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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7章

    “您做事我放心,不必再來特別請示,按流程做便是�!�

    謝珩眸光冷淡,凝在謝苓一張一合的丹唇上,隨后視線上移,望著她明亮的杏眸,聲線緩緩,音節(jié)迫人:“娘娘不怕…

    微臣做手腳嗎?”

    謝苓輕笑著搖了搖頭,意有所指:“謝大人光風(fēng)霽月,怎會亂來?”

    不等謝珩開口,她話鋒一轉(zhuǎn):

    “本宮盼著這場大典許久,若有人刻意破壞,叫我前功盡棄,那我也定叫那人事事落空�!�

    她笑盈盈看著謝珩,唇邊梨渦若隱若現(xiàn):“謝大人,你會幫本宮好好把關(guān),確保萬無一失,對嘛?”

    謝珩望著眼前的少女的笑顏,咽下了即將脫口而出的威脅。

    即使她在假笑,在和他打機(jī)鋒,卻依舊忍不住心尖發(fā)軟。

    謝苓那雙和他對視無數(shù)次的溫軟眼眸,此刻含著明顯的譏諷冷漠,像是兩顆結(jié)冰的琉璃珠,明明光華流轉(zhuǎn),卻透出不半分熱度。

    她濃卷的睫毛輕顫,上方的柳眉不掃而翠�;蛟S是才午憩起身,烏發(fā)松松挽就,只簪著一支蓮花簪,有縷青絲垂于雪白臉側(cè),被窗風(fēng)吹拂,黑與白交織,格外奪目。

    他指尖微動,傾身向前,為她把碎發(fā)別回耳后,隔著一掌距離,注視著她略微詫異的眸子,唇角揚(yáng)起,聲音輕而緩:“只要是娘娘想要,微臣自當(dāng)竭盡所能�!�

    清冽的雪松香猝不及防貼近,微涼的指尖碰到她的耳廓。

    她沒想到謝珩如此膽大妄為,敢當(dāng)著一干宮人的面不加收斂,于是面帶詫異看向他。

    只見他淡色薄唇微張,話語伴隨著溫?zé)岬耐孪�,絲絲縷縷噴灑在她肩頭,透過菱紗春衫浸入肌膚,帶起一陣酥癢的顫栗。

    身側(cè)的手指微蜷,她眨了眨眼,面色恢復(fù)如初,后仰拉開距離,恍若未感受到二人間旖旎的氣氛,眉眼一彎回道:“那本宮就在此謝過大人了。”

    說完,她看向一旁偷瞄的白檀,吩咐道:“白檀,送謝大人出去�!�

    白檀知曉自己偷看被發(fā)現(xiàn)了,心虛笑了笑,趕忙稱是。

    謝珩倒也不介意謝苓逐客,理了理袖擺,站起身俯視著她,聲音平淡:“微臣告退�!�

    冷漠的好像剛才刻意親近謝苓的不是他。

    謝苓冷冷嗯了聲,看著他走到門檻邊,衣袂被風(fēng)揚(yáng)起,即將跨出門外,緊張的心終于放松下來。

    誰知他忽然停下了腳步,轉(zhuǎn)過身又看了過來,卻不吭氣。

    謝苓捏著茶杯的手微微收緊,面色如常。

    “謝大人還有事?”

    謝珩垂眸,視線鎖在謝苓的臉上,面色清冷:

    “微臣只是忽然想起,要告訴娘娘一句話�!�

    謝苓心說他果真要提桐木偶人一事。

    畢竟慧德貴妃是他親姐,焉能不管不顧?

    她抬眼看著他,漠然道:“什么話?”

    謝珩驀地彎了唇角,仿佛隨口一說:“不只是娘娘期待大典�!�

    “微臣……

    也是翹首以盼,迫、不、及、待�!�

    最后四個(gè)字,他說得極其緩慢,仿佛在唇齒中流轉(zhuǎn)一圈,又一個(gè)個(gè)吐出。

    謝苓后背須臾出現(xiàn)一層冷汗,微涼的春風(fēng)吹拂,激起一層細(xì)小顆粒。

    她定了定神,回視他淺笑:“如此甚好,謝大人可要好好準(zhǔn)備�!�

    謝珩頷首,轉(zhuǎn)身踏出門外。

    謝苓透過支摘窗,看著他頎長挺拔的背影,一點(diǎn)點(diǎn)消失在芳草萋萋的庭院。

    他竟然…沒說桐木偶人一事。

    是不打算管,還是說已經(jīng)有辦法解決?

