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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墻壁上有一個天窗,一束光照了進來,落在石墨地板上,淡淡光亮的旁邊放置著一張矮案,一個月白色的身影就在矮案后面,他低垂著眉眼,手中筆不停地在紙張上書寫。

    �;鄄蛔杂X的放輕了腳步,就連呼吸都變得輕而緩慢。

    自法顯從無罪崖出來之后,便整日泡在藏經(jīng)閣中,不是譯經(jīng)就是在看讀佛經(jīng)。

    現(xiàn)下他應(yīng)該是在抄寫佛經(jīng),他寫過的部分已經(jīng)有很長的一卷了,垂在案下的地面上。

    常慧看著法顯的模糊在光線里的面容,心中升起一股愁緒憂慮。

    兩年前法顯被罰入無罪崖,他若是能看破迷障,幡然醒悟,即可從無罪崖中出來,可是他一直未悟。

    并且還一直不肯說為何破戒,常慧倒是明白他為何不肯說,此舉是為了保護花千遇,世上沒有不透風(fēng)的墻,法顯若是說出是誰令他破戒的,那么花千遇勢必要背負上引誘高僧犯戒的罵名,畢竟人言可畏。

    法顯本不應(yīng)該從無罪崖出來的,只是三月后辯經(jīng)大會要在瑜州舉行,法顯身為天臺寺的首席大弟子,他是必須要參與的,戒律院只能先將他放出。

    倘若不是辯經(jīng)大會將近,法顯恐怕還在無罪崖內(nèi)不得出來。

    不過,辯經(jīng)大會結(jié)束之后,法顯若是還未醒悟,他還需繼續(xù)去無罪崖受罰。

    他心中所憂慮的便是法顯一直心中放不下執(zhí)念。

    �;垤o站了片刻,抬步輕聲走過去。

    聽到越來越近的腳步聲,法顯放下筆抬目望他,示意他說所來何事。

    “師叔,無華宗的人近幾日便會到達寺門,他們是來拜會你的�!�

    自從法顯出關(guān)的消息傳出,近月余時間,他已經(jīng)接待了好幾撥的人了。

    不過都是世家居多,江湖上著名的六大宗門,也就只有無華宗和他們佛寺交好,剩下的多數(shù)不在意,有甚者存有厭惡。

    法顯只是輕點頭,并沒有言語。

    �;劢淮晔虑椴]有離開,他想了想又道:“下個月墨神醫(yī)的三女兒,墨清吟要出嫁,住持說讓師叔代表天臺寺去慶賀�!�

    “想來無華宗的弟子,也是趕去江都城賀喜的,咱們倒是可以和他們一同前往�!�

    其實他想不通的一點就是,住持為何會讓法顯前去祝賀,如今法顯身犯戒律不應(yīng)離開寺門,理應(yīng)另則他人,為何偏偏選了他。

    不過這些都是住持的囑咐,即便是不符合規(guī)矩,眾人也都遵從。

    法顯淡聲道:“也好,你回去收拾一下,等見過無華宗的弟子,便啟程離開�!�

    “是,師叔�!背;蹜�(yīng)了一聲。

    法顯拿起筆又旁若無人的繼續(xù)抄錄佛經(jīng),神情極為認真。

    �;鄣哪抗饴湓谒哪樕�,他皺了皺眉,法顯唇邊的笑意似乎越來越少了。

    雖然他還是如往常般溫和待人,但是感覺卻和以往不同了。

    他以前總是覺得法顯太過寬容溫和,希望他稍微清冷一些,現(xiàn)在他倒是由衷的希望法顯從未改變。

    �;鄞瓜卵�,壓下心中翻涌的酸澀思緒,繼而轉(zhuǎn)身離開,不多時又去而復(fù)返,回來時他手里多了一盞油燈。

    他把油燈放在法顯身旁,暖色的火光晃著暈光,照亮昏惑不明的光線,周圍霎時明亮起來。

    “師叔,點盞燈亮一些�!�

    法顯嘴角一彎,言道:“多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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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師叔不必客氣。”

    �;垡彩且恍Γ鲜┒Y道:“現(xiàn)已無他事,常慧便不打擾師叔了。”

