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看她又舊計重施,故作可憐的神情,法顯面上一時靜默,沒給她答復,反而提起另外一件事:“我等在來于闐國的路上遇到二次襲擊,隨行的龜茲國護衛(wèi)死了十七人,其中六人身受重傷,險些喪命�!�
他的目光看向花千遇,眼底的痛惜和悲憫幾乎要溢出來,他緩緩道:“這些全都是因施主而起。”
聽了他的話,花千遇立刻明白她的計劃出現(xiàn)了紕漏,她原以為法顯不會去金光塔,殺手來了也只是會去找他,不成想會有護衛(wèi)和他一通前來于闐。
不過,她既然做了就不會覺得愧疚,會讓她感到后悔的事情她也不會去做。
現(xiàn)在法顯說這些,這是要秋后算賬?
花千遇語氣平淡的說道:“那又如何,那些護衛(wèi)并不算無辜,他們每個人手上都沾的有血,出來混總是要還的,即使沒有我的干預,他們也活不長�!�
法顯微微擰眉,對她的話不敢茍同。
花千遇很擅長詭辯,短短的幾句話就否認了別人存在的價值,一個人是否應該活著,不是用他是否殺人來衡量的。
“命數(shù)自有天定,若是沒有施主,他們也有自己的緣法,施主所為卻是在斷人生路。”
“我記得你曾經(jīng)說過人各有命。”花千遇眼中閃過狡黠,她不以為然的說道:“那是他們命中有此一劫。”
她又三言兩語,就把自己的罪責摘的干干凈凈。
法顯的眼底浮現(xiàn)一絲慍色,他道:“若貧僧不搭救施主,是不是也可以說施主有此一劫?”
花千遇驚訝的看著他,語氣夸張的指責道:“哇!和尚你變壞了,你要見死不救�!�
法顯神色未動,只是淡漠的看著她,平淡的問道:“施主很怕死?”
花千遇點點頭,直白的說:“那當然,我害怕極了�!�
看她承認的這么爽快,法顯反而不知該怎么回答了,她自己都害怕死亡,那么因她而死的人呢,別人就不害怕了嗎?
見法顯沉默不語,花千遇輕笑一聲道:“我知道你是不會袖手旁觀的,若不然在我寒疾復發(fā)時,你就將我交給王新寺的守衛(wèi)了,而不是擅自將我安置在這,還為我傳輸真氣。”
一語道明他的心思,法顯無言以對。
“還有……”花千遇走到法顯身旁,微微傾身靠近他的耳畔,看他陡然間僵硬的身體,她眼中閃過一絲笑意。
她薄唇輕緩的張開,嬌柔婉轉的輕聲說:“法顯你的身體真的很熱。”
濕熱的氣流噴灑在耳畔上,法顯呼吸一窒,他抿緊唇角,側目去看她。
她的唇角勾起,滿臉都是惡劣的笑容,法顯垂下眼,輕抿了抿唇,手指開始撥動念珠,有規(guī)律的清音響起。
花千遇含笑看著他低垂的眉眼,面容清淡,目光平靜,好似未受影響。
她昏迷的時候確實是神志不清,只隱約記得她抱住了一個溫暖的東西,這房間里又沒有旁人,只能是法顯了。
她料到法顯不會看著不管的,即使對她的所作所為,再看不過眼,不還是幫了她嗎?
如今她的經(jīng)書已經(jīng)取得,心完全的松懈下來,雖然接下來幾天要被困在這里不能離開,但是她也沒有多少煩悶,沒有付出多少代價就取得經(jīng)書,一切都是值得的。
第六十八章萬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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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八章萬法
這般想著,花千遇伸手去摸懷里的浮屠經(jīng),結果摸了一個空,她面色一沉,又翻找了身上其他地方,亦是沒有。
她臉色一變,大驚失色的高聲驚呼道:“臥槽!我經(jīng)書呢?!”
她很清楚的記得,她取完經(jīng)書之后就放在衣襟里,即使脫衣服的時候,也是小心的包裹在衣裳里未叫人發(fā)現(xiàn)。
為何現(xiàn)在沒有了?難道她殺人的時候無意中掉了,現(xiàn)在佛經(jīng)還在金光塔?
