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這樣就不用半夜換床單了。”

    “……”

    好吧。由于每次都是李月馳換床單，在這件事上唐蘅并沒有反駁權(quán)。

    兩人吃面的時候，豆皮踮著腳湊了過來。這是只一歲多的橘貓，自從被唐蘅帶去寵物醫(yī)院咔嚓成了公公后便食量大增，日漸顯示出橘貓的風(fēng)采。這胖貓不僅好吃懶做，并且擅長吃里扒外，它先是用腦袋諂媚地蹭了蹭唐蘅的小腿，見唐蘅沒有反應(yīng)，尾巴一甩，扭頭就去扒拉李月馳的褲腳，并且捏出一副奶貓音，喵嗚喵嗚地叫。

    李月馳伸出食指，點點它的腦門：“聽話，這種肉你不能吃。”

    豆皮：“喵嗚……喵嗚！”

    李月馳收回手指，任它扒拉著。

    “當(dāng)時撿它的時候就該知道的，”唐蘅無奈道，“我以為它喜歡你�！�

    李月馳說：“我也以為它喜歡你�！�

    年初時唐國木案開庭，兩人為此回了一趟武漢，而豆皮就是他們在漢陽大學(xué)里撿到的。當(dāng)時蔣亞嚷嚷著肚子餓，跑去食堂買了三份豆皮。李月馳和唐蘅坐在椅子上吃豆皮，沒吃兩口，一只灰撲撲的小貓湊過來，蹲在距離他們幾步之遙的地方。

    小貓瘦骨嶙峋，像是很懼怕他們的樣子，甚至不敢叫出聲。然而它又乖乖地蹲在那里，樣子十分惹人憐愛。

    唐蘅蹲下，把豆皮里的牛肉粒挑出來，放在自己腳邊。

    小貓動了動鼻子，猶猶豫豫地上前，然后低頭飛速吃掉了牛肉粒。

    唐蘅本以為它吃飽肚子就走了。

    沒想到這小貓跟了他們一路，直到他們即將離開漢陽大學(xué)，還是緊追不舍。唐蘅只好問蔣亞：“你想養(yǎng)貓嗎？”

    “我貓毛過敏，”蔣亞離得遠(yuǎn)遠(yuǎn)的，痛心疾首道，“哎我真的好想摸摸啊……”

    最后，兩人退掉高鐵票，李月馳和蔣亞輪換開車，一路從武漢開回貴陽，把這小土貓帶回了他們的家。

    蔣亞順便去他們家蹭住幾晚，并表示突然對婚姻生活充滿向往。

    吃完面，李月馳去洗碗，唐蘅把豆皮舉起來，懶洋洋地問：“還吃？你知道你最近又胖了嗎？”

    豆皮哼哼唧唧，滿臉不服。

    唐蘅放下它，洗漱一番，回臥室把李月馳的被子鋪開，然后拿起手機回復(fù)付麗玲的消息�？赡苁菑氐紫腴_了，付麗玲變得十分關(guān)注李月馳的生意，并且有事沒事就表露一下投資意向。

    “寶寶，現(xiàn)在是營銷的時代，你看看這幾個？我們花點小錢，讓他們給小李的牛肉干做個推廣�！�

    雖然唐蘅早就拒絕過她，但不得不承認(rèn)，在經(jīng)商方面，他老媽經(jīng)驗豐富，值得學(xué)習(xí)。

    唐蘅問：“大概要多少錢？”如果價格合適，適當(dāng)做點營銷倒也不錯。

    “五十萬差不多吧！”

    “……”

    唐蘅不知該怎么說，他家李老板，這個月賺了四千塊。

    又和付麗玲閑聊幾句，李月馳洗完碗，關(guān)了燈，走進(jìn)房間。他低頭吻了吻唐蘅，兩人唇齒間彌漫著相同的薄荷味道。唐蘅放下手機，攬住他的脖子，用力加深方才的吻。他含糊地問李月馳：“明天要早起嗎？”

    如果不用早起的話……或許今天半夜，可以換一下床單。

    李月馳輕笑：“不早起。”

