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你再給我立著吹一會兒唄，明天都躺不下去，”程博衍站了起來，“我送你回去吧。”
“我坐公車。”項西揉揉鼻子。
“這個點兒沒車了，”程博衍進臥室換了衣服出來，一摟他肩膀，“走吧�！�
“我一身汗沒洗澡呢�！表椢髡f。
“我回來再洗一個�！背滩┭軟]松手。
“背著浴缸的潔癖之王……”項西嘖了一聲。
時間雖然不早了，但大夏天的，街上的夜生活才剛開始，路兩邊高高低低的霓虹燈閃爍著，音樂聲時不時地飄過。
項西靠著車窗往外看著，他已經(jīng)很久沒有走在這樣的街道上了。
以前無數(shù)個夜晚，他和饅頭兩個人，走在燈光下的陰影里，有時候是無所事事地閑逛，有時候是找活兒。
這種燈光閃爍和人聲嘈雜的環(huán)境，他有種下意識地害怕。
曾經(jīng)狠狠包圍著他的那種人飄著，心也飄著，活著就是飄著，腳永遠踩不到實處的驚恐。
他低下頭，跺了跺腳，不再往外看。
“要聊聊饅頭嗎？”程博衍突然開口問了一句。
項西手指輕輕抖了一下，嘆了口氣，過了一會兒才開口：“饅頭到超市來找過我，只呆了幾分鐘就走了，來道別的�！�
“去超市找你了？”程博衍油門松了松，看了他一眼。
“嗯，”項西也看了他一眼，程博衍這句話能聽出跟自己完全不同的重點，但卻讓他很輕松地感受到了關(guān)切，心里熱乎乎地一軟，笑了笑，“他悄悄來的，沒有人跟著他。”
“來道別？他要去哪兒？”程博衍這才回到了項西的重點上。
“不知道啊，”項西皺著眉，“他不說，我總覺得會出事�！�
項西把自己的想法都說了，想幫但沒能力幫，也怕給程博衍帶來麻煩，關(guān)鍵是饅頭明顯不打算讓他伸手。
“我也知道這事兒就只能這樣，就是心里總有點兒不舒服，”項西輕聲說，“也怕他真出什么事兒�！�
程博衍沒說話，沉默地開著車，車快開到超市的時候，他才說了一句：“報警吧�！�
“報警？”項西嚇了一跳，猛地直起身瞪著他。
“不是那種報警，”程博衍騰出手來在他肩上按了按，“他不是被拐的嗎，那天雖然沒查到，但如果他父母報了案，應(yīng)該會有記錄，我們報個警，也許能幫他找到家�！�
項西沒有說話，他對警察深深的恐懼讓他對程博衍的話沒有辦法給出回應(yīng)。
“我去報警，”程博衍說，“雖然不一定管用，但起碼我們這邊能有個記錄，如果能聯(lián)系上他父母，家里能過來找，也許能幫到他�！�
只有一個名字，一個被拐時的年齡，一個南方城市，憑這些要找到饅頭的家人，項西根本不敢去想成功的機率是多少。
“可能找到嗎？”他問。
“希望不大，”程博衍實話實說，“但總比什么也沒做強，而且這是現(xiàn)在你唯一能做的事�！�
“唯一嗎？”項西輕輕嘆了口氣。
“項西，你沒做錯什么，”程博衍把車拐上一條小路，停在了路邊，“當(dāng)然，除了這個，你還能做一件事，就是好好走你的路�！�
項西偏過頭看著他。
“站得穩(wěn)，站得實，能做的事才更多，就這么簡單，”程博衍說，“饅頭讓你好好的，那你就好好的，我們說點兒虛的吧，你不僅要看到光，還要變成光，你讓饅頭看看，總歸還是有人可以從那個破地方出來然后好好走下去的，你不僅要看到，你自己也可以是光，你也可以站在那里……”
程博衍說到一半有些猶豫，似乎是在想詞兒，想了半天才繼續(xù)說：“站在那里……變成……變成一個……路燈？”
項西本來聽得很感動，他沒想到程博衍會說出這樣的話來，正等著程博衍給他一個高級的定位，沒想到程博衍最后給他來了個路燈。
