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總有一種不祥的感覺籠罩在心頭。難道還有比剛才更糟糕的事嗎?
我有一種沖動想立刻轉(zhuǎn)身就回去了,但是沒有手電,沒有群芳姐,我一個人怎么敢穿過樓道,再在黑暗里下到一樓去……還要路過那個女廁所……
昏暗的手電光里,我每走一步都心里發(fā)毛。
總覺得周圍無聲無息地,有什么未知的東西在涌動。
從來沒有這么后悔過今天早上的決定。要是,要是困在這里回不了家怎么辦?我簡直不敢想。
再走幾步,就要到中醫(yī)室了。
那個起大火的房間,醫(yī)院里十分不祥的地方……
前面手電光的邊緣在墻角浮動著……快過去,快過去……
我正想側(cè)過臉去,趕緊從中醫(yī)科的門口走過去,群芳姐卻一下子停在了中醫(yī)科的門口。
“她在這兒�!比悍冀阋蛔忠痪涞卣f。
“什么?”我楞住了,又反應(yīng)過來,“群芳姐,你怎么了?那個陳娟,她,她早就失蹤了��!”
“她在哭,她在哭……”群芳姐拿著手電,好像開始喃喃自語起來。
“群芳姐……群芳姐……你不要嚇我……”我覺得眼淚又快涌出來了,周圍一片冰冷漆黑全部向我涌過來,簡直快喘不過氣來。
突然,她手一抬,電筒燈光就直直射向了門上方的玻璃。
“啊啊啊�。。 �
我不知道我當時怎么能發(fā)出那樣恐怖的尖叫聲。
那一瞬間,燈光照到那門上的玻璃,陡然間那張巨大的臉貼在上面,嬰兒的臉,咧著嘴,沒有牙齒,全部都是焦黑的,焦黑的,黑烏烏的眼珠,小小的焦黑的手爬在玻璃上,燈光照著它的一瞬間,好像在看著我……
我失去了所有思考能力。
那是什么我不知道……我一下子坐在地上……
“她在這兒!她在這兒!”群芳姐卻在激動地叫著,“她在哭,她在哭……”
我什么都聽不到,只有那張玻璃上突然出現(xiàn)的臉在我眼前不斷閃現(xiàn)。
“群芳姐……”我伸手想讓群芳姐幫忙拉我起來。
她卻沒有理我,好像瘋了一樣,開始敲門。
“是她,一定是她,她的什么我都知道,我都知道!”
模糊的意識告訴我群芳姐說的那個“她”是陳娟,我不知道她為什么這么執(zhí)著,為什么她今天一定要來看看……
“媽媽,還是孩子?”群芳姐突然扔下手電,“陳娟,陳娟……”
門突然被她推開了,一股熱浪猛地從門后面?zhèn)鱽怼?br />
起火了?
朦朧中好像看到群芳姐沖進了門中。
然后眼前發(fā)黑,我一下子什么都不知道了。
附:其后因為驚嚇過度昏迷的李婷被當夜聽到尖叫聲趕到的值班人發(fā)現(xiàn)帶回。馬玉和劉群芳從那夜之后就再也沒有出現(xiàn)過。事后檢查女廁所和中醫(yī)科,并沒有任何異常。
第14章
第五個小時四樓走廊
“你看,我就知道后面還有故事�!甭峰谝荒樞赜谐芍竦卣f著,轉(zhuǎn)過頭,卻發(fā)現(xiàn)孫正被嗆得滿臉通紅。
“好像,真的起火了一樣……”孫正尷尬地捂著嘴直起身來。
路遐心想你還要不肯面對現(xiàn)實到什么時候,一邊也用手捂著口鼻,說:“你有沒有想過,最開始劉群芳聽到的那個嬰兒,是活的?”
“什么?!”孫正叫了起來,又突然一頓,馬上說,“當然是活的,不然還能是什么?”
路遐忍住笑,把記錄向前面翻了幾頁,推到還在咳個不停的孫正面前,“一開始被幾個護士講的故事忽悠了,反而把一件很簡單的事看復(fù)雜了。”
孫正抬起頭來看著他,好像在等著他的答案。
路遐悶悶的聲音從指縫里透出來,繼續(xù)道:“假設(shè)這么一個故事,一個從很遙遠的鄉(xiāng)下來的姑娘,到了城市,從來沒見過世面的她,一下子被迷得暈頭轉(zhuǎn)向,成天被人嘲笑,被人看不起,恨不得忘了自己的出身,隱藏自己的身份,要假裝過一個體面城市人的生活�!�
孫正點點頭,示意他繼續(xù)。
“可是,這個姑娘在老家結(jié)了婚,生了孩子,丈夫在家里種地,自己也跑出來工作,孩子丟給家里老母親照顧。這個姑娘似乎下了決心要重新開始人生,好長時間不和家里聯(lián)系,結(jié)果丈夫病死了也不知道,老母親無依無靠,帶著外孫女跋山涉水地到城里來投奔女兒�!�
孫正明白了他的意思,說:“所以,這個李婷在門口遇見的大媽就是這個女人的老母親帶著她的外孫女?”