    法顯看著他,清淡的聲音道:“去吧�!�

    �;坜D(zhuǎn)身離開,走到殿門前時,他停下腳步回頭去看,穿過層疊的書海,是法顯清冷沉寂的身影,火光映照著他清淡的眉眼,化開煙火之色。

    如果他不動心,此生都將常伴古佛青燈。

    可是現(xiàn)在……

    “師叔,四年了,你也該放下了�!�

    常慧留下這一句話,便抬步離開。

    周遭陷入一片極致的寂靜。

    空氣都仿佛凝固。

    法顯書寫的動作不知不覺間停了,筆尖在紙張上暈染一點墨痕,他緩緩抬起眼,目光沉靜無波,面上是一片無聲的默然。

    若是能放下,他早已放下了,何須還被困囿在迷障中,無法自拔。

    他想要忘記她。

    可每次只要觸及關(guān)于她的記憶,想起她柔軟冰涼的手指滑過他的身體,他的心就顫栗不止,難以平復(fù)。

    他從來沒有這么痛恨過,他過人的記憶,四年前關(guān)于她的一切,在他腦海中清晰依舊,不曾褪色,他至今還記得她對他說過的每一句話。

    那曖昧而模糊的低吟輕笑時常在耳畔響起,如毒入骨侵蝕著他堅定的佛心,引誘出潛藏在心底的情欲。

    欲海輪回,沉迷萬劫,眼底榮華,空花易滅。

    法顯眸光微垂,嘴角邊延出一絲悲苦。

    看不破,終究還是看不破。

    第三章天臺寺

    陸故臨三人走了近一天的時間,才登上云梯頂層,三人面上都滲出一層薄汗,氣息微亂。

    夏桃慕更是直接腿一軟險些跌倒,幸而陸故臨手疾眼快,扶了她一把,她才穩(wěn)住身形。

    她氣喘吁吁的說:“我這輩子都不想爬這么多的石階了,累死我了�!�

    她內(nèi)勁虛浮,只感覺雙腿酸軟無力,踩在地面上都是軟的,不落實地。

    相比較兩位師兄仍有余力,而她差不多快到極限了,也怪她平時練功偷懶,體力和內(nèi)力都不如人。

    看她蒼白的臉色,陸故臨心生憐惜,他掏出錦帕給她,讓她擦臉上的汗水,旋即又無奈的說:“讓你回客棧等著,偏要逞強登這千步云梯,現(xiàn)在吃到苦頭了吧�!�

    夏桃慕白了他一眼,做甚的還說風(fēng)涼話。

    對上她瞥過來的眼神,陸故臨面露無辜,他又問:“身體怎么樣?”

    夏桃慕喘了一口氣,擦拭著額頭上的薄汗,氣息不穩(wěn)的說:“還行。”

    紀河譜回頭看她一眼,見她還撐的住,便也沒再管,由陸故臨攙扶著她往天臺寺而去。

    �;鄹嬷^法顯事情后不久,就有外門弟子傳信來,說無華宗的弟子今日便會趕到。

    他出了寺門來到云梯前不遠處等待,直到日暮黃昏,絳色霞彩堆滿半邊天空。

    有三個染著霞光的人影自正前方走來,三人皆是一身清素的青袍,腰間掛著枚玉佩,上面刻著兩個字,∮q.u.n73_95_4_30_54

    ※無華。

    這便是無華宗的三位弟子了。

    �;塾松先ィ愫鲜┒Y道:“可是無華宗的施主?”

    三人看向他點點頭,南故臨習(xí)慣性的正要抱拳回禮,但看他合十的手,想到和僧人施禮此舉不妥,又急忙變換了動作,雙手合十回道:“正是�!�

    �;勖媛兜�,他道:“小僧常慧,是來接迎施主們的。”

