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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不過他還是撲上去了,然后在下一秒被二盤抓著胳膊從肩頭飛出扔在了地上。

    他被摔得有點兒暈,今天就沒怎么吃東西,再被這一摔,眼睛都花了,看著饅頭的腿都一邊兒長了……

    二盤這一摔沒解氣,過來又往他腿上一腳跺了上去。

    項西張了張嘴,沒能喊出聲。

    太疼了,這一瞬間傳來的疼痛讓他只剩下了倒在地上喘的力氣。

    二盤還想再來兩下,饅頭抱住了他的腿,沉默地咬著牙沒松勁。

    “操!”二盤一巴掌甩在他臉上,正要再罵的時候,平叔從17號里走了出來,他看了平叔一眼,停了手。

    “煩不煩?”平叔手里端著茶壺,聲調(diào)不高地說著,“這條街你家的啊?也不嫌丟人,打自己家孩子打這么狠,出息!”

    這話說完,平叔沖饅頭抬了抬下巴:“扶他進去�!�

    饅頭趕緊過去想把項西拉起來,項西腳剛一用力就皺著眉一屁股坐回了地上,饅頭伸手想摸摸他的腿,被他擋開了:“別碰,疼。”

    “斷了?”饅頭聲音有點兒哆嗦,大概想起了當年自己被踹壞的腿。

    “不知道�!表椢饕а琅手z頭的肩站了起來,腿在短短這點時間里已經(jīng)感覺到了腫脹,沒骨折才見鬼了。

    饅頭饞著他往屋里走,經(jīng)過平叔身邊的時候小聲說了一句:“平叔,這得去……醫(yī)院看看�!�

    “折了?”平叔看了項西一眼。

    “大概吧。”項西說。

    “是么,”平叔笑了笑,“正好,過年了呢,干點兒力所能及的活兒吧�!�

    項西沒再說話,他知道平叔的意思,明面兒上幫他,其實二盤揍他,平叔挺愉快的,現(xiàn)在骨折了也正好。

    算懲罰吧,自己最近大概讓平叔氣兒不太順。

    入冬之后骨科的病人多了不少,大多是各種骨折,踩了冰滑倒折了腿的,踩了冰滑倒用手撐地折了手腕的……住院部和門診都忙,程博衍今天在門診忙著一直沒停,急診還送了好幾個摔傷的過來。

    又沒能按時下班,給來復診的最后一個病人檢查完,他靠在椅子上伸了個懶腰,琢磨著晚飯去吃點兒什么好,不過腦子里立馬回蕩起了老媽的聲音。

    晚飯怎么吃才健康……老媽營養(yǎng)課堂開講了……

    急診那邊有人在喊,聲音挺大,程博衍停下腳步往那邊看了一眼。

    急診里有這種聲音不奇怪,不過他還是轉(zhuǎn)身走了過去,上周急診來了個喝多了臉著地順著臺階一路揚長而去摔得一臉血的哥們兒,非抓著醫(yī)生要給蓋個戳,揚著手就往人臉上拍,說是蓋完憑戳去月球單程游。

    喊的動靜跟這會兒的差不多。

    走過去之后程博衍看出來不是喝多了的,急診門口的椅子上低頭坐著個人,三個人圍在他身邊嚷嚷著。

    “是你要來醫(yī)院的吧,我們跟你來了,”一個一臉匪氣的年輕人指著一個男人喊著,“現(xiàn)在醫(yī)生說了是骨折,你還有什么說的!趕緊的!拿錢!”

    “我說了不給錢嗎!”男人也吼著,“骨折是骨折了,我知道折成什么樣了啊,你要多少我就給多少嗎!”

    “你車開那么快,那兒限速20你知道么,你這一腳油踩下去要沒60月亮都嚇掉下來了!”另一個看著沒多大年紀的男孩兒在一邊說。

    “大夫!”這男孩兒說完又往急診室門那邊走了兩步,“大夫您過來再看看,這腿折到多少錢的了?”

    瘸腿?程博衍盯他腿看了幾眼。

    這會兒急診人不少,三個大夫都沒閑著,有一個扭頭往這邊看了一眼,瞅著了程博衍,說了一句:“小程你有空沒……”

    “我看看�!背滩┭苷f著走到了那個坐在椅子上的人跟前兒。

    “你是大夫?”那個男人盯著他。

    “嗯,骨科,”程博衍點點頭,“急診大夫都忙著,我給看看,你們別著急�!�

    “骨科?那正好!”男人指著坐在椅子上的人,又看了看手表,有些著急地說,“您給看看,嚴重嗎?是骨折嗎?”

