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因為這個‘它’……從來都不應該是敵人。
“好了,”劉秦語氣轉冷,“時間到了,‘它’該做出選擇了�!�
磁帶里響起繩子拖動的摩擦聲,還有一陣金屬碰撞叮叮作響的聲音。
“好臭,你在做什么?”嚴央掩住了鼻子,聲音有點悶悶的又十分理直氣壯地,“有我和路曉云在這里,你還能繼續(xù)胡作非為嗎?
劉秦輕笑了一聲。
“這里有三個入穴的人,‘它’會選擇我成為新的一個‘它’,而他——就會是那個死人,你……就陪我永遠待在這里吧……”
嚴央閉著眼睛,看不見劉秦的動作,但他似乎沒有怯退:“怎么可能?!我不知道你會怎么做,我也沒什么特殊本事,但無論你想做什么,我都會拼了命地不讓你成功,你就永遠無法完成它了。”
“這不是你或者我的選擇。病毒會選擇宿主,‘它’,也會選擇下一個‘它’,你不懂,”劉秦聲音尖厲起來,“我12歲的時候,祭祀,‘它’就選中我,阿媽把我放跑了出來……這一次,‘它’當然還是會選我,‘它’會選擇最能承受這個世界的罪,怨,冤的那個宿主�!�
劉秦又走了一步。
“不、不許動他,”嚴央的聲音聽起來開始發(fā)顫,“路曉云,路曉云,你快醒醒……”
里面?zhèn)鱽硪魂嚫O窸窣窣的聲音。
“大不了,我、我背你,我們逃出去,路曉云,你……”
他突然不說話了。
因為那個熟悉的平穩(wěn)無波的聲音終于出現(xiàn)了。
“我說過,你不會,也不可能,因為……”剛醒來的他說話還有些低沉。
“路曉云……你真是大英雄superman,我對你是又愛又恨欲罷不能……”嚴央又驚又喜地。
“嚴央�!甭窌栽埔幌麓驍嗨�。
“哎,哎?”
這大概是第一次聽到路曉云直呼其名。
“記著,剛才她所說的穴的秘密,和這里你看到的,你聽到的相關的一切,出去之后要忘了它。”
“可是……”
“如果不能忘了它,這個秘密就要保守一生。所有從穴里出來的人,生命都很短暫。我不覺得你會成為一個例外。你不用保守這個秘密太久,也不會太辛苦……”
“我不會說的,這些胡話說出去有誰相信嗎……”
“一直到死,都不能告訴任何人……我弟弟也不行�!�
“停�!眹姥肼牭竭@些,竟開始有些惱怒,“什么死不死的,這個醫(yī)院的問題怎么解決?我們怎么出去?你腦子是不是還有點暈?”
“磁帶,也不能帶走,再也不要回這個醫(yī)院�!�
“路曉云?!”
路曉云沒有回答他,而是突然對著另外一個人說話了:
“隨陰人,你敢和我賭嗎?”
哈哈哈哈,劉秦再度尖銳地笑了起來。
“賭。”她說,“賭什么?”
“賭他,和這個醫(yī)院�!甭窌栽浦傅摹八睙o疑就是站在一旁的嚴央。
“路曉云?!”嚴央又驚又疑。
滋滋。
噪音響了起來。
滋滋。
而且越來越大。
“我已經(jīng)贏了�!甭窌栽频恍�。
“哈哈哈,”女人大笑起來,“怎么可能?”
“你看看我,你12歲就認得這是什么�!�
磁帶突地尖厲地響了一下,就像是一個急剎車,一個刀鋒猛烈劃過玻璃的聲音,女人在磁帶里尖叫起來。
“怎么可能,你怎么可能會贏過我呢?!我才是它選中的人……”
她最后不可置信的凄厲的呼喊戛然而止。
砰。
一聲重物倒地的巨響。這個瘋狂而執(zhí)著的女人在最后一刻終于感受到了失敗和驚懼的滋味。
她殘留給這個世界的影子將是無止盡的怨念。
劉秦死了。真正的死了。
它其實早已經(jīng)做出了選擇,就在之前路曉云倒下的那一刻。
只是嚴央此刻仍然不曾意識到,他和眼前這個男人之間的距離。他以為,他仍是那個言語冷漠,朋友少的可憐的,神出鬼沒的路曉云。
“路曉云,那繩子的盡頭,一圈黑黑的,像沒有底的……你、你看見了什么?”
“……生命。無色的生命。”路曉云的聲音就像從遙遠的邊緣地帶傳來,每說一句話,就伴隨著陣陣滋滋聲,使得原本就因為距離而難以聽清的談話更加模糊。
“生命?生命是什么樣的?你怎么知道那就是生命?”