他一下沒繃住，笑得腦袋都磕到了車窗上：“哎喲我真是看到了開頭沒想到結(jié)尾……”
“不好意思，肉麻大發(fā)了一下沒續(xù)上，”程博衍也笑了，“我就說這么個理�！�
“我明白，”項西笑了一會兒慢慢停下了，看著程博衍，“其實我也是這么想的，你說的我都懂，也會這么去做，我只是……想聽你說，你說過了，我才踏實。”
“小敷衍牌壓路機，”程博衍重新發(fā)動車子，往超市開過去，“保證壓得你結(jié)結(jié)實實穩(wěn)穩(wěn)當(dāng)當(dāng)�！�
程博衍是什么時候去報的警，項西不知道，程博衍沒再跟他提過。
不過程博衍答應(yīng)了去做的事，他很放心，所以他也沒有問，當(dāng)然，也有些不敢問，一是怕警察，二是怕人家不管。
周六很快就到了，周末人比較多，雖然他只上半天班，也還是挺累的，但隨便吃了點兒東西之后他就興沖沖地擠上了去陸老頭兒家的公車。
今天是第一次正式跟著陸老頭兒學(xué)茶，老頭兒讓他下午過去，帶他看看茶室。
程博衍頭一天拿了個手串過來給他，說是讓他帶給老頭兒。
項西帶上了，也不知道手串是什么材質(zhì)，摸著像木頭的，程博衍說不貴，就是個心意。
陸老頭兒看到手串的時候沒有拒絕，只是笑著拍了拍他的肩，然后領(lǐng)著他出了門：“走吧，跟我去茶室�！�
陸老頭兒自己的茶室不在家里，在茶研所后面的山邊，因為距離不太遠，陸老頭兒是帶著他走過去的。
項西一路跟著東張西望的，這邊環(huán)境很好，鬧中取靜，旁邊有山有水的，路兩邊的樹冠都沒有太修剪，像個頂子似的把路都遮上了，大夏天兒地走在路上也不覺得熱。
陸老頭兒的茶室從外面看也很普通，就旁邊農(nóng)民自己建的普通三層小樓的頂樓，下面農(nóng)民自己住著，上面這層租給了陸老頭兒。
“風(fēng)景挺好的，”陸老頭兒帶著他往上走，“主要是清靜。”
“您喝茶都上這兒來嗎？”項西問。
“喝茶哪兒都能喝，”陸老頭兒說，“來這兒是靜心，學(xué)東西也要靜心，還是講究個環(huán)境影響的�！�
跟陸老頭兒家里不同，這個茶室雖然也不是太講究，但還是稍微布置過的，一張原木的大茶桌上放著茶具，旁邊的木架上還有各種茶具和茶葉，靠窗那邊居然還很隨意地放著一張琴。
窗口外面能看到一個木頭欄桿的陽臺，對著的是山，項西走過去看了看：“山上種的是茶？”
“嗯，”陸老頭兒走過來，“這就是座小茶山�！�
項西沒說話，在窗邊站著看了很久，窗外陽光很好，山上一排排整齊排列著綠色的茶樹，偶爾一兩聲鳥叫。
這種午后陽光里的寧靜，讓人瞬間就有了一種舒展開來了的愜意。
“您還彈琴？”項西看了看旁邊放著的琴。
“我不彈，”陸老頭兒笑笑，“這是我徒弟的，你應(yīng)該聽過他彈琴�！�
“是那天在云水凡心彈琴的那個？”項西想起了那天在陸老頭旁邊穿著白色褂子彈琴的男人。
“對，”陸老頭兒在琴上扒拉了兩下，“我燒點兒水，然后咱們邊喝邊聊。”
“聽著像是要喝酒，再來盤毛豆，”項西笑著說，從包里掏出了相機，站在窗口對著外面的茶山，“師父，一會兒我給你拍張照片行嗎？”
“行啊，”陸老頭兒說，“你還喜歡拍照片？”
“瞎玩呢，”項西拍了兩張，回過頭笑笑，“我……沒怎么上過學(xué)，寫東西我寫不來，有點兒什么想法，就拍張照片，方便�！�
“挺好，”陸老頭兒對于他沒怎么上過學(xué)并沒有吃驚和好奇，“人只要愿意看，愿意聽，愿意想，就挺好。”
水燒好之后，陸老頭兒拿出了茶葉，坐到茶桌邊：“嘗嘗今年茶研所的新茶吧，就這山上種出來的�！�
“好�！表椢鞣藕孟鄼C，坐到了他對面。