    他話音剛落，客廳忽然傳來一聲悶響。

    兩人立即分開。

    下一秒，豆皮竄進(jìn)臥室，輕車熟路地跳上床。

    李月馳扶額道：“我忘關(guān)門了�！�

    “喵——嗚——”豆皮伸個懶腰，黑溜溜的眼睛已經(jīng)半瞇起來，仿佛在問兩只奇怪的人類：“幾點了還不睡？”

    唐蘅用腳推推豆皮：“你回窩里睡，明天吃魚干……”

    豆皮雙眼一闔，開始打呼嚕了。

    唐蘅：“……”

    李月馳無奈道：“明天做吧寶貝�！�

    唐蘅小聲說：“吃太飽了，睡不著�！�

    李月馳把手伸進(jìn)他的被窩，很輕地揉了揉他的肚子：“那別躺了，坐會兒�！�

    方才的旖旎氣氛徹底被肥貓的呼嚕聲打散。唐蘅斜了身子靠在李月馳肩頭，看李月馳一條一條地回復(fù)微信消息。他的微信頭像已經(jīng)從之前那片模糊的深藍(lán)變成了明亮的碧藍(lán)。后來唐蘅才知道，兩片藍(lán)色都是東湖的湖水，深藍(lán)色是東湖村拆遷那天的湖水，碧藍(lán)色是后來他倆一起去凌波門那天的湖水。

    李老板人忙事多，唐蘅看著看著，打了個哈欠，有些睡意朦朧。

    當(dāng)然，也可能是被腳邊的肥貓傳染了。

    “寶貝，”李月馳低頭，下巴蹭了蹭唐蘅的頭發(fā)，“先別睡，林浪把小樣發(fā)過來了。”

    唐蘅含糊道：“明天再聽……”

    李月馳直接把一只耳機插進(jìn)他的耳朵。

    其實這一刻，唐蘅是非常、非常清醒的。

    他只是有些不好意思。

    林浪的唱片公司買下了《遮望眼》歌詞，重新譜曲，交給一支剛出道不久的樂隊演唱。樂隊成員都是二十出頭的年輕男孩，主唱音質(zhì)清澈，高音時會帶一點類似哭腔的腔調(diào)，既動情，又純粹。

    音樂開始，大提琴的聲音把唐蘅拉回那個夏夜。

    他為他挨了一只酒瓶，他跟他回到那個悶熱的小屋，他說，你叫什么名字？他說，月亮的月，飛馳的馳——

    我路過那個夜晚

    似灰塵落入你的水杯

    熱得痛巷子黑

    你的畫面可堪浪費

    大概指尖先結(jié)繭

    撥動弦方能掠過眉間

    舊的塔新的家

    湖水的水炒面的面

    對瀟瀟暮雨灑江天

    好喜歡被你長發(fā)遮望眼

    東湖不見珞喻不見

    二號線不見

    若有末日可淹留

    當(dāng)然是春光紛飛的午后

    我不祛魅我不解構(gòu)

    做你的蜉蝣

    ……

    歌曲播放到不知第幾遍，唐蘅腦袋一歪，真的睡著了。

    李月馳便輕輕把耳機取出來，為唐蘅墊好枕頭，掖緊棉被。他望著唐蘅的睡顏，有點驚訝地意識到，這個他愛到愿意為之萬劫不復(fù)的人，竟然就這樣好好地睡在他身邊。然后他又自嘲地想，這么久了，他竟還是為這個念頭感到驚訝。

    李月馳俯身想要親吻唐蘅的唇角，相距咫尺之遙時，唐蘅忽然哼唧一聲，翻身背對他了。

    李月馳笑了笑，抬手關(guān)燈。

    他決定明天早上再吻他。

    作者有話說：

    正文至此結(jié)束，謝謝大家支持。番外不定期掉落，可關(guān)注微博?，亦有抽獎可參與。

    第108章

    番外-柏林墻

    跨出“長愛”的瞬間，一身熱汗撞進(jìn)濕冷空氣里，唐蘅沒忍住打了個哆嗦。

    “操，”蔣亞搓搓手，“冷死了冷死了，咱去涮火鍋吧？”

    “都他媽幾點了。”安蕓說。

    “剛十點半啊？”蔣亞說著就攬住唐蘅的肩膀，“兒子，你把李月馳也叫來�！�

    唐蘅任他攬著，只嘀咕一句“好冷”，沒接別的話。

    三人背著樂器向外走去，“長愛”門口的巷子太窄，得到珞喻路上才能打車。走了幾步，蔣亞忽然說：“你沒給李月馳打電話啊？”