    “撞哪兒了?”程博衍蹲在這人跟前兒問。

    坐在椅子上的人一直低著頭,程博衍問了話,他才終于抬起了頭。

    說實話急診經(jīng)常有碰瓷的過來,有真骨折的,也有三周以上的陳舊性骨折的,還有聽說要拍片就溜了的,陣式跟眼前這出都差不多。

    程博衍心里暫時給這幫人定了個性,特別是被撞這位,程博衍過來第一眼看到他莫西干的腦袋時就沒什么好感,再加上打著銅扣的皮靴和那條也不知道是七分還是九分的褲子……大冷天兒的。

    這人抬頭了之后程博衍看清了他的臉,右眼角下邊兒貼著片小號的卡通創(chuàng)可貼,看著比瘸腿那位年紀還要小些,挺清秀,眼神里是跟他這身造型都不相符的迷茫,透著天真和無辜。

    “左小腿�!边@人指了指自己的腿,聲音很平靜,跟他一直嚷嚷著讓人腦漿都快熬出泡了的朋友形成鮮明對比。

    “我先看看,”程博衍示意他把褲腿掀上去,“疼么?”

    “還骨科大夫呢,”這人一邊拉著褲腿一邊不急不慢地說,“你們骨科碰到過被撞成這樣了都不疼的神人么?”

    說話還挺沖,程博衍看了他一眼,沒吭聲。

    小腿已經(jīng)腫起來了,看著倒是新傷,而且傷得不輕,沒準兒得住院,程博衍伸手想按壓確定一下,剛碰到腿上的皮膚,這人拍開了他的手。

    “哥,”他皺著眉,“很疼�!�

    程博衍盯著他的眼睛看了幾秒鐘,站了起來:“叫什么名字?得拍個片�!�

    “展宏圖,”這人回答,說到自己名字時他笑了笑,“大展宏圖的展宏圖�!�

    一聽說是骨折了,還不輕,旁邊的幾個人都喊上了,圍著那個男人再次開始嚷嚷,男人看了看表,問程博衍:“大夫,這還要多久能完?”

    “一個多小時吧,要看骨折的程度。”程博衍拿出手機,準備給放射科打個電話,看看能不能馬上做。

    旁邊幾個嚷得實在讓人心煩,他走到了旁邊的樓道里打電話。

    跟放射科聯(lián)系完了,回到急診門口的時候,程博衍發(fā)現(xiàn)四周已經(jīng)安靜了不少,那個男人似乎已經(jīng)離開了,椅子那兒只剩下了那三個年輕人。

    其中一個手上拿著一疊錢。

    給錢了?

    “去交一下費,二樓拍個片,電梯在那邊,”程博衍也沒多問,交待了一下,“檢查完了會有值班醫(yī)生給你處理�!�

    “謝謝程大夫。”叫展宏圖的那個男孩兒看著他說了一句。

    “嗯?”程博衍愣了愣。

    “剛急診的大夫不是叫你小程么?”

    “哦,是,”程博衍說,“不客氣�!�

    回到家程博衍倒是挺餓的,但不太想吃飯,一想到要吃自己做的飯就有點兒悲憤交加,食欲全無。

    他換了衣服往沙發(fā)上一靠閉上了眼睛,琢磨著要不要叫個外賣。

    剛閉上眼睛,就聽到了對面樓掛在陽臺的兩對虎皮鸚鵡半瘋狂式的叫聲。

    “哎……”他嘆了口氣,捏了捏眉心。

    樓距太近,聽著跟菜市場聲嘶力竭吵架似的聲音讓程博衍無奈地睜開了眼睛,皺著眉定了定神,又閉上眼睛,努力控制著自己的情緒深呼吸了幾個來回,這才把想拉開窗用彈弓把對面那籠鳥打掉的沖動壓了下去。

    這兩對鸚鵡是上月被拎回來的,因為是都藍色的,比起平時看到的黃的綠的顯得好看,程博衍還挺有興趣地在窗口看了一會兒,默默地給它們起了名字,大藍二藍三藍和四藍。

    現(xiàn)在想想,自己真是太天真了,現(xiàn)在只想叫它們大潑二潑三潑和四潑。

    最后他進屋打開了跑步機,把耳機扣在腦袋上,調(diào)大了音樂聲,開始跑步。

    算了,不吃了。

    “回吧?”饅頭架著項西,站在街邊來回看著,想找個三蹦子。

    “嗯�!表椢靼欀紤艘宦暋�

    “今兒都碰好幾個了,剛這個算是大出血了,要不你就治了吧,”饅頭低頭看了看他的腿,“別拖時間長了跟我似的……”

