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路遐,”孫正轉(zhuǎn)頭看著路遐朦朧的輪廓,“你剛剛說你明白了什么?”
路遐停頓了半晌,一字一句地道:
“老毛在撒謊,好大一個謊�!�
孫正心里咯噔一下,瞪大了眼睛。
“你來看這篇老毛寫的記錄。”路遐一下子打開了手電。
這時孫正才算看清了這個中醫(yī)科的房間。
周圍果然貼滿了針灸按摩需要的各處人體穴位圖,左邊一角放著個立式書柜,隱約堆滿了書,而前面是兩張對拼的書桌,左右各一個背靠式竹制座椅,顯得古老而破舊,正對他們的是一扇外推式窗戶,窗外漆黑一片。
路遐帶著孫正在桌子邊坐了下來。
“你看這里,”路遐打開那本紅色的記錄簿,再次翻到了老毛那一頁。
檢視完六樓,我匆匆下了樓……剛走到四樓口,就看見老張奔了上來……
“老毛只檢查了六樓,而老張檢查了一到三樓,怎么會用了相同的時間?”路遐用一種冷冷的語調(diào)質(zhì)疑著。
“是啊……”孫正一聲附和,為什么之前沒有注意到呢?“那到底在這段時間發(fā)生了什么呢?”
“這里的記載只有兩件事是真實(shí)的,”路遐說,“一是所有與護(hù)士有關(guān)的內(nèi)容,因?yàn)獒t(yī)院隨時可以找到相關(guān)護(hù)士對證,所以一樓的燈確實(shí)亮到兩三點(diǎn),而老張,確實(shí)沒有到一樓�!�
“二是關(guān)于那個尸體的傳說,那也是真的,因?yàn)槟阋蔡岬搅耍皇恰?br />
“只是老毛沒有提到用頭發(fā)包住純金塞到嘴里?”孫正恍然大悟。
“不錯,”路遐冷笑一聲,“毛重貴根本就沒有去六樓,他一開始也根本沒有鎖電梯!他與老張分開之后,就徑直坐著電梯下到了二樓!”
所以當(dāng)老張走到三樓的時候,聽到樓下“叮”的一聲。
“二樓……二樓太平間?!”孫正禁不住叫了起來。
“哼,毛重貴聽說了那尸體嘴里可能有黃金,財迷心竅,決定去偷那塊鎮(zhèn)尸的純金……”路遐說著,又頓了頓,“當(dāng)然,這都是推測,如果,剛才的腳步聲真的屬于老張的話——”
“可是,可是難道老張巡視二樓時不會發(fā)現(xiàn)他?”
第8章
第四個小時四樓中醫(yī)科
“正,看這里�!�
我緩緩從樓梯向上爬,電筒的燈光昏黃昏黃的……
老張點(diǎn)了點(diǎn)頭,幾步走下了樓梯,遠(yuǎn)遠(yuǎn)還看見他昏黃昏黃的手電筒光芒……
“明白沒有,老毛的小把戲?手電筒昏黃昏黃的,是因?yàn)榭鞗]電了,而老毛知道自己之前用過的手電筒的電已快用完,所以,他偷偷把自己的手電和老張的交換了�!甭峰谡Z氣篤定。
“所以,所以老張走下去的時候已經(jīng)沒電了,到二樓也就看不見什么了……”孫正開始有些信服路遐的推斷了。
“而老張……正如這篇記錄里表現(xiàn)的一樣,膽小怕事,所以他根本不敢再下到一樓,只走到二樓就慌張跑了上來——這就是剛才聽到的腳步聲告訴我的——一樓的護(hù)士沒有見著他,他胡亂撒了個謊作為自己逃跑的理由。”
“而這時毛重貴已經(jīng)提前又坐著電梯回到了四樓,假裝在等老張?”孫正接下了路遐的話。
所以在那時,孫正才聽到那聲從黑暗深處傳來的“�!钡囊宦暋�
“對!這個計(jì)劃看似簡單而天衣無縫,但是——老毛貪財心切,又不夠謹(jǐn)慎,在偽裝的記錄里留下了不少疑點(diǎn)。他記下這篇記錄的原意是想以未知的神秘來掩飾自己的偷竊行為,但是——”
路遐說到一半,笑了起來:“他不該留下一樣?xùn)|西�!�
“什么東西?”孫正追問。
“他從尸體嘴里掏出了純金,卻還有裹著那純金的一團(tuán)毛發(fā)。怕被人發(fā)現(xiàn)起疑點(diǎn),他把那毛發(fā)扔進(jìn)了電梯縫下的電梯井中,不料第二天那團(tuán)毛發(fā)卻卡住了電梯�!�
“但是老張去哪里了?老毛眼睛上的印記呢?”
