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皇帝倒罷,天子之軀,妖邪不侵,但這位小公子,便處境堪憂了。
居空有意行善,欲看看她身上這股帝王氣從何而來,試試能否化解。
漢王看了他一陣,略略思索,正要看口,便見居空突然盯著她腰間那佩囊,遲疑道:“此物……”
第十九章
居空乍一眼看去,只覺這佩囊中仿佛另有玄機(jī),再定睛一看,又瞧不出有什么不妥。
“此物……可否摘下,容老道一觀?”居空盯著那佩囊道。
他話音剛落,只見一雙小手緊緊地捂住佩囊,居空怔了一下,目光上移,那位看起來很好說話的小公子正充滿戒備地瞪著他:“你要做什么!”
漢王神色不善,這佩囊是王妃贈(zèng)與她的,是她的寶貝。
老道被當(dāng)做賊防了,他也心生不悅,只一皺眉道:“小公子將有大難,不思如何化解,倒在意起這些身外之物�!币粋(gè)佩囊罷了,太小氣了。
漢王因膽小,對(duì)道士和尚一類,總會(huì)很客氣,她方才聽居空說話,已有些信了,大難這種事,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wú)。她已欲下馬,聽此人說說如何化解。但他竟然覬覦她的佩囊!漢王瞬間就覺得這道士神神叨叨的,必不是好人。
“你走開!”漢王不悅道,她不想聽他講了。
居空擰緊了眉,他那一身仙風(fēng)道骨,即便動(dòng)怒也不會(huì)表現(xiàn)出來,只那雙矍鑠的雙眸,格外有神,冷冷地覷著漢王。
漢王也將目光放得幽冷,同樣冷冷地回視他,很有膽氣。
一旁仆役已知殿下不愿理睬這道人,上前來趕人:“哪兒來的野道,竟在公子面前放肆!還不快走!”
居空心知他再不走,他們便要來推搡了。大庭廣眾之下,恁的難看。他冷哼一聲,甩袖而去。
漢王看著他走遠(yuǎn),心中平白生出一陣驚慌,這驚慌不知從何而來,亦毫無(wú)預(yù)兆,卻讓她十分不安。漢王低頭,看了看佩囊,好好的,沒有損壞。這是王妃贈(zèng)與她的,那道人不指旁的,單單指出此物,莫非是與王妃相關(guān)?
一想到與王妃相關(guān),漢王就很不放心,她抬頭,見道人已走遠(yuǎn),忙召了一仆役上前,道:“跟著他!”
漢王府的甲士,皆是軍中精銳,要跟一道人,當(dāng)是不難的。
甲士領(lǐng)命跟了上去。
漢王抿了抿唇,那心慌依舊不減,她要回家。
入書肆的侍從仍未回來。漢王吩咐道:“不必買了,回府�!�
她回到王府,王妃正與一管事商量下月府中采買的事。
漢王走來,管事忙與她見禮。漢王只略略點(diǎn)頭,到王妃身旁坐下。管事見殿下并無(wú)打斷的意思,便繼續(xù)與王妃稟報(bào)。
一府開支,并非小事,何況王府家業(yè)頗豐,許多事宜皆是各頭牽到一處,千頭萬(wàn)緒,理不清頭緒。
自漢王進(jìn)來,王妃便分出一半心神在她身上。
漢王坐得端端正正,似也在認(rèn)真聽著管事稟事,但王妃卻可從她氣息之中輕易辯出,殿下分明有話要同她講。她小臉繃得緊緊的,神色很嚴(yán)肅,似是聽得極為仔細(xì),然而每隔片刻,她便偷偷轉(zhuǎn)頭,望她一眼,望過之后,又默不作聲地回頭,繼續(xù)聽那管事言語(yǔ)。
她有急事要說,卻恐?jǐn)_了她的正事,故而只等著她空閑下來。
王妃道:“今日暫且到此,你明日再來�!�
管事被打斷,也無(wú)甚驚訝之色,只依言行了一禮:“如此,小的先行告退�!�
漢王神色一振,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那管事起身,退出去,待人影不見,她轉(zhuǎn)身,蹭到王妃身旁,嚴(yán)肅正經(jīng)道:“我方才遇上一老道……”
她將事情說了一遍。說完,才發(fā)覺人家老道并未做什么,她這般大張旗鼓,倒顯得她過分緊張了。漢王泄氣,恐王妃以為她小題大做,便道低聲:“我直覺他不是好人。”
她這方面的直覺甚為敏銳,從未出過錯(cuò)的。
王妃倒了盞涼茶與她:“殿下派人跟著他了?”
