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余光瞥見制憲大人臉色不善,又見他懷里抱了嬌兒,心里有幾分猜量,趕緊將里頭的幾個花娘悄聲喚了出來,渡船過去令她們上了另外個畫舫。
老鴇剛欲識趣的也退到別的畫舫去,卻在此時聽得里頭一陣動靜之后,突然傳來制憲大人沉冷的聲音:“你留下�!�
老鴇一驚。瞬間反應(yīng)過來說的是她。
于是她就趕緊就折身回來,在艙門處仔細候著。
稍過了會,珠簾一掀,一道高大暗沉的身影就打里頭出來,周圍的威壓令人覺得有些窒息。
“給你半個時辰。”老鴇冷不丁聽那制憲大人沉怒道,似乎又壓抑著怒意喘了幾口粗氣,而后方又接著冷聲道:“拿出你平時調(diào)教硬茬子的手段,軟的,硬的,一概不論。半個時辰后,爺過來驗貨�!�
聞言老鴇忍不住詫異的抬頭,在見到身前大人脖子上的三道抓痕后,倒抽了口涼氣。
宋毅掃了她一眼,冷笑道:“若調(diào)教的結(jié)果不能讓爺滿意,你也不必在這十里秦淮上混了,趁早收拾包袱回老家去罷。”
語罷,拂袖而去。
老鴇悔的狠狠抽了自個一個大嘴巴,有可能是話,恨不得抽自個的兩個眼珠子。
讓她好奇,這下可好了,惹著閻王了。
深呼吸幾口氣,老鴇腦中飛快思量著各種對策,畢竟連制憲大人這般的貴人都玩不轉(zhuǎn)的硬茬子,那必定是不太好搞定的,少不得要拿出幾分看家本領(lǐng)來。
不過便是茬子再硬刺更多又如何?想她縱橫十里秦淮二十幾年,什么樣的硬刺沒見過?不過是多費些功夫罷了。
這般想著,老鴇心里微定,擰身掀了珠簾入內(nèi)。
☆、妥當(dāng)了
進入艙內(nèi)后,
老鴇一眼就捕捉到此刻正臥于矮榻上的嬌兒,身上只簡單裹著件綢布,
可綢布尺寸有限只能堪堪蓋住上半身子,
細白的腿腳便皆露在外頭。
老鴇心頭有數(shù),這里頭定是不著寸縷的。再瞧她此刻被黑色皮質(zhì)馬鞭給捆了嚴(yán)實,
不由心頭一詫,剛那制憲大人過來的時候她還沒發(fā)現(xiàn),他竟是將鞭子也給一并帶了過來,
想來也是早有準(zhǔn)備。
看來還真不是普通的硬茬子了。
整了整面色,老鴇朝矮榻處走了過去,腦中飛快盤算著一會的對策。
蘇傾一動不動的仰臥在矮榻上,饒是知道那老鴇此刻正朝著她這方向走來,也沒有任何反應(yīng),
只睜著雙眼直勾勾的盯著船艙上方掛的紅色帷幔。
坐在榻沿上,
老鴇沒著急行動,
只是拿眼又仔細打量了她一番。容貌,身段,皮肉,
這些條件自然是不在話下,皆數(shù)上乘,
想來也是,
制憲大人是何等人物,差些的哪里又能入他的嘴。
這些實屬尋常,老鴇也覺得什么,
倒是這瓷白臉龐這清凌凌的小神情,就令人有些詫異了。要知道那船艙口離這可沒多遠,制憲大人那番話可沒遮著掩著,她可不信聲音傳不到這廂來。
可偏的那臉兒沒一絲情緒。眼兒睜的大大的,一動不動的躺那,就像是個沒魂的泥像似的,瞧著就令人心里頭發(fā)瘆。
老鴇心下沉了幾分。不由又細微的觀了她體態(tài)面相,這一細瞧,頓時心下一震,原來這廂竟不是個雛。
原還當(dāng)這廂是尚沒被梳弄過,為保清白身子,這方不惜冒著得罪貴人的風(fēng)險,硬著脾性較著勁擰著�?扇缃袂浦热灰驯淮笕诉^了手,那她這廂吃力不討好的擰著……又是何苦來哉?
老鴇不明白。跟了督憲大人那般的貴人,那無疑意味著將有享不盡的榮華富貴,若換做旁的姑娘,別說擰著不從了,只怕是為了爭得大人垂青的機會,都要爭搶的擠破了腦門去�?蔀楹芜@廂就不為所動?
