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造型師去而復(fù)返，敲門聲打斷了她的發(fā)呆，她才意識到自己在回想些什么，立刻板正表情，清清嗓子對著門外道：“……進來吧。”
*
造型定完，景也搭完，前期的籌備工作都已到位，就等良辰吉日開機。
正式開機前大家先提前進組試拍。這次拍攝大致分為兩個場地，一個是國內(nèi)的戲份，主要是翁煜和秦曉霜從前談戀愛的回憶以及兩個人分開各自的情感線，之后會飛國外某海島拍攝外景，主要是他們從派對相遇后一起離開，漫無邊際度過的那一夜。
國內(nèi)的部分，美術(shù)就在京崎找棚搭了景，省去了飛外地。但棚的位置很偏，方便起見婁語還是住進了劇組提供的酒店，和在外地拍戲時沒差。
她不確定聞雪時是不是也選擇住劇組，說起來，她甚至不知道他從老房子搬出去后如今住在哪里。
她對他現(xiàn)今的生活一無所知，對他這些年的私人情感經(jīng)歷更是不明。
不是不好奇，只是沒有一個可以正大光明向他打探的機會，干脆不問，她也不確定自己是否能承受。之前誤解過的黃茵花已經(jīng)讓她明白自己的底線在哪里，她根本做不到自以為是的大方。
車子駛到劇組安排的住處，和市內(nèi)的星級酒店相比也不賴，是一處度假山莊，樓不高，四面環(huán)起來圍成中間的小院，栽種四季常青的玉樹。
這個環(huán)境在偏僻地帶算是不錯的了，畢竟是專供有咖位的演員導(dǎo)演等主創(chuàng)住的，和劇組大本營駐扎的快捷酒店不同。婁語的保姆車駛進院落時，旁邊一輛商務(wù)剛熄火，長手長腳的青年從移開的車門處蹦下來。
婁語一看那個身影，關(guān)于潤喉糖和便簽的記憶涌上心頭。
她坐在車內(nèi)猶豫片刻，還是照舊推開車門下去，和夏樂游平常地打了個招呼。
“中午好�！�
夏樂游回過身，笑逐顏開。
“姐姐中午好�！�
婁語說著沒意義的話寒暄：“你也剛到？”
“是呀！”他拉長語調(diào)，“來得早還真是不如來得巧�！�
“行了，別拍馬屁了。謝謝你上回的喉糖。”
夏樂游眼睛頓時亮亮的：“那臺詞的事你可以有空輔導(dǎo)我嗎？”
“我……”
她剛想斟酌著怎么措辭拒絕，有個聲音遙遙地從頭頂響起，打斷了他們的談話。
婁語一怔，循著聲源抬頭。
聞雪時正站在左面二樓露天的走廊上，胳膊支在憑欄處，微微俯下身望著中庭，也就是他們所在的位置。
陣風(fēng)吹落玉樹，幾片葉子打著旋兒從他身側(cè)飄過。白色衣領(lǐng)也被風(fēng)吹鼓，貼著他那串細(xì)長的脖頸搖搖晃晃，喉結(jié)若隱若現(xiàn)。
他在樓上問他們：“你們剛到？”
婁語仰面點了點頭：“聞老師很早到了？”
“我也才剛來。房間在幾樓，需要幫忙嗎？”
“就在二層，不麻煩，會有人幫忙搬�！�
“那很方便，我們就在同一層�！�
夏樂游插嘴道：“欸……為什么我是四樓�！�
婁語哦了一聲：“你喜歡二樓？我可以跟你換�！�
“那倒不用了……”
聞雪時又問他們，拐了個話題：“你們吃過飯了嗎？”
她搖頭：“還沒�！�
“那要一起吃嗎？”
他這么一回，婁語反倒有點懵。
她還以為他只是隨口一問，不然她肯定會說已經(jīng)吃了。
夏樂游看不懂眼色似的地點頭：“好�。∥艺灭I了！”
至此，婁語也不好再扭捏，畢竟之后都要個把月抬頭不見低頭見，跟著說：“行。要不要叫上導(dǎo)演一起？”
“叫過了，但她要調(diào)分鏡�！�
于是，最后還是他們?nèi)藖淼缴角f的餐廳包廂吃飯，聞雪時率先拿出手機掃碼點餐，遞給夏樂游。
“你先點�！�
“那我就不客氣了！”
夏樂游埋頭在手機上劃來劃去，很快就點完了，他想著順位遞給婁語讓她接著點，卻被聞雪時截過。
婁語要接的手勢一頓，有些尷尬。
聞雪時卻直接道：“我?guī)湍阋黄瘘c了，還是之前的口味？”
夏樂游聞言，視線微妙地轉(zhuǎn)了一下。
婁語察覺到，含糊地嗯了一聲：“謝謝�！�
夏樂游似是不經(jīng)意地問：“你們關(guān)系挺熟的呀？”
“……我們從錄完夜航船之后私下關(guān)系就變得不錯�！眾湔Z臉不紅氣不喘地撒謊，“是吧聞老師？”