路遐苦笑著搖頭:“這個時候遇見的,恐怕已經(jīng)不是本人了吧……是什么,我也不知道�!�
孫正揚起眉,好像在等他做出更合理的解釋。
路遐移開目光咳了一聲,又轉(zhuǎn)回話題:“總之,這個姑娘被突然出現(xiàn)的老母親和還是個嬰兒的女兒嚇壞了。她苦心塑造的形象就要被她們的出現(xiàn)給完全破壞了,她又會再一次成為嘲笑的對象了。而且她在這里一個區(qū)區(qū)清潔工,哪兒能找到住處給母親和孩子呢,于是,她偷偷把母親和孩子安排住在了醫(yī)院里面�!�
孫正睜大了眼睛,似乎恍然大悟:“你是說,她瞞著別人,讓母親和孩子到了晚上就到四樓的中醫(yī)室去睡?不,那時還是普通內(nèi)科,也就是說還有檢驗病人用的診斷床�!�
路遐投去一個贊同的目光,又繼續(xù)說:“四樓內(nèi)科室提供了住宿,母親和孩子晚上還能到女廁所洗澡。但是這個無比虛榮的女人每天都過得心驚膽戰(zhàn),因為醫(yī)院里漸漸傳出了醫(yī)院里傳出了四樓夜晚有嬰兒哭聲的傳言……”
“所以說,之前四樓女廁所有水聲是因為她母親和她孩子可能在洗澡,或者洗衣服,這樣說來,晚上女廁所聽到嬰兒的哭聲也是正常的,因為她的孩子就在那兒�!睂O正接道。
“而這天晚上,劉群芳去四樓上廁所,就正好又聽到了那個嬰兒的哭聲,嚇得回了護士站,也同時嚇壞了那個女人,所以當晚她的反應(yīng)比劉群芳還大�!�
“等一下,”孫正打斷路遐,“有沒有可能,這個劉群芳那天晚上發(fā)現(xiàn)了事情的真相,只是沒有在記錄里面寫出來?”
“你是說,她在維護這個女人?”路遐看他一眼,又笑了,“這樣的女人根本就不值得任何人為她撒謊!當天晚上老母親可能碰到了什么不太會用的電器,電路又老化起火,這個狠毒的女人大概想著正好一了百了,狠心把門鎖上,讓孩子和老母親活活燒死在里面!”
孫正皺著眉頭聽他講完最后一段,質(zhì)疑地問:“你怎么就確定是她把母親和孩子困在里面,那孩子的尸體呢?她又去哪兒了?”
路遐環(huán)視一周,帶著十分不容置疑的語氣,對著孫正說:“我們被困在這里,就是最好的證據(jù)。”
“你真的覺得是陳娟故意不開門讓她們被燒死在里面嗎?”孫正卻還有些疑問。
“是的。陳娟這樣本來就沒有什么文化又虛榮的女人很容易迷失自我,女人的心有時可以狠毒得驚天動地�!甭峰诘哪樢菜坪醣粺眉t光光的。
“難道狠毒得可以燒死自己的母親和孩子?”孫正還在爭論,“即使她迷失了自我,但你難道不相信人心總是向善的?”
路遐揚起嘴角:“即使她沒有過這樣的想法,但趁著大火,她也可能產(chǎn)生一瞬間的邪念……”
孫正沒有繼續(xù)為陳娟辯論,只看了路遐一眼,好像在反問,是嗎?
路遐卻沒有停止解釋:“至于孩子和那個女人本人……我想,大概,也是入穴了吧。而抬出來的那句尸體,就是被她活活燒死的母親。困在這個穴里,永遠面對著黑暗,永遠也走不出去,就是她最好的懲罰�!�
孫正突然對“永遠的黑暗,永遠也走不出去”這個想法感到了一絲恐懼。他始終沒有真正意識到自己的處境,自己也會有永遠走不出去的一天,在這樣炙熱的環(huán)境下,心忽然涼了一涼,怔怔地看著路遐問:“困在這里的人,都是應(yīng)該受到懲罰的人嗎?”
