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項西？”一個小護士走過他身邊，“在這兒等程大夫嗎？”
“嗯，”項西笑笑，“說他有手術(shù)呢�！�
“是啊，十點進去的，”小護士看了看時間，“這會兒應(yīng)該差不多出來了，小手術(shù)很快的�！�
“那我再等等。”項西在旁邊的椅子上坐下了。
“你是有急事嗎？”小護士按下電梯按鍵問了一句。
“不急，就是閑的，”項西靠著椅背伸長腿，“以后我都沒急事兒了，都急完了。”
“��？”小護士沒聽明白。
項西笑了笑沒說話。
住院部進進出出的人不少，裹著各種護具入院的，拿著花和營養(yǎng)品來探望病人的，在他面前來來去去地走著。
項西就這么坐在椅子上一動不動看著人，直到電梯門打開，一個穿著白大褂的人走了出來。
腿和腳上的鞋，還有走路的姿勢，只看這些他就能馬上認出這人是誰。
“程大夫�！表椢鹘辛艘宦�。
程博衍回過頭，看到他有些意外，愣了愣之后臉上就露出了笑容：“怎么跑這兒來了？”
“你手術(shù)完了？”項西站起來，嘿嘿樂了兩聲，湊到他身邊跟他一塊兒往辦公室走。
“剛完，”程博衍手里還拿著一堆病歷和資料，“怎么，過來請我吃飯？”
“是啊，賞臉么？”項西說。
“這臉必須賞啊，”程博衍笑笑，“我先換衣服，下午我沒什么事兒，中午可以多吃一會兒�！�
程博衍換了衣服，帶著項西繞到醫(yī)院后面的一條小胡同里。
“上這兒吃什么�。俊表椢骺戳丝此闹�，“這兒的小攤不得收了你的命啊，你的潔癖突然好了？”
“前段兒我同事找著的，就前面，”程博衍指了指前面的一個小門臉兒，“環(huán)境還挺感人的。”
這是藏在胡同深處的一家小餐廳，面積很小，剛夠擺五桌的，不過雖然主營的是快餐，但從外面一眼就能看出這是家玩情調(diào)的餐廳。
復(fù)古工業(yè)的裝修，裸|露著的紅磚，各種黑鐵架子，水管做的椅子，鐵皮桌子，還有做舊了的黑色地磚。
“這種裝修，就吃個快餐，”項西坐下來之后又四下打量了一下，“太能裝了。”
“干凈就成，我就這一個要求，”程博衍笑笑，點好餐之后他才看著項西問了一句，“今天去辦好身份證了？”
“嗯，”項西從兜里掏出疊成整齊小塊的那張憑證放到桌上，“七個工作日可以拿到，你幫我收著吧，我怕放兜里弄丟了�！�
“照片拍得帥嗎？”程博衍仔細地看了一下這張條子，然后疊好放進了錢包里。
“簡直帥得辦|證大廳里的燈都炸了，我都沒好意思多待，我怕拍照那大姐心臟不好�！表椢飨胍矝]想地說了一串。
“那到時身份證拿回來的時候我得先吃片藥再看。”程博衍笑了起來。
項西跟著他樂了一會兒，慢慢收了笑容，又從兜里掏出了那份采血結(jié)果的報告，放到了程博衍面前：“比對結(jié)果……出來了�！�
“我看看�！背滩┭苣闷饒蟾婵粗�。
“沒有比對上�！表椢髡f。
程博衍的手輕輕抖了一下，把幾頁紙都看完了，他抬頭看了看項西：“大概是太久之前，你父母沒想到去采樣�！�
“鑒定中心的人也是這么說的，”項西笑笑，“說是比對不上的人也挺多的�！�
程博衍把報告慢慢折成小塊，也放進了錢包里：“想跟我聊聊這事兒嗎？”
“不用，”項西看著他，“我沒事兒，這結(jié)果也在意料之中，人不說了么，我是被扔掉的，遺棄的孩子想要再找回去的機率太低了不是么�！�
程博衍沒說話。
“就這樣了，”項西拿起杯子喝了口檸檬水，“無論怎么樣，做為一個被遺棄的孩子，我做了所有能做的，沒什么可再想的了，也沒必要再想什么�！�
“以后可以多想想我�！背滩┭苤噶酥缸约�。
“我想著呢，”項西托著腮，“我一想起你昨天捉雞的英姿就覺得自己真是挺幸福的，有個人咬牙切齒痛不欲生地陪著我泥地里雞毛里掙扎著……”
“沒那么嚴重，”程博衍笑著說，“下回你還想去咱們可以繼續(xù)去�！�
“真的�。俊表椢飨肓讼�，“那下次咱們?nèi)プ庖粔诺匕桑F(xiàn)在不是很流行自己種菜么，租壟地，自己挑糞施肥……”
“哎�！背滩┭芸粗�。
“農(nóng)家肥，無污染全天然，就我?guī)煾改莻�茶室后面就行，他跟那兒的農(nóng)民熟，”項西堅持說完了，然后一拍手，“怎么樣？”
“挺……好�！背滩┭苷f。
吃完飯程博衍把項西送到了醫(yī)院門口的車站：“身份證拿到之后去學(xué)個駕照吧，就不用老等車了�！�
“行啊，”項西一挑眉，“那我可以每天接送你上下班了？”
“嗯，”程博衍點點頭，“車不車另說，司機我是可以先享受了�！�
“沒問題老板！”項西一打響指，笑得眼睛都沒了。
看著項西上了公車，程博衍才轉(zhuǎn)身回了醫(yī)院，下午事兒不多，不過還有一堆病歷要寫。
他坐在辦公室里，先用了二十分鐘想了想項西比對沒成功的事兒，然后才開始干活兒，他怕自己邊寫邊琢磨會寫錯病歷。
項西的平靜反應(yīng)他并沒有太吃驚，無論是想通了還是麻木了，這件事對項西的影響已經(jīng)不會再像幾個月之前那么大。
這個早熟的，看上去什么都滿不乎其實心思細得讓人吃驚的小男孩兒，已經(jīng)能放下過去。
項西很聰明，也很努力，一但沒有東西再牽絆他，能讓他放開步子，他一定會跑得風一樣快。
茶道大師項西？
程博衍忍不住笑了笑，雖然覺得挺難想像，但的確很帥。
今天下班準時，程博衍開著車去了趟市場，不是超市，而是市場。
市場里最大的農(nóng)貿(mào)市場，程博衍長這么大，大概來過兩次，都是被奶奶拽來的，他對這地方有深深的恐懼。
滿地的菜葉，水，各種雞毛鴨毛……
這是他第一次主動跑到這地方來，他要買菜。
買……螞蚱。
是的買螞蚱，他要買螞蚱。
晚上他打算弄個炸螞蚱。
這玩意兒一般的市場買不到，估計只有這兒能找到。
自己大概真的是昨天被嚇瘋了。
市場很大，程博衍盡量注意著不要踩到水和莫名其妙的毛，但因為眼睛還得四處看著，所以轉(zhuǎn)了沒到半圈兒，他已經(jīng)看到自己鞋面上沾了污水。
正低頭琢磨著是現(xiàn)在擦掉還是轉(zhuǎn)完了再擦的時候，一個人從他身邊搬著一箱不知道什么東西走過，一腳踩到了他身邊的水里。
程博衍眼睜睜看著被濺起的污水灑在了自己褲腿兒上，三大滴，黑色的。
他有種想撲過去跟那人打一架但又不想再移動交織著的郁悶，愣了幾秒鐘之后，他直起身，嘆了口氣。
管他的！臟就臟吧！臟吧！
轉(zhuǎn)了一圈沒找到螞蚱，程博衍只好進了一家糧油店打聽，店主給他指了個方向。
他又兜了半圈，在靠近市場北出門的角落里找到了螞蚱。
同時找到的還有青蛙和一堆看不明白的蟲子。
“要螞蚱啊？”老板問。
“嗯，”程博衍應(yīng)了一聲，盯著籠子里還來回蹦著螞蚱們，“都是活的？”
