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完了。
“不說這個,”程博衍笑了笑,又轉(zhuǎn)頭看了看許主任,“媽,沒什么事兒,要不你先回去吧,我處理完了給你打電話�!�
許主任沒有說話,她是什么樣的表情,項西不知道,他不敢抬頭,他害怕看到許主任的目光。
許主任沉默了一會兒之后轉(zhuǎn)身走了。
一直到聽不到她腳步聲了,項西才慢慢抬起頭:“我覺得……”
“先不想這些,”程博衍打斷了他的話,“我會跟她聊清楚,一會兒警察來了,你想好要說什么,我們會被帶去詢問,你想想哪些是要告訴警察的�!�
“嗯�!表椢鲬�(yīng)了一聲。
“別害怕,”程博衍說,“這是好事兒,如果能找到平叔和二盤,這事兒就解決了,別的事你不用管,有我呢�!�
項西沒出聲,鼻子酸得厲害。
大健被三人組帶了過來,灰頭土臉的,衣服亂七八糟,眼睛青了一片,嘴角還有血,估計是被揍了。
項西看過去的時候,大健的目光里透出兇狠,死死地盯著他。
項西很想過去對著他的臉踹上一腳,再對著他的腦袋來一回連環(huán)踢,最好把他揍得滿地打滾,哭爹叫娘。
當(dāng)初自己被按在雪地里打得半死,現(xiàn)在讓許主任看到了他是個一身麻煩的混混,這些恨讓他的手有些發(fā)抖。
他就想過去給大健幾刀。
但跟大健對著盯了一會兒之后,他只是冷笑了一下,轉(zhuǎn)身回到車?yán)镒铝恕?br />
我跟你不一樣,我跟趙家窯的你們都不一樣。
從喊出叫警察的那一瞬間開始,從他終于控制住了對大健動手的那一瞬間開始,他就已經(jīng)很清楚地知道了,無論他是不是在趙家窯長大,無論他是不是一身麻煩,無論許主任是不是會知道這一切。
不一樣就是不一樣!
就是!不一樣!
他執(zhí)著地在心里不斷重復(fù)著這句話,不一樣。
甚至在警察到了現(xiàn)場,把大健押上了車,過來問情況的時候,他還差點兒對著警察吼出一句我跟他們不一樣!
“現(xiàn)在需要你們跟我們回去了解一下情況,”一個警察跟程博衍說著話,“希望你們能配合�!�
“得先去醫(yī)院,我是醫(yī)生,”程博衍掏出自己的工作牌,又指了指項西,“他有骨折,得先檢查固定一下,如果有移位就麻煩了。”
“那……”警察回頭跟另一個商量了一下,“我們送你們?nèi)メt(yī)院,坐我們的車吧�!�
項西覺得自己一直都有些發(fā)暈,不知道是被砸那一下弄的,還是因為一下見了這么多警察太緊張。
不,不光是見到這么多警察,居然還上了警車。
他感覺自己暈得都開始困了,同車的警察還在問話,他腦子裹了芡似的有些轉(zhuǎn)不動,程博衍一直在回答,他在一邊愣著,最后居然把腦袋枕在程博衍肩上睡著了。
到了醫(yī)院下車的時候他還有些迷糊,差點兒一腳踩空。
肩上的骨折不算太嚴(yán)重,大概是自己這大半年吃得好,日子過得舒坦,長了不少肉。
程博衍的值班的同事給他做了檢查,因為有警察陪著,拍片也加了塞,情況還可以,沒有手術(shù)指征,把胳膊固定好慢慢恢復(fù)就可以。
相比之下他這傷估計還沒程博衍的嚴(yán)重,程博衍的手在急診縫了好幾針。
他進醫(yī)院和出醫(yī)院的時候都低著頭一言不發(fā),程博衍當(dāng)初救下他,大家都知道,現(xiàn)在又因為他被警察跟著到了醫(yī)院。
項西覺得自己不太有勇氣面對這人,只能在心里一遍遍地重復(fù)著之前的那句話。
不一樣,不一樣,就算現(xiàn)在……以后也一定會不一樣,現(xiàn)在也已經(jīng)不一樣了。
再次坐進警車時,項西已經(jīng)不暈也不困了,低著頭一直在腦子里梳理著這些年的事,想著哪些情況提供給警察會幫助警察找到平叔和二盤。
除了這些,他也開始隱隱不安,他的情況警察會怎么處理?一個跟著平叔長大的干過各種偷摸狗的事雖然逃出了趙家窯卻連身份證都沒有的黑人黑戶。
警察會相信他的話嗎,警察會把自己也抓起來嗎?