漢王接過茶盞端著,并不喝,點(diǎn)點(diǎn)頭:“他神神叨叨的,我怕他不安好心。”她也不太懂如何對(duì)付別人,只是下意識(shí)便派人跟著了,倘若真不是好人,知曉他底細(xì)總是好的。
王妃已知道了,這道人想必是京郊玄天觀的。玄天觀這一代弟子,恰好是居字輩的,聽聞?dòng)^主垂垂老矣,甚為倚重大弟子居空,欲將觀主之位傳之。
依殿下描述,居空一眼就瞧出那佩囊不妥,可見是有些道行的。
但那又如何。
王妃抬手摸了摸漢王的腦袋,柔聲道:“殿下不必憂心,無(wú)事的�!�
漢王心慌了一路,王妃短短一句話,卻奇異地使她心安下來。也是,王妃去歲春方入京,入京后也是在太常府中,哪能隨意見一道人?應(yīng)當(dāng)是她多慮了。
她點(diǎn)點(diǎn)頭,端著茶盞,小口小口地飲茶,涼茶清熱解暑,她出門一晌午,正是干渴,飲一口,就覺脾胃皆舒適。她瞇起眼笑了笑,又抬手送到王妃口邊:“好喝,你也喝�!�
王妃就著她端的茶盞,小小抿了一口。
漢王滿足一笑,將杯中余下的涼茶飲下。
那甲士過午不久便回來了。
他一入府,便要請(qǐng)人稟報(bào)殿下,卻被一婢子截下了。認(rèn)出這是王妃身旁的侍婢,甲士一五一十地將所見說了出來:“小的無(wú)能,叫那老道發(fā)覺了行跡,只跟出數(shù)里,便教他逃了�!�
婢子聽了,只道:“此事王妃自會(huì)稟殿下,你且去歇著罷�!�
甲士自是答應(yīng),恭敬一禮,便退下了。
侍婢來回稟時(shí),漢王正在水榭中小憩。
王妃走到榭外,聽那侍婢回話。
水榭臨池而建,池中蓮花盛開,在驕陽(yáng)灼熱照耀下,幾只蜻蜓娉娉裊裊地飛舞,輕輕停到那蓮花的花蕊中。
只幾句話,侍婢很快便稟明白了。王妃略一頷首,示意她退下。
跟丟也是意料之中的,只若讓殿下知曉,少不得又一通提心吊膽。王妃回到水榭中,漢王躺在軟榻上,她身上搭了一襲薄毯,睡得正香。
夏日午后炎熱,清風(fēng)穿過水榭,也不能使暑熱盡除,漢王額上有一層細(xì)密的汗水,王妃走到她身旁,俯下身去,替她擦去額上的汗水。
漢王迷迷糊糊地睜眼:“王妃,你也睡�!�
她一面說,一面朝里靠了靠,讓王妃躺到她身旁。
軟榻狹小,只容一人安睡,二人便擠了,但漢王毫不在意,也不怕熱,鉆到王妃懷里,又復(fù)睡去。
王妃取過一旁的團(tuán)扇,一下一下替她扇涼。
不遠(yuǎn)處一角放了一青瓷缸,缸是圓口的,其中盛了水,水上養(yǎng)了兩朵盛放的白睡蓮,花朵托著嫩綠的蓮葉,浮在清水上,散發(fā)出一陣陣幽香,伴著清風(fēng),香氣在這水榭中散開,引得人愈發(fā)困倦。
王妃也漸漸睡去。
她落入一夢(mèng)中。
三千年歲月,所經(jīng)之事太多,所見之人亦是數(shù)不勝數(shù),她極少入夢(mèng),不知該夢(mèng)何人,夢(mèng)何事,遇見殿下之后,她的眼中心中皆是她,更是不必從夢(mèng)中得到慰藉。
然而這回,在水榭中,在殿下身邊,她卻夢(mèng)見了一人。
那人穿著水藍(lán)的寬袍,坐在窗下,望著窗外淅淅瀝瀝地落雨。王妃能聽到夢(mèng)中的雨聲,如此清晰,如此纏綿。
她走過去,喚了聲:“殿下�!�
窗下的女子回頭,那是一張溫雅嫻靜的面容,她見了她,微微顯出一個(gè)笑,眉眼間皆是歲月靜好的恬淡。
“阿瑤�!彼龥_她招手。
雨氣伴著霧水,將那人面容暈開。王妃頓覺一陣撕裂心肺的痛楚,她不禁又喚了一聲:“殿下!”