“當然是活的！活的新鮮��！”老板說。
“這東西……怎么做？”程博衍問。
“油炸，拿回去開水一燙，然后翅膀頭什么的扯掉就行了�！崩习逭f。
“燙……扯？”程博衍一聽就覺得挑戰(zhàn)太大，“有沒有處理好了的�！�
“我可以幫你處理，不過那就貴不少了。”老板看了他一眼。
“沒關(guān)系，貴就貴吧，”程博衍趕緊說，“你幫我處理好就行。”
“成，也就今天人少，要不我也沒空給你弄，”老板熟練地拿過一個小眼兒的網(wǎng)兜，“幾斤？”
“……就炸一盤就行，半斤？”程博衍并不知道這東西到底該買多少，“你就隨便來點兒吧�！�
“喲，你就要這么點兒還讓我處理啊�！崩习逵行┎磺樵噶�。
“我要多了也吃不完啊，”程博衍皺著眉，“那一斤？”
“擱冰箱里啊，吃的時候再拿出來炸就行，冰過的炸起來還更香脆呢�！崩习逭f。
“……行吧，兩斤�！背滩┭芟铝藳Q心。
男人笑了笑，抓了幾把，然后拿著網(wǎng)兜在他面前一抖：“您看看，行吧？”
“行行行，”程博衍偏開頭。
程博衍拎著一兜螞蚱心潮澎湃著進了屋。
項西正坐客廳里看電視，看到他進屋就跳下了沙發(fā)過來準備接?xùn)|西：“買什么了？”
“吃的，”程博衍把袋子遞給他，“先別看，晚上我做了好你從云水回來正好吃宵夜�！�
“宵夜？這么神秘啊，”項西往袋子上捏了捏，“是什……”
“別捏！”程博衍喊了一聲，“……不要捏，擱冰箱里就行�！�
“哦，”項西點點頭，倒是挺聽話地沒再捏，也沒再研究，“晚飯吃什么��？”
“吃面條吧，”程博衍說，“西紅柿雞蛋面？”
“行吧。”項西同意了，吃飯時間不多，他也就沒再跟程博衍做斗爭。
項西雖然每天都想著做飯，對程博衍做出來的東西也會各種嫌棄，但吃起來的時候卻并不挑剔，每次無論多難吃，他都會平靜自如地吃完，而且吃得不少。
程博衍看著低頭吃面的項西，有時候就是項西這種性格會讓他特別心疼，特別喜歡。
今天的面條依舊是自己都不樂意吃，項西卻埋頭吃光了一大碗。
“又難吃得自己都吃不下�。俊表椢魈ь^看了看他碗里還剩了一半的面，“我吃了吧？”
“嗯，”程博衍點點頭，“要加點兒鹽么？”
“不用了，加了也救不了它，”項西邊吃邊說，“這種難吃是骨子里的，幾顆鹽力量太微弱了�！�
程博衍看著他笑了半天。
“晚上的宵夜別煮面了啊�！表椢饔终f。
“不煮面，”程博衍說，“你應(yīng)該會喜歡吃的�！�
今天程博衍只把項西送到了云水后門，沒有跟他一塊兒進去。
項西有點兒舍不得，趴車門邊摸著他的胳膊：“怎么不進去了？是覺得消費太高么？讓彭老板給你打折唄�！�
“就是不想碰到她，”程博衍摸摸他鼻尖，“懶得沒話找話說�！�
“她……”項西瞇縫了一下眼睛，“行吧，我也不想看見你跟她說話，還笑�！�
“晚上讓胡海送你回去，”程博衍看看四周沒人，湊過去親了他一下，“我給你準備的宵夜得現(xiàn)做現(xiàn)吃，放時間長了就不好吃了�！�
“那不能我回去了再做么？”項西皺皺眉。
“不能，想給你個驚喜，”程博衍笑笑，“你出來的時候給我打個電話，我好算著時間做�！�
“好吧，”項西嘖了一聲，“那我讓海哥哥送我回去。”
“你別刺激我啊，”程博衍在他鼻尖上彈了一下，“要不晚上別怪我收拾你。”
“哎喲，”項西笑著蹦了蹦，“這人報復(fù)心這么重，太嚇人了！”
今天的時間是跟陸老頭兒一塊兒，項西先表演，接下去是陸老頭兒。