只要一想到這個可能,她覺得心肌梗塞要犯了。
她立刻轉身直奔向內室,三步并作兩步,來到床榻前掀開被褥,又找了枕頭下面,仍是沒有看到經(jīng)書。
她忽地蹲下,探頭去看床底下,尋覓無果,又轉向旁側的地面。
突然之間,她想到她的衣裳被人換了,那么經(jīng)書此刻在誰手里也就不言而喻了。
她抬頭看向法顯,質問道:“可是你拿了我的經(jīng)書?”
法顯自書架的抽屜里,拿出一本經(jīng)書,問道:“施主要找的是不是這本�!�
花千遇見到他手上拿著的佛經(jīng),隨即眼睛一亮,她接過法顯手上的經(jīng)書,看了一眼確定是浮屠經(jīng)無疑。
“沒錯,就是這一本�!�
她神色欣喜的翻看著浮屠經(jīng),確定了經(jīng)書完好無損,她長松了一口氣,一直提著的心落地了。
法顯微搖頭,勸誡道:“浮屠經(jīng)是于闐國的珍寶,施主若是看過了,就還回去吧�!�
花千遇莫名其妙的看向他,又搬出她那一套氣死人不償命的歪理:“我憑本事拿到的就是我的,我為什么要還。”
法顯微一皺眉,正色道:“這本就不是施主的東西,不問自取謂之偷�!�
花千遇厚著臉皮,一副你奈我何的無恥架勢:“偷多難聽,我這是搶�!�
“……”
法顯沉默片刻,又詢問道:“那施主要怎樣才會將經(jīng)書還回去?”
花千遇笑了一聲,挑釁的看著他,說:“除非我死�!�
此言便是沒有任何回旋的余地了。
花千遇得了便宜還賣乖,她挑眉說:“我救了金光塔,不過是拿了一本佛經(jīng)作為報酬,想來他們也不會介意的�!�
聽她顛倒黑白的言辭,法顯目露不喜,他冷漠的聲音說:“若不是施主金光塔也不會遭難�!�
若是一般人聽到這般責問,必感羞愧,但是花千遇不一樣,即使沒有理,也是會強詞奪理的主。
她雙手環(huán)抱胸前,事不關己的說:“冤有頭債有主,害金光塔遭難的罪魁禍首是烏摩勒伽,和我又有什么關系?”
法顯現(xiàn)在才意識到,他的勸阻,不過是無用功,她根本不會聽。
她途經(jīng)千里,就為了于闐國的浮屠經(jīng),如今到手自然也不會想要歸還。
他的目光斂著沉郁,無奈的嘆了一口氣,轉身走了。
花千遇見他開門出去,門外的腳步聲逐漸遠去,覺得法顯是被氣走了,不過也正和她的意,不用再聽他說教了。Qベqun.7┋3_95┋4_30_5┋4
法顯又不是她媽,怎么會有這么多廢話要教導她,實在是太煩人了。
花千遇趴在矮案前,來回翻看著浮屠經(jīng),盡管完全看不懂,但是不妨礙她的歡喜,這可是能讓她回去的機會��!
她已經(jīng)取得三件神器了,還差三件就能完成任務回去了,神靈珠她已經(jīng)知道在揚州宋家,另外兩件卻還未有消息。
西域畢竟離中原有萬里路途,消息很難傳到這里,等她去了中原,自然能尋覓的到。
一刻鐘之后,法顯去而復返,他推門進來,手里端著一個托盤,上面是菜飯,一碗米飯和兩個素菜。
法顯將飯菜放在矮案前,提醒的說:“施主用飯吧�!�
花千遇抬眼看他,他沉著臉,嘴唇也是抿直的線條,面上一派冷淡。
氣成這樣還不忘給她送飯,可真是……
有意思。
花千遇嘴唇微彎,她也不多言,拿起筷子便開始吃飯。
她是真的餓了,從昏睡到現(xiàn)在她一直未吃過食物,方才還不覺得餓,如今看見食物只覺胃酸在一個勁翻涌,胃部隱隱抽疼。
見她吃的急恐被噎著了,法顯給她倒了一杯溫水,放在她旁邊。
他起身欲走,花千遇喊道:“等一下�!�
法顯低頭看她,她點了點對面的位置說:“坐,先別走。”
法顯頓了幾息,旋即又在她面前盤膝坐下,神情平靜的望著她。
花千遇嚼著飯菜含糊不清的說:“浮屠經(jīng)你看了嗎?”
