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胡同沒有多長,這片已經改造了,這胡同也就二百米就到了頭,那邊一出去又是一條小街,人來車往的,別說一個賊,就是一群賊,一出來也瞬間能藏進人流里了。
程博衍焦急地拿起電話,正要撥號的時候,眼角掃到了旁邊一棵樹下靠著一個人,再一看,是項西。
“你搞什么!”程博衍吼了一聲,走過去抓著他的胳膊拽了一下,“發(fā)神經啊你!”
項西低著頭沒說話,估計是剛停下,喘得厲害,程博衍頓時有點兒心疼,按說幫著抓賊又不是做錯了什么事……他放輕了聲音:“你抓賊也看看情況啊,賊都跑那么遠了,你還傻追,出事兒怎么辦?”
“我沒抓賊,”項西抬起頭,“我沒在抓賊�!�
程博衍吃驚地發(fā)現(xiàn)項西眼睛有些發(fā)紅,聲音也是顫抖的,他皺著眉問:“怎么了?”
“是饅頭,”項西反手抓著他的胳膊,很用力,“是饅頭,肯定是饅頭……我沒追上……他這是怎么回事啊……我就想知道他到底怎么了……”
☆、第49章
這個饅頭,項西提起的次數(shù)不多,不過程博衍知道他算是項西的朋友,知道他想跑但似乎是沒有跑掉。
還知道因為相似的經歷卻現(xiàn)在走著完全不同的路,項西對他很在意。
“丫跑不快,”項西蹲在路邊看著來來往往的車,擰著眉,“肯定是躲起來了�!�
其實跑得還算快的,程博衍還記得自己被項西掏了錢包那次,扭頭就沒影兒了,不過這回雖然他先跑,但以項西那樣的速度居然沒攆上,大概是躲哪兒了。
“為什么非得找到他?”程博衍站旁邊問,又左右看了看,想找個地兒給項西買瓶水。
“我跟你說過沒,”項西笑了笑,“他拿了二盤的錢,三萬,然后才跑的,就在我去停車場找你之前幾天�!�
“嗯�!背滩┭軕艘宦暋�
“其實我也不知道為什么非得找到他,”項西吸了口氣慢慢呼出來,“我就想知道他到底怎么了,為什么會這樣,為什么不走,錢呢!拿了那么多錢為什么沒走成?他那么想回家……”
“饅頭有名字嗎?”程博衍問。
“有啊,李振杰,他還寫過給我看呢,”他轉過頭,“我是不是有點兒神經?”
“一般神經吧,”程博衍抓著他的肩輕輕捏了捏,“在我可以理解的范圍之內�!�
程博衍陪著項西在街邊站了一會兒,買了瓶水,又沿著饅頭逃跑的路線,把幾個胡同小街的都轉了一圈。
“如果他躲哪兒了,”程博衍把手搭到項西肩上,半推著有些沒精打彩的項西往前走,“如果他沒走遠,這會兒說不定已經看見你了,也許之前你追他的時候他就知道了……那他如果想見你,就會來找你。”
其實程博衍并不愿意項西再跟那個饅頭再有什么聯(lián)系,不愿意他再因為過去的經歷招惹什么麻煩,但還是沒有直接把項西拽走。
“也許吧,”項西輕輕嘆了口氣,又笑了笑,“我本來還想,他要是真回了家,找到了父母,回頭來找我顯擺的時候找不到我怎么辦呢�!�
“會回去的,”程博衍說,“真沒準兒哪天就找你顯擺來了�!�
“那我肯定抽他,”項西嘿嘿笑了兩聲,“氣我呢,明明知道我不知道上哪兒找我父母去�!�
項西笑得有點兒勉強,他執(zhí)著要留著臉上的淚痣,小心地看護著那個現(xiàn)在鎖在自己家柜子里的吊墜,程博衍能感覺到他對家和父母的渴望。
“去吃飯吧�!背滩┭芘呐乃暮蟊�。
“嗯,去小吃街……”項西點點頭,往他這邊看過來的時候愣了愣,“哎那些宣傳單呢!”