一直到被帶進一間辦公室,看著眼前的兩個警察時他都還在想著這些問題。
“小伙子,別緊張,”一個年紀(jì)大些的警察看著他笑了笑,“我姓張,先要感謝你們今天抓住了這個人,現(xiàn)在就是想跟你再了解些情況�!�
“嗯,”項西看了一眼這個張警官,點了點頭,“程大夫……就是我一塊兒的朋友……”
“他也是一樣,了解一下情況就行,”張警官說,“你叫什么名字?”
項西愣了愣,張警官的第一個問題就讓他不知道該怎么回答了。
“項西,項羽的項,西邊的西,”他低頭咬著嘴唇,最后咬牙一抬頭,“以前叫展宏圖,這是平叔……就是梁川平,他給我起的名字。”
張警官跟另一個警察交換了一個眼神,再轉(zhuǎn)過頭來看著他:“你跟梁川平是什么關(guān)系?”
“他把我養(yǎng)大的,”項西說出這句話時心里很糾結(jié),這些都是讓他害怕的過去,而現(xiàn)在對著警察說出來,面對一個心里沒底的結(jié)果,他每一個字都需要很大的勇氣,“我是他……撿來的�!�
“你認(rèn)識大健?”張警官繼續(xù)問。
“認(rèn)識,他是二……肖俊的手下,很忠心,所以我才說他應(yīng)該知道二……肖俊藏在什么地方�!表椢鬏p聲說。
“嗯,那你認(rèn)識李振杰嗎?”張警官點點頭。
“饅頭……認(rèn)識。”項西說。
“小伙子,不要緊張,把你知道的情況慢慢說一下,”張警官給他倒了一杯水,“要煙嗎?”
“不,戒了�!表椢鲹u搖頭。
程博衍的問話時間不長,說清了今天發(fā)生的事以及跟項西的關(guān)系就完事了,關(guān)于這個大健,他不認(rèn)識。
“如果有需要,我們可能還會找你,”警察把他送出來的時候說,“希望……”
“嗯,我會配合的,”程博衍說,“我朋友……大概什么時候能問完?”
“這個不確定,你可以先回去,別擔(dān)心�!本煺f。
保鏢三人組和宋一都被帶了過來問話,跟程博衍差不多前后腳出來,宋一的車停在路邊,程博衍過去坐到了車上。
“項西那兒要多久?會不會被扣下?”宋一問。
“不知道,警察也不會告訴我這個啊,”程博衍嘆了口氣,“一會兒你回去吧,我跟這兒等著。”
“我又沒事兒,我陪你,林赫馬上過來呢,”宋一遞給他一個面包,“今天抓著那人,有用嗎?”
“應(yīng)該有吧,項西說這人是那個二盤的忠心手下,”程博衍拿出手機,“我給我媽打個電話�!�
“阿姨知道了?”宋一有些吃驚。
“嗯,”程博衍應(yīng)了一聲,“出來送香腸的許女士目睹了全過程……”
“我靠你還有心情逗呢?”宋一推了他一把,“這事兒讓她看到了得是什么效果�。俊�
“又不是你媽看到,你急什么,”程博衍笑笑,撥了老媽的電話,“沒事兒�!�
那邊鈴聲還沒響,電話就接通了,老媽擔(dān)心的聲音傳了過來:“博衍?怎么樣了?”
“沒事兒,問完話簽個字就出來了,”程博衍語氣很輕松地說,“我手也沒事兒,已經(jīng)處理好了。”
“項西呢?”老媽問。
“他……還在問話,估計得晚一些,”程博衍看了看時間,“你先睡吧,這事兒先別跟我爸說,我怕他瞎擔(dān)心�!�
“沒說,”老媽聲音還是很擔(dān)心,“那人是干什么的?跟項西什么關(guān)系?為什么大街上會這樣拿刀就砍?”