沒有人回答這個問題。誰向前走了幾步,另一個人又緊緊跟了上去。
“路曉云,我可以睜開眼睛看嗎?”
“不可以�!�
“我什么時候可以睜開眼睛?”嚴央急著說話。
“有光的時候�!�
“那我睜開眼睛就可以看見你,是不是,路曉云?”
突然有人笑了,這個笑聲如此陌生,仿佛從來不曾出現(xiàn)過:“別傻了,這里沒有路曉云了�!�
只有‘它’才能帶你從手術室到315A,也只有‘它’能帶你出去。
因為,我已經(jīng)成為它。
劉秦才是那個替代品。
桐花醫(yī)院的穴從來沒有人出去過,或許會有唯一的一次例外。桐花醫(yī)院的穴從來沒有出口,或許從此會有。
他贏了,戰(zhàn)利品只有賭注,沒有路曉云。
空氣仿佛停滯了一刻。
“嚴央,你抬頭�!�
“不……我不看了……”嚴央的聲音里壓抑著什么,哽咽著什么。
“抬頭�!�
“不�!�
“你看,有光�!�
多年以后,不知誰留下的一張照片,緩緩從門縫里飄了出來,照片里有一個沐浴在陽光里的燦爛笑容。
第50章
最后一個小時穴
曲終一聲,戛然而止。
磁帶斷在這里。
再也不會有任何路曉云或是嚴央的聲音響起了。
“聽到了嗎?”孫正靠近路遐問,“你哥哥,是被‘它’選中的下一個‘它’,劉秦是替代品……”
路遐眼皮動了動,抬眼看他。
“我就欣賞你們路家人這一點,”孫正回視路遐的目光,“他是第一個,贏了‘它’的人。”
路遐的目光移向躺在地上的那個瑩白的硨磲鑰匙,上面隱隱有一小條裂紋。
他之前最不愿去想的一種猜測,終于要成為現(xiàn)實了。
“我至今仍然覺得,路曉云生下來就是要成為‘它’的。留在穴里的‘它’,在這之后竟然沒有讓任何一個人入穴,”孫正說著,搖了搖頭,仿佛不敢置信,“一個人,都沒有�!�
路遐的手指慢慢在收攏,握成一個拳頭。
嚴央出去了。
醫(yī)院之后也再也沒有出現(xiàn)過新的問題。
“現(xiàn)在你知道……為什么過了這么久你才收到這把鑰匙了吧?”
帶不走的磁帶,塵封在醫(yī)院里的秘密。
信封里的硨磲,保留一生至最后一刻的秘密。
“可惜,你哥哥功虧一簣,留下了一個最不應該留下的人�!闭f這句話的時候,孫正的臉色漸漸變了,笑容徹底消失了,籠上了一股陰怨的氣息,“陸響�!�
這個名字讓路遐從恍惚中醒了過來,他突然伸手抓住孫正的雙肩:“所以,315A里倒掛的人里……是不是有一個,是你?”
孫正任他抓著自己的肩,又像是自顧自地在說:“是啊……我看見那張臉,我就想起來了,什么都想起來了……”
他停下來,似乎在回想什么:“算起來,那個護士,叫鄧蕓是吧?她不應該找到我的……”
路遐的手向里扣緊了,孫正卻像是絲毫感受不到疼痛。
他繼續(xù)說:“因為陸響很怕我,怕到了極點……知道為什么后來那個女護士怎么都找不到315A嗎?因為陸響,哈哈哈,陸響把整個315A的大門都封上了,他親自刷了一遍又一遍的漆。
“那個晚上,他不停地刷著,白色的漆沾了他一身,因為他不停地在發(fā)抖,不停地說,對不起,對不起……太難看了,陸院長,那個樣子太難看了……
“他以為從此就再也沒有人找得到這個房間了,他以為我從此就再也出不了這個房間了……”
路遐的眼睛閃了閃,眼前的這個孫正太不真實,太過于陌生,他已經(jīng)分辨不清這是夢,還是現(xiàn)實。
可是孫正,從進醫(yī)院到現(xiàn)在,確實一步步在變的,在他所忽略的每個角落,或者說,在他所想要忽略,想要忘記的每個角落。
從他開始消失,對看見的血人一聲不吭。從他開始怨懟地說些什么,從他開始聽到陳志汶和陸響的名字開始頭痛……
他竭力把這些不是孫正的孫正拼湊起來,拼湊成眼前這個掛著陰郁的笑臉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