雖不明白,可不耽擱她知道,這項硬塞給她的差事,恐怕不是一般的棘手。
打起十二分精神,老鴇對著榻上之人,露出和善的笑意來:“瞧著姑娘面善,不知您這廂是哪里人氏?”
……
沒到兩刻鐘的功夫,老鴇就面有菜色的打艙內(nèi)出來。看了看不遠處�?康哪撬耶嬼�,咬了咬牙,令人渡船過去。
這真是要了命了,想她在行當(dāng)浸淫了幾十年,手里調(diào)教的姑娘不知凡幾,還真是沒見過這般油鹽不進的。
剛開始她也沒想著直接來硬的,按著慣例都是先套些近乎,再循循善誘,若能誘之以利,動之以情,再脅之以威,能將其給說服了,那自然是再好不過。
可沒等她說上兩句,那廂卻是清涼涼的告訴她,不必再她身上多費口舌,有什么招子盡管使出來便是。
當(dāng)時真是噎的她不上不下的難受。
可還是不死心。又勸那廂要多為父母雙親考慮,不要為了一己之私而牽連至親。
她以為這話一出,那廂多少會顧忌些,卻沒成想那廂只是略一沉默,便寒涼的告知她,此處無雙親,無親朋,要打要殺悉聽尊便。
若這廂是她手上的姑娘,說真的,她怕當(dāng)場就要發(fā)飆了去。
行,軟的不吃,那便硬的罷。
像他們這樣的花船上,自然什么都備著。打開暗格后,她倒也沒敢選那些個太過出格的,畢竟是制憲大人帶來的嬌客,說是硬的一概不論,可這話哪個當(dāng)真了哪個就是個傻的。
捏了根細針,她掀了那廂身上的綢布,下手也沒留情的專往腰腹柔軟的地方刺。
這算是十里秦淮上的不傳之秘了。調(diào)教那些個不聽話的姑娘們,最好使的刑法就是針刺了,對身子傷害最小卻是最痛的,以往在她手下受過的姑娘,幾乎沒有能撐過幾個回合的。
然后她就見那廂仿佛沒知覺般,不喊痛也不尖叫,連面上也沒流露出多少痛意來。若不是每次刺的時候見那柔軟的身子會顫栗下,還有那唇瓣都被狠勁咬出了血,她還真當(dāng)那廂無知無感。
連這法子都不頂用,這就令她真的頭痛了。
棄了細針,轉(zhuǎn)而到暗格選了那乳白色的小瓷瓶,打開來,倒在手心一些,然后手指捻了撮,強行塞入那廂口中。
而后……老鴇神色有些恍惚。
那廂就那般硬挺著,全程下來只死命咬緊牙關(guān)忍著,不肯做出任何不雅之態(tài)。其驚人毅力,倒真的令她刮目相看了。
最后,還真讓那廂生生將藥勁給熬了下去。
雖然只是試探性的稍弄了些藥粉給那廂吃下,可那藥勁可不是虛的,怕是貞潔烈女都少有能抗住的,可那廂卻硬挺著熬過了。
想著到,老鴇覺得自己耳畔,仿佛又響起那廂不帶感情的清凌凌嗓音——
“我知道你們的手段,無非也就那幾樣罷,可大抵對我來說都是不頂用的�!�
“你若不信,盡管試試�!�
“便是加大了藥量,我亦不懼的。就算是熬不過這藥勁……你也莫期望著我肯低頭俯就那廂�!�
老鴇眼前仿佛浮現(xiàn)那廂黑漆漆的眸子,清凌凌的,卻深不見底。吐出的話,又涼又冽。
“就算我去俯就你的那些個客人,哪怕是腦滿肥腸,哪怕是尖嘴猴腮,哪怕都是丑陋不堪令人見之作嘔,我也不會去俯就他!你就將這話帶給他罷。”
老鴇一個冷顫回了神。她若真聽話的將那廂話傳給制憲大人聽,只怕死的絕不會是那硬茬子,只會是她這個傳話的小鬼。
宋毅正在另艘畫舫里吃著酒,遠遠見著那老鴇縮著脖子往他這里來,不由冷笑了聲。
旁邊花娘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給他斟了酒,宋毅抓起,仰脖一飲而盡。
“大人……”
宋毅撩起眼皮,隔著珠簾掃了眼艙口處站著的老鴇,冷聲嗤笑:“怎么,這么快就妥當(dāng)了?”
老鴇囁嚅道:“倒是還差了些……”感到氣壓低沉,她又忙小心解釋道:“大人,實在是那姑娘氣性不同旁人,尋常個手段不頂用了。所以奴就想著來請示下大人,這硬的手段……可有何限度?”