“這個一時半會兒解釋不清,項西出來了我明天回去一趟跟你慢慢說�!背滩┭苷f話挺平靜的,但心里卻并不平靜,就像宋一說的,這事兒讓老媽看到了,后果會怎么樣,他不敢想。
“博衍,”老媽停頓了一下,嘆了口氣,“我希望你明天能把事情跟我說清楚,不要有所隱瞞�!�
“我會的�!背滩┭苷f。
“有句話我不該現(xiàn)在說,但你應(yīng)該知道,博予沒了之后,你是我和你爸爸的全部,”老媽聲音里帶上了微微的哽咽,“如果說之前讓我接受項西,只是有點難度,我愿意去看他的表現(xiàn),也愿意尊重你的選擇,但現(xiàn)在……我真沒辦法平靜接受我唯一的兒子跟一個隨時在路上就會被人開著車又撞又砍的人在一起�!�
沒等程博衍再說話,老媽掛掉了電話。
他把手機放回口袋里,往后靠了靠,閉著眼睛長長地嘆了一口氣。
宋一沒再多問,開了車窗點了根煙,把腦袋探出去抽著。
項西的問話時間很長,林赫帶著打包的一只燒鵝過來的時候,時間已經(jīng)十一點多了,項西還沒有出來。
“你怎么不帶頭豬來,”宋一一看燒鵝就愣了愣,“這會兒誰吃得下啊,這么大一只�!�
“吃不完留著,”林赫坐到后座上把餐盒打開了,拿了個大鵝腿遞到程博衍眼前,“吃了。”
程博衍下意識地想要找消毒液,伸了手才想起來這是宋一的車。
“哎,湊合用用消毒紙巾行吧,”宋一拿了包濕巾遞給程博衍,又回頭說,“給我脖子�!�
“給你帶了鴨脖,”林赫拿出一小袋鴨脖,“微辣�!�
程博衍一只手捏著紙巾搓了搓手,接過鵝腿啃了一口,挺好吃的,他吃著咸了點兒,項西應(yīng)該會很喜歡。
車?yán)飵讉人都沒再說話,宋一慢吞吞地啃著鴨脖,林赫在后座上玩手機,程博衍坐在副駕愣著。
車?yán)镩_著收音機,某個情感節(jié)目里女主持人用很催眠的聲音說著一些清醒的人聽不懂迷糊的人聽了犯困的話,程博衍覺得聽上去就跟有聲版空間似的。
十二點過五分的時候,程博衍從后視鏡里遠(yuǎn)遠(yuǎn)看到有人從大門里走了出來,他幾乎只掃了一眼就認(rèn)出了那是項西。
“出來了�!彼麖椘饋泶蜷_了車門跳了下去。
項西轉(zhuǎn)過頭看到跑過來的程博衍時有些吃驚:“你怎么還在�。俊�
“不放心,就一塊兒等你呢,”程博衍說,又沖旁邊站著的警察笑了笑,“辛苦了,他這是可以走了?”
“嗯,”警察點點頭,“感謝你們的配合。”
“張警官說送我回去呢,”項西說,“我想著一會兒給你打電話的�!�
“不用麻煩張警官了,我們車在那邊呢�!背滩┭苷f,項西的臉色不太好,有些疲憊,不知道是不是被燈光襯的,感覺有些灰暗。
“那你跟你朋友回去吧,注意安全,”張警官看了看項西,“這段時間可能還會隨時找你了解情況,暫時不要離開本市,要是想起什么遺漏的,或者是有什么可疑情況,第一時間給我打電話,號碼收好了吧?”
“嗯。”項西摸了摸口袋。
宋一開著車把他們送過去拿了車,才跟林赫一塊兒走了。
項西一路都沉默著,程博衍也沒急著問他,上車之后只是把燒鵝放在了他手上:“餓了吧,吃點兒嗎?”
“嗯。”項西打開餐盒,抓出一塊來就放進了嘴里。
程博衍去拿消毒液的動作停下了,收回手發(fā)動了車子。
車開回樓下的時候,項西吃掉了能有半只燒鵝,手上嘴上都是油。
“上樓吧。”程博衍抽了紙給他。
項西抓著紙擦了擦手,下車之后又擦了擦車門把手:“你的手……疼嗎?”
“不疼了,”程博衍笑笑,“你動作慢點兒,胳膊別用力。”
“嗯。”項西低著頭。
現(xiàn)在天氣已經(jīng)有點兒轉(zhuǎn)涼,但折騰了一晚上,進屋的時候程博衍老是聞到汗味兒,也不知道是自己身上的還是項西身上的。
“我去洗……”他說了一半又停下了。
“我?guī)湍阆窗�,”項西說,“然后你幫我洗,殘疾人要互幫互助�!�
程博衍笑了笑,項西這個玩笑開得臉上都沒有笑容,估計也就是為了讓他不擔(dān)心。
“行吧,不過你估計洗不痛快,”程博衍進屋去把兩個人的衣服都拿了出來,“我們的第一個鴛鴦浴真有創(chuàng)意,值得紀(jì)念。”
項西扯著嘴角也笑了笑。
洗澡的時候還算順利,程博衍舉著一條胳膊,項西一只手抓著毛巾在他背上胡亂搓著。
“項西,”程博衍輕聲說,“你沒事兒吧?”