    “你這人，”安蕓低罵，“就你有嘴啊，一天天話多得不行！”

    蔣亞愣了幾秒，小聲問：“你倆吵架了？”

    想起這事唐蘅就煩躁，他胡亂點點頭：“吵了�！�

    蔣亞追問：“怎么吵的？”

    “你還吃火鍋么，”唐蘅皺起眉頭，“不吃我回去了�！�

    “哎，別走別走，”蔣亞連忙拽住他，“我閉嘴還不行嗎�！�

    唐蘅已經(jīng)在武漢待了六年，仍然無法習(xí)慣這種沒有暖氣的冬天。更要命的是今年冬天似乎格外寒冷。他問蔣亞你有沒有覺得今年很冷，蔣亞說武漢冬天不是一直這個尿性么。的確，僅從氣溫來看，今年好像并沒有比往年冷到哪里去。

    但唐蘅就是覺得冷，甚至，今天上臺演出前，多加了一件羊絨毛衣。

    打車到達(dá)虎泉，才發(fā)現(xiàn)那家深夜?fàn)I業(yè)火鍋店竟然放假了。

    三個人大眼瞪小眼，最終決定去超市買菜買肉買底料，拿到蔣亞家涮著吃。去超市的路上，天空飄起細(xì)雨。

    空氣變得更濕、更冷，連路燈的燈光都被鎖住了，只剩下模模糊糊的一小團(tuán)。

    唐蘅的手指已經(jīng)被凍僵了，他掏出手機，用麻木的指尖摁亮屏幕。

    并沒有未接來電。

    從今天上午到現(xiàn)在，超過12個小時了，李月馳沒有聯(lián)系他。

    “要不今晚你就睡我家吧，”蔣亞一邊往購物車?yán)飦G牛肉卷一邊說，“這么冷的天，別來回折騰了�！�

    唐蘅淡淡地說：“好啊�！�

    “老安你呢？”

    “我都行�！�

    “那太好了，咱吃完還能斗會兒地主，嘿嘿。”

    他們買了麻辣牛油底料，鍋里的紅湯咕嘟咕嘟燒開之后，空氣變得溫暖了一些。加上蔣亞把空調(diào)開到27度，總算不再那么冷了。

    唐蘅沒什么胃口，吃了幾片毛肚土豆便放下筷子，捧著一杯熱牛奶發(fā)愣。蔣亞和安蕓倒是吃嗨了，邊吃邊講其他樂隊的八卦，哪個鼓手和哪個吉他手睡了，哪個主唱男女通吃，如此種種，唐蘅聽了半天，一條也沒記住。

    他知道自己這一天的心情都糟透了——就從上午和李月馳吵架開始。他們并不經(jīng)常吵架，今天純屬意外，也不知道怎么就吵得那么兇，明明只是因為一件小事。

    昨晚睡前唐蘅讀一本研究東柏林歷史的書，意外發(fā)現(xiàn)柏林墻倒塌的日期是11月9號。

    11月9號，也是李月馳的生日。他當(dāng)即興奮得睡意全無，抱著筆記本查了大半夜柏林旅行攻略，心想等他的畢業(yè)論文寫得差不多了，可以和李月馳去柏林玩幾天，就當(dāng)畢業(yè)旅行。

    早上李月馳起床去學(xué)校，唐蘅掙扎著支起身子，對李月馳說：“我們明年春天去柏林吧？”

    李月馳系鞋帶的動作頓了一下：“為什么？”

    “就……旅游啊，”唐蘅想把那個巧合瞞住，等他們親眼看到柏林墻遺址的那一刻再告訴他，“畢業(yè)旅行嘛。我們?nèi)ネ臧亓诌�可以去巴黎，然后去馬賽，沿著地中�！�…��

    其實他只是興頭上來了憧憬一番，也沒有非去不可的意思。

    然而李月馳直起身，神情嚴(yán)肅地說：“對不起……我去不了�！�

    唐蘅被他噎了一下：“我請你——是我的畢業(yè)旅行啊，你只要陪我去就好了。”