    陸故臨笑著說道:“勞煩法師了�!�

    紀河譜朝他點頭示意,夏桃慕則對出家的僧人不感興趣,只是勾起嘴唇回了一個禮節(jié)性的淡笑。

    “施主無需客氣,請隨小僧這邊走�!�

    �;蹅�(cè)身做出請的手勢,率先往前走帶領(lǐng)著幾人,走向天臺三人跟在他身后,來到寺門前。

    佛寺處在云霧飄渺間,巍峨雄偉,古樸肅穆,隱有梵音陣陣,縈繞不絕。

    幾人進入寺門,殿宇參差碧落,佛塔林立,崖上石窟錯落有致,寺內(nèi)多娑羅樹,根葉蒼秀,枝葉繁茂。

    眼前是一條寬闊的主道,云英石的臺階盡頭是一間雄偉的佛殿,佛殿前卻沒有多少香客來往,多是一些身著月色僧袍的僧人。

    殿前放置著三個青銅大香爐,香灰里插滿了佛香,青煙繚繞,檀香濃郁醇厚,寺內(nèi)沒有喧囂的氣氛,更猶顯得清凈莊嚴,有幾分世外仙境的感覺。

    夏桃慕望視著周遭,心中有些意外,在她的認知中總是以為佛寺都很吵鬧,來往的香客絡(luò)繹不絕,這天臺寺倒是清冷許多。

    她轉(zhuǎn)念一想,便也明白了原因,千步云梯不是尋常人能登的,除了這些內(nèi)門的和尚和一些武功在身的信徒,幾乎很少再有人來這里。

    常慧帶領(lǐng)他們走到佛寺后院,為幾人安排了食宿,此時天色已晚,幾人登上云梯本就勞累,先讓他們稍作休息,明天再去見法顯。

    幾人告別了常慧,吃完寺內(nèi)所提供的齋飯,都早早的回房休息了。

    翌日清晨,三人在悠揚清肅的梵音聲中蘇醒,他們洗漱完畢之后,便有僧人為他們提供齋飯。

    三人用過飯,跟著�;垡坏廊フ曳@。

    夏桃慕走在他后面,想到馬上就能見到傳聞中的人了,一時間心情頗為微妙,種種情緒浮上心頭,不過最多的還是好奇。

    她靠近陸故臨,悄聲問:“師兄,你見過法顯嗎?”

    她在無華宗常聽人提起,卻從未見過法顯,八年前她不過才九歲,法顯便已經(jīng)去往西域了,因此更是無緣得見。

    陸故臨想了想回道:“十年前倒是見過一面,確實風(fēng)采卓越�!�

    夏桃慕等著他的下文,他卻沒再說了,她不僅催促道:“然后呢?”

    陸故臨清了一下嗓子,略有尷尬的說:“我記不清了�!�

    十年時間早已模糊了他的記憶,當時他還尚幼,僅有十三歲,見法顯時是他來江西講經(jīng),他說的什么已經(jīng)完全沒有印象了,只記得他清朗的身影,和那雙破開凡俗癡妄的清明眼神。

    夏桃慕掃興的說:“算了,我還是自己去看吧�!�

    幾人談話間,便已到達了藏經(jīng)閣前,旁側(cè)有一方水池和涼亭,清澈見底的水塘里開滿了雙色蓮花。

    望去的視線,看見一個人站在蓮池邊,他素衣如雪,泉光云氣,撩繞衣裾,猶顯得飄飄欲仙,不染一絲凡塵煙火。

    常慧停下腳步,朝他喚道:“師叔�!�

    那人聽到聲音轉(zhuǎn)過身,見著來人,嘴角勾起一個弧度,笑的不深不淺,有幾分溫和出塵。

    當觸及到他沉靜的目光,世間仿佛突然安靜了下來,所有喧囂和浮華皆都煙消云散,再無憂慮。

    看著他淡然的眼睛,夏桃慕怔了片刻,她竟開始有些相信傳聞所言了。

    有些人總是與眾不同的,只需看上一眼,便覺得此人確實有過人之處,但也僅是如此,并沒有改變她對法顯固有的偏見。

    她略帶審視的目光看向法顯。

    陸故臨倒是勾起唇角,露出一個友好的笑容。

    法顯向三人走來,合十施

    了一禮,平穩(wěn)低沉的聲音道:“幾位施主遠道而來,可是辛苦了�!�

    他們之中只有紀河譜和法顯有過交際,而且他又是輩分最高的,言談交涉也是由他來。

    紀河譜回禮道:“不妨事�!�

    “法師遠行六年之久,路途坎坷險阻,可比我們辛勞多了�!�

    如此言道,紀河譜肅穆的面上泛起一抹笑意,他又無比敬重地說道:“法師為了弘傳佛法,所做的一切世人都看在眼里,必然會感激法師大義�!�

    法顯淡然言道:“施主嚴重了,貧僧不過是盡力而為罷了。”