“因?yàn)槔厦|動了尸體或者某種東西,老張受到影響進(jìn)入了這個城市的穴,當(dāng)然,老毛并不知道這不祥把老張帶入了穴,而自己也蒙上了某種詛咒。”
沒有人知道老張去了哪里。
那腳步聲日夜徘徊在四樓與二樓之間,似樓梯間的困獸。
老毛再也沒有回來過。
只是在某個深夜,他曾悄悄推開了太平間的門。
手電筒的燈光掃到那具不祥的尸體,周圍一片漆黑,伴著福爾馬林刺鼻的味道。
沒有頭發(fā),眼睛上蒙著一層黑布,面容慘白凄厲。
他一伸手,使勁掰開了尸體的嘴,那已然僵硬冰冷的下頷似乎咯咯作響。
他掏出那團(tuán)東西,手碰到尸體干冷的舌和生脆的牙齒。
一團(tuán)雜亂的頭發(fā),裹著一塊純金。
他緊緊捏著它,轉(zhuǎn)身向門外走去。
背后,那具尸體,張著空洞的嘴,靜謐地躺在黑暗里。
黑布下面,有不為人知的秘密……
“我們下一步該怎么走?”靜了好半天,孫正終于問出口。
路遐抓了抓腦袋,說:“我也不知道,你看老毛和老張他們會不會再走回來?”
孫正下意識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又搖了搖頭,最后瞪他一眼:“不論如何我們都得下樓去,我們還可以‘跟著老張下去’�!�
路遐給他一個贊同的眼神,一邊用手在耳邊扇著風(fēng)。
孫正奇怪地看他扇著風(fēng),繼續(xù)道:“我們下到3樓,如果,”他頓了頓,仿佛有些不情愿說出口,“如果不想‘碰到老張和老毛’,我們還可以繞過電梯,去另一頭的樓梯……正好……”
“正好什么?”路遐看見他欲言又止的神色,湊了上來,好奇地望著孫正。
“那邊……有男廁所……”
“哈哈哈哈!”路遐拍手大笑起來。
孫正又狠狠瞪他一眼:“人有三急,想上廁所很好笑嗎?”
路遐又用手扇了扇,搖頭晃腦地說:“不不不,在這種情況下你竟然還想去男廁所解決,勇氣可嘉啊勇氣可嘉!”
孫正斜視他一眼:“為什么不行,有什么好怕的?”
“廁所,陰晦潮濕,處于每層樓的最盡頭,正是陰氣聚集的地方,最易招致不會拐彎的不明物體,尤其是女廁所。不過,即使是男廁所,我們也不能冒這個險�!�
“好笑,”孫正撇撇嘴,“胡說八道�!�
路遐絲毫不介意他的目光,挑起眉說:“就在這里解決,不行嗎?我看你反正也很急�!�
“我不急�!睂O正扭過頭去,似乎很平靜地說。
“沒什么不好意思的,我們都是男性,你不會怕我吧?再說了,這里是不可能再有別人來了,不會有人介意的�!甭峰谝荒橁P(guān)心誠懇的樣子。
孫正沒有轉(zhuǎn)過頭來,也沒有回答他�?床坏剿F(xiàn)在臉上的表情,只能從背后看見他的背仿佛一下子繃緊了。
路遐又笑嘻嘻地加了一句:“憋久了可不好哦,正。”
孫正騰地一下從位子上站了起來,向他投去一個怒氣沖沖的眼光,極不情愿地朝背對路遐的墻角走去。
“本來就覺得沒什么。”他在角落里悶著說,一邊解開了褲子拉鏈。
路遐笑瞇瞇地看著他走過去,不自覺地抹了抹額邊的汗水。
解決完畢,孫正帶著好像不是小解完畢,而是便秘一般的臉色轉(zhuǎn)過身來,剛想說話,一看見路遐,大吃一驚,叫了起來:“你干什么把衣服脫了?!”
路遐揚(yáng)了揚(yáng)手中的上衣,有些委屈地說:“我覺得很熱呀!”
聽他這么一說,孫正也忽然覺得周圍的溫度有些不尋常,額邊已浸出了細(xì)密的汗珠。
路遐似乎注意到什么,又忽地向他身后小解的地方一指,皺著眉頭問:“那是什么?”
孫正以為他想要取笑自己,正想惱怒地反駁,回頭一看,他自己也怔住了。
貼在那里的紙被浸濕,一角脫落下來,露出黑乎乎的墻面。
路遐趕緊用手電晃了晃那里的墻面,兩人對視一眼。
墻,怎么是黑的?