陸老頭兒沒有給他講泡茶的程序，只是慢條斯理地開始擺弄面前的茶具，取出茶葉，洗茶泡茶。
項西安靜地看著。
“小西啊，”陸老頭兒慢慢地倒好茶，“喝茶，不講究在什么地方，用什么工具，喝茶就是喝茶，這是本質(zhì)東西，要體會的呢，除去茶香茶味，就是喝茶這個過程帶來的‘靜’�！�
“嗯�！表椢髂眠^茶杯，聞了聞，喝了一口。
“身靜耳靜心靜，”陸老頭兒繼續(xù)倒茶，“我們每天忙東忙西，這會兒就是用來放松，靜了才能動，說起來簡單，做起來就不容易嘍�！�
程博衍今天休息，本來想叫項西出去逛逛，給他買兩身衣服或者逼他自己買兩套衣服，但項西要去茶室，程博衍只得在家貓著看書。
看完書打算運動一下，進了書房看到跑步機，突然就想笑。
站跑步機上笑了好一會兒才按下了開關(guān)，調(diào)了個不太快的速度慢慢跑著。
跑了沒多久，手機響了。
為了防止再出現(xiàn)翻滾的小敷衍，程博衍先用手扶住了跑步機，把速度調(diào)慢了才拿起電話接了。
“出來浪�！彪娫拕偨油�，林赫的聲音就傳了出來。
“理由？”程博衍問，聲音有點兒顫，還帶著喘。
“你……在干嘛呢？”林赫一愣，接著就喊了一起來，“我靠博衍你牛逼了啊，現(xiàn)在接著電話都打不斷你�。俊�
“最近宋一沒給你灌藥吧，”程博衍笑著說，“我跑步呢，說吧什么事兒�！�
“真沒事兒，就是大伙兒好久沒見著了想你了，”林赫說，“晚上去k歌吧，嗓子癢癢，帶上項西�！�
程博衍沒說話，想了一會兒才說：“我問問他�！�
上回跟這幫人吃飯，項西半道哭了一鼻子還跑了，他不知道項西還愿不愿意再跟他們一塊兒吃飯唱歌了。
“那你問吧，”林赫把地點告訴了他，“晚上能來就直接過來吧�！�
程博衍沒有給項西打電話，他怕影響了老頭兒給項西講茶，洗完澡之后直接開了車出門。
項西之前只說了程老頭兒的茶室在茶研所后山邊，他看著時間還夠，打算開車過去轉(zhuǎn)悠著慢慢找。
茶研所這邊風(fēng)景很好，人和車都少，程博衍開著車在路上轉(zhuǎn)了半天，都沒見著第二輛車。
雖然到地方之后又轉(zhuǎn)了快半個小時了還沒找著地方，但是程博衍卻并不覺得煩躁，這跟開著車在城區(qū)街道上找停車位完全不同的感受。
這么轉(zhuǎn)悠著得算享受。
又往里開了一段，程博衍看時間差不多該結(jié)束了，才拿出手機，想給項西打個電話問問。
還沒撥號，就看到從前面小路的路口拐出兩個人。
前面的一看就知道是項西，蹦出來的，后面跟著個老頭兒，是陸老頭兒。
程博衍輕輕按了一下喇叭把車開了過去。
“我朋友！”項西沖著車揮了揮手，轉(zhuǎn)頭跟陸老頭兒說，“讓我來跟您學(xué)，就是他提議的�！�
“是么�！标懤项^兒笑笑。
程博衍的車停下了，他從車上下來，笑著走過來沖陸老頭兒伸出手：“陸老先生您好，我是項西的朋友，程博衍�！�
“你好，”陸老頭兒跟他握了握手，“來接項西啊？”
“您上車吧，我送您回去�！背滩┭苷f。
“別這么客氣，”陸老頭兒笑笑，“我遛達一會兒，這段路合適散步，你跟項西有事兒就先走吧�！�
“我們沒什么事兒，”程博衍猶豫了一下，“項西陪您遛達吧。”
“嗯我陪您遛達回去�！表椢黢R上說。
陸老頭兒笑了，沒再說什么，跟項西一塊兒慢慢往前走。
程博衍回身上了車，發(fā)動車子以后慢慢地跟在他倆身后開著，他想開過去到前邊兒等著，但路太窄，老頭兒和項西在前面邊聊邊走也沒有讓開的意思。
他只得繼續(xù)跟著，保持著爬行的速度。
開了一陣，陸老頭兒停下了步子，回過頭：“我們上車吧�！�
“不遛達了？”項西問。
“場面太大了，”陸老頭兒笑了起來，“不知道的以為哪家老頭出來還帶著保鏢……”