“我剛追你的時候扔了,”程博衍笑笑,“一會兒再幫你拿一圈兒吧�!�
項西想了想,又搖了搖頭:“算了,太貴了,我是想多賺點兒呢,一毛錢沒賺,還花一大堆有點兒舍不得�!�
“真要能學點兒什么,就不虧,那叫投資,”程博衍說,“我回去也幫你想想吧�!�
小吃街的東西不怎么好吃,但是強在人流量大,味道不怎么樣也照樣不愁賣,好在項西對吃的沒什么追求,能吃飽就行。
程博衍吃得有些辛苦,他雖然味覺也偏失靈那掛,但小吃街這種連水都沒有全靠塑料袋套碗的進食方式讓他有些痛苦,一盤炒飯吃了一半就停了筷子。
“吃完啊,多浪費�!表椢髀耦^吃完自己面前的一盤炒面,抬頭看到他盤子里還鋪著一層的炒飯。
“不吃了,”程博衍說,“再往下吃感覺是在吃塑料袋�!�
“講究成這樣怎么活到這么大的……”項西本來沒吃飽還想要倆烤翅,現(xiàn)在直接把他盤子拿了過來,“我不怕吃塑料袋。”
程博衍遞給他一張紙巾:“再來點兒這個�!�
吃完東西,已經下午了,程博衍晚上要值班,把項西送回了超市就準備去醫(yī)院了。
“你不回家�。楷F(xiàn)在去是不是太早了?”項西問他,“不無聊啊�!�
“回家再出門太費事了,”程博衍笑著說,“去了醫(yī)院自然一堆事兒要做,什么時候去什么時候有活兒,不會無聊。”
“那多累啊,你胳膊還傷著呢,”項西猶豫了一下,指了指超市,“要不要去我那兒坐會兒?”
程博衍看著他笑了笑,剛想開口說話的時候他突然推開車門跳下了車:“算了,你去醫(yī)院吧�!�
“那個培訓班的事兒你再想想�!背滩┭軓能嚧疤匠瞿X袋。
“嗯,”項西點點頭,轉身走了兩步又停下了,跑回車邊,小聲說,“我衣服還在你那兒呢吧?”
“有時間去拿就行,”程博衍說,“我都洗好了�!�
“哦,”項西應了一聲,“內褲你也……洗了啊?”
“不洗我還扔了么?”程博衍看著他。
“我還真怕你連衣服都給我扔了呢,”項西小聲嘀咕了一句,拍了拍車門,“行了,你去醫(yī)院吧�!�
項西報培訓班的事程博衍無所謂,如果項西愿意報,就報,不愿意報就不報,那些培訓班在程博衍看來,蒙事兒的居多。
不過讓他會花時間去琢磨的項西該再學點兒什么技能的,是項西想要有更好的工作,賺更多的錢的想法。
他一直擔心項西會安于現(xiàn)狀,一個趙家窯出來的,除了坑蒙拐騙一樣正經事兒都不會的混混,有一份超市這樣的工作,大概就覺得不錯了,但時間一長,枯燥的工作,糊口的工資,也許會磨掉項西最初那種一心想往前的沖勁。
現(xiàn)在項西會有這樣的想法,他覺得挺安慰的。
只是再學點兒什么,得仔細想想。
不過連著幾天項西都沒什么動靜,打電話的時候程博衍問起,他也只是說還在思考。
“我要深思熟慮�!表椢骱車烂C地說。
程博衍也不知道他還要這個思要多深,慮要多熟,要思慮些什么內容,不過也沒打算催他。
“我沒有衣服換了,”項西又說,“我想去你那兒拿衣服,明天行嗎?”
“明天我值班,”程博衍說,其實明天不值班,但奶奶召集了眾兒子女兒要上她那兒去吃飯,他不想告訴項西,怕項西知道了會又想起饅頭和家人什么的,“后天吧?”
“行,對了,”項西說,“我們同事做了點兒巧克力給我,我?guī)н^去給你嘗嘗,挺好吃的,我也問了怎么做的,你要愛吃我給你做�!�
“……你眼睛看著人家煮面都沒煮出一樣的來,問問就能做出巧克力?”程博衍現(xiàn)在對項西的廚藝已經完全沒有了期待,這也是他第一時間就把學廚這項技能培訓否定了的原因。
“試試嘛,沒準兒我紅案不行白案牛呢,”項西樂得嘎嘎的,“不過得先買一套模具,各種形狀的,挺好玩的,以后你煮了飯也可以在模具里按按再拿出來吃……不過這東西上哪兒買��?”
“我有,你到時來玩吧。”程博衍說。
模具的確是有,不過不是程博衍的,是老嬸兒家土堆兒的,程博衍在奶奶家見過,這胖熊孩子纏著奶奶給買了以后一次都沒用過。
但一直沒用是沒用,程博衍從奶奶家廚房柜子里把這套模具拿出來的時候,土堆兒一看就嚎開了:“我的!都是我的!”
“我就看看�!背滩┭鼙緛硐胫苯幽米�,但土堆兒這架式他估計是拿不走了,于是摸了摸土堆兒的腦袋,準備把模具放回去。
“別碰我!誰讓你看的!我的東西你看什么看!”土堆兒往他腿上捶了一拳。
程博衍準備把模具放回去的動作停下了,低頭看了他一眼,然后把模具盒子伸到他眼前拆開了,又拿了兩個出來在手上拋著玩。
都是不銹鋼的,質量還不錯。
“你去死!”土堆兒往程博衍的膝蓋彎用力踢了一腳。
程博衍差點兒讓他踢得跪地上去,拍了拍褲子:“我干嘛要去死,我就不去。”
“奶奶——”土堆兒一閉眼就喊了起來。
“哎喲怎么了啊這是!”老嬸跑進了廚房,“博衍你怎么總能把他氣哭呢!”