“不曾�!�
花千遇把佛經(jīng)遞給法顯,問道:“你看一下,這上面寫的是什么?”
法顯的目光落在經(jīng)書上,身形未動,花千遇奇怪的看向他,對上他猶豫的目光,便已明白他的顧慮。
無非是覺得未經(jīng)允許,就窺得別人的藏經(jīng),此舉不應為之。
花千遇忍著將經(jīng)書糊他一臉的沖動,露出一個兇殘的笑,又將經(jīng)書往前遞了一下。
她警告的說:“快看。”
看她滿是脅迫的目光,法顯心頭升起一股無力感,他無法拒絕她的要求。
只能接過浮屠經(jīng),他翻開一頁,目光落在梵語之上,他的神情漸變凝重,面容瞧起來極為專注認真。
他又翻看了幾頁,面部輪廓變得越發(fā)柔和,抿直的嘴唇也緩和下來,噙著一絲柔和的笑意,眼底涌現(xiàn)淡淡的歡喜,仿佛在看著世間眾生那般寬容祥和。
他的神情變化,吸引的花千遇越發(fā)好奇浮屠經(jīng)上寫的是什么。
她吃完了最后一口飯,便也吃飽了,就把碗往旁邊一推,揚起臉看著法顯,好奇的問:“這上面寫的是什么?”
法顯回神,眸光清遠寧靜,他緩緩說道:“無上佛法�!�
花千遇白了他一眼:“要你在這廢話,我當然知道里面是佛法。”
法顯沒在意她無禮的言辭,他道:“佛教有三藏十二部經(jīng),八萬四千法門,典籍浩瀚如煙海,博大精深,海納百川,但是此經(jīng)書卻不同�!�
他的目光掃過手里的經(jīng)書,無不贊嘆的說:“浮屠經(jīng)囊括一切天地萬法,為一切萬法所依之本,玄妙大義,世間佛法的都融合在一本經(jīng)書里,確實世所罕見�!�
“還有呢?”
花千遇眼巴巴的看著經(jīng)書,追問道:“就沒有藏什么武功秘籍,練了之后能天上地下,唯我獨尊?”
“……”
法顯神情凝滯一瞬,她怎么會有這種想法的?
他搖頭說:“沒有。”
花千遇懷疑的看著他說:“我不信。”
金庸的武俠,鹿鼎記里面就有一本四十二章經(jīng)書,表面上是一本普通佛經(jīng),其實里面藏有一份藏寶圖,沒理由浮屠經(jīng)這么普通啊!
她奪過法顯手里的經(jīng)書,手一寸一寸的滑過書頁,細致的檢查封皮里有沒有夾層。
她又將經(jīng)書翻開一頁,對著燭火照,看看會不會浮現(xiàn)隱藏的字跡,甚至還弄了一點清水灑上去。
法顯在一旁,看著她瞎折騰,耳畔還滿是她小聲嘀咕的聲音,什么出生入死,長途跋涉,費盡心思得到的經(jīng)書,不可能只是一本普通的佛經(jīng),一定藏有秘籍等等一類的話。
折騰了一番,花千遇發(fā)現(xiàn)還真就是一本普通的佛經(jīng),她當場自閉。
她不信佛,也不研究佛法,浮屠經(jīng)在她手里就是一張廢紙,燒了都嫌火不夠大。
她抱緊膝蓋縮成一團,神情凄涼,看她的眼神太失落了,法顯不禁出聲安慰道:“施主,浮屠經(jīng)也不算是一本普通的經(jīng)書,據(jù)舍弗提將軍所說,此經(jīng)書能遇火不燃,遇水不融。”
聽了他的話,花千遇更想哭了,燒都燒不了。
第六十九章禪定
法顯上完晚課回來,屋子里有昏黃的燭光彌漫,映在窗欞上顯出亮光。
他推門進來就看到花千遇趴在外室的矮案上,如墨青絲流瀉而下,白皙艷麗的臉被搖曳的火光耀得有些迷幻。
她的衣襟微微敞開,露出一片雪白晶瑩的肩頭,身姿曼妙,衣擺下白皙修長的腿微彎著,不掩半露,未穿鞋襪只赤著腳,玉足瑩潤若玉Qベqun.7┋3_95┋4_30_5┋4
,指甲粉嫩,雪色肌膚下的深青色血管也清晰可見。
法顯的目光一觸即離。
聽到聲音花千遇抬頭望過來,眼眸霎時亮起碎光,她唰的一下坐正身體,語氣驚喜的說:“你終于回來了,我快餓死了�!�
法顯這才記得她還未用晚飯,西域的僧人都有過午不食的戒律,因此晚上并無齋飯。
他又轉身出門,留下一句道:“施主稍等片刻�!�
約等了兩刻鐘,法顯端著一碗素面回來了,碗里熱氣氤氳縈繞,面條潔白,湯里還飄著幾段油綠的蔥花。
花千遇執(zhí)起筷子,吃了幾口,清淡寡味,素面能有什么味道可言,她雖然不喜,但是天色已晚,肯定沒有別的食物了,只能將就吃了。
想到法顯離開的時間不短,有半個小時了,如果僅僅是拿飯用不了這么長時間。
隨即她記起來,西域有過午不食的戒律。
她邊吃邊問:“這飯是從哪里來的?”
