了道爆炒兔肉,是兄長親手做的,又香又辣。
當時她吃得面紅耳赤,一個勁兒喝水。
那是她吃過最好吃的東西了。
謝苓嘆了口氣,她或許再也沒有機會吃上兄長親手做的飯菜了。
從十歲那年起,他就厭惡上了自己。
謝苓收回思緒,將碗里的湯喝了,用帕子擦了擦嘴后,無聲朝謝珩做了幾個口型:“堂兄,這兩人…似乎有問題。”
謝珩看著她,忽然挑眉一笑,通身冷淡疏離的氣息猶如冰雪消融,化為春日暖陽。
他贊賞道:“不錯,你很機敏�!�
第5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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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音落下,
門外便傳來啪嗒啪嗒的腳步聲,謝苓看了眼面色如常,穩(wěn)若泰山的謝珩,
也穩(wěn)住了心緒。
“篤篤篤”
敲門聲響起,緊接著門被推開了個小縫兒,冬生笑瞇瞇看著謝珩和謝苓,十分淳樸熱情:
“二位貴人吃好了嗎?俺們來收拾碗筷了�!�
謝珩應(yīng)道:“勞煩�!�
冬生隨即帶著身后的翠翠進了屋子,
一邊收拾碗筷一邊說道:“二位是準備往何處去?”
“這幾天下雪,天寒地凍的,
要不在這住兩天?”
“家里就俺跟翠翠,
正好有個空屋子哩�!�
翠翠跟著接話,
一雙白皙的手利落地將桌子抹干凈,
看著謝苓二人道:“這位姑娘看著也是個身體弱的,公子你留幾天吧,就當是疼媳婦兒了�!�
謝苓的目光劃過翠翠的手心手背,
所若無其事地朝對方露出個柔柔的笑來:“姐姐的好意我們心領(lǐng)了,
只不過這次事態(tài)緊急,
確實沒辦法留下�!�
這翠翠的手,
不像是做農(nóng)活的。
手背白皙細嫩,掌心布滿老繭,尤其虎口和指腹處,黃色的老繭十分厚。
莊稼人的手她是見過的。
十三那年冬天,
府里曾來了個被父母賣身為婢的姐姐,
她的手又黑又糙,上面還開裂著些小口子,
虎口處雖然有繭,但是并不太厚,
反而是手掌前端,每一個和指頭相連的地方都是一塊厚厚的繭。
據(jù)那婢女所說,冬天手開裂對于莊稼人來說是常見的,而手上的老繭則是長期拿農(nóng)具磨出來的。
而這翠翠的手…倒像是習武之人,拿慣了某種兵器。
在加上那明明不新鮮,卻非要說新獵的兔子,還有屋中柜子上若有若無的新漆味,以及那幅不倫不類的新年畫……
都表明這兩個人根本不是這屋子的主人。
她看向謝珩,只見對方唇角噙著淺笑,黑漆漆的眸子在昏黃的燈火下閃著細碎的光,明明是再溫和不過的神情,可謝苓卻感受到了他笑臉下的冰冷殺意。
像是冬日暖陽下的湖水,看著溫暖無害,實則波光粼粼的水面下有著厚厚的冰層。
只見他似笑非笑看著二人。
“留?是想留下我們的人……”他停頓一瞬,緊接驀地飛身躍起,將謝苓攬在懷中,右足勾起凳子一甩,狠狠砸向端著碗筷的二人。
“砰”得一聲巨響,凳子被冬生一拳打碎,木渣落了一地。
謝珩與此同時緩緩?fù)鲁隽撕蟀刖湓?“還是想留下我二人的命?”
謝苓一驚,沒想到謝珩直接就發(fā)作了,居然沒有跟那二人周璇。
她緊緊抓著謝珩的衣襟,將頭靠在他胸膛上,生怕自己被誤傷。
只見翠翠和冬手將手中的碗筷摔在地上,頓時“噼里啪啦”作響,在地上碎成一片片,殘余的菜湯油水蔓延開來。
翠翠從懷里拿出把銀色的扇子在面前輕搖,清秀的面孔上露出嫵媚的笑,而她手中的扇面寒光凜凜,鋒利異常。
冬生則從褲腰里抽出一把彎刀,脫了刀鞘后憨厚的面孔上出現(xiàn)一抹嗜血的笑。
翠翠搖了搖扇子,嬌笑道:
“哎呀,叫發(fā)現(xiàn)了�!�
“只是我夫妻明明往飯里下了軟筋散,你二人為何無事?”