“我還沒氣他呢,就哭了,”程博衍說,把手里的模具盒子沖土堆兒晃了晃,“我買你的,賣不賣?”
“不賣!你去死!就不賣給你!”土堆兒大聲喊。
“程博衍!”老媽在客廳里提高聲音叫了他一聲,“你又干什么呢!”
“一百塊賣不賣?”程博衍問土堆兒。
“……不賣!”土堆兒沖他呸了一口。
“二百?”程博衍又問。
“賣他,”老嬸推了土堆兒一把,“讓他拿錢來�!�
“賣給你,拿錢來。”土堆兒沖他一伸手。
“你,”程博衍彎下腰跟他面對面,“想得美,我才不要你這破玩意兒。”
程博衍把盒子放回柜子里,轉身走出了廚房,土堆兒在廚房里沖老嬸發(fā)火,又哭又鬧的。
“你是不是神經病��?”老媽正坐在客廳里跟李妍聊天,看到他出來就皺著眉,“都三十的人了,成天跟個小孩兒斗氣,你是不是有��!”
“是�!背滩┭苄χc頭。
“你搶他什么了?”奶奶坐在一邊問了一句。
“沒搶成,就你以前給他買的那套餅干模具�!背滩┭苷f。
“哎喲博衍你真夠可以的,”李妍一聽就笑得不行,“神經��!你要那個干嘛啊?”
“玩啊。”程博衍笑笑。
“你老嬸兒得讓你氣死,”奶奶皺皺眉,“那個就在樓下超市買的,你自己買去�!�
“就樓下��?”程博衍彎腰把趴在沙發(fā)上的小溪一胳膊圈起來一拎,“小溪陪舅舅去買糖吃好不好�!�
“好,”小溪被他夾在胳膊下面立馬就咯咯地笑開了,胳膊腿兒都舞著,“哥哥買糖�!�
“舅舅�!背滩┭軍A著他出了門。
“舅舅買糖。”小溪興高彩烈地揮著胳膊。
樓下的小破超市里還真有模具,而且還有好幾種,程博衍看到了跟土堆兒那套一樣的,中號的。
他想了想,拿了最大的那套,不同形狀的模具比土堆兒那套多了差不多一倍。
還真夠幼稚的……程博衍笑了笑。
李妍不太讓小溪吃甜食,所以程博衍只給她買了些奶片,想想又買了一袋土堆兒愛吃的牛肉干。
小溪很好滿足,含著一片奶片,就拉著程博衍的手一路蹦了回去。
回到奶奶家,土堆兒一看那套大的模具,再一看小溪有吃的,立馬就鬧上了,程博衍把牛肉干拿給了他。
“才不要你買的!”土堆兒喊。
“那放桌上,我一會兒自己吃�!背滩┭苷f。
土堆兒過去一把抓過牛肉干跑開了。
今天家里的人聚得挺全的,連平時忙得不見人影的大伯都回來了,這會兒正跟老爸拿著罐茶葉聊著。
“上回跟你說的就是這種,”大伯敲敲罐子,“其實比之前我給你的那種稍微澀一些,不過我記得你就喜歡有點兒澀的?”
“嗯,”老爸點點頭,“是,要不我會覺得淡了�!�
“有空咱倆上他茶莊坐坐,”大伯說,“下了挺大本兒弄的,挺像那么回事兒,前幾天還說要找人表演中式茶道,也不知道請沒請到人�!�
“中式茶道?”老爸想了想,“正經表演的還見得挺少的,一般不都是日本茶道么。”
“可不么,中式的玩的人少啊,其實現(xiàn)在茶莊想弄這些的挺多的,一老頭兒坐那兒,擺弄擺弄茶,仙風道骨的,有味兒�!贝蟛π�。
程博衍正逗著小溪,聽了這話頓了頓,把小溪放到沙發(fā)上,坐到了大伯身邊:“老大�!�
“哎,你不跟溪溪小天使玩了�。俊贝蟛χ呐乃耐�,他從叫就管大伯叫老大,大伯每回聽了都要樂半天,“想跟我們去喝茶?”