那人卻再無(wú)回應(yīng)。
王妃驚醒。
醒來,身旁已沒有漢王。她已起了,正背對(duì)著她,席地坐在一方竹席上。她身前幾上擺了一串葡萄,葡萄顆顆水潤(rùn),粒粒飽滿,帶著清洗之后的水珠,格外誘人。
漢王正在將葡萄去皮,剝到一梅子青的瓷盞中。她低著頭,剝得十分專注,并沒發(fā)覺身后的人已醒了。
王妃平緩著自己的呼吸,靜靜地望著她安靜的背影。她穿著單衫,背微微彎著,水藍(lán)的絲綢,印出她清瘦的脊梁,她的發(fā)絲以金冠束起,剝完一顆,她稍稍轉(zhuǎn)頭,拈著葡萄皮,將果肉抖到瓷盞中,金冠便也跟著轉(zhuǎn)動(dòng),冠上的寶石,流轉(zhuǎn)著華彩。
水榭中極是寧?kù)o,唯有風(fēng)聲,吹動(dòng)帷幕,此時(shí),應(yīng)已近黃昏,午后的熱氣都去了,映著池水的清涼,悠然舒適。
她的目光始終在漢王身上,看了一會(huì)兒,她出聲喚她:“殿下。”
那聲音,溫柔平緩,便如這傍晚的風(fēng),不疾不徐。
漢王聽見,立即回頭,眼睛亮亮的,沖她彎唇一笑,道:“阿瑤,你醒了�!�
她少見地喚她名字,王妃的心跟著動(dòng)了動(dòng)。
她起身,走到她身旁坐下。漢王歪頭看她,抿唇笑了笑,卻不說話,她那眼睛亮亮的,帶著水潤(rùn)的光芒,像是藏了什么有趣的事,等著王妃去問她。
王妃也微微的笑,順著她的意,問道:“殿下因何歡喜?”
漢王便開心極了,她用濕帕擦了擦手,端起瓷盞,捧到王妃面前,期待道:“我給你剝了葡萄,很甜的,你嘗嘗�!�
她剝了滿滿一瓷盞。瓷盞中還有一小銀勺,王妃嘗了一顆,果真很甜,汁水飽滿,甜意沁脾。王妃又舀起一顆,喂到漢王嘴邊。
漢王也吃了。她的歡喜格外純粹,只因葡萄甜,便可讓她開顏。
王妃望著她,心情也跟著輕快。
第二十章
漢王還記得居空老道,吃完了葡萄,就要遣人去問問那甲士回來不曾。
王妃恐她又要提心吊膽一回,便將自己所知,說成那甲士探來的。
漢王點(diǎn)了點(diǎn)頭:“知曉他來歷就好辦了。”老道再不懷好意,也總是大魏治下的庶民。她如何膽小畏事,也是皇子,不至于怕一庶民。
只是過了幾日,她便發(fā)現(xiàn),老道當(dāng)真靈驗(yàn)。她果真大難臨頭。
梁州刺史李壽反了,扯的正是漢王的旗號(hào)。
起兵總要有個(gè)名號(hào)。名正方可言順,代天討不義,才好遍散檄文,號(hào)令州郡。漢王的名義,再好用不過。世人皆知,她比皇帝更合禮法。
李壽打出漢王旗號(hào),真叫他聚起一批兵來。
然而漢王在洛陽(yáng),嚇得臉都白了。那李壽,她根本不曉得有這樣一個(gè)人,他起兵前,更不曾知會(huì)過她,此事,她一無(wú)所知。
漢王自是亂了分寸,只是幸而此事雖大,卻是虛驚一場(chǎng)。陛下無(wú)意與她為難,更未趁此將她劃入亂黨,直接問罪,而是令刑部去查了。
刑部花了數(shù)月,直到秋意起,李壽亂兵平得差不多了,方查出與亂軍勾結(jié)的,是滕王。他成親后,上書出京,便是欲投奔李壽,不想朝中竟不應(yīng)允,滕王無(wú)奈,又恐皇帝懷疑到他身上,干脆令李壽打出漢王的旗號(hào)。如此,既洗脫了他的嫌疑,又可逼朝廷殺了漢王,除了這眼中釘。
本是一步好棋,可惜皇帝不入轂,不肯屈殺漢王。漢王由此逃過一劫。
待此事平,都已入冬了。
雖叫那老道算準(zhǔn),漢王依舊不認(rèn)為他是好人。
王妃原還擔(dān)心老道之言應(yīng)驗(yàn),殿下興許就要信了他,要將他請(qǐng)來府中,將上回沒算的卦算了,不想殿下竟如此堅(jiān)決,老道算準(zhǔn)了,她也只承認(rèn)他當(dāng)是有些本事的,卻依舊不認(rèn)為他是好人。
王妃松一口氣的同時(shí),不免也覺得好笑。
漢王受了數(shù)月驚嚇,瘦下來不少,府中上下皆甚為心疼。尤其家令,更是難過,不止令廚下絞盡腦汁地與殿下進(jìn)補(bǔ),還怕殿下在府中悶,勸她出去走走。
“臣聽聞?wù)f西市有一書肆,正售一冊(cè)話本,聽聞那話本字句用詞精到貼切,里頭所寫之事精彩紛呈,使人看罷回味無(wú)窮。殿下若得空,不如去瞧瞧?”
