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看出她心中所想,法顯的嘴角微微上揚,如春風徐來,粲然生輝。
花千遇微微一滯,垂眸低語道:“和尚笑這么好看做什么�!�
法顯聽到她低語的聲音,沒忍住笑出了聲。
聽到耳畔低沉清潤的笑聲,花千遇不禁老臉一紅,羞憤道:“長得丑就別笑了,難看死了!”
法顯抿了一下唇,當真沒在笑了,只是眼底依舊帶著淡淡的笑意。
看著他眼中未散去的笑,花千遇略有不自在,她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水,復而岔開話題道:“我走時放在你那的浮屠經可還在?”
“尚在。”
花千遇要求道:“給我看一下�!�
雖然知道法顯定會妥善保管,
——Qベ群*73_95_4~30_54但親眼見過之后,她才會安心。
法顯點頭答應,其后起身來到書架旁,他移開一個格子里堆放的經卷啟動暗藏的機關,只聞幾聲精巧的機括轉動聲后,書柜從中間分開露出一個暗格,法顯打開暗格里面是一本經書。
他將經書拿出遞給花千遇。
花千遇接過經書,翻看了幾頁確定完好無損又還了回去,法顯重新將經書放進暗格里藏好。
見他的動作,花千遇不甚理解,她問:“我將浮屠經交予你,你沒有看過嗎?”
“不曾看過�!�
她面上帶著淡淡的疑惑,指尖點著桌面,若有所思的說:“據說浮屠經里面記載了成佛之道,研究透徹之后就可成佛,法師為何不試一試,憑借你的悟性說不定就能成功了�!�
法顯輕笑著搖頭:“于闐國內有眾多大德高僧,對佛法的悟解非凡,貧僧自愧不如,于闐王得到佛經之后,自然會讓其僧人解惑鉆研,卻也未聽說于闐國內有何人成佛�!�
花千遇笑了笑,不以為然道:“他們不行,不代表你不行�!�
聞言,法顯微有詫異,未曾想到花千遇如此高看他。
他通透的清明目光望來,緩緩說道:“如來非不住,是住于有無之間,世俗執(zhí)著于有,故謂一切法是真實有,然一切法自性為空,一切法為假有�!�
“因此,一切法非法,只是名法,佛也是非佛,只是名佛,若能救渡眾生,成不成佛又有何意義呢?”
花千遇被他反問住了,他好像從始至終都沒有想過要成佛。
法顯又道:“浮屠經所記載的佛法固然精妙,然而想要修有所成卻也不是只研究一本經書所能做到的,這世間多少僧人,不憚勞苦,日夜鉆研群經,不是也是為了不執(zhí)著于外在的五蘊。”
“既然不執(zhí)著于外有,那么這浮屠經又有何用?”
花千遇啞口無言,她不僅無話可說,甚至還有一點想哭,她費盡腦細胞寫的設定,竟然被這個和尚貶的一文不值。
這仇結大發(fā)了。
“你可是覺得浮屠經沒用?”
法顯看她一臉兇殘的表情,心生警覺,思量幾息后斟酌的說:“貧僧絕無此意,浮屠經確實是舉世難尋的珍寶,只是非貧僧所走之道�!�
花千遇扯了扯嘴角,虛假一笑:“你逃過一劫。”
法顯:“……”
花千遇從法顯禪房內出來,回去睡了一覺,翌日清晨在聲聲不斷的誦經聲中醒來,洗漱之后直接下山了。
她到山下之后去了天臺寺外門,因為她所講的故事,外門的和尚感激她對法顯的諸多幫助,對她還是很熱情的,她就順勢蹭了一頓齋飯。
吃過飯后拿著她買的那些東西,雇傭了一輛馬車回到了渝州城內,本意是找一家客棧入住,結果找了幾家全都客滿,近日來了許多外地人準備參加天臺寺的辯經大會,客棧的生意都很紅火。
經過多番尋找終是找到了一家客棧,將東西放進客房后她又出門去了一趟朝暮閣。
朝暮閣是江湖上的一個組織,專門做傳遞書信的買賣和驛站一樣,不過要比驛站快的多。
使用驛站送信千里路程至少需要十天半個月書信才會抵達,朝暮閣三日之內就可送到,收費卻是驛站的十倍,效率如此之快即便是收費高也算是理所當然。
朝暮閣送信能這么快,不使人力,也非信鴿,而是他們培養(yǎng)的一種奇特的鳥,名蒼鸞。
蒼鸞可日行千里,翱翔于天際云間比信鴿飛的要高,弓箭無法射中,送信也更安全。
蒼鸞唯一的缺點就是只飛一條線路,因此北燕國每一個城都有朝暮閣的分閣,蒼鸞送來了信,由信使送到分閣,再由客人取走,若是經常在固定地點送信的人,信使可直接將信送至客人手里。
