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章
譬如暗中查查,禾靈在遠在杭州的西湖,
曾發(fā)生過什么,
又接觸過什么人。
不過這事也急不得,當(dāng)務(wù)之急是通過禾穗,
與云臺城的巫族達成合作。
她將目光落在禾穗發(fā)紅的眼圈上,溫聲道:“穗穗,
我想跟云臺城的巫族見一面,你可否幫忙傳信?”
禾穗倒是沒拒絕,她點了下頭:“小事一樁,但他們愿不愿意,我就不知道了�!�
“這樣吧,我先替你傳話,說清楚緣由,若他們愿意見面,屆時我會讓六局的線人給你傳信�!�
雖然有幾分不確定,但這樣已經(jīng)很好了。
她笑著道謝:“穗穗,這事就麻煩你了�!�
禾穗搖了搖頭,抿唇笑了笑:“不麻煩,我也是為了自己�!�
“太后那邊的事若有什么需要,可以開口,畢竟我日日盼她死�!�
謝苓頷首,想起自己確實有件事。
之前本想問謝珩再借用借用那個會易容術(shù)的屬下,但她轉(zhuǎn)念一想,禾穗說不定早都偷師學(xué)藝了,不然總不能隔三差五找那屬下易容。
“易容術(shù),你會多少?”
禾穗道:“七八成吧,只是易容用的藥汁里有幾味藥材,我遲遲分辨不出是什么�!�
聞言,謝苓頓時高興了起來。
“七八成夠用了,”她笑道:“過幾天或許還得請你來幫幫忙�!�
禾穗點頭:“可以�!�
“是跟寒山寺一事有關(guān)?”
謝苓嗯了一聲,回道:“沒錯,只是一時半會說不清,現(xiàn)在時辰已晚,改日我再給你說易容的緣由�!�
禾穗看了眼窗外,雨還淅淅瀝瀝下著,天幕黑壓壓的。
她站起身,朝謝苓告辭:“緣由不重要,只要跟太后有關(guān)就行。
我先回了,不然六局的人怕是會起疑心。”
謝苓也站起來,將禾穗送到門口,把殿門邊架子上的油紙傘取了一把,遞給對方。
她看了眼綠綺屋子的方向,透過層層疊疊的芭蕉葉和海棠花,看到了窗內(nèi)有昏黃的燭火亮著。
“告訴張尚宮,這次的夏衣不錯,只是繡紋單調(diào)了些。”
“夏天到了,花樣弄明艷鮮亮些,更襯容色�!�
謝苓扶著霞光的手,目光溫和又疏冷。
禾穗意識到可能是有外人在,她恭恭敬敬福身行禮,告退道:“是,娘娘,奴婢記住了�!�
謝苓嗯了一聲,轉(zhuǎn)身回了屋子。
禾穗目送,等屋門又合上,她才撐起傘,拿著霞光遞給她的燈籠,走下臺階,踏入雨幕。
大雨滂沱,她的鞋襪很快就濕了。
她走到含章殿大門跟前時,突然停下腳步,低聲咒罵著脫下鞋襪提在手里,將里頭的水倒了倒,又套回腳上。
“倒八輩子霉了,大半夜被指使來送東西不說,還下雨�!�
“晦氣!”
“……”
嘩啦啦的雨聲吞噬漸行漸遠的咒罵,芭蕉葉后面那扇窗里,露出張清麗的臉。
綠綺若有所思看著禾穗離開的地方,好一會,才搖了搖頭坐回黃花梨木椅上。
或許…是她想多了。
那就是個粗鄙不堪的年輕宮婢。
*
禾穗走后,謝苓又處理了會宮務(wù),許是坐久了,腰有些酸痛。
她站起身,在屋里來回活動了幾下,覺得有些悶,還出了點汗。
喚人備好熱水好,雪柳端著沐浴用的澡豆香膏等物,隨她進了寢室右側(cè)的浴房。
入水后,她感覺太熱了,讓雪柳把窗戶開了個半掌寬的縫兒。
浴房霧氣縈繞,她正昏昏欲睡,忽然就聽見二等宮女的值房里,有低低的爭吵聲。
她睜開眼,拿起搭在旁邊的干帕子擦了擦濺在耳邊的水珠,朝雪柳做了個禁聲的手勢,細細聽去。
“夕眠,你裝什么呀,不過是出賣身子跟崇明那閹狗做了對食,就敢對輕羅姐姐不敬!”