    “滾煤堆了吧你�!表椢鞒蛑�。

    “�。俊别z頭愣了愣。

    “這么烏鴉嘴,”項西原地蹦了蹦,“今兒晚上運氣不錯,明兒再來一輪,要不平叔不能放過我�!�

    饅頭沒說話,過了很長時間才嘆了口氣。

    碰瓷這活兒項西沒干過,饅頭以前倒是干得挺歡,他一個殘疾人,倒地上一倒,蹬著瘸腿一喊,倒霉催的事主多半都掏錢買個消停了。

    項西一直看不上這種事兒,這回也就是讓平叔逼得沒招了,要不他也不會跟平時看著就不爽的那倆“合作伙伴”這么折騰兩天,得消消平叔的氣兒,不然他這個年過不去。

    “哎,剛我還怕那大夫說什么呢,咱這傷的傷殘的殘,讓人發(fā)現(xiàn)了跑都跑不利索�!别z頭說。

    “怕屁�!表椢骼骂I,程博衍啊。

    饅頭扭頭看到了對街有輛三蹦子從胡同里鉆了出來,立馬蹦著吼了一嗓子:“哎!哥們兒!過來!”

    三蹦子緩了緩,接著就加速竄著跑了。

    “我操!什么服務態(tài)度��!”饅頭很不爽。

    “你很著急么?”項西看著他,靠在一邊的樹上問了一句。

    “你不回啊?齁冷的,我剛說跟他倆打一個車,你又不愿意。”饅頭嘆了口氣。

    “你急著回去干嘛�。俊表椢魈ь^看了看天,似乎是有細小的雪花飄下來了,“這破日子你還過得挺著急,往前趕,前面有什么呢?”

    “��?”饅頭聽不懂他在說什么。

    “前面二盤等著你呢。”項西笑了起來。

    “靠!”饅頭很不爽地喊了一嗓子。

    ☆、  第3章

    自從有了一二三四潑,程博衍的鬧鐘就退休了。

    早上在潑潑們撕心裂肺的叫早聲中睜開眼睛,他伸了個懶腰,下床走到窗邊,把窗簾拉來,用手指比了個手|槍,對著對面陽臺嘭嘭嘭嘭開了四槍,然后轉(zhuǎn)身去洗漱。

    刷牙的時候老媽的電話打了過來,程博衍接了電話,按下免提。

    “起了嗎?”老媽問。

    “嗯,刷牙呢�!背滩┭芎豢谘栏嗄诱f。

    “開窗通通風,捂了一夜了,”老媽指點他,“今天空氣指數(shù)是優(yōu)�!�

    “哦�!背滩┭芸戳丝赐饷�,天有些陰,雪還下著,齁冷的,但他還是按老媽的指示打開了窗。

    這邊的窗跟臥室窗平行,一打開,一二三四潑的叫聲瞬間大了起來。

    “你打豆?jié){嗎?”老媽愣了愣,“這個豆?jié){機質(zhì)量不行吧,怎么出這種聲音,當心爆炸。”

    “我還沒買豆?jié){機,”程博衍吐掉牙膏沫,“這是對樓的鸚鵡�!�

    “太鬧了……”老媽感嘆了一句,接著提高了聲音,“不是讓你買豆?jié){機嗎?說了都一個月了也沒買?營養(yǎng)要均衡全面,早餐這么重要……”

    “我今天下班就去買,”程博衍趕緊說,“下班就買,保證�!�

    “你要忙的話,我就買一個拿過去算了,昨天你大姨給拿了些鮮的鐵皮石斛,正好一塊兒拿過去給你�!崩蠇屨f。

    “我要那個干嘛?”程博衍嘆了口氣。

    “增強免疫力,你這整天工作忙著,生活沒個規(guī)律,晚睡早起的,這個每天吃點兒對身體好……”

    “知道了,”程博衍打斷老媽的話,家里有個營養(yǎng)師的感覺挺不好形容的,“我今天下了班過去拿吧,你別跑了�!�

    “是怕我過去看到你過得亂七八糟吧�!崩蠇屝α诵Α�

    其實程博衍覺得自己現(xiàn)在這情況,已經(jīng)算是單身男人當中相當少見的了。

    拜老媽所賜的各種強迫癥讓他的房間干凈整潔,纖塵不染,進門消毒液擦手,出門的衣服單獨放在一個柜子里,吃飯不到萬不得已不叫外賣,一般情況下都吃按老媽的各種營養(yǎng)菜譜用自己堪比毒師的手藝做出來的恐怖食物……

    程博衍吃完早餐出了門,早餐是各種豆子和薏米煮的一鍋雜豆粥,營養(yǎng)是很好,味道就……用他的手藝煮出來的味兒實在有些回味悠長了。

    程博衍今天上午在住院部,下午出門診,時間安排挺緊張。

    路過廁所的時候,碰上了放射科的李大夫,打了個招呼他就被李大夫叫住了:“小程,昨天不說有骨折的病人過來拍片子么?怎么沒來�。俊�

    “嗯?”程博衍愣了,“沒來?傷得挺重的,我還估計要住院呢�!�

    “是啊,沒來,后來過來的三個都不是骨折的�!崩畲蠓蛘f。

    還真是碰瓷的?