    “法師心性高潔,令人仰望�!彼潛P了一句,便也沒再繼續(xù)客套恭維。

    “當年法師歸來,本是準備立即登門前來拜會,只是又聞法師閉關(guān),便暫歇了念頭�!�

    法顯笑了笑,并無言語。

    記河譜又揣測的說:“想來法師在西域接觸到更為高深的佛法,回來之后有所感悟,才會閉關(guān)參法�!�

    一旁的陸故臨含笑說道:“此次出關(guān),法師的修為必然更有精進�!�

    法顯的目光落在他身上,笑著說:“借施主吉言�!�

    陸故臨微一怔,沒明白他是什么意思,他的話用在此處卻是不合時宜的。

    沒等他想明白,就聽到紀河譜的聲音道:“方才忘了向法師介紹了,這位是在下的師弟陸故臨�!�

    之前來天臺寺拜會的都是他和另外一位師兄,想來法顯不識得他們。

    紀河譜看向夏桃慕,又道:“夏桃慕,在下的師妹。”

    法顯的目光落在兩人身上,他嘴角微勾,道:“兩位施主資質(zhì)過人,年紀尚輕便有這般修為,假以時日必將青出于藍�!�

    陸故臨笑著說:“法師過獎了�!�

    夏桃慕卻輕輕皺了一下眉,她也心知法顯是出于客氣才連帶上她這般贊揚的。

    她沒回應(yīng),面上一片冷淡。

    法顯也沒在意她漠然的神情,唇邊的笑意仍舊如沐春風(fēng)。

    “幾位施主這邊請�!�

    法顯將幾人引到旁側(cè)的涼亭,坐下之后立刻有僧人送來了茶水,幾人相互寒暄了幾句,便切入正題。

    紀河譜道:“我們離開宗門月余時間,除了前來拜會法師,還為了去江都慶賀墨家大喜,相必法師也已聽聞此事�!�

    法顯點頭:“貧僧也要一同前去江都�!�

    紀河譜面上有一絲詫異,很快便明悟,當即做出邀請:“不如法師和我們一同前往?”

    “貧僧正有此意�!�

    “法師準備何時啟程?”

    “明日�!�

    紀河譜點點頭,并無異議說:“也好�!�

    法顯又道:“不過走之前貧僧要先去外門接一個人�!�

    出于好奇,紀河譜問道:“何人?”

    “是盛京城一位趙施主家的幼子,名喚云誠,四年前趙家將他送到天臺寺寄養(yǎng),如今是時候歸家了�!�

    緊接著法顯道明了事情的原委。

    盛京城趙家,世代經(jīng)商,仁義善良,生活富足,有三子,兩女一男,小子自幼體弱多病,恐會夭折,趙家便將他寄養(yǎng)到佛寺,祈求神明庇佑,保佑他兒無恙。

    說也奇怪,自從趙云誠來到云臺寺之后,便不再生病,慢慢的身體也好多了,而且他對佛法也是極有興趣的,倘若不是趙家只有他這一個獨子怕絕了后,不同意他出家,他此刻怕已經(jīng)皈依佛門了。

    聽完之后,紀河譜頷首道:“原來如此。”

    他可不認為是神佛顯靈了,護佑趙云誠身體康健,最大的可能便是山間清凈,遠離凡塵俗世的吵鬧,人也就心境開朗,身體自然會一天天的好轉(zhuǎn)。

    經(jīng)過一番言談,幾人沒最初的拘謹,也算是相談甚歡,眼看到了午時,隨法顯一道用過午飯,便各自回去了。

    陸故臨和夏桃慕去參觀天臺寺,而紀河譜卻在練武,十年如一日,從未間斷。

    他于武學(xué)一道,雖然算不上是極有天賦的曠世奇才,但卻是最為勤奮刻苦的,因此才能從眾多弟子中脫穎而出,當上無華宗的首席大弟子。

    第四章盛京城

    翌日一早,法顯帶上了�;酆统N�,于無華宗的幾人一道下山,去外門接趙云誠。

    趙云誠年十二,生的清雋俊秀,眼眸清亮,紀河譜見過便感嘆此子俊逸聰穎,日后必成大器。

    其后,一行人乘坐馬車,去往盛京城,到了盛京之后再走十余天便能到達江都。

    幾人經(jīng)過七天的路程,達到了盛京城,盛京重商,于多地有往來貿(mào)易,城內(nèi)甚是繁華,放眼望去街道上到處是雕梁畫棟,繡戶珠簾,街上人來人往,甚是熱鬧。

    一行人穿過流水古橋,又走了幾條街,到達了城北的趙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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