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無念:“……”
他沉默了良久,眼瞳微地轉(zhuǎn)動一下,突然道:“適時該敲鐘了,貧僧就不多奉陪�!�
隨后,站起身向花千遇深深合十施禮。
頭低垂,唇就點在指尖之上。
禮行的深了,也有種悲天憫人的意味。
花千遇挑眉,似笑非笑的說:“我和大師一同去�!�
無念看她,嘴唇翕動一下看樣子是想要拒絕,后也沒道出口,可能是想到她若執(zhí)意跟隨拒絕也全無用處,便也只能默許他的舉動。
兩人一前一后出了藥堂,往鐘樓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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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霞成綺,樓臺砌金。
一個月白色身影越光踏影,走過巍巍紅墻,穿梭在幽靜的廊道里。
法顯又去找了一次方丈。
方丈禪房前。
小沙彌恭敬的說:“法師請進。”
法顯微點頭,跨入進門眼前光線霎時黯淡,屋里簡潔素凈,矮案上燃著一盞燈。
燈下是一個淡然閑適的老僧,正在剝炒好的花生,面前已堆高滿滿的淺殼。
隱安剝開一�;ㄉ�,揉去細脆紅皮扔到嘴里,嚼著花生仁說:“法師所來何事�!�
法顯合十,露出笑顏道:“貧僧又來麻煩方丈了�!�
“麻煩……”
隱安剝殼的動作一滯,搭著眼皮斟酌這個詞匯。
“聽著確實讓老僧有一種不太妙的預(yù)感�!�
他抬眸望向法顯,撫去手掌上的碎屑,一副洗耳恭聽的模樣含笑道:“法師請說�!�
“今日在達摩院前的爭端方丈應(yīng)該早已耳聞,貧僧未能及時制止擾了禪院的清凈,亦是難辭其咎。”
“故此,前來請罪�!�
隱安不在意的揮手道:“法師嚴重了,心有戾氣怒極出手,便是佛陀在世也難消止,怎又怪得了法師�!�
“老僧倒是對法師口中的麻煩感興趣,法顯言明道來吧�!�
法顯定望他一眼,躊躇道:“未免再生事端,貧僧許諾了滄溟宗的弟子一個條件,讓兩位施主也進達摩院�!�
空氣靜了一息,火光輕晃搖曳。
隱安不語,燈光照亮的眼縫里閃過一抹精光。
氣氛逐漸壓沉。
方丈開百年先例讓俗家弟子進達摩院,以是頂著禪院眾僧人的壓力,實屬不易。
他的要求確實過分了。
法顯捏了捏持珠,緊繃起心弦又道:“方丈若能應(yīng)允,貧僧愿答應(yīng)方丈一個同等重的條件……”
他所提的事本身就是重中之重,而他所承諾的條件,幾乎等同于任何一個條件。
只需要隱安一句話,就可讓他付出巨大的代價。
他還真敢開口。
“確實�!彪[安搖頭嘆息,聲音里卻有些許無奈笑意:“法師,真會給老僧找麻煩�!�
法顯唇邊略帶著苦笑。
隱安沒當即回答,反而指著花生邀請道:“法師也吃點?”
法顯搖頭,垂目等待結(jié)果。
“也罷,掖著藏著他們也會想方設(shè)法進去,不如廣開大門讓其進去找,找不到自會離去,到時謠言傳聞不攻自破,禪院也能重新恢復(fù)清凈�!�
隱安拍干凈身上的碎屑,自取了一張油紙,往里抓幾把花生,封好后遞到法顯面前。
“老僧的條件就是,法師將這剩下的花生拿回去吃了�!�
法顯怔怔地抬頭看他,眼里浮現(xiàn)難以置信。
見他不來接,隱安把花生放到他手里,輕拍了拍,神情間的智慧曠達使人敬仰萬分。
“老僧都快入土了,還能有什么事需要法師來做,如果有的話也就是麻煩法師來撒一抔黃土,燒三炷香。”
他所言其實夸張了,五十多歲的年齡,再加上硬朗的身子骨,再活個二三十年也不成問題。
善意如蓮花綻開,溫暖人心又蘊含堅韌的力量,法顯會心一笑。
所有的恩情盡在不言中。
“好。”
他拿著花生走出方丈禪房。
第一百一十章空相
暮色已近模糊,霞光映照在起伏嶙峋的山巒間,景色瑰麗壯美。
“——咚!”