“我跟太近了嗎？”程博衍也笑了，下車給陸老頭兒拉開了車門。
“你再近點兒我要覺得被攆著走了，走慢了就頂屁股�！标懤项^兒笑著拍拍自己的褲子。
程博衍開著車把陸老頭兒送回了家，倒是不遠，的確可以遛達著回來。
“星期三晚上直接去茶室吧，”陸老頭兒跟項西說，“茶山夜景也不錯，到時我們聊聊琴�！�
“好，”項西點頭，“師父你休息吧，我們走了�！�
陸老頭兒進屋之后項西跳上了副駕，車門一甩：“駕！”
“不是學(xué)茶道么，怎么還講上琴了？”程博衍把車掉了個頭，“你師父還會彈琴�。俊�
“他什么都說，今天還說了一會兒畫呢，”項西很舒服地靠著椅背，“你來接我怎么不打個電話啊？我剛一看你車，差點兒把口水笑出來了�！�
“這么高興��？”程博衍伸手在他臉上摸了一下。
“嗯，就是沒想到啊，突然一見著，就特別高興，”項西笑著說，“咱去吃飯嗎？”
“林赫剛打個電話過來，說吃飯，”程博衍看看他，“幾個朋友，你想去嗎？”
“林赫？”項西愣了愣，一下沒想起來是誰。
“就宋一他男朋友�！背滩┭苎a充說。
“……哦�！表椢饔帚读艘幌�，雖然知道林赫和宋一的關(guān)系，猛地聽到“宋一的男朋友”時他還是晃了晃神。
如果這么說……
程博衍的男朋友？
項西的……男朋友？
“去嗎？你都見過的，就是上回……我生日的那幾個朋友，不全在，就陳胖和……”程博衍很小心地解釋著。
“好啊�！表椢鼽c點頭。
“去？”程博衍看著他。
“嗯，去唄，”項西笑笑，“吃飯完了唱歌嗎？”
“……說是要去唱歌，”程博衍說，“你要不想去咱就不去�！�
“去啊，沒有不想去，”項西嘿嘿笑了兩聲，順手從后座拿了盒子牛奶喝著，“唱歌的話，你唱么？”
“還記著這個呢？”程博衍笑了，“你想聽就唱�！�
“唱什么？”項西問。
“咱倆合唱吧�！背滩┭苷f。
“合唱什……”項西話還沒問完就被程博衍打斷了。
“樹上的鳥兒成雙對……”程博衍捏著嗓子唱了一句，又說，“就這個，夫妻雙雙把家還�！�
☆、第57章
項西雖然已經(jīng)把牛奶咽下去了，但還是被嗆了一口，努力控制著沒有咳得太瘋狂。
“還有點兒時間，去商場轉(zhuǎn)轉(zhuǎn)？”程博衍笑著看看他。
“去商場干嘛？”項西用手背抹抹嘴，“你一般不就去超市買個菜么？”
程博衍沒說話，又往他手上看了一眼，他嘆了口氣，扯過一張濕紙巾擦了擦手，程博衍這才繼續(xù)說下去：“我買衣服，你給參謀一下�！�
“你還買啊？”項西瞪了瞪眼睛，“你那一柜子衣服穿得過來么？你天天白袍加身的里面穿個背心也沒人知道啊，還買？”
“看看唄，”程博衍笑笑，“現(xiàn)在去飯店太早了啊。”
“那……行吧。”項西點了點頭。
商場離吃飯的地兒不遠，就隔著一條街，不過這片是夜生活的主戰(zhàn)場，這個時間商場的停車場已經(jīng)差不多全滿了，他倆排了一會兒隊才停上了車。
程博衍帶著項西直奔四樓男裝，轉(zhuǎn)了一圈之后項西皺了皺眉：“你不如過兩天有空了去批發(fā)市場呢。”
“怎么了？”程博衍拿起一件t恤看著。
“這標(biāo)價標(biāo)得也太隨心所欲了，”項西看了看他手上這件衣的價簽，“破t恤二百多，心臟病夠犯八回了，這還算便宜的……我身上這件才三十�！�
“質(zhì)量不一樣，”程博衍隨手把衣服往他身上比了一下，“買一件頂你那個十件了�！�
“干嘛！”項西往后退了一步，瞪著他，“我不要�！�
“沒問你要不要�！背滩┭苡帜闷鹆硪患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