法顯坐在一旁看經(jīng)書,聽到問話聲,抬目望過來,說道:“貧僧做的�!�
她吃面的動作一頓,略帶詫異的說:“沒想到你還會做飯�!�
法顯的眼睛里帶有一些追憶,他回道:“貧僧還是沙彌的時候,在廚房幫過幾年工�!�
花千遇一愣,看向法顯清淡出塵的面容,她瞬間笑噴,大笑著說:“真看不出來,你以前是燒火做飯的�!�
她笑的東倒西歪,手拍著案面,面湯都在碗里晃蕩,差點灑出來。
法顯目光淡然的在一旁看著她。
在未拜師之前,他只是一個普通的僧人,負責寺里的雜役,生火做飯,劈柴澆水他都做過。
這本也是分內之事,沒什么難以告知的,何況無論作何事,都不過是一場修行,應已平常心看待。
花千遇好半天才止住笑,望向法顯的目光中仍含有濃重的笑意,她又突發(fā)奇想的問:“那你還種地嗎?”
法顯搖頭說:“云臺寺在山峰上無地可種,不過有幾畝藥田,貧僧也時常給藥田澆水�!�
花千遇托著下巴,玩味的說:“能分享一下,你是怎么從一個打雜的,變成現(xiàn)在人人敬仰得高僧嗎?”
法顯覺得她應該是好奇他現(xiàn)在的輩分。
他略去了那些不必要的自耀,只簡短的敘述道:“貧僧在十一歲那年拜住持為師。”
法顯的描述非常的簡單明了,花千遇一下子就明白了。
她夸張的驚呼一聲,拖長腔調說道:“哇塞,掌門弟子��!”
而后,又用新奇的目光上下打量法顯,她知他輩分高,不曾想?yún)s還是遠超她的預想。
不過,這和尚確實精于佛法一道,能拜住持為師也無可厚非,說不定云臺寺下一任的住持就是他。
她又問:“你成為掌門弟子之后都要做什么?”
法顯波瀾不驚的回道:“勞作練功、布施、講法、祈�!�
花千遇聽他一連說了很多項,她納悶的說:“怎么感覺你做的事情更多了,你這個掌門弟子的身份也沒有什么用處嘛�!�
法顯平淡的說道:“頭銜身份只是虛名罷了,并無實際意義。”
花千遇假笑著恭維:“法師倒是看到通透�!�
法顯已經(jīng)習慣了她總是別有用心,暗藏譏諷的言語,也無甚在意。
等她吃完飯,法顯端著空碗出去了,一直到亥時左右才回來。
他進屋之后,便在外室點燃一爐香,檀香味飄散在空氣中,氣息安寧平和。
他端坐于蒲團之上,手掐法訣,閉目坐禪。
花千遇在屋內閑的無聊,寺內都是要抓捕她的護衛(wèi),她不能出去解悶,更無人理會她。
她便開始在屋內晃悠,擺弄著書架上的佛經(jīng),隨意翻閱兩眼就扔到一旁。
環(huán)顧四周的目光又被一件陶壺吸引,是細砂紅陶質,長頸、溜肩,小平底,表面掛綠色釉彩。
這倒是和龜茲國的陶器不一樣,龜茲的彩陶都是各種條帶紋、三角紋、折線紋、菱形格紋等組合的。
花千遇放下這個陶壺,一縷淡雅的檀香氣味飄了過來,她抽了一下鼻尖,香氣悠遠寧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