他頷首，算是默認(rèn)。
婁語覺得氣氛古怪，又無法吃菜轉(zhuǎn)移注意，干脆推開椅子起身：“我去下衛(wèi)生間�！�
她一走，包廂里剩下聞雪時和夏樂游兩個大男人。
夏樂游從懷里掏出煙，手指捻著一根看向聞雪時：“要么？”
他婉拒：“正在戒�！�
夏樂游悻悻聳肩：“那我抽會不會影響你？”
“不會。”聞雪時隨口補充，“但小樓受不了煙味，你現(xiàn)在抽，她一會兒回來就會聞到。”
夏樂游捻煙的動作一頓，詫異地重復(fù)著：“小樓……？”
“哦……就是婁語。”聞雪時揚起唇角，語氣平淡地笑著講，“十年前一直這么叫她，叫順口了。”
作者有話說：
夏樂游：走了，8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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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oaA、Ann、暖眸森光、兩貓一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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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xù)努力的！
第
42
章
婁語從衛(wèi)生間回來的時候，
不知是不是自己錯覺，總覺得氣氛好像比之前更奇怪了。
菜上桌，看上去很健談的夏樂游反常地挺沉默，臉上悶悶的。這頓飯吃得無比尷尬，
吃到一半，
婁語就放下筷子說自己飽了，
先回去收拾東西。
其實栗子已經(jīng)在房間幫她收東西，并且拿來了晚上的試拍通告。婁語看了眼通告單，場次不多，且都是單人各自的戲份，
畢竟是試拍，挑的都是些輕松的戲，用來上手找找狀態(tài)。
這對婁語是最駕輕就熟的部分，
前提是，
聞雪時沒有提前這么早來片場。
他的戲份明明在今晚最后拍，
但婁語進攝影棚時卻看到了聞雪時從他的房車上下來。
房車她和聞雪時一人各一輛，
劇組給安排的，就停在拍攝棚里。他一走下來，
婁語一眼就瞧見了。
她心頭拂過很輕微的微妙的緊張，拜今晚的妝容所賜——她要拍的是回憶殺的青年戲份，所以現(xiàn)在的造型也是年輕時的狀態(tài)，
眉毛畫得很淡，眼線卸掉，
睫毛也沒夾，
全妝最用力的地方就是底妝和腮紅。
剛完妝的時候她看著鏡子，
托這些年費盡心思保養(yǎng)的福，
等把發(fā)型刻意往嫩的方面做，
好像還真和當(dāng)年大差不差。
但總歸還是有些區(qū)別的吧，再怎么飽滿，人工發(fā)明的注射液體和自然產(chǎn)生的膠原蛋白也是無法抗衡的，不然大家怎么都偏愛只綻放在正好時候的鮮花而不是永生的塑料假花呢？她已經(jīng)到了需要依靠這種從前不屑的外物來抓住時間的年紀(jì)，屈服的瞬間其實很簡單，就在某天拍攝了一整個大夜，她匆匆洗了個澡準(zhǔn)備入睡，一邊困得不行一邊吹頭發(fā)，翻過發(fā)際線時在鏡中看見了一根不太起眼的白頭發(fā)，混在黑發(fā)中，像正午十二點的陰影，原本是垂直的，你看不見，然后時間推移，它慢慢傾斜，你不得不發(fā)現(xiàn)，從此就跟著你。
握著吹風(fēng)機的手一抖，這個世界靜止了，連風(fēng)都停止流動。
然后，吹風(fēng)機狂躁的聲音再度回來，噼里啪啦的熱風(fēng)大肆翻起更多內(nèi)里的頭發(fā)，露出陸續(xù)幾根的白色，不多，但那幾根數(shù)量就足夠令人抓狂。
她慌得手僵在半空，然后把吹風(fēng)機一扔，仿佛它才是這一切的罪魁禍?zhǔn)住?br />
那一個早上，本該去入睡好好休息的她抱頭呆坐在馬桶上，意識到無形中流逝的時間真的是可視的。
它是一只啃噬身體的寄生蟲，最先啃噬的就她的意志。
她害怕變老，且當(dāng)著聞雪時的面，不愿意現(xiàn)在自己這幅裝嫩的樣子被拿去和曾經(jīng)比較，因為她在他回憶里的樣子絕不是這樣的。
