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謝苓卻搖了搖頭,輕笑一聲:“他這樣的人,不會對任何人有求必應(yīng)�!�
“但有一點你說得對,他日后,會對我多幾分信任,并且覺得我會為他獻(xiàn)出生命�!�
“從而…放松警惕�!�
雪柳似懂非懂,最后疑惑道:“可小姐,你是怎么確定二公子不會出事的?”
謝苓眨了眨眼,神色狡黠:“這個嘛…自然是秘密�!�
其實很簡單,夢里他未出事。
事實證明她判斷是對的,哪怕偶有事情與夢不同,出現(xiàn)偏差,可大體上是不會錯的。
謝珩落崖受傷,算準(zhǔn)了威叔父女會救他,隨之可以光明正大接近二人,然后談條件,達(dá)成目的。
雪柳小臉一垮,拉長了聲音:“小姐——”
謝苓莞爾一笑,喝了口茶,問道:“蘭璧那邊如何了?”
雪柳正了神色,壓低嗓音道:“已經(jīng)認(rèn)祖歸宗了,聽說駙馬發(fā)了好大的火,但最后不知為何忍了下來,還把蘭璧接回了府。”
謝苓倒是不意外,謝珩給的那匣子?xùn)|西,是足夠向長公主證明蘭璧身份的。
她道:“秦璇呢?對蘭璧什么態(tài)度?”
雪柳道:“奴婢聽說二人一同出席宴席,相處十分融洽,并不生分�!�
謝苓望著窗外結(jié)冰落雪的小池塘,若有所思。
不應(yīng)該。
夢里秦璇和蘭璧,可謂是水火不容。
難不成二人的融洽,是裝的?
謝苓沉吟一番,說道:“拿筆墨來,還有上次咱們買的漆紅鎏金名帖�!�
雪柳稱是,站起身從內(nèi)室的書案上拿了筆墨和名帖出來,放在羅漢榻上的小幾上。
謝苓提筆在名帖上寫了幾個字,轉(zhuǎn)而合上遞給雪柳:“明日去給秦璇和蘭璧下帖子,就說有關(guān)林華儀,請她二人后日巳時末刻去寧谷酒樓會面�!�
雪柳應(yīng)下,將帖子好生收好。
“小姐,奴婢已經(jīng)喚人燒了熱水,可要沐浴歇息?”
幾日舟車勞頓,身上又帶著傷,確實渾身疲乏酸軟的緊。
謝苓點了點頭,雪柳便出去喚侍女備水和沐浴用的香膏澡豆了。
*
另一邊,荊州邊境。
烏云壓頂,天幕低垂,滿天鵝毛大雪,淹沒了山河草木,一片素白。
“駕”
謝珩身披氅衣,頭戴兜帽,帶領(lǐng)幾名黑鱗衛(wèi)踏雪速行。馬蹄飛奔間雪屑四揚,留下的蹄印又瞬間被新雪掩埋。
大雪深二尺,溝洫復(fù)冰,天地草木不華,路途偶有僵尸埋于深雪。
待行至一處避雪的山崖下,謝珩翻身下馬,命人煮水燒飯。
約莫過了半個時辰,遠(yuǎn)處有一黑影打馬而來。
正是謝珩的得力干將飛羽。
他走到謝珩跟前,搓了搓僵硬的手指,從懷里拿出輿圖道:“主子,已經(jīng)過荊州邊境了,約莫后天夜里就能到武陵郡。”
謝珩淡淡嗯了聲,說道:“木也和姚義他們可有消息?”
