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說完,謝珩率先轉(zhuǎn)身朝前走,卻再也不是方才不管不顧的大步流星,而是刻意放緩了步伐等謝苓。
謝苓看了眼對方微紅的耳輪,有些想笑。
看吧,人被嚇到的時候,就不會有心思發(fā)脾氣了。
二人就這么一前一后出了宮門,然后乘馬車回府。
時辰還早,謝府其他主子都還在宮宴上,謝府里冷冷清清的。
等半個多時辰后應(yīng)該就都回來了,府里屆時還有一場除夕宴。
謝苓惦記著兄長的情況,叫趙一祥去他府里問問。
她提前給院子里的侍女小廝都包了厚厚的紅封,給雪柳和剛從女學(xué)回來的禾穗送了一小匣銀瓜子。
謝珩的新年禮她自然也準(zhǔn)備了,只不過她打算新年鐘聲敲響的時候在給他。
撩撥男人嘛,她懂。
*
月亮升到了最高處,掛在繁星點(diǎn)點(diǎn)的黑夜中,清輝四灑。
謝苓靠在二樓的欄桿邊,朝府邸外頭看。
建康城中除夕夜的氛圍比陽夏要濃厚的多,家家戶戶燃著燈,明亮起起伏伏,倒映在濃黑的天幕下。爆竹聲此起彼伏,東家響了西家響,熱鬧非凡。
不多時,她看到一輛輛馬車魚貫而入,正是其他人回來了。
謝苓搓了搓冰涼的手,走回閣內(nèi),將閣門拉上。
一盞茶后,趙一祥傳來了信,說是兄長一直在皇宮,似乎在為皇帝處理什么事情。
謝苓不免有些擔(dān)憂。
什么事,竟然棘手到讓他連赴宴都來不及。
她思來想去,決定明天一大早就去兄長那看看,問問情況。
雪柳看自家主子擔(dān)心,安慰道:“公子這是受陛下重視呢,小姐你別擔(dān)心�!�
謝苓搖了搖頭,心說若重視便不會讓兄長連除夕宴都來不及參加。
皇帝打心底里看不上兄長的出身,只是把他當(dāng)成一把趁手的刀,能全然不顧對方感受的那種。
但這話說了,也徒增擔(dān)憂,于是她笑了笑:“走吧,除夕家宴要開始了。”
雪柳應(yīng)聲稱是,給謝苓系上紅狐毛短斗篷,將手爐塞她懷里。
主仆二人便一同朝吃年夜飯的正堂去了。
謝苓不受謝夫人待見,她也不欲惹這些人不快,于是向長輩挨個見禮后,安靜坐在最末尾角落,自顧自吃東西。
這次除夕家宴少了不少人。
謝擇還在邊境,聽說目前還未收到他的消息。謝靈妙被逐出謝氏,謝靈音去世。
不過謝苓倒是見到了一直在太學(xué)讀書的三個郎君。
分別是十四歲的三郎謝適,十二歲的四郎謝轍,自己十歲的五郎謝銘。
三郎四郎一嫡一庶,都是謝二爺?shù)膬鹤樱謇蓜t是謝三爺?shù)莫?dú)子。
謝二爺對兩個嫡女的事并不太傷心,就是因?yàn)樗有兩個兒子。
再加上他妾室眾多,聽聞這段時間又在努力耕耘,似乎像讓再生兩個女兒。
他兩個兒子和他長得很像,不如其他房的郎君俊俏,身材比較圓潤,五官也就稱得上端正。
謝苓對這兩人沒什么印象,就記得上輩子死之前,似乎都還在太學(xué)念書呢。
她收回視線,瞥了眼正在垂眸飲酒的謝珩,咬了口眼前的槐花糕。
也不知他在想什么。
謝珩的直覺很敏銳,他感受到了那道若有若無的視線,捏著杯子的手無意識收緊。
一個時辰了。
下巴上那柔軟濕潤的觸感,卻仿佛附骨之疽一般消失不掉。
他或許真的該成親了。
仰頭,狠狠灌了一杯酒。
辛辣的酒液順著喉管滑入胃腹,他終于冷靜下來。
他看向謝苓,就見始作俑者正沒心沒肺的咬著槐花糕,唇邊沾了星星點(diǎn)點(diǎn)碎屑。
謝夫人坐在主位上,瘦了一圈的臉頰上掛著虛弱的笑,丈夫的說話聲飄忽不定,她什么都沒聽清。
她瞧見謝珩正看著謝苓,眸光是從未有過的柔和。
謝珩分明是她的兒子。
她給了他生命,給了他優(yōu)渥的生活和和高高在上的身份。甚至不惜手刃親子,為他鏟除最大阻礙,只為了他成帝王的路,能走得更順些。
可他為什么就是不聽話呢?