“沒事兒,”項西回答,“真的沒事兒,警察態(tài)度很好,就跟聊天差不多,問了一些平叔和二盤的事,還有可能藏在哪兒,還有什么認(rèn)識的人沒有,其實我覺得他們都調(diào)查過了,知道的人比我還多,有些我都不認(rèn)識的�!�
“那不挺好的么,這個大健如果能開口,應(yīng)該就能抓著他們了,”程博衍說,“這是個大案子,他們會全力去調(diào)查的。”
“嗯,其實我……心情是有點兒不怎么好,不是因為這個,”項西手停了停,“就是今天一下說了很多,有些事兒我真是一輩子都不愿意去想的,猛地一下這么說出來,我覺得……堵得慌。”
“有些經(jīng)歷的確是一輩子的事,坦然面對就行,不需要刻意掩飾,太在意或者太在意都沒必要。”程博衍聲音很輕緩。
“許主任呢,她估計永遠(yuǎn)也不會接受我了,對吧,”項西說,“如果說我真有什么事兒是怎么樣都沒辦法放心和不在意的,就是這個了。”
“也許吧,”程博衍關(guān)掉水,轉(zhuǎn)過身看著他,“不過我對你有點兒不滿意�!�
“嗯?”項西猛地抬起頭,臉上全是緊張,“什么?怎么了?”
“你居然沒擔(dān)心我會不會……你是不是對我太放心了啊?”程博衍說,“你最該在意的不該是我的態(tài)度嗎?”
“你會嗎?你會嗎!”項西一下提高了聲音,本來這一晚上下來他嗓子就有點兒啞,這下直接破音了。
“不會,”程博衍笑了笑,“所以你只用在意我的態(tài)度就行,我沒問題,別的你就不用擔(dān)心了�!�
☆、第71章
挺費勁地相互洗完澡,兩個人回到了臥室里,程博衍習(xí)慣性地坐到窗邊的小沙發(fā)上拿起了書。
項西坐在床沿上看著他:“你說,洗個鴛鴦浴,咱倆居然洗得這么平靜。”
“不然呢?”程博衍笑笑,“我一只手也玩不動你,還怕碰著你肩膀。”
項西嘿嘿嘿地笑了幾聲沒說話。
“你要聊會兒么?”程博衍看看他,“還是要睡覺?”
“我躺著吧,”項西拍拍枕頭,“我現(xiàn)在睡不著,腦子里跟煮了雜豆粥一樣,咕嘟咕嘟的,亂得很�!�
“你得往右側(cè),”程博衍放下書走到床邊,扶著他躺下,又拿了床厚被子頂在他背后,“這幾天都得先側(cè)著睡,過兩天再去醫(yī)院,我給你再檢查一下�!�
“能睡那頭么,”項西躺下之后又想坐起來,“我想睡著的時候背后是你。”
“我這么帥的臉你不愿意看��?”程博衍指了指自己的臉,“你是不是有毛��?”
“睡覺一閉眼誰看得見啊,”項西笑了,“我就想背后能靠著你。”
“行吧,你躺著別動,”程博衍把枕頭拿到了床那頭,然后半抱半拖地把他掉了個個兒,“這樣?”
“嗯。”項西點點頭。
程博衍本來想回到沙發(fā)上坐著,想了想又沒去,脫了衣服躺到了床上,靠在床頭看書。
項西很舒服地靠在他身上,調(diào)整了一下姿勢之后輕聲問:“你手,嚴(yán)重嗎?會不會留下什么后遺癥��?”
“不至于,傷口不深,”程博衍拍拍他,“我就抓了一下,他抽刀的時候我已經(jīng)撒手了,我這么聰明反應(yīng)快的人�!�
“我今天真想上去給丫揍一頓,”項西嘖了一聲,沉默了一會兒才嘆了口氣,“我居然忍住了�!�
“沒必要,”程博衍說,“現(xiàn)在小西西是個成熟男人了,這種事兒不會輕易干了�!�
“一直都挺成熟的,就在你跟前兒才會翻肚皮呢,”項西笑著說,想了想又說,“你說,大健來,是他自己來的,還是二盤讓他來的?”
“你覺得呢?”程博衍翻了一頁書。
“我覺得他自己來的,按說這事兒要找我也得是平叔,十來年養(yǎng)個白眼兒狼,他最恨我了,”項西閉著眼睛慢慢分析,“大健是二盤的人,二盤那人,不可能替平叔出頭,要真被逮了,不定怎么往平叔身上推呢�!�
“大健對二盤真是愛得深沉啊。”程博衍說。
項西樂了半天:“你真損,不過說得也挺對的,就跟洗腦似的,丫腦子里本來就沒什么玩意兒,一洗全他媽空了,就認(rèn)二盤一個爹了�!�
“他被逮了挺好的�!背滩┭苄π�。
“嗯,要不就沖今天這事兒,二盤肯定得弄死這傻逼�!表椢鲊K嘖兩聲。
“今兒你受了傷,又受了驚,”程博衍在他胳膊上摸了摸,“我不跟你計較,你也別這么放得開,你身上又不是沒地兒可抽了�!�
“我就……說順嘴了�!表椢魅嗳啾亲�。
“今天警察是不是挺親切的,”程博衍放下了書,“沒你想的那么可怕吧�!�
“那個張警官人挺好的,”項西笑著說,“說話特別和氣……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