“錦書你胡說八道什么!崇明公公心善,幫過我一點忙而已,怎么就成你口中的對食了?”
“你再滿口胡言給我和崇明公公潑臟水,當(dāng)心我去找娘娘主持公道!”
“你去啊,到時候娘娘定把你這腌臜玩意趕出含章殿�!�
“好了錦書,夕眠年紀(jì)小,被浸淫宮廷十載的內(nèi)侍哄騙,實屬正常,你少說兩句�!�
“還有,夕眠你也別生氣,咱們都是一個屋的好姐妹,沒必要因為幾句口角傷了和氣,還鬧到娘娘那去�!�
“誰跟她是姐妹!”
“輕羅姐姐,你看她多不識好歹。”
“……”
謝苓和雪柳對視一眼。
夕眠是她的人,而輕羅和錦書,一個是皇后的人,另一個則是謝靈筠的人。
她的這含章殿,一共也就留了三個“奸細”。
綠綺,輕羅,錦書。
沒想到今日一向穩(wěn)重的夕眠,居然會與她們起了沖突。
之前這兩人,也不是沒有故意挑釁過殿中其他宮人,只不過大家都知道她們不安好心,遂都忍讓捧殺著,并不生氣。
夕眠這次控制不住,恐怕正是因為崇明。
她微微側(cè)頭,悄聲詢問身后拿木梳為她通發(fā)的雪柳:“夕眠和崇明怎么回事?”
雪柳撓了撓頭,臉色有些尷尬:“這事吧,說起來也不是什么大事,但總歸不太好聽�!�
謝苓挑眉:“真是對食?”
雪柳搖了搖頭:“那倒不是,只是他們二人關(guān)系不一般,有次我還看到崇明親夕眠額頭�!�
謝苓揉了揉眉心。
很小一樁事,但她很難不懷疑是謝珩授意崇明,讓他通過夕眠,滲透她的含章殿。
“一會叫夕眠來見我�!�
雪柳稱是,替謝苓擦身更衣,絞干頭發(fā)。
謝苓回到寢殿內(nèi)室,不一會夕眠就來了。
她坐在榻邊,剝了個荔枝,咬了一口汁水四溢的果肉,靜默望著跪在地毯上的夕眠。
臉色蒼白,頭緊緊埋在胸口,顯然害怕的不得了。
吃完一個荔枝,她接過雪柳拿來的濕帕子,擦了擦黏糊糊的指尖,面色如�?粗鴮Ψ降溃�
“你怎么看待對食?”
“或者說…你如何看待內(nèi)侍這種存在?”
夕眠沒反應(yīng)過來。
她以為主子會問崇明和自己的關(guān)系,沒想到卻是這種問題。
沉默了幾息,她斟酌開口:“回娘娘,按照常理,奴婢應(yīng)該說覺得惡心,就像別的宮女罵的那樣——太監(jiān)是沒根的、不男不女的東西,是閹狗。”
“但……”說著,她眸中閃爍著淚花,卻十分堅定:“奴婢不怎么認為�!�
“奴婢覺得太監(jiān)也是人,有好的也有壞的,不能一竿子打死�!�
謝苓點了點頭,撐著下巴看夕眠;“嗯,你說得對�!�
“所以本宮不管你與崇明會發(fā)展到哪一步。”
聽到這,夕眠雙眸一亮。
謝苓道:“你先別高興,本宮得事先警告你,這宮里,最無用的便是情愛�!�
她意有所指,定定看著夕眠:
“有時候,沉溺情愛,也是一種愚蠢和殘忍。”
最后一句話,雪柳聽得云里霧里,但夕眠卻聽懂了。
相信情愛,很可能會害了自己,甚至害了身邊其他人。
所以這便是“愚蠢”和“殘忍”。
她白著臉,俯首叩頭:“奴婢謹(jǐn)遵教誨,定不會…沉溺情愛。”
謝苓淡淡嗯了一聲:“回去吧,錦書和輕羅出言無狀,誣陷同僚,本宮會處罰�!�
夕眠叩頭道謝,爬起來躬身退了出去。
雪柳看著夕眠的背影,皺著臉,欲言又止。
謝苓又剝了個荔枝,站起身把果肉塞雪柳嘴里,看對方一臉迷茫的嚼果肉,失笑道:“有話就問,自己在這冥思苦想猶猶豫豫什么呢?”