路遐一愣,馬上說:“當然不是,也有很多偶然的,你看在這個醫(yī)院每天其實都在上演著過去發(fā)生的事情,消失在這個醫(yī)院里的人其實也每天都在醫(yī)院來回走動著,重復(fù)著消失前的動作,就好像兩個平行世界,大多數(shù)時候根本不會發(fā)現(xiàn),只有氣場突然改變,在某個時刻和你相吻合,才會遇見,即使已經(jīng)入了穴,也不一定會遇見每一件發(fā)生過的事。就像李婷和劉群芳后來在醫(yī)院又遇見了那場大火的再現(xiàn),也是偶然的。”
孫正卻似乎陷入了沉思,眼里一向堅定不移的光芒逐漸暗淡下去。
路遐沒法假裝看不見,接受現(xiàn)實,拼命掙扎,最后絕望,這是人在黑暗的絕境中最常見的心理反應(yīng),如果孫正真正意識到現(xiàn)實,開始絕望,那么他們可能就永遠走不出去了。他只好故意大聲咳嗽兩聲,吸引孫正的注意,然后盡力提高音量,說:“但是,正是她們后來這次事件,讓我們有了逃出去的機會�!�
孫正抬起頭來看著他,滿臉已經(jīng)燒得通紅,路遐從他身上仿佛也看到了自己現(xiàn)在狼狽的狀態(tài),卻不得不繼續(xù)保持十分的精力,說:“我們還有機會。你看這個記錄:她們到了四樓,馬玉進了女廁所,卻再也沒有出來。這個時候出來的,不是馬玉,而是大火當晚事件的一個重演�!�
……
滴答,滴答。
好像那個濕漉漉的人滴著水在向我們走來。
……
嬰兒在笑。
面前不見五指的黑暗里,滴答滴答的水聲,還有咯咯的稚嫩的笑聲。
……
“你看,這個時候,是那個大媽洗完澡,帶著那個孩子從廁所里出來,孩子可能被大媽逗樂了,所以在咯咯的笑�!闭f完,路遐又帶點安慰的語氣看著孫正,“這么解釋,是不是覺得沒那么恐怖了?”
孫正瞪他一眼:“只有你才會覺得這種故事恐怖!”
路遐無奈地聳個肩,又繼續(xù)翻看記錄。
但是終于,這聲音漸漸小了,滴答聲也似乎朝走廊更深處走去,漸漸弱下去。
咔嗒一聲。開門聲。
“這個時候,應(yīng)該是她帶著孩子進了當時的普內(nèi)三科,也是后來的中醫(yī)室。”
那邊的樓梯好像有人上樓,噔噔的。
上樓的聲音越來越大,已經(jīng)快走到四樓了。
“是陳娟!”群芳姐一下子叫起來。
“陳娟也跟著上樓了,但劉群芳好像很敏感,一下就認出了那是陳娟的腳步聲,人消失了這么久,也虧她還記得�!甭峰谝蛔忠痪涞胤治鲋�。
孫正已經(jīng)在大口喘氣:“然后,然后就起火了,再之后……再之后劉群芳就說她聽到了陳娟的哭聲……呼……不行,我們得趕快出去,我真的覺得,好像已經(jīng)燒到了腳下,路遐……”
路遐也被嗆到,一邊大聲咳嗽著,一邊用手指在記錄上移動著,然后停在了最后幾行字上。
嬰兒的臉,黑烏烏的眼珠,手……
她在哭……
敲門……
媽媽……孩子……陳娟……
門突然被她推開了,一股熱浪猛地從門后面?zhèn)鱽怼?br />
孫正一下子仿佛也看到了曙光,眼神都亮了起來。
“劉群芳!雖然大火那晚門被鎖住了,但是,但是后來那次,劉群芳推開了門��!她進去了�。 �
路遐使勁點頭,一手拽起孫正的胳膊,站了起來。剛站起來,就被嗆得頭暈眼花。
兩個人只好立馬仆倒在地上,對視一眼,覺得又好笑又著急。
孫正大腦理智的一部分告訴自己正在做一件從未做過的瘋狂的事:在一場看不見的火災(zāi)里匍匐前進。
如果他可以保持之前的理智和批判精神,他一定會堅持待在這里,看看這莫名其妙的灼燒感和那場火災(zāi)是不是有半分聯(lián)系。
然而本能和旁邊這個家伙卻拖著他不斷以狼狽的姿勢向門邊爬去。
“只要……等到劉群芳推開門的那一刻……我們就可以出去!”路遐被嗆得發(fā)不出聲音,拼命做著口型告訴他。
孫正點點頭,不用看口型他也能明白。
可是他突然又想到什么,停了下來。
路遐回頭奇怪地看他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