胡海依舊給項西弄了不一樣的曲子，上回是煙花易冷和甩蔥歌，這回估計還會是兩個曲子，一開始彈的是倩女幽魂。
項西挺喜歡這歌的，挺懷舊，挺踏實地在心里跟著哼唱著，等到上茶的時候，那邊胡海突然換了曲子，一串氣勢挺磅礴的音調(diào)過后，項西愣了愣，猛地有種穿越了的感覺，總覺得自己下一秒就會從背后抽出長劍。
幾句之后，喝茶的客人有人鼓了掌。
滄海一聲笑，項西一邊把茶倒出來一邊往胡海那邊看了一眼，這歌這么一彈出來真好聽啊……
項西的表演結(jié)束之后回到休息室，胡海的滄海一聲笑還在繼續(xù)，陸老頭看著他笑著說：“你倆挺會玩啊�！�
“好玩吧，”項西有些不好意思，“我覺得這曲子跟你比較合適�！�
“這你就不懂了，”陸老頭兒說，“這得有江湖氣，我沒有，你有，這就得你這樣的才有氣勢啊……小子，你可以出師了�！�
“別啊，”項西一把抓住陸老頭兒的胳膊，“你不能就這么打發(fā)我吧，說好了是實習啊�！�
“不想賺錢啊，”陸老頭兒在他耳邊小聲說著，還邊說邊樂，“這可賺得不少呢，我跟小彭說一聲就行，她本來就挺喜歡你這風格�！�
“錢……”項西感覺自己再過十年可能對錢還會是這么熱愛，這一聽到錢字，他立馬就不堅定了，簡直有損他的帥氣，但損就損了，反正他足夠帥，“錢我還是很喜歡的……”
陸老頭兒一拍他肩膀，哈哈地笑了起來：“我就喜歡你這種直白，不端不裝！”
“那我要是正式干了，海哥還跟我一塊兒么？”項西有些擔心。
“當然跟你一塊兒，他是小彭專門請來的，你以為他是給我伴奏的么，”陸老頭兒笑著說，“我也還會來的，不要緊張。”
項西一聽就松了口氣。
今天彭云凡跟陸老頭兒有事兒要聊，胡海先送項西回去。
項西給程博衍打了個電話，然后一路上就給胡海說自己身份證的事兒，就好像得了什么寶貝急切地想跟所有自己認識的人顯擺。
胡海一直笑著沒說話，安靜地聽著他說。
“我是不是挺傻的？哥。”項西說了一通抓抓頭。
“不傻啊，讓你這么一說，我都想把我身份證拿個鏡框掛墻上了�！焙Ｕf。
項西嘿嘿嘿又一通樂。
胡海的車一直開到了樓下，項西打開車門：“謝謝你啊哥�！�
“別客氣，”胡海看了看他，猶豫了一下又問了一句，“你跟程大夫住一塊兒？”
“……嗯�！表椢饕勃q豫了一下點點頭。
“男朋友？”胡海問。
項西愣了，扶著車門半天才有些迷瞪地又點了點頭。
“我沒別的意思，就那天……他接你的時候，”胡海清了清嗓子，“我在樓上正好看到……就順嘴問一句�！�
“哦，��！”項西頓時臉都漲紅了。
“挺好的，有喜歡的人挺好的，”胡海笑笑，“上去吧，周五還有一場，別忘了�！�
項西從電梯出來的時候還感覺有些沒回過神，胡海跟他說這件事的時候他完全沒準備，更沒想到人家早就看到了他跟程博衍明目張膽地在茶室樓下親來摟去的……
雖然胡海平靜得如同在說那是你女朋友的態(tài)度讓他很感動，但還是惡狠狠地踢了一腳門，打算興師問罪。
都怪這個老流氓！
“沒帶鑰匙？”程博衍過來開了門。
“你……”項西在門打開的同時聞到了一陣油炸食物的香味，頓時把興師問罪的事兒放到了一邊，“你炸東西了？油炸？”
“嗯，已經(jīng)弄好了，”程博衍腦門兒上還有汗，“你洗個手就可以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