花千遇來到朝暮閣,找了謝若詩給她的信,信上說已經替她找到了修習純陽武功的男子,若無意外十日之內就會趕回。
她能這么快趕回來,當然不是擔心她寒毒發(fā)作受苦,而是她想湊熱鬧參加辯經大會。
這是其一,其二就是她半年之前勾搭的男人就住在渝州,到該收網的時候了。
她現(xiàn)在好奇的是,謝若詩怎么將人帶過來,月余前兩人通信,她無意中透露出江都城的事情辦完后,要去尋練純陽內功的宗門。
正巧,她說她手里就有一個男人,練的就是武林上失傳已久的黎真陽決。
既然她需要,謝若詩許諾贈給她,隨她怎么玩只要留一口氣別讓他死了就行,從謝若詩的意思中不難看出,那男人一定得罪了她。
不過,她也從謝若詩的話中還看到另一層意思,那男人不想來渝州,她正在想辦法將人弄過來。
想來這些都不需她來操心,就坐等謝若詩將人帶來給她解寒毒。
一想到寒毒很快就能化解,花千遇心情不錯,回來時在路邊的攤販那吃了一碗餛飩,皮薄餡厚,鮮香味美,好吃極了。
正午時分,天臺法顯從莊重肅靜的萬佛殿內出來,見道元站在廊道里正在張望,見他出來立刻迎了上去。
他微微垂首施禮,開口稟報道:“師叔,那位施主走了�!�
聽到了意料之中的話,法顯知道他的內心并不如表面上那么平靜。
看他許久沒有反應,道元不禁出聲問:“師叔?”
法顯道:“你下去吧�!�
“是,師叔�!�
道元退下時看了他一眼,他面色沉靜,眼眸幽邃如深海,竟讓人有種異樣的冷寂感。
第六十章盛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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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章盛會
六日后,福緣客棧。
朝暮閣的信使拿著一封信敲響了花千遇的房門。
開門后,是一個長相青澀的少年,臉上掛著討喜的笑,他遞來信說:“姑娘,你的信。”
花千遇客氣了一聲:“多謝了�!�
她接過信目光掃過紙封,上面烙印了一朵梅花,是謝若詩寄來的。
先前她從朝暮閣回來時就叮囑閣里的信使,若是在十日內有她的來信,就將信送至福緣客棧。
謝若詩現(xiàn)在來信可是有什么變故?
“姑娘客氣了。”少年羞赧的笑了笑,又問:“姑娘可要回信?若是需要回信,我就在此等姑娘�!�
花千遇點頭道:“麻煩稍等片刻�!�
少年應道:“沒問題�!�
少年信使在門外等候,花千遇回到房間內,她將信拆開,心緩緩一沉。
信上只有一句話,事出有變,延遲返回。
謝若詩并沒有說要延遲幾天返回,看來這封信是在匆忙中寫的,以至于她也不知這突生的變故,何日才能解決。
這不靠譜的。
花千遇暗罵一聲,當即寫了幾封信,因為她不知謝若詩具體在哪,只能附近的幾個城鎮(zhèn)都投遞一遍,好讓她能收到信。
即便是收不到也無所謂,里面沒有什么重要的內容,只是問她發(fā)生了何事,大概什么時間到渝州,或者是否另擇地方碰頭會面。
她把信給了信使并囑咐他投放到哪里,又付了寄信所需的銀兩。
在客棧又等了三天,謝若詩都沒有消息傳來,辯經大會卻是要開始了。
明日便是七月初三,也是五年一度的辯經盛會,來自各國的沙門高僧云集渝州城,相互交流,論法辯經。
大會還未開始,渝州城內熱鬧的快要沸騰了,對于佛門崇拜的熾熱情緒充滿了大街小巷,路上隨處可見的僧人來往走動。
因為天臺寺的緣故,渝州城內的佛教氛圍,本就比其他城鎮(zhèn)要濃厚,佛教的信徒也有很多。
街頭巷尾,整齊潔凈,百姓身著新衣,面上容光煥發(fā),喜氣洋洋,拿著鮮花、香燭、瓜果去附近的佛寺里供奉。
花千遇坐在客棧大堂里吃早飯,聽著耳邊的熙攘吵鬧的討論聲,全部都是在說明日大會的事情。
據說,這次的辯經大會空前絕后的繁盛,大小乘宗派的僧人紛至沓來,長安城大昭寺內著名的幾位法師都來了,還有西域來的密宗高僧。
眾人談論到此處,氣氛已經吵至最熱,沸騰的聲音幾乎快把房頂給掀了。
其中一個中年男子,滿懷激動的說:“名滿長安城的素緣禪師也來了��!”