雪柳把果核吐在手帕里,嘿嘿一笑,問道:“奴婢就是忽然想起曾經(jīng)看過的一個話本子。”
“是說一個假太監(jiān)和宮女的�!�
說著,她左看右看,壓低了聲音:
“娘娘,您說這崇明,會不會是假太監(jiān)?”
謝苓愣了一瞬。
正準(zhǔn)備回答,簾子外便響起了一道清冽如冷泉的聲音。
“他是真內(nèi)侍,并非作假。”
謝苓聞聲而望,只見一只冷白修長的手,挑開了珠簾。
來者青衣玉冠,疏冷矜貴。
行走間,腰間香囊隨行而動,袖擺有銀色竹紋流動。
正是多日未見的謝珩。
謝苓腹誹這人怎么走路悄無聲息的。
她給雪柳使了眼色,雪柳朝二人欠身行禮,輕步退了出去。
謝珩自顧自坐到榻邊,抬手將一身雪白寢衣的謝苓拉到懷里,環(huán)抱住她細軟的腰,靠近她耳廓,語氣幽幽:“有空討論崇明,沒空給我寫封信?”
燈火昏黃,窗外蟲鳴陣陣。
耳邊吐息溫?zé)�,身后的胸膛滾燙,謝苓覺得有些難受,微微側(cè)頭躲避。
“你在這宮里來去自如,還寫什么信?”
“況且,要問罪也該我問才對,你為何這幾日都不來看我?”
“是不是有新歡了?”
一連三問,謝珩啞然失笑。
他親了親謝苓的頭發(fā),抬手拿起一旁小幾上蓮花瓷盤里的荔枝。
“嗯,有理。”
“我給堂妹剝個荔枝賠禮可好?”
謝苓輕哼了一聲,揚了揚下巴:“勉強可以�!�
修長的手指捏著荔枝,鮮紅色的果皮與冷白的膚色交相輝映,有種艷靡的美。
果皮褪下,露出剔透柔軟的果肉,他用一旁的銀鑷將小小的果核去了,才放在她豐潤的唇邊,聲音低沉悅耳:“張嘴。”
謝苓將果肉吃下,看到了他指尖晶瑩的汁水。
鬼使神差的,她眨了眨眼,舌尖卷過指腹,輕輕舔舐了一下。
汁水和果肉一同,被她吞咽下肚。
謝珩呼吸微滯,轉(zhuǎn)而略微急促了幾分。
他將她掰到正面,聲音低啞:“不夠。”
謝苓有些疑惑,歪頭感受了一下他的視線。
那雙漆黑的鳳眸,正一眨不眨的,盯著她的唇瓣看。
面上一熱,本想拒絕,卻又想到過幾日還要用他,于是咬了咬唇,扶住他的肩膀,仰頭將唇瓣覆了上去。
她不太會親吻,只是廝磨輾轉(zhuǎn),蹭著他的唇瓣,時不時舔一下他的唇縫兒,再輕咬一下。
懷中的人溫?zé)崛彳�,空氣是夏日獨有燥熱,還有那無處不在的桃花香,滲透得他眩暈欲醉。
酥酥麻麻的癢竄上脊骨,謝珩垂眸,去望她濃卷輕顫的睫毛。
荔枝很甜。
她也很甜。
第12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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含章殿的雕花木窗忽然洞開,
半卷竹簾將淺淡的月色篩成細碎的玉屑。
鎏金銀香球仍在吐息,卻再無人再填新香。
好安靜。
唯有雨聲瀝瀝,枝葉沙沙。
謝苓覺得自己的身子越來越軟,
好像一塊要被春光溶為一汪水的冰,連思緒都變得黏糊糊、濕淋淋的。
觸碰。
親啄。
舔舐。
時間漫長,沒有什么技巧,只有反復(fù)的拙吻和貼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