渾厚而悠遠的鐘聲響徹群山。
法顯往回走,連片的紅墻在蔥郁樹木的映襯中,顯露出幽幽的古樸味道。
聽著耳畔回蕩的鐘聲,心也越發(fā)寧靜。
本想立刻回去,想到花千遇可能在達摩院又折道而行,問過守門武僧,得知她未進去。
法顯轉(zhuǎn)身欲回,偶然間抬頭,一重重的佛殿后是一座巍然聳立的鐘樓。
樓頂上站著兩個人,一個人在撞鐘,一人憑欄遠望,衣袂迭蕩,青絲飄漾。
一如昨日,心起微瀾。
法顯垂眼,眸光黯淡了一些。
鐘聲漸止,禪院又重新變得幽靜。
花千遇揉著被震的微微發(fā)麻的耳朵走下鐘樓,打定主意以后再也不聽和尚撞鐘。
她都快被震聾了。
“天色已晚,施主還是早些回去吧�!�
無念看她走下臺階,勸告道。
“那好,我就不打擾大師休息了�!�
雖然今日沒套到有用的線索,但是死皮賴臉跟了他這么長時間,過猶不及還是適當放寬些,未免太激近,日后無念看
7~395_4~305~4獨.家.整.理到她都要繞道走。
無念施了一個稽首,轉(zhuǎn)身走遠。
花千遇往另外一條道走,天還未黑,路上石柱里的長明燈已經(jīng)被點燃,燈影晃漾一地流光。
路上來往僧人交談的言語飄在耳畔,顯出深山里獨一份的悠閑自得。
她踩著自己的影子逐步前行,走過幾座巍峨的殿宇,拐進曲折廊道里。
忽地停住,樹下站著一個人,面容在半明半暗處模糊不清,月色僧袍疏落一身斑駁樹影。
清冷,孤寂。
花千遇微微蹙眉,法顯怎么在這?
不覺間低聲道:“法師……”
法顯從暗處走來,月色身影立刻就被光照亮,好似浸透了皎潔的月光。
他靜靜地望來,神情如同往日般平和。
花千遇的目光落在他身上,見他手里還拿著一包東西,仔細看了兩眼,分辨不出是什么。
法顯沉默片刻,問道:“一起回去?”
花千遇糾結(jié)幾許,最終道:“好�!�
身旁多了一個人,總歸讓她有些不自在。
兩人一路無話,法顯側(cè)目看她一眼,抿唇道:“施主可是還在生貧僧的氣?”
花千遇微微一怔,霎時明白他此言何意。
今日法顯來勸和誰也沒有偏幫,他還以為自己在氣他答應(yīng)程毅讓他們進入達摩院。
其實她早就消氣了。
當時的情況來講,如果不設(shè)法穩(wěn)住程毅二人,將他們逼急回稟師門,到時滄溟宗找上門來索要破軍劍,事情鬧大后還會連累南山禪院,她們也要為此遭難。
法顯這般做實屬為大局考慮,她不是不識好歹的人,也清楚他讓方丈答應(yīng)這個條件絕非易事。
禍事全都是她惹出來的,法顯想方設(shè)法幫她擺平,她怎可能還會再埋怨他。
花千遇眼角余光匆匆瞥視他,動了動嘴唇,囁嚅道:“……多謝。”
聲音低的輕不可聞。
回過意時,法顯彎了彎唇,面容露出柔和的笑意。
未免讓她有愧,便也沒再繼續(xù)這個話題。
兩人一時無話,花千遇側(cè)頭望他一眼,目光又掃過他手里拿的東西,有些好奇。
法顯敏銳的察覺到她的意圖,抬手拆開油紙,拿出一顆花生,兩指一夾硬殼自中間裂開,后又捻去紅皮,露出兩粒飽滿的花生仁。
手掌在她面前攤開將花生仁遞過去。
花千遇略微猶豫幾息,沒能擋住誘惑,一把抓走扔到嘴里嚼碎,又脆又香。
好吃。
見她發(fā)亮的眼神,法顯又剝了幾顆花生送過去。
反復(fù)幾次沒了最初的芥蒂,每次吃完都眼巴巴的等著法顯再給她剝花生。
法顯突然低聲問:“施主方才去找了無念禪師?”