坐在他對面的干瘦男子咂咂嘴說:“還不止呢,聽說這次的大會是由法顯法師主持�!闭Z氣中還帶著濃重的崇敬。
復而,他又感慨的說:“法顯法師自去西域之后,已有八年未在眾人面前露面了,此次大會是他返回之后第一次出現(xiàn),尤其可貴�!�
“幸好,這次辯經大會法顯法師只是主持而不是參與,否則那些遠道而來的高僧,全都白來一趟了�!闭f著干瘦男子便暢快的笑了起來。
大堂內其余人也都放聲大笑起來。
只有一人疑惑的發(fā)問:“此話怎講?”
這人不是佛教的信徒自然不知
7~395_4~305~4獨.家.整.理其中原委,于是眾人七嘴八舌的給他講解法顯過往的驚人事跡。
“法顯十三歲時參加天臺寺舉辦的辯經大會一舉獲得魁首,從此天下聞名,其后十年間他又參與了渝州城的兩次辯經大會,以及長安城的三次辯經盛會,且全都獲勝,這般成就是無數(shù)僧人畢生都做不到的。”
“毫不夸張的說,十年前的中原佛教是法顯一個人的時代,只要有法顯在的地方,再無二人,他是真正的無不披靡�!�
“不過,自他去了西域后就沒多少消息了,在中原也再難看到如同他一般驚才絕艷的僧人�!弊詈笠痪湓捓锿钢駠u感嘆。
聽到此處,花千遇都驚呆了。
她知道法顯造詣高深,沒想到他都逆天了,不愧是住在天上的男人,這掛直接開了滿級。
那位客人也是驚訝的目瞪口呆,話都說不利索了:“這……這么厲害嗎?”
“對,對,正是如此。”
眾人又開始眾說紛紜的吹法顯的事跡,越說越離譜往神化方面靠近。
人是很容易被周圍的氛圍感染的,至少在此之前,花千遇是沒想過去看辯經大會的,她覺得聽和尚念經很無聊。
聽了這一通熱火朝天的吹捧,以及受城里歡快喜悅的氣氛所感染,等她完全冷靜下來的時候,已經站在了天臺寺門外。
淦!