宋毅冷冷看著她:“你想如何?”
老鴇硬著頭皮道:“回大人的話,若進一步使上硬手段,恐怕會污了……姑娘的耳目�!彼允遣桓姨嵛哿四菐纳碜�,畢竟是這位爺要梳弄的人,哪里還敢讓其他男人給污了去?便也只能退而求其次,讓那廂硬茬子瞧上一瞧那些個腦滿肥腸的惡心男人,脫了衣裳后都究竟是個什么模樣。那廂不是說寧愿俯就這些個丑陋男人都不愿俯就督憲大人嗎?只怕瞧過幾眼過后,就會乖乖的投奔督憲大人的懷抱了。
話剛一說話,打里頭冷不丁擲來一酒壺,砰的聲碎在她腳邊四分五裂。
老鴇一驚,慌亂的忙跪了下來,渾然不顧那碎渣子扎的她膝蓋生痛。只惶瑟跪那,大氣不敢喘。
“滾�!�
老鴇忙起身,近乎倉皇而逃。
前腳剛回了畫舫,她這廂身上冷汗還未消,后腳就有花娘緊著步子匆匆趕來。老鴇回頭仔細一瞧,心下又是一突,追趕來的花娘卻是剛在那廂畫舫里伺候制憲大人的。
“媽媽……”那花娘急匆匆的趕到她跟前,有些慌又有些急道:“剛大人讓奴出來跟您這廂傳達聲,說還有兩刻鐘,他在那等著您的消息。”
老鴇看了眼艙內(nèi),一想到里頭的那硬邦邦的茬子,臉上都有苦意。
花娘小心朝里頭看了眼,而后覆上了老鴇的耳畔,小聲道:“媽媽您可別犯糊涂,制憲大人對這姑娘可是不一般的,剛您提那廂時,奴在旁瞧著他怕是都想殺人了�!�
老鴇臉色一白,額頭瞬間又浮了冷汗。
“放心吧,我不傻�!鞭D(zhuǎn)而肩膀一垮,臉色有些灰敗:“別說兩刻鐘,便是再給我兩天,只怕也不見得能降服了去。這次,一個不甚我怕是要栽了�!�
花娘遲疑:“媽媽,可有使藥了?”
老鴇擺擺手:“用了,叫那廂生生熬了過去。”
花娘也詫異:“竟是這般硬骨頭?不是心里頭有人了罷?”
老鴇雙眼猛地睜大。她怎么之前沒想到呢。
蘇傾還在失神盯著帷帳的時候,老鴇掀了珠簾進來。
若是先前她見了這副頑固不化的模樣,定然會頭痛的要死,可這會被她手下的花娘一點撥,她醍醐灌頂般知道了關(guān)鍵所在,便就不怕了。
坐在榻沿上,老鴇緊盯著她面部表情,問道:“姑娘這般硬抗著不肯順從大人,可是因著心里頭有人了?”
可能因此話問的突然,蘇傾動了動手下意識的就要去頸上的項鏈,也虧得此刻被綁的牢實,稍一動身上的這束縛就令她回了神。
蘇傾便想發(fā)笑。詢問這個有何意思,難道想套了信,然后捉人來要挾她去?
老鴇見她神色微動,不復(fù)之前不悲不喜的泥像模樣,心頭就大概有數(shù)了。
便稍松了口氣。剛令人從她私庫中取來的這藥,可是甚是金貴,是她當(dāng)初費盡心思才弄來的,小小的一瓶里頭統(tǒng)共不過七八顆藥丸,顆顆都是千金難求,真真是有錢都難買到的。
這藥可不同于那些個低檔貨。
那些個抵擋玩意不過是能令人一時有了沖動罷了,頂多算個帷帳中小小情趣,助個興,其實完事了也就沒多大意思了。甚至藥效還不盡人意,就如她跟前這個,饒是吃下還不是能生生挺過?
可這藥……老鴇低頭打開藥瓶軟塞,小心倒出其中一顆來。
這藥可不是普通的助興了。
老鴇將藥強塞入她口中,再抬高她下巴逼她咽下。
見那廂總算吃下,老鴇松了口氣。成了。就算這廂毅力再驚人,只怕片刻功夫就會神志模糊起來,到那時……只怕她見誰都是她心底藏得那個情郎了。
將她身上的捆著的馬鞭解開后,老鴇就起身離開。
這藥最大的好處就是能令人兩情相悅,盡享魚水之歡。這個中關(guān)鍵,可不是普通的情趣了。
蘇傾見那老鴇給她喂了藥后就解了她的束縛,不由輕扯了下唇角。這回放開了她的桎梏,可是希望她親自跑過去求他?