漢王本不愿去的。
李壽之事剛起時(shí),她怕逃不過此劫,連累了王妃,便欲與王妃和離,王妃生氣了,嚇了她一通,讓她數(shù)月來,都不敢一人在黑夜獨(dú)行,更不敢提和離的事。
這陣子天冷,她又著了風(fēng)寒,王妃不許她出門。漢王怕她不聽話,王妃又說鬼啊骷髏啊的來嚇?biāo)�,一直都坐在室中,抱著手爐,哪里都不敢去的。
只是,家令這一提議,讓漢王很心動(dòng)。
好的話本不那么容易碰上。寫話本的,多是些郁郁不得志的文人,借以筆墨,討口飯吃。文人的脾性,多少都帶了些執(zhí)拗,寫起話本來,也少不得之乎者也地講一通大道理,好好敘述一故事的,竟不太多。
漢王看了不少書,好的都已看得差不多了,再想尋些文筆故事都寫得精彩的話本,竟是可遇不可求。
聽家令如此言語(yǔ),她便想親自去看看。
只是她風(fēng)寒未愈,王妃興許不讓她出門的。
家令便見殿下眼睛亮了亮,又暗下去,家令疑惑道:“莫非殿下有什么為難?”
她且去問問,若是王妃不許,便令仆役代她走一趟。漢王想了個(gè)折中的法子,神色肅穆道:“并無(wú)。”
說罷,她站起身,慢慢地往內(nèi)院踱去。
家令看著漢王走遠(yuǎn),幽幽嘆了口氣,殿下必是去問王妃能否出門了,倘若王妃不許,只望殿下不要太傷心才好。
王妃正在書房中看賬冊(cè),漢王走過來,坐到她身旁,踟躕了片刻,方開口問道:“阿瑤,東市一書肆有好書,我可否去看看?”
她聲音弱弱,仿佛王妃一不答應(yīng),她便會(huì)立即改口說不去。
王妃心中暗暗嘆了口氣,上回嚇著殿下,殿下就不敢與她高聲說話了。幸好殿下雖有些怕她了,卻并未與她疏遠(yuǎn)。
“殿下想去就去,只是天冷,不宜騎馬,令府中備車,送殿下去,如何?”王妃柔聲道。
漢王驚喜,連連點(diǎn)頭:“好�!�
她得了王妃準(zhǔn)許,興高采烈地走了。
府中仆役,手腳甚快,這邊吩咐下去,不足一刻,他們便架好了馬車。漢王換了身厚厚的大氅,手中抱了一剛生好的手爐,登車出門。
東市要比西市更遠(yuǎn)些。馬車過去,要大半個(gè)時(shí)辰。漢王因想著那話本,也不覺得路途漫長(zhǎng)。
到了東市,她依舊是興致勃勃的。
今日并非市集,東市依然人多,卻沒有那般擁擠。漢王到了那書肆,書肆中只一士人,捧了本書,站在那兒看,既空閑,又安靜。
漢王令侍從皆候在店外,自己入店去看。
這間書肆比她常去那家大了許多,一本本書冊(cè)排列齊整,擺在架子上,供以挑選。漢王一面看,一面往里走,走到里頭,竟還有竹簡(jiǎn)�?淘跁�(jiǎn)上的多是古籍,古籍難尋,書肆中并不多,只寥寥十來卷,擺在一紫檀架子上。
店主人見漢王入店,忙迎了上來,恭敬又帶些討好地問她要買何書。
那原先安安靜靜,專注于書中的士人朝她望來,漢王察覺到他目光,便回視了一眼。那士人盯著她打量了許久,見她也看過來,便歉然一笑,重又低頭看書。
漢王也收回目光,對(duì)店主人搖了搖手,令他自去忙。店主見此,也不強(qiáng)求,退到一旁,任她自去擇選。
話本是放到一處的,甚為顯眼。漢王走過去,拿起來翻看。翻了一本,果真見到家令所說的那本。
漢王大喜,拿起了放到一旁,又去翻其他,準(zhǔn)備多收幾本,過會(huì)兒一同結(jié)賬。