飛羽道:“回主子,昨夜屬下得到消息,他們已經(jīng)到武陵城內(nèi),按計劃并未露面,潛伏在治中從事府邸,靜候時機(jī)。”
謝珩道:“按計劃行事�!�
飛羽抱拳稱是,卻猶猶豫豫,似乎還有話要說。
謝珩兜帽下的面容沉冷,眉眼結(jié)著白霜,因刀傷崩裂,嘴唇也微微發(fā)白。但卻并不顯狼狽,反而比往常更加漠然,氣息也更加冰冷,令人膽顫生畏。
他聲線一如既往的冷淡無波:“說。”
飛羽低著頭,盯著掃開積雪的泥土地,支支吾吾說道:“主子,今兒早上,屬下得了消息�!�
“那位…恐怕要提前進(jìn)京,從來年七月提前到今年十二月�!�
他偷偷抬了抬眼睛,瞥見主子面色依舊沉靜冷淡,于是硬著頭皮繼續(xù)問道:“主子,苓娘子那邊,可還是按計劃行事�!�
“將她…引送給那位做妾�!�
第78章
~
飛羽半天都未聽到主子回話,
便悄悄抬眼看去。
謝珩頭上的兜帽在他昳麗的面容上,投下一片濃重的陰影,將上半張臉遮得影影綽綽,
那雙冰泠泠的鳳眸淹沒在黑暗中,像是志怪傳說里邪魔的瞳孔,閃著攝人的寒光。
他趕忙低下頭,不敢再多看。
半晌,
才聽得對方冰冷無情的嗓音在頭頂響起。
“按計劃行事,”他頓了頓,
聲音聽不出喜怒:“日后不必再問�!�
飛羽有些意外。
他本以為主子處處護(hù)著苓娘子,
還專門給她送耳墜,
多少會有點旁的心思。
再者不久前苓娘子還為主子跳崖,
主子也會生出點憐惜之心。
本以為是鐵樹開花,沒曾想?yún)s是溫柔陷阱。主子還是那個無情的主子,根本不曾變過。
飛羽拱手稱是,
便退下了。
崖壁上的積雪“吧嗒”一聲滴落在謝珩的兜帽上,
他卻像是沒有感覺到似的,
垂眸凝思。
他摸了摸鈍痛的心口,
眼底劃過一絲疑惑,轉(zhuǎn)而又恢復(fù)如常。
謝苓確實和別的女郎不太一樣。
她聰慧又乖巧,有異于常人的敏銳直覺,甚至似乎還有預(yù)知的能力。
他為這樣的棋子牽動心弦,
也屬正常。
只要謝苓乖乖聽話,
待日后大業(yè)已成,便許她一世安穩(wěn),
不論是金銀財寶,還是田宅誥命,
任她挑選。
至于旁的,便不能再給了。
定下心緒,謝珩命人拿來了武陵郡的詳細(xì)輿圖,安排起了之后的事宜。
*
兩日后,秦淮東岸。
風(fēng)輕云淡,萬里晴空,街上的積雪化了大半,路上行人熙熙攘攘。
謝苓披著薄襖披風(fēng),扶著雪柳的手下了馬車,仰頭看向?qū)幑染茦恰?br />
這酒樓乃是秦淮河岸最好的酒樓,雕檐映日,畫棟飛云,十分氣派,白日里可觀秦淮河景,最高有個看臺,還能眺望見朱瓦紅墻的皇宮。
等到夜幕降臨,便有香風(fēng)裊裊的畫舫行過,站在看臺上,便可觀波光粼粼的河水,和畫舫上笙歌燕舞的美人。
因此這酒樓的飯菜價格也也要貴些。
謝苓若不是為了請秦璇和蘭璧來,可舍不得在這吃一餐飯。
她收回視線,帶著雪柳進(jìn)了酒樓,由小二直接引入了提前定好的二樓雅間。
入座后,她便等著二人前來。
約莫一刻后,雅間的門被輕輕推開,秦璇和蘭璧相攜而來,一團(tuán)和氣。
謝苓的目光落在二人相挽的胳膊上,起身笑臉相迎:“郡主,先生,好久不見�!�
秦璇和蘭璧笑著應(yīng)道:“確實挺久不見了。”
“吱呀”一聲,雅間的門被二人隨行的侍女合上,與此同時,秦璇跟蘭璧瞬間冷了臉色,快速撒開了挽在一起的胳膊,相隔著三個位子入座。
竟是再也不肯看對方一眼。
謝苓將她們的神情動作看在眼里,面上依舊笑盈盈的,將手中的菜單推到桌子中間,說道:“之前便定了些菜,也不知合不合二位胃口�!�
“郡主和先生看看,若是還有什么需要的,再喚小二來添上�!�
秦璇率先瞥了一眼菜單,說道:“不必麻煩,今兒個來也不是為了吃飯的�!�
說著她看了眼雅間的門。
謝苓隨即意會,朝雪柳使了個眼色。
雪柳便點頭推門出去。
很快,門外傳來了雪柳跟幾個侍女說話的聲音,緊接著腳步聲響起,顯然是這些侍女已經(jīng)被雪柳支走去用飯。
秦璇明艷的嬌容上劃過滿意,她道:“你說有關(guān)林華儀,到底是什么?”
蘭璧一直沒吭聲,聞言看向謝苓。
謝苓道:“聽聞林華儀是中毒才瘋了的,你們可知下毒的人是誰?”
秦璇和蘭璧對視一眼,又頗為嫌惡對方得別開眼。
二人都沒接話,但臉上的表情分明是知曉這件事的。
于是謝苓也沒說話。
過了一小會,秦璇才壓低了聲音,看向謝苓的目光有些復(fù)雜:“聽母親透露過一些,只是這里頭難道還有其他玄機(jī)?”