    白檀送完人回來,一進(jìn)門就看到謝苓臉色發(fā)白,目光悠遠(yuǎn)。

    她嘗過情愛的滋味,自然知曉這二人間獨(dú)特的氛圍。

    很明顯,謝珩看似高高在上,卻是那個(gè)淪陷更多的,而謝苓雖處于劣勢,卻動心極少。

    這兩人與她跟謝君遷不同,更像是一對仇敵。

    一想起謝君遷,白檀神色微暗。

    能把一個(gè)端方如玉的君子逼瘋,她也是萬萬沒想到。

    本以為對方就是玩玩,哪知竟動了真情。

    可惜注定無緣。

    *

    落日熔金,暮云合璧。

    春日的夕陽總是落得急,黃昏只是一剎那,半空的橘紅云霞,很快被深沉的暮色渲染,化為朦朧的黑。

    謝苓支著下巴坐在窗邊,眺望宮墻外遙遙青山,只見山影交疊迷離,青溶溶地,有撇月影兒掛在當(dāng)中。

    雪柳從殿外提裙小跑而來,推開殿門幾步走到謝苓跟前,興沖沖道:“娘娘,云光殿那邊有結(jié)果了!”

    謝苓收回視線,笑瞇瞇看向雪柳,問道:“如何?”

    雪柳嘰嘰喳喳一陣子,把下午打聽來的事都倒了干凈。

    “奴婢聽其他殿伺候的小姐妹說,庾大人帶著太醫(yī)重搜云光殿,本來最開始什么都沒找到�!�

    “但庾大人細(xì)心,不顧太醫(yī)叫苦,硬是翻來覆去搜了三遍,最后發(fā)現(xiàn)是花瓶內(nèi)壁,涂抹著和花香極像的紫述香。”

    “還在玉觀音前的香爐中,發(fā)現(xiàn)了傳說中求神降賜子用的百蘊(yùn)香。”

    謝苓點(diǎn)點(diǎn)頭,她并不了解香料,于是問道:“這三種香可是會影響女子生育?”

    雪柳想到小姐妹說的三中香帶來的效果,不由得打了個(gè)冷顫,說道:“沒錯(cuò),若單是一種香,于人身無礙,但三香合二為一,會變成活血猛藥,聞幾個(gè)時(shí)辰,便會讓來癸水的女子血崩�!�

    “輕則影響生育,重則血崩而亡�!�

    謝苓皺眉,臉色沉冷的可怕。

    慧德貴妃,好生歹毒。

    同是女子,還是自己的人,竟然下死手。

    她沉默片刻,問道:“太醫(yī)后來可查看了內(nèi)務(wù)府對陳婕妤癸水的記錄?”

    雪柳點(diǎn)頭道:“沒錯(cuò),太醫(yī)去查了,按照往月記錄,這幾天陳婕妤正巧來癸水�!�

    謝苓抿唇,明白了慧德貴妃從到到尾的計(jì)謀。

    先是差人從留仙閣拿了金簪,往簪身加入墮胎用的藥粉,再哄騙跋扈但愚蠢的陳婕妤,讓其派手下去收買流徽,將小產(chǎn)一事栽贓給她。

    環(huán)環(huán)相扣,招招狠辣,幾乎沒有漏洞。

    若不是自己做出更大的巫蠱之事,轉(zhuǎn)移了所有人視線,怕是根本沒機(jī)會查清真相。

    她嘆了口氣,覺得陳婕妤人蠢是蠢了點(diǎn),但也罪不至此。

    “陛下可知道此事?”

    雪柳道:“庾大人約莫半個(gè)時(shí)辰前,帶著太醫(yī)去了太極殿西堂,應(yīng)該不多時(shí)就知道陛下如何處置了�!�

    謝苓點(diǎn)了點(diǎn)頭,想到陳婕妤那張慘白的臉,以及那日殿內(nèi)濃郁的血腥氣,頓了幾息,輕聲問道:“陳婕妤可知道此事?”

    雪柳點(diǎn)了點(diǎn)頭,眼中浮現(xiàn)幾分憐憫:“庾大人詢問太醫(yī)的時(shí)候沒避著她。”

    “聽說她知道真相后,崩潰大哭,昏厥過去�!�

    “雖然罪有應(yīng)得,但她也確實(shí)可憐。”

    “日后不能生育子嗣,家世又一般,陛下想必很快就會忘了她�!�

    謝苓默然,良久,才嘆了口氣道:“深宮之中向來如此,要么有強(qiáng)力的母族,像慧德和王皇后那樣,即使做了錯(cuò)事,陛下也會給幾分面子�!�

    “沒有好的家世,那便要留住帝王的寵愛�!�

    “宮中人人見風(fēng)使舵,看人下菜碟,若無權(quán)無寵,只能任人欺凌�!�

    謝苓上輩子得過盛寵,也遭過厭棄,故而深有體會。

    雪柳看著自家主子沉靜淡漠的神色,不免有些心疼。

    若不是謝氏主家逼迫主子嫁于老叟,主子也不必步履維艱,愈發(fā)心思莫測。

    她還記得在陽夏時(shí),主子雖不受父母疼愛,但也活潑開朗,和其他女郎一般,對未來憧憬向往。

    謝苓見雪柳神色黯然,以為她害怕,安撫地揉了把她的頭發(fā),轉(zhuǎn)了話題:“流徽呢,可聽說如何處置了?”

    雪柳不再胡思亂想,撇了撇嘴回道:“流徽被庾大人按律關(guān)押在詔獄了,受沒受刑就不知道了。”

    “娘娘要去救她出來嗎?”