那些書壘的高高的,大多是齊整的,也有一些翻亂了,想是店主還未來得及整理。漢王心想,好看的才會(huì)有人翻,叫人翻亂的,當(dāng)是好的。她走過去,拿起最上頭的一本,正要打開瀏覽,那書堆中忽然滑下一本紅封面的,掉在地上,發(fā)出啪的一聲。
漢王嚇了一跳,忙彎身去拾,拾起后,又看了眼書皮,只見紅底白字,寫了“春宵秘戲”四字。
這四字格外露骨。漢王的臉一下就紅了,她忙左右看看,見無(wú)人注意,便將這書,塞回書堆里,又去翻其他。
可書雖不在她手中了,但“春宵秘戲”這四字,仿佛著了魔般,一直浮現(xiàn)在漢王腦海中。漢王不知春宵具體是什么樣的,但她知曉春宵一詞是何意,再兼之秘戲,如此曖昧。不需怎么推論,漢王便能猜出,這本書中,約莫是講生孩子的。
王妃說,等她長(zhǎng)大一點(diǎn),就會(huì)教她了,漢王一直等著,但是過去了將近一年,王妃仍不覺得她長(zhǎng)大了。
漢王原已忘了這事,但突然看到那本書,她又想起來了,一想起來,她便止不住好奇,很想將書翻開了看看。
漢王手中拿了另一話本,目光卻在書堆中一陣掃視。那寫生孩子的書當(dāng)是旁人從別處拿來遺落在此處的,唯止一本,尋不出其他了。
漢王怕自己忍不住,便轉(zhuǎn)身往別處走了走,可走出幾步,她又止不住好奇,回頭看了一眼。那書被她塞在書堆中去了,只露出紅紅的一角,那紅紅的顏色,仿佛叫人施了法術(shù),漢王一看,就移不開眼。
她后悔極了,早知不該撿的,就該由它躺在地上。
她努力著要走開,可雙腿就像與地面長(zhǎng)在一起似的,怎么也移不動(dòng),漢王控制不住自己,又走了回去,忍住了滿心的羞恥,臉頰紅得像是涂了一層朱色的墨。
她咬著唇,將“春宵秘戲”抽出來,又顫著手翻開,第一頁(yè),她就看到了兩名女子。兩名女子在花園中,衣衫盡失,抱在一起。
漢王只看了一眼,便連忙合上了,心口噗噗直跳的。
她好像看到了什么了不得的東西!
她想將書丟開,又不舍,她心中既怕且慌,那兩名女子所行之事,她能猜到是什么。非禮勿觀,她不該看的�?伤拖胍匦路_,不止如此,方才匆匆一眼,畫中二人映入她的眼簾,她腦海中竟浮現(xiàn)王妃的模樣,倘若兩名女子,一是她,一是王妃……
漢王想到此處,又是羞又是慌,她再也不敢往下想,連忙將手中的書卷一卷,往袖袋中塞。
塞入袖袋,漢王才驚覺,這畫冊(cè)頗大,在袖袋之中,甚為顯眼。
有了這畫冊(cè),漢王再不能在這書肆中待下去,她做賊心虛,抱了幾本話本,令侍從多與了店主些銀錢,只說是賞錢。店主見那賞錢價(jià)值可觀,喜得不知如何是好,送了這位不知為何,面色通紅的小公子出店,還連連作揖恭送。
第二十一章
入冬不久,風(fēng)聲蕭瑟,還未落下雪來。
漢王出門之時(shí),將將過午,日光還有些許暖意,自書肆出來回府,日影西斜,只余寒意刺骨。她出門時(shí)帶的那小手爐也涼了。漢王攏了攏大氅的領(lǐng)子,靠在車中的隱囊上。
幸好,這身大氅甚為寬大,畫冊(cè)藏在袖中,雖顯得沉甸甸的,還不至于一眼就叫人看出其中玄機(j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