一次又一次愛上謝苓,愛上一個只會讓他喪命、讓他失去江山的女人。
第80章
四合一
謝夫人頓感頭疼欲裂。
她抬手按住額側(cè),
這才聽清了身邊丈夫在說什么。
“佩竹,你怎么了?”
“是不是頭疾又犯了?”
謝夫人搖了搖頭,側(cè)頭安撫一笑:“我沒事,
夫君莫擔(dān)心�!�
謝家主拍了拍她的手背,柔聲道:“若是不舒服,就先回去歇息�!�
“家宴而已,沒那么多規(guī)矩�!�
謝夫人笑了笑,
眸光如水,似乎滿心滿眼都是自己的丈夫:“多謝夫君關(guān)心,
我只是有些擔(dān)心玉娘�!�
聞言,
謝家主的臉色也黯然幾分。
他有很多孩子。
當(dāng)貴妃的筠娘,
做將軍的擇兒,
還有謝珩,這個一身反骨的白眼狼。
以及……那個親手被他和妻子毒殺的鏘兒。
他唯獨(dú)上心教養(yǎng),捧在掌心疼愛的只有玉娘�?赡侵x苓好毒的心思,
居然對玉娘動手,
還勾得謝珩無條件維護(hù)。
可憐他的孩兒咳血不止,
身體虛弱到連下床吃年夜飯都做不到。
冰冷的目光落在謝苓姣好的側(cè)臉,
謝崖捏得指骨咔嚓一聲輕響。
總有一天他會讓她給玉娘賠命。
謝夫人看著自己丈夫虛假的關(guān)心,內(nèi)心毫無波瀾,一片死寂。
虛偽。
若是她第一世,定覺得自己嫁了個溫柔又體貼的好男人。可經(jīng)歷這么多,
她早就知道謝崖在外頭養(yǎng)了個金絲雀。
應(yīng)該再等一會,
那女人就該來催促了。
果不其然,謝家主坐了一小會,
就找借口說同僚有要事相商,匆匆忙忙站起身披上氅衣。
“佩竹,
我晚些回來,你莫等,早些休息�!�
謝夫人輕輕點(diǎn)頭,溫柔笑著擺手:“夫君路上小心。”
謝家主眉眼舒展了幾分,帶著長隨疾步離去。
謝二夫人看著兩人溫馨親昵的互動,虛弱蠟黃的臉上扯出個笑,直勾勾盯著謝夫人說道:“大嫂和大伯哥的感情真好�!�
“我真是…好羨慕啊。”
此話一出,席間的大人們都靜了下來,唯獨(dú)聽不出機(jī)鋒的小輩還在和周圍的人說笑。
謝夫人回看向謝二夫人,笑道:“二弟也很敬重你�!�
“不是嗎?”