黑的,好似被燒糊了一般。
路遐立刻站了起來,手忙腳亂地揭開背后的圖紙,露出一篇黑焦黑焦的墻。
“完了,”他仿佛癱了一般坐了下來,“你一定是哪里弄錯了�!�
“什么?”孫正疑惑。
“這不是我們要找的中醫(yī)科,這是……這是2000年那場大火的房間……為了掩蓋痕跡才貼上這么多圖紙,已經(jīng)被廢棄很多年了……”
第9章
桐花暗事件記錄1999~2002(二)
記錄人:劉群芳(1999至2002期間值班人員之一)
曉慧跟我說過四樓的女廁所有問題,我沒大相信。
有啥問題�。课襾磲t(yī)院這么久了,什么停尸房的傳說啊夜里的鬼影啊都聽過,就沒一個親眼見過。都是假的唄。
這些事,總是越傳越玄,一傳十,十傳百,比如現(xiàn)在我寫的這東西,我覺得沒那么玄乎,可他們就說非寫不可,還要把記得的對話,細(xì)節(jié)都要寫下來,這不硬是弄得人疑神疑鬼的嘛。
曉慧她們幾個小護(hù)士,正經(jīng)事兒不做,整天圍在一堆不是講穿衣打扮,就是講鬼故事,說得還挺像那么回事兒。有幾個從鄉(xiāng)下來的就特別信這些。像陳娟,熟人介紹進(jìn)來掃地的,據(jù)說家在老遠(yuǎn)老遠(yuǎn)的山里,到距離這縣城最遠(yuǎn)的巫澤鎮(zhèn)還得走上三五天,她就尤其迷信。
不過陳娟自己從來不提她家的事,她這人大概特別好面子。剛來的時候,她穿著破破爛爛的襯衫,那褲子短得露出一截腿來,也不穿襪子,白網(wǎng)鞋上全是泥�?匆婋娞菟嚇一跳,從來不敢坐,怕得慌。小護(hù)士們最愛取笑她,都說她滿身土氣,要是走廊里遇見她,還故意用手扇氣說,哎喲,好臭,誰半個月沒洗澡啦!
整天在醫(yī)院里被人指指點(diǎn)點(diǎn),她自然不好受,就連開口說個話,那口音都被取笑過好幾次。曉慧就說過,那個陳娟啊,簡直跟我們不是生活在一個地球上,說的是外星話,穿得像外星人,那模樣哦,也不像是地球人生出來的。
女人總是虛榮的嘛,過了一年不到,她就學(xué)著洋氣起來了:頭發(fā)盤起來了,衣服換得勤了,有時還蹬起高跟鞋了,主動湊上去跟小護(hù)士們講話,聽到什么最時髦馬上就得追,倒也學(xué)得像個城里人了。大約是覺得過去太丟人,老家什么的從來也不提,從來也不回,有不知根底的問起,她就好像自己是從天而降似的,堅(jiān)持說自己打小在城里長大,父母都是教書的。我們也不揭穿她,背后偷偷笑。
但是一講到這些鬼怪故事,她就暴露了,故事講完她總要跟一句:“哎,有這個說法,必須得信,那誰誰誰前年割麥子那會兒就出過事。”這口氣,哪里是什么“書香門第”出來的呢!
前天,就撞見她們幾個在講四樓女廁所的事。
“你們知道嗎?四樓廁所晚上有嬰兒哭�!睍曰凵裆衩孛氐卣f。
她們幾個駭了一跳,一個個伸長了脖子等著聽故事。
“那天晚上,我值班,就是二樓女廁所壞了的那天。我實(shí)在憋不住啦,想上廁所,只好上樓到四樓。剛走到四樓樓梯口,我就覺得涼颼颼的,見那女廁所的門還是半開的,我正想推門進(jìn)去呢,就聽見里面?zhèn)鱽韲W嘩的水聲——”
幾個小護(hù)士又好奇又害怕,縮成一團(tuán),又忍不住豎起耳朵聽下去。大白天的,她們怕個啥啊!
“那時都快半夜十二點(diǎn)了,我一想不對呀,四樓哪里還有什么人啊!我又驚又嚇的,不敢進(jìn)去,突然就聽到像嬰兒的哭聲,越來越大聲,從那黑黢黢的女廁所里傳來,我哪里還顧得上方便,趕緊往回跑,那嬰兒聲就沒有斷過,好像還遠(yuǎn)遠(yuǎn)追著我,駭?shù)梦液脦讉晚上睡覺都覺得聽到有嬰兒在床邊哭……”曉慧講故事活靈活現(xiàn)的,自己臉也說青了。
劉欣被嚇得最厲害,眼睛里包著眼淚花兒了,顫抖了半天,才小心翼翼地問:“是不是,上次那個31號床的孕婦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