若是現(xiàn)在在回去就白走一趟了,本著不能白來的想法,她跟隨著人流來到了天臺寺后山。
在佛寺的背后,是一個極為寬闊的廣場,中央修筑了一個高臺,寬約十幾丈,雕刻蓮紋佛經,兩側懸掛著幡蓋,裝飾華美莊嚴,周圍是連綿起伏的群山,山勢巍峨,深遠虛靜。
廣場里數(shù)個月色僧袍的僧人在來回忙碌,灑掃道路,搬運供奉法器,日光強盛照耀,皆是滿面汗水。
不少百姓圍聚在一起朝向高臺后的釋迦牟尼佛像拜了又拜,又將有里的鮮花,水果供奉在佛像腳旁。
有幾個身著灰色僧衣的僧人,腕間挽著鏤空的持珠,不知是何等宗派,他們就地盤坐,結印入定。
花千遇從他們面前走過,走向高臺的另一側,在一顆菩提樹下見著位身形枯瘦,蓬頭垢面,衣著邋遢破損的僧人,應是方從某個山林里出來的苦行僧。
她看了兩眼就走了,參觀完辯經的會場,心中思考著是否回去,還是在佛寺留宿一夜,等到明日來看看天臺寺辦的盛會怎么樣。
“……你沒走�!�
自身后傳蕩來的聲音仿若跋涉了千山萬水,最終到達你的身旁,獨留下一絲輕顫。
花千遇怔住了,有一瞬的恍惚不明,似是幻覺,聲音又很真實,聲線清冽溫和,只聞其聲便足以想到那人波瀾不驚的目光。
她緩緩轉過身。
法顯靜默的望過來,月色僧袍在天光下白亮的晃眼,他的唇邊彎起一個淺淡的弧度,溫暖到仿佛能融化雪峰。
第六十一章出塵
風舒云卷,經幡波動。
時間恍若飛逝,又似乎凝滯在這一刻。
花千遇心中思緒萬千,又似乎一念未起,她看著法顯望過來的喜悅目光,一時不知該說何言。
短暫的沉默后,她唇角彎起,說謊不打草稿道:“還未觀看法師主持的大會,我怎么會走呢�!�
要不是謝若詩關鍵時刻掉鏈子,她現(xiàn)在說不定已經離開渝州城了,又怎會在此浪費時間。
花千遇暗暗又將她拖出來鞭打一頓。
法顯看她飄忽不定的眼神,就知此番話又是口不對心的敷衍說辭。
他也未在意,面上淺淡的笑意加深了一些。
“辯經大會明日才開始,施主不如留宿寺內一宿,明日來看也方便。”
他話語一頓,又淡雅隨和的補充道:“上次施主住的客房還留著,每日都有僧人前去打掃,無需在做打理可直接入住�!�
這句話直接堵住了她拒絕的選擇。
花千遇嘴角微抽,很不情愿的說:“麻煩法師了�!�
法顯微微一笑:“不麻煩,施主無需客氣�!�
見花千遇沒其他反應,法顯主動提議道:“施主是要留在此地繼續(xù)觀賞會場,還是和貧僧一道回寺內稍作休息?”
花千遇猶豫一下,道:“回去休息吧�!�
她折騰一上午也累了。
兩人一道往回走,路上花千遇問:“你怎么知道我來這的?”
法顯側目看她,開口回道:“貧僧是來看看會場準備的怎么樣,碰巧看見施主走過來�!�
“這樣��!”Qベqun.7┋3_95┋4_30_5┋4
對于他的回答,花千遇沒有放在心上,她的目光投向正在忙碌的僧人身上,想起在客棧時聽到的傳聞:“聽說這一次大會來了很多高僧。”
法顯微頷首:“沒錯,長安城內有名望的幾位法師,施主想必已經聽說過了,除卻他們之外,亦有不少善辯論法的僧人。”
他看向花千遇,眸含笑意的問:“施主可還記得方才見過的苦行僧?”
聽他這么說應該還有下文,花千遇來了興趣,她點點頭:“見過,有什么特別的嘛�!�
“那位是真如寺內的一位論師,法號真言,真言論師常年游歷各國找佛法高深的僧人辯法,每次失敗,便會向勝他的人討教,其后會在山林里閉關,幾年后有所悟再次出山,找勝過他的人辯論,勝則繼續(xù)尋下一人,敗則繼續(xù)回山林內苦修,如此已過了二十年�!�
花千遇聽了之后樂不可支,她笑道:“他若和你辯法,豈不是這輩子都出不了山。”
法顯搖頭失笑:“施主太高看貧僧了,真言論師悟解非凡,長于辯論,二十年下來已有近百名高僧敗于他手,貧僧恐怕也難勝他�!�
聽法顯不甚吝嗇的夸贊真言論師,遂又想起他自己的光榮事跡,花千遇一撫掌,自信的說:“我相信法師比他要厲害�!�
笑靨如花的臉映入眼底,法顯略略垂眸,沉默不語。
花千遇看他靜淡無波的神情,不免讓人想到一幅月凈松柏的畫卷,清凈到不染人間煙火。
于是就想多看兩眼,快步走到他面前,面對面朝向他,后退著步子走,她感興趣的問道:“我聽聞法師在十年間參加了數(shù)次辯經大會,想來是有些好勝心的,若不然也不會參與這么多場盛會,與人較量勝負。”
她帶有好奇的目光望來,獨自揣測的說:“當時法師聞名天下,深受世人的贊美膜拜,你心中是不是有些意氣風發(fā)的自得?”
法顯腳步一停,靜靜地回視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