花千遇略一頓,含糊應(yīng)道:“有些問題不明白,就去找了無念解答�!�
同時,心里也明白過來,難怪法顯會在路邊等她,可能是看到她和無念在鐘樓上。
很快,耳畔就飄來法顯堅定的聲音。
“貧僧也可為施主解答。”
花千遇眸光閃爍,沒回話。
她想要知道的問題,法顯可回答不了。
因此,只敷衍的回了一句:“知道了。”
法顯沉默下來,眼底沉著幾分隱晦的幽光,神情隱隱稍顯落寞。
兩人回到客居樓,法顯把剩下的花生都剝完,洗凈手便去做飯。
昨日,法顯聽到姜寧和她的對話,當時雖沒有明確答復(fù),卻也不聲不響的承擔(dān)做飯事務(wù)。
約過了兩刻鐘飯菜上桌,正巧姜寧這時回來,歡喜的端著碗就開始用飯,也不見往時難以下咽的樣子。
法顯做這些菜也是費了些心思,僧人不食五辛,故炒菜幾乎不放佐料,口味也大大折扣。
她能嘗出這些菜里放的有香辛料,禪院廚房里不會有些東西,定然是法顯在山上采摘回來后又磨成粉,放到菜里增味。
他自己吃的菜就是一盤白菜蘿卜,調(diào)料全無味道清淡。
期間法顯多次給她夾菜,姜寧看了只暗自偷笑,時不時用曖昧的目光瞥她。
若不是礙于法顯在,她都想放下碗抽這死丫頭一頓,腦子里亂想些什么不健康的想法。
姜寧也是賊精的一個人,感覺到危險的氣息,快速吃完碗里的飯先溜了,花千遇找她算賬都沒機會。
翌日她難得起了早,匆匆用過早飯準備去藥堂。
禪院里的僧人天沒亮便已起床勞作,無念要是今天還下山給人看病,可就要撲一個空。
姜寧則是去達摩院盯著程毅二人,以防他們?nèi)〉孟葯C。
兩人商量好分頭行動,走到院外卻看見法顯靜立的身影。
他抬眼望來,緩緩道:“貧僧于施主一同去藥堂�!�
花千遇神色略變古怪,不明白他去藥堂做何事,開口問:“法師今日不是還要講經(jīng)?”
“時辰還尚早�!�
他既如此說,也讓人不好拒絕本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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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順道的事。
三人走在路上,看到不少僧人往禪院大門的方向走去不由納悶,耳旁還能依稀聽到談話聲。
“方丈和無念師兄這是要去做什么?”
“師弟才出家不久還不清楚,空相居士今日到禪院來了,方丈是前去迎接,咱們也快過去吧�!�
姜寧疑惑的看向兩人:“空相居士是誰?”
花千遇搖了搖頭:“能得方丈前去迎接,應(yīng)該來頭不小,咱們也去看看吧�!�
姜寧正有此意。
三人跟著眾僧人往禪院外走。
無念和方丈站在禪院門前,前方是一條山石路,兩側(cè)青草碧綠,松木蒼翠。
不多時樹影蓊郁的盡頭出現(xiàn)一片模糊的白影,是六名白衣女子,四人抬著一頂圍紗軟轎,漸漸走來。
薄紗朦朧,輕垂似霧,微光透過簾櫳,隱約可見端坐著一個人影,從身形來看是個男子。
姜寧盯著越來越近的軟轎,哼了一聲:“好大的排場,還讓女人抬轎�!�
花千遇也十分不喜此舉,鄙夷道:“軟飯硬吃�!�
兩人對視一眼,異口同聲:“不要臉!”
法顯:“……”
一旁站著的若凈正好聽到兩人的對話,忍不住笑了出來,搖頭道:“這是空相居士的習(xí)慣,再者說讓女施主抬轎子,世俗眼里確實情理難容,實則卻是慈悲之舉�!�
聞言,花千遇來了興趣:“莫不是這其中還有緣由?”
“自然�!�
若凈遠遠看一眼軟轎,又回頭看向幾人,解惑道:“這還要從空相居士的生平往事說起,空相俗家名諱叫徐瀾,徐家是整個豫州出名的富商巨賈,坐擁良田千頃家財萬貫,只是生意人多少都唯利行事有損陰德,徐家也因此子嗣艱難,男丁不旺,徐家主散盡萬金做善事才得徐瀾出生�!�
“徐瀾自幼就聰慧機敏,不足七歲便得熟讀四書五經(jīng),尤其偏好佛學(xué)一類,成年后更是在南山禪院皈依做在家修行的居士,雖說是居士可他的道行比出家的高僧也不遑多讓�!�
“除傳譯禪經(jīng)外,也常做善事,廣結(jié)良緣,救助不少命運多舛的女子,因感其女子命苦柔弱,便著人教她們習(xí)武讀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