當(dāng)真,可笑。
她保持著原來的姿勢沒有動,依舊睜大著眼盯著上方大紅色帷幔,恍恍惚惚……
宋毅正沉著臉一杯一杯吃著酒,見那老鴇去了不過半刻鐘的功夫又折身回來,不由冷了目光看向她。
老鴇這回有了幾分底氣,說話的聲音便不那么顫了:“大人,一切都妥當(dāng)了�!�
似乎沒料到她帶來的是這個消息,宋毅一時間愣住了。
好半會回了神,他擱下手中酒盞,定定看向她:“真妥當(dāng)了?”
老鴇忙保證道:“回大人的話,這會是真妥當(dāng)了�!鄙灶D,又道:“保管大人滿意�!�
宋毅犀利的目光上下掃視她,沉聲問:“用硬的了?”
老鴇忙否認:“沒,算是軟的。”
宋毅斂了眸稍一沉思,便撫案起身,大步流星的出了艙內(nèi)。
這一回,老鴇沒有跟上去。
蘇傾覺得她此刻感覺有點奇怪。
她明明記得上方掛著的是紅色帷幔的,可怎么這會看著像是白色天花板,忽而又變成了亮晃晃的水晶吊燈……
抬手猛地抽了自己一下。閉眼后再睜眼,這次正常了,還是那紅的艷俗的帷幔。
蘇傾就撐了身子坐了起來,摸索著就要下榻。她隱約感知,這次她是真的中招了�?峙逻不是靠毅力就能抵抗的了的。
她要離開此處。
宋毅沉著臉掀簾入內(nèi)的時候,正好見到那廂赤著足下了榻,一手胡亂抓著車帷擋在身前,另一手在旁揮舞似乎要抓些什么。一張瓷白的臉也不見之前冷淡淡清凌凌的模樣了,似乎帶著些迷亂,又似乎有些不解,不時狠狠甩下腦袋,好像有何煩躁之事。
宋毅一言不發(fā)的抬腳入內(nèi),在距離她幾步遠處停住,冷眼將她從上到下的掃視幾遍,片刻后又將目光緊緊鎖在她的面上。
沉聲問:“今日可是吃夠了教訓(xùn)?”
蘇傾正努力盯著地面,意圖將眼前這一塊塊锃光瓦亮的瓷磚重新看回成暗紅色木板,冷不丁聽得身前一道聲音傳來,頓時心臟一突。
因為這個聲音實在太過熟悉。
她就抬頭尋聲望了去。
之后她就暴睜雙目,連連倒吸冷氣。
蘇傾死盯著身前人,頭皮簡直要炸掉。
不可能!不可能!
☆、不一樣
宋毅見他話音剛落,
面前人就猛地倒抽涼氣,下一刻見了他卻如見了鬼般,
雙目暴睜滿面驚疑不定之色,
不由心下一怒。
“爺就這般不招你待見?”他幾步上前倏地伸手攥住她胳膊,驟然用力向上一提,
盯著她冷笑:“還當(dāng)那廂有多大本事能治得了你這硬茬子,如今瞧來手段也不過爾爾,當(dāng)真是廢物一個。”
扯掉她身前遮體的綢布朝外一擲,
他怒意不減:“也罷,你這般百年難遇的刺棵子,又豈是旁的誰能輕易治得了的。少不得經(jīng)由爺?shù)氖謥碛H手懲治一番罷!待爺一根一根拔了你的硬刺,看你還能猖狂些什么�!卑l(fā)狠的說著,握著她肩背就要推她入榻。
蘇傾依舊是之前呆若木雞的震驚模樣。
她先僵硬的側(cè)過頭,
從鉗在肩上的那只手開始,
先是目光發(fā)直的盯著那只白凈修長的手發(fā)了會呆,
而后轉(zhuǎn)著目光寸寸挪移,由那圓形的西服袖扣不住向上,看過那身熟悉的西裝,
看過那高挑偏瘦的身材,繼而再往上看過那熨燙妥帖的藍色細格襯衫領(lǐng)子,
脖頸,
喉結(jié),轉(zhuǎn)而向上再一寸寸挪到那張從來是副悠然自若模樣的臉龐上……
宋毅動作一頓。
她灼灼盯視他的目光……著實有些怪異。
他便沒急著繼續(xù)動作,只是瞇了眼,
狐疑的在她面上反復(fù)審視著,欲從中看出她此刻究竟是在耍什么花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