謝苓點點頭,又搖搖頭,模棱兩可道:“下毒的人對于長公主來說自然不是秘密,但關(guān)鍵是…下的什么毒�!�
秦璇還以為是什么事呢,聞言頓時沒了興致。
蘭璧跟她想法差不多,本以為謝苓能知道什么辛密,結(jié)果就這點事?
謝苓掃視著二人的神色,柳眉微挑,但笑不語。
秦璇卻失了耐性,直接道:“我當(dāng)是什么事呢。”
“林華儀中什么毒,是朝中心照不宣的事�!�
謝苓道:“什么毒?”
秦璇想也沒想就接話,快到蘭璧來不及阻止:“不就是那雪狐的毛上被人浸了藥,再結(jié)合琴上熏的香,二者結(jié)合便能讓人慢慢失了理智�!�
說完,她看到謝苓那雙若有所思的眼,才后知后覺自己被套話了。
她一巴掌拍到桌面上,碧綠色的茶湯被震出來了好些。
“謝苓,你好大的膽子,竟敢套本郡主的話!”秦璇低聲怒斥。
蘭璧在一旁低笑了聲,清瘦病氣的面頰上是碳火烘出的一團(tuán)緋色,看著清冷高潔,說出來的話卻是氣死人不償命:“原來這就是妹妹說的運籌帷幄,區(qū)區(qū)謝苓?”
“你!”秦璇染著丹寇的指甲怒指蘭璧,罵道:“誰準(zhǔn)你叫我妹妹的,你個私生女你配嗎?”
說完,她狠狠瞪了眼謝苓,起身就要拿起木架子的披風(fēng)出去。
謝苓慢條斯理用帕子把濺出來的茶湯擦了擦,站起身來攔住了秦璇,安撫道:“郡主稍安勿躁,這次前來,確實不為林華儀的事。”
秦璇皺眉,眼底是警告之色:“到底何事,再說不出個所以然來,本郡主叫你好看�!�
謝苓拉著她坐回位子,說道:“是為了二位和長公主的事�!�
秦璇聽聞與自己有關(guān),神色瞬間變了幾變。
她攥緊指甲,冷聲道:“你知道你在說什么嗎?”
蘭璧還欠著謝苓人情,自然不能坐以待斃,看對方找死,于是出言阻攔:“謝苓,你是聰明人,不該如此魯莽。”
謝苓端起茶杯,啜了口茶湯,隔著白霧裊裊的熱氣,看著神色緊張的二人道:“我知曉你二人并不融洽,甚至相看兩厭,也知曉你二人并不是因為長公主才故作和睦�!�
“那個同你二人達(dá)成協(xié)議,讓你們裝作姐妹情深的背后之人,最終目的恐怕是長公主吧�!�
那日雪柳告訴她二人相攜出席各種宴會,看起來關(guān)系不錯,她便猜測到這兩人是與什么人達(dá)成了協(xié)議。
不然以秦璇的性子,根本不會顧及長公主的想法。
隨著謝苓話音落下,秦璇和蘭璧的臉色愈發(fā)難看。
哪怕雅間內(nèi)碳火充足,秦璇也覺得后背有些涼,甚至出了層冷汗。
耳邊是砰砰的心跳,她聲音干澀:“你到底想說什么�!�
謝苓道:“倒也不是什么大事,我只是想和你們做個交易�!�
“我會保守秘密,且允諾你二人一個條件�!�
“只需要你們替我辦一件事�!�
蘭璧到底年長些,她用帕子掩著唇輕咳了幾聲,和秦璇三分像的眉眼里有幾分殺意。
她道:“我們憑什么信你?”
“況且,你不怕我們殺人滅口嗎?你應(yīng)該知道,皇城里死個身份低微的女郎,無人會追究�!�
謝苓贊同點頭,漂亮的杏眸像是琉璃珠,在窗外陽光的照射下,閃動著細(xì)碎的光澤。
“先生,你說得對�!�
“我是身份低微,但謝珩呢?”
“你們不顧律令,卻不能不顧謝珩的面子�!�
秦璇和蘭璧啞然,不得不承認(rèn)謝苓說得對。
若是之前,她們或許還能對謝苓痛下殺手,可如今,謝苓為謝珩跳過崖,跟他躲過追殺,那便是過命的交情。
她們根本不可能不忌憚謝珩的存在,也賭不起殺了謝苓后可能會承擔(dān)的后果。
蘭璧閉了閉眼,有些頹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