    一想起主子在流徽身上下了那么多工夫,對方竟然反手聯(lián)合旁人陷害主子,心中就暗罵狗咬呂洞賓。

    謝苓卻搖了搖頭,說道:“先讓她吃些苦頭�!�

    不然野性未除,太過桀驁,即使收入麾下,也會判主。

    二人正說著,外頭便傳來了太監(jiān)尖細(xì)的通報(bào)聲。

    “陛下駕到!”

    謝苓和雪柳對視一眼,止住話頭,轉(zhuǎn)而出門迎接。

    她扶了扶鬢角,收起不耐煩,掛上得宜的溫婉笑意。

    司馬佑闊步行來,右手不知為何裹著紗布吊在胸前,看著心情不大好。

    見到謝苓亭亭裊裊立在門邊,一張如玉的小臉映在宮燈下,顯得愈發(fā)動人。

    他神色溫和了些,左手?jǐn)堊≈x苓纖瘦的肩膀。

    “可用過晚膳?”

    謝苓點(diǎn)了點(diǎn)頭,柔聲道:“用了些,陛下呢?”

    司馬佑頷首:“在皇后那用過了。”

    二人入座,謝苓親自為司馬佑斟茶,目光落在他受傷的右手臂上,佯裝心疼。

    “陛下,您的右手怎么了?”

    一提起這個(gè),司馬佑就陰了臉色。

    他咬牙切齒道:“方才出太極殿西堂時(shí),不知為何廊檐上的瓦片脫落,好巧不巧砸了下來。”

    “若不是朕躲得快,怕不單是斷條胳膊那么簡單,而是腦……”

    正說著,他的唇上便多了只柔嫩的手,將他未出口的話堵了回去。

    他順著這只手看去,就見謝苓淚光點(diǎn)點(diǎn),語氣不高興極了:“陛下吉人天相,莫要亂說。”

    唇上的掌心柔軟,散發(fā)著宜人的桃花香。

    司馬佑恍惚間,覺得面前的女子和記憶中的身影重疊。

    他愣了片刻,反握住謝苓纖細(xì)的皓腕,陰沉的眉眼柔和了些。

    “好,朕不亂說�!�

    眼前的女子這才滿意笑了。

    他心頭微熱,對于得到她這件事,愈發(fā)迫切。

    最開始只是覺得她有天女身份,且容色嬌艷,是個(gè)極好的玩物和棋子。

    但如今他卻莫名有些意動,想得到她的全部,讓她代替那人,填滿心口的空缺。

    他揉捏著她的手,垂下眼,按捺住迫切的心。

    再等等。

    后日大典結(jié)束,夜里便是洞房花燭。

    沉默片刻,他想起了正事,端詳著謝苓的神色,說道:“陳婕妤的事已經(jīng)查清楚了,愛妃是無辜的�!�

    “之前朕打了你一巴掌,可有怨?”

    謝苓輕輕搖頭,一如既往溫軟乖順:“陛下信臣妾,能幫臣妾洗清冤屈,已是莫大的恩寵�!�

    “臣妾如何會怨?”

    司馬佑滿意她的乖巧,點(diǎn)頭道:“陳婕妤假孕污蔑高位宮妃,按律已打入永巷,你不必再憂心,好生準(zhǔn)備后天的大典�!�

    “明日一早,會有宮人送來封妃吉服�!�

    謝苓淺笑,柔聲謝恩:“謝陛下,臣妾會好好準(zhǔn)備,絕不丟您的臉面�!�

    聞言,司馬佑哈哈笑起來,拍了拍謝苓的手背,起身道:“朕去慧德那,問問她自證清白的進(jìn)度。”

    “愛妃早些休息�!�

    謝苓稱是,起身將司馬佑送了出去。

    司馬佑走后,她冷了臉色,走到銅盆跟前,將手指泡在水中,抹了胰子狠狠搓洗,直到皮膚發(fā)紅,才抽出水面,用帕子擦手。

    擦了一半,她頓在原地。

    謝珩下午才來,傍晚司馬佑就被砸傷了右手。

    有這么巧?

    第107章

    ~

    春夜冷雨淅淅瀝瀝,

    宮燈飄搖,含章殿內(nèi)燈火闌珊,金絲楠木桌上擺著幾個(gè)銅盤,

    上頭放著明日封妃大典穿的吉服和發(fā)冠配飾。

    雪柳摸了摸金絲纏繞、珠玉鑲嵌的點(diǎn)翠四鳳金冠,不由驚嘆:“娘娘,你說這冠,得值多少銀子��?”

    謝苓看著雪柳的財(cái)迷樣,

    輕笑道:“光用料,恐怕就要萬兩�!�

    雪柳嘖嘖感嘆,

    頭一次真切感受到身份地位帶來的震撼。

    謝苓摩挲著手下的吉服,

    感受著布料的柔滑溫涼,

    以及繡線的紋路,

    目光落在一顆顆瑩潤的東珠上,平和而淡漠。

    大典上元節(jié)開始準(zhǔn)備,整整四十九天,

    尚儀尚服尚工三處,

    幾乎是日日不停趕工,

    才制出合乎禮制的冠服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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