    李月馳說：“太貴了�！�

    “花不了多少錢，”唐蘅連忙說，“而且我自己有存款，不用找我媽要，她發(fā)現(xiàn)不了的�！�

    李月馳皺起眉，語氣變得有些生硬：“唐蘅，真的不行，不能這樣�！�

    “為什么？”唐蘅一下子特別委屈，“我就想跟你出去玩一趟不行嗎？”

    “以后，好不好？”他聽得出李月馳在竭力克制著情緒，“以后我上班了，我們就出去玩。”

    可是李月馳這種態(tài)度，一瞬間就把唐蘅點著了。

    他克制，他忍耐，他哄小孩似的問“好不好”，仿佛唐蘅就是一個只會給他找麻煩的小孩。還是說，其實在李月馳眼里，提出“去德國旅游”這種要求的他，的確和小孩沒什么區(qū)別？

    可他又做錯了什么了？他只是想和他一起旅行，他沒出過國，他就帶他出，他想帶他去看柏林墻的遺址，告訴他那個神奇的巧合，他只是想把好的東西都給他罷了。

    “你不去算了，”唐蘅說，“我和別人去�！�

    “……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我還找不著個一起旅游的人嗎？”唐蘅急聲道，“蔣亞安蕓總有空吧，他倆沒空還有阿豪，還有那么多玩樂隊的朋友，反正我人傻錢多啊。”

    “唐蘅，別鬧了�！�

    “我沒鬧，我實話實說，”唐蘅舉起手機，“你信不信，我現(xiàn)在閉著眼從通訊錄隨便撥一個號碼——”

    “那你隨便吧。”李月馳冷聲打斷他，然后抓起書包，“砰”地一聲關(guān)上門，走了。

    整整一天，甚至是晚上唱歌的時候，唐蘅腦海中都反復(fù)回響著他們吵架時的話。

    真的不行。

    他又生氣又難受，時而暗罵李月馳心腸真他媽的壞，時而下定決心晾李月馳半個月，時而掏出手機不知道在等待什么。

    “蘅啊，你能不能硬氣點啊，”蔣亞吃飽喝足，摸著肚子長嘆一聲，“我就說你今天怎么蔫了吧唧的，原來為了個男人！兒子我告訴你，男人，不值得！”

    安蕓噗嗤笑出來：“你這是拿你自己做觀察對象得出的結(jié)論？”

    “你別打岔！”蔣亞繼續(xù)說，“我告訴你啊兒子，吵架，誰先低頭誰就輸了！他不理你你也別理他！咱就跟他比，看誰熬得過誰！”

    唐蘅煩躁道：“行了我明白，這次我不找他�！�

    “這就對嘍！”蔣亞笑嘻嘻地，“今晚就睡我這！咱爺仨聊聊人生談?wù)剦粝搿�—�?br />
    蔣亞話音未落，電視柜上的手機忽然響起來。

    安蕓揶揄道：“聊不成了，有人約呢。”

    “喂！你哪位——”

    蔣亞忽然捂住手機，朝他們做個“我草”的口型。

    緊接著，他抬起手，指向大門。

    唐蘅還沒反應(yīng)過來，這東西已經(jīng)一路小跑到門口，把門打開了。

    唐蘅：“……”

    安蕓：“……”

    “嗨，說曹操曹操到啊，”蔣亞一臉諂媚，“哥你來找唐蘅是不是？晚飯吃了沒？正好我們涮火鍋呢，一起吃點吧！”

    李月馳低聲說：“謝謝，不用了。”

    “誒，那我不打擾你們啦。安蕓！咱倆進(jìn)屋下盤跳棋！”蔣亞說完就飛速拽起安蕓朝客房走去，邊走邊喊，“哥我那份作業(yè)你別忘了寫哦！謝謝哥！”

    唐蘅被這一系列操作驚得目瞪口呆，愣了好幾秒才想起來——他和李月馳還在冷戰(zhàn)。

    李月馳身上穿著早晨出門時的衣服，牛仔褲，駝色的毛毛糙糙的夾克。唐蘅總覺得他那件夾克很薄，問他冷不冷，他又總說不冷。

    可是冬夜的細(xì)雨落在他肩頭，將那兩片窄窄的布料染成深色。凌晨零點二十七分，武漢的冬天，怎么可能不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