    程博衍突然有些郁悶,現(xiàn)在碰瓷的真是一個比一個敬業(yè),傷了就趕緊趁熱上街找苦主去,來醫(yī)院之前不定訛了幾個了,最后還能做到過醫(yī)院而不入,不,過醫(yī)院而不治……

    他想起了那個展宏圖迷茫而單純的眼神,還有那聲透著乖巧的“哥”,演技不錯啊!

    還展宏圖呢,大展碰瓷之宏圖吧!

    郁悶是挺郁悶,不過換了衣服去查房的時候,程博衍還是忍不住琢磨了一下這事兒,確切說是展宏圖的那個傷。

    碰瓷這職業(yè)不知道一次工作時間長度是多少天,這種單純腓骨骨折,恢復起來不難,但總這么拎著條腿在街上又是蹦又是跳的還要撞車,時間長了骨頭移位嚴重,就不好說了。

    “程大夫早啊。”旁邊有人叫了他一聲。

    程博衍轉(zhuǎn)過頭,看到病房里一個小姑娘正靠在床頭跟他打招呼,這小姑娘17歲,住進來一星期了。

    “早啊,”他笑了笑,走了進去:“今天感覺怎么樣?”

    “還是疼,”小姑娘皺皺眉,指著自己大腿,“就靠近膝蓋那邊,是骨癌嗎?”

    “這個得明天做了活檢才能最后確定,”程博衍看著她,“好好休息,你媽媽幾點過來?”

    “已經(jīng)過來了,去給我買雜志了,”小姑娘笑著說,又垂下眼皮,“程大夫�!�

    “嗯?”程博衍看了看她床頭放著的一個龍貓。

    “就是骨癌吧,”小姑娘抬起頭,拿著手機晃了晃,“我查了,很像啊�!�

    程博衍心里抽了一下,彎下腰拿過她的手機放到旁邊床頭柜上,笑著說:“自己能查明白要醫(yī)生干嘛,好好休息,今天梁主任會來跟你談話,他很有經(jīng)驗,放心�!�

    小姑娘笑著點點頭,沒再說話。

    患者首先考慮左股骨下端骨肉瘤,完善各項術前檢查及準備,限期行左股骨下段腫瘤切開活檢術以明確診斷。

    這是小姑娘的主治醫(yī)生寫在查房記錄上的內(nèi)容。

    骨肉瘤,這是讓程博衍此生中第一次對惡性腫瘤有了認識的名稱,也是記憶最深刻的。

    每次看到這三個字,他心里就會一陣難受。

    跟著主任查房一圈,匯報,寫病歷,跟幾個病人談過話之后,基本已經(jīng)到了中午,程博衍感覺小腿有些發(fā)漲,坐在椅子上抬著腿活動了一下。

    吃飯的時候他還吃的挺多的,他感覺自己每天吃得最愉快的就是醫(yī)院食堂的飯,跟他自己折騰出來的一比,簡直是盛宴。

    中午隨便休息了二十分鐘,就又開始忙了,一直到下班前,程博衍才抽空拿過手機看了看兩個小時前收到的短信。

    這周末留出時間等召喚。

    手機上是同學聚會的消息,高中時的小圈子,七八個人,一年一次,每年都很準時。

    反正這陣兒就開始提前約了,接下去基本就是各種聚會,親戚朋友同學,外地的要回來了,本地的要回老家了。

    吃吃吃,喝喝喝。

    胖胖胖。

    他飛快地想要回復一下,但暈頭漲腦地點了刪除,再想回一條的時候,下一個病人走進了診室。

    “大夫,”一個大叔進來,扶著腰坐下,把一張片子和病歷放到他桌上,“之前我來過,這個片子你給看看?”

    “我看看�!背滩┭軓呐赃吥昧藗小腰枕放在了大叔背后。

    “我就昨天端盆兒水打個噴嚏,一抻,就疼得不行,腿都疼了,動不了。”大叔又把病情說了一遍。

    “您看,您這三四五節(jié)都是突出的,腰椎間盤膨出,您這腿疼應該是壓迫到神經(jīng)了……”程博衍給大叔解釋著。

    “那這怎么辦?該怎么治��?”大叔皺著眉問,“要手術嗎?”

    “您這個情況沒有手術指征……”程博衍搖搖頭,“您得去我們理療科做治療�!�

    “不手術啊?”大叔似乎有些失望。

    “怎么您還想手術��?”程博衍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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