話音未落,那把鐵扇脫手而出,鋒利的扇面旋轉(zhuǎn)破空而來。
謝苓聽聞對方的話,有些震驚。
軟筋散?那她和謝珩為何無事?
她細細一想,忽然想起謝珩莫名親手給她盛過一碗湯。解藥想必就是那時放在湯里的。
這么說來,謝珩早就知道這村子有問題了。
他想借這兩殺手的手,達成什么目的?
她目光復(fù)雜得看著謝珩,心慢慢平靜下來。
既然是他計劃中的一步,那她就不會出事。
只見謝珩一腳蹬在墻壁上借力,旋身躲開扇面,手中的劍同時出鞘。
“何人派爾等前來?”
冬聲轉(zhuǎn)著手里的彎刀,咧嘴一笑:“等謝大人下地獄,自然會知道。”
“屆時有仇報仇,有冤報冤,別怪我夫妻就好�!�
話畢,夫妻二人爆沖而來。
狹小的屋子里頓時傳來刀劍相碰之聲,燭火被冬生劃過的彎刀盡數(shù)熄滅。
屋子頓時陷入一片黑暗,只有窗外朦朧的雪色帶來一點微弱的光。
謝苓靠在謝珩懷里,幾乎能聽到自己急促的呼吸。
謝珩的劍術(shù),比她想象中還要好。
身法飄逸,劍走龍蛇,白光如虹。帶著她在二人間穿梭纏斗,絲毫不見狼狽。
叮叮當當?shù)慕饘倥鲎猜暡唤^于耳。
屋里的桌椅板凳全成了碎渣,謝苓借著雪光看到冬生和翠翠招式快如風,快得幾乎看不清二人的動作,只有破空的咻咻聲。
謝苓此刻覺得自己是個拖累。
若是不抱著她,謝珩或許早都突破這夫妻二人的圍攻,甚至是能反殺他們。
可轉(zhuǎn)念一想,是他要帶著自己的,如若不是他,自己現(xiàn)在正在馬車里睡覺歇息。
正想著,就感覺謝珩衣袂翻飛,足尖一點飛躍而起,劍身寒光閃爍,朝翠翠疾刺而去,硬生生穿透了她擋在面前的鐵扇。
翠翠縮身后撤,可動作還是慢了些,腹部瞬間被撲哧一聲刺穿,鮮血汩汩流淌。
冬生大怒,手中的彎刀耍得虎虎生風,狠辣至極。
“格老子的,敢傷我媳婦兒,我逵風現(xiàn)在就把你妹削成肉泥!”
竟然直接另辟蹊徑,對準了謝珩懷里的謝苓。
謝苓只覺得后肩被謝珩一推,她不受控制踉蹌著往前一傾,那柄攝人的彎刀從正好擦著她肩膀劃過,將她的披風劃掉了一大塊布料。
彎刀在空中轉(zhuǎn)了一圈,又回到冬生手中,翠翠也緩過勁來,撕了布條草草纏住腹部,將破了的扇子丟在地上,從一旁拿起柴刀,再次攻來。
而方向正是她。
謝苓瞳孔猛縮,就見謝珩邊打邊朝她伸出一只手。
她把自己的手放在謝珩溫熱的掌心,一股大力隨之襲來,她重重撞在謝珩胸膛,被他重新攬在懷里。
夫妻二人見打了半天還殺不死人,于是邊打邊往門外撤,到院子里后,雙指并攏放在唇邊,雙頰微鼓,用力一吹。
刺耳的哨聲響起。
夫妻兩人笑得惡劣:“謝大人,你該不會就只有我們倆人吧?”
“這村子里啊,可都是我們的人�!�
仿佛是在印證他們的話,哨聲剛落下,無數(shù)黑影從各處院落騰空而起,像一只只烏鴉,踏著屋檐樹木飛躍而來。
謝苓頭皮發(fā)麻,她不自覺的抓緊了謝珩的衣襟,掌心一片黏膩。
那三個輕騎呢?
該不會……已經(jīng)遇害了吧。
謝苓仰頭看向謝珩緊繃的下頜,內(nèi)心一陣膽寒。
他好狠,為了目的不惜送三個手下去死。
可現(xiàn)下不是計較這個的時候,他們被圍住了。
謝珩昳麗的眉眼在雪色下熠熠生輝,他抬頭望了望黑漆漆的天,復(fù)而垂眸看向謝苓,語氣難得溫和:“本還想讓你沐浴一番解解乏,再給傷口換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