“想去看看,那個中式茶藝�!背滩┭苷f。
“喲,那得等他們找著人,現(xiàn)在玩茶玩得漂亮的不好找。”大伯說。
“有地兒學嗎?”程博衍又問。
“有啊,就茶研所那邊就有,別看學的人不多,老頭兒還很挑呢,沒眼緣的不讓跟著學,”大伯打量了一下他,“你要去學?你別說,就你這樣的,大褂一穿,坐那兒還真挺那么回事兒�!�
“白大褂�。俊崩蠇屧趯γ娼恿艘痪洌拔壹邑砟�,可以坐一排了�!�
屋里人全樂了。
“老大,我再給你打電話吧,”程博衍笑著跟大伯說,“到時給我詳細說說�!�
“行!”大伯愛喝茶,有人愿意跟他聊這些,他特別高興。
項西對茶有沒有興趣他并不清楚,項西有沒有興趣學中式茶道他也不清楚,但程博衍覺得學這個沒準兒還成,學這個的人少,茶莊現(xiàn)在要玩格調還都愿意有這樣的項目。
第二天項西拎著一大兜不知道是什么的東西進屋的時候,他還盯著項西看了看,想像了一下項西坐茶桌后面玩著茶得是什么樣。
“接一下啊,”項西喊了一嗓子,“要不我放地上了啊,你別說我�!�
“你衣服在書房里�!背滩┭苄χ舆^了袋子,這一嗓子把他的想像扯得簡直畫面都要馬賽克了,項西盤腿坐茶桌后面,一手拿著壺,一嗓子亮出來,你他媽喝不喝�。�
一想到這些,程博衍笑得停不下來,拎著袋子一路笑進了廚房。
“剛怎么了啊你就笑成這樣,”項西換上衣服進了廚房,“我做個巧克力有這么可樂嗎?”
“沒,想到別的了,”程博衍笑著說,“你喝茶嗎?”
“你那個薄荷茶啊?”項西問。
“不,”程博衍拿出昨天從大伯包里搶過來的幾小包茶葉,“紅茶�!�
“行啊,巧克力配茶……”項西笑了,“你還喝茶呢?”
“喝得少,你愛喝嗎?”程博衍打開袋子看了看,里面有一盒整塊的巧克力,還有幾個小罐,都是核桃碎之類的。
“談不上愛不愛喝的,以前……平叔總喝,我有時候跟著喝,模具呢?再來個平底鍋,”項西把東西拿出來一字排開,又拿出一個心形的粉色小盒子,“這是我同事做的,你嘗嘗�!�
“先洗洗鍋,有陣兒沒用了,”程博衍給他拿了平底鍋,看到心形盒子時愣了愣,再打開一看,里邊兒的巧克力做得很精致漂亮,全是心形的,他看了項西一眼,“女同事?”
“嗯?”項西洗著鍋,“是啊,男的誰做這些個啊�!�
“你不就在做么,”程博衍笑笑,“這女同事是給所有人都送了還是就送了你一個?”
“都送了啊,我們這班四個人,她都送了,”項西說,“你快嘗嘗,有兩種,一種是加了花生碎的,一種是核桃碎�!�
“都這樣的盒子嗎?”程博衍拿出一塊巧克力咬了一口,味道還挺不錯的,加了牛奶。
“不,于保全的是圓盒子,藍色的,張昕的是個花朵形的,大紅色的,我……”項西說到一半停下了,轉過頭看著程博衍,“我的是粉色心形�!�
“是啊,粉色心形�!背滩┭苡帜昧艘粔K巧克力放到嘴里,咔咔地咬著。
“她……”項西像是剛反應過來,“她什么意思啊?”
“我哪知道。”程博衍又拿了一塊兒,繼續(xù)咔咔咬著。
“哎你吃兩塊兒得了,給我留點兒,一會兒我做的你吃不下了!”項西看他一塊兒接一塊兒地吃,有點兒急了,“你是餓了還是怎么了�。俊�
“你管我呢?”程博衍說,盒子里一共五塊巧克力,他把剩下的三塊全拿了出來,一口都塞進了嘴里。
“哎!你神經病吧!”項西眼睛都瞪圓了。
“怎么,”程博衍看著他,嘴里含糊不清地說著,“愛情小餅餅你舍不得給別人吃��?”
“我……”項西張了張嘴沒說出話來,瞪著程博衍看了半天,“行,你吃吧,我不要�!�
“你是要這種嗎?”程博衍拿出模具,拆開了給他看。
“對,就是這種,”項西注意力馬上轉移了,拿了幾個出來看著,“這個是貓頭,這個是老鼠,這個……”
“用這個�!背滩┭苣贸鋈齻不同大小的心形,排開了放在案板上,把別的模具都收了起來。
項西沒說話,盯著三個心看了能有一分鐘,才轉過頭看著程博衍:“什么意思�。俊�
“你猜,”程博衍掙扎著把一嘴巧克力咽了下去,轉身走出了廚房,“哎我喝點兒水,噎死我了�!�
“……有病�!表椢餍÷曊f了一句,轉回頭又繼續(xù)盯著那三個心形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