盡管她知道他不一定會這么想，就像自己看到他年輕的裝扮時，她依舊覺得他和當(dāng)年一樣，依然很令人心動。
但她還是下意識緊繃了臉，故作輕松道：“聞老師怎么這就過來了？”
他抬眼看她，表情有一閃即逝的怔忪。
這一眼看得她頭皮一麻，卷了下手心。
“……很久沒拍劇了，過來提早感受下�！彼裆芸熳匀�，“我在拍劇上是新手，還請婁老師多多指教了�！�
她干笑：“談不上。”
兩人一前一后地往攝影棚的方向走，中途他轉(zhuǎn)向去了導(dǎo)演所在的監(jiān)視器處，她繼續(xù)往里走到搭的景內(nèi)，兩人分開，但她卻無法放松。
因為她知道，他或許就在監(jiān)視器的那頭看著她。
這讓婁語覺得自己像是一個受檢驗的學(xué)生，五年過去，她的肢體寫滿了待批閱的文字，他的目光隔著攝像機一寸寸游移。她收不到及時的反饋，就像等待著成績發(fā)下來那段難熬的時間，總是忐忑的，對自己不確定的。
哪怕她已經(jīng)榮耀加身，拍了那么多年戲，但在他跟前，她還是一瞬間回到了那個面對面和他站著，局促到渾身冒汗也不知道開口要紙巾的愣頭青。
她長長地深呼吸，再次睜開眼后，拋去了這些雜念。
過了一遍走位之后，拍攝正式開始。
這場戲拍的是秦曉霜和翁煜之前還在談戀愛的回憶，秦曉霜提前在家里布置，想給翁煜一個生日驚喜，全都布置完了，卻突然接到上司的電話，讓她趕緊回公司加班，同時她還接到翁煜的信息，因為她剛才先故作神秘地給他發(fā)信息，讓他趕緊回來。
攝像開機，婁語推著椅子到墻邊，踩上去把最后一顆氣球掛上，口袋里的手機嗡嗡震動。她滿心歡喜地以為是翁煜打來的，但看到界面上的備注，立刻翻起白眼。
她接通電話，一邊翻白眼一邊特柔和地說：“周總好，我在，嗯嗯……”
說著說著，她不耐煩的表情變得僵硬，嘴上還保持著剛才一致的語氣：“沒問題周總，我這就過去�！�
她剛掛斷電話，一條翁煜的信息就進來，滿懷期待地告訴她我會盡快回來的。
婁語看著手機，臉上顯現(xiàn)出一副無從處理的疲憊和生氣。
她捏緊拳，抬頭將那顆剛掛上的氣球砸爆。
這個動作是婁語自己的處理，劇本上的提示是秦曉霜無奈地把氣球取了下來。
章閔從對講處傳來指示：“卡。”
“不好意思，我臨時覺得這個動作更合適�！眾湔Z聽著對講回道，“需要再來一條按原劇本來嗎導(dǎo)演？”
“不用，你現(xiàn)在這個更飽滿�！闭麻h很斬釘截鐵地作出判斷，“這條過，換景別吧，切特寫�！�
攝影和機位開始調(diào)整位置，婁語從片場來到監(jiān)視器旁休息，看到聞雪時還坐在導(dǎo)演旁邊。
婁語微微抿了抿唇，在導(dǎo)演的另一側(cè)坐下。
章閔扔掉耳機，贊賞她：“你那個動作改得真的挺好的�！�
婁語松口氣：“那就好，那也是我演到那兒突然就想這么做了，所以事先沒和導(dǎo)演你溝通�！�
“理解。只要最后效果好，怎樣來都行�！彼炊词∽约海拔耶�(dāng)時寫場戲的時候沒考慮到憤怒這層情緒，你處理的是對的�！�
婁語替章閔鋪臺階下：“這不是導(dǎo)演的問題，我是因為這場戲有過差不多的經(jīng)歷，被調(diào)動了�！�
章閔臉色好受些，又顯出幾分好奇：“也是過生日？”
“對……我曾經(jīng)有個朋友，沒能幫他過成生日的經(jīng)歷和這個挺像的�！�
說這話時，她不動聲色地瞥了眼右側(cè)坐著的聞雪時，他似乎在聽他們對話，又似乎低著頭在發(fā)消息。
她說得很隱晦，但說的確實是那一次聞雪時生日，她拼死拼活想飛回卻沒能成的經(jīng)歷。只要一回想，那時的憤怒仍無比鮮明。
對楊欣美，對操蛋的劇組，對毫無怨言的聞雪時，最強烈的是對無能的自己。
驚喜沒能送成，她干脆擺爛，只在23:59分發(fā)了一條祝他生日快樂的短信作為唯一的慶祝。
即便如此，他也沒表達(dá)什么不滿。
聞雪時沒問，她也就沒提自己其實想過來卻又沒能成的一系列原因。說了反倒成自己的委屈。
她不想在結(jié)果是他也感到委屈的情況下，再反過來安慰她，沒意思。
就這么一直到現(xiàn)在，事情也過去了，她終于覺得可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