謝二夫人凹陷的眼眶中嵌著兩顆黑沉沉的眼珠,像是蒙了層灰,神情有些迷蒙的奇怪,她還想說話,忽然被一旁的謝二爺扯住了胳膊。
謝二爺心中暗罵這瘋女人又開始莫名奇妙發(fā)癲,站起身強(qiáng)行把她扯起來,朝謝夫人道:“大嫂,蘭槐她最近情緒不太好,您別介�!�
“靈音去世后,她受的打擊太大了。”
“我先帶她回去�!�
謝夫人大度道:“無妨,同是母親,我理解的。”
謝二爺連連道謝,強(qiáng)拉著自己的妻子離開。
謝苓看了眼謝二夫人的背影,咽下了口中的糕點(diǎn),若有所思。
這謝二夫人,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
這頓年夜飯除了還未懂事的孩童,其他人都沒什么心思吃。
席間安靜的很,也就老太君來的一會,有小輩前去磕頭討賞,才有幾分過年的熱鬧。
席散后,離子時也就還有兩刻,謝苓命人在二樓看臺處擺了火爐和矮桌,然后親自去邀謝珩。
謝珩沒拒絕,跟著她到了地方,二人隔桌對坐。
謝苓笑瞇瞇看著對面的青年,抬手斟了杯酒。
“堂兄,一會子時一過,就到新的一年了。”
“這是我們第一次一起過年。”
屋內(nèi)的暖黃明亮的燭火透過大開的閣門,和天幕上淺淡的月色,交織成網(wǎng),灑在少女膚如聚雪的臉頰上,在她琉璃色的瞳孔中映下?lián)u曳的光,動人心魄。
謝珩接住她遞來的酒,疏冷的眸底劃過暖光。
他勾了勾唇角,輕輕頷首:“是。”
“是一起過的…第一個新年。”
話音剛落,子時的鐘聲隨之響起,穿透夜幕,余音不散。
“砰”的一聲,緊接著絢爛的煙火在天際炸開,將整個黑夜照亮。
謝苓將準(zhǔn)備好的新年賀禮拿出來,推到謝珩跟前,嗓音溫軟:“祝堂兄此后的日子。
多喜樂,長安寧,歲無憂�!�
絢爛的煙花宛若五彩星河,倒映在謝苓明亮的烏眸。
她的眼中盛滿煙火。
他的眸底倒映她的笑顏。
謝珩凝望著她的眉眼,輕輕打開了眼前的紅漆小匣子。
清淡沉靜的檀香味撲面而來,匣子里躺著一串小葉紫檀十八子佛珠,其中夾著一顆菩提子。
他拿起來,看到了每顆珠子上都雕刻著蓮花,菩提子上是他的字,士衡。
“堂兄,我的雕工有進(jìn)步嗎?”
“上面的蓮花可都是我一點(diǎn)一點(diǎn)刻出來的�!�
眼前的少女正撐著下巴看他,眼睛亮晶晶的,像兩顆上好的玉石墜子。
手中的佛珠紋路粗糙,少女清軟的嗓音和熱鬧的煙花聲縈繞在耳際。
他的心,像是被火燃燒融化了的雪酥糖,軟得似乎沒有力量跳躍。
“很好。”
“我很喜歡�!�
“我……我也有東西給你�!�
謝珩聽到自己的聲音有些干澀。
他從寬大的袖擺中拿出個長條狀的盒子,遞給謝苓。
謝苓不意外他會送東西,抬手打開了精致的木盒。
看到里頭東西的一瞬,她柳眉微挑。
倒是和她想的不太一樣,里面是個看起來平平無奇的纏絲粉玉鐲。
上面的纏絲做工精美,像是金色的花枝纏繞。但玉鐲的成色一般。
她將玉鐲套在手腕上,抬起來給謝珩看。
“多謝堂兄,這鐲子真漂亮!”
雪膚粉玉,相配至極。
謝珩唇角微不可查的揚(yáng)了一下,聲音清冷卻柔和:“這鐲子另有玄機(jī)�!�
“我演示給你看�!�
他站起身,示意謝苓也站起來,然后走到她身后,微微俯身。抬起手臂環(huán)繞著她,將她半圈在懷中,一只手握住了她的手腕,對準(zhǔn)閣門,另一只手輕按在玉鐲上的機(jī)關(guān)扣上。
“咔噠”一聲輕響。
謝苓看到眼前飛射出幾道寒光,眨眼間沒入閣門的門板。
是銀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