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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不說姒晉,只說蘇青,旁聽的幾些官員隱約就聽出了些意味來。

    蘇傾依舊是披枷帶鎖的進來。

    宋毅沉眸盯向她,見她身形單薄,臉色蒼白,明明一副搖搖欲墜之態(tài)偏兀自倔強的咬牙強忍著,顫著身一步步艱難的走向堂中央。

    目光打她纖弱的身子上掃過。便是不用上前掀開囚衣,他也知那囚衣下的身子必定是指痕交錯,新舊疊加。

    宋毅胸間莫名有些堵意。似乎有些暗悔昨個折騰她太過。

    可待余光瞥見身旁那右相那關切的神色,不免又硬了心腸。

    若她真的是那巫昌邑的……那他又算什么?

    ☆、傳證人

    南麓書院的人證已候在大堂之外,

    只待傳喚。

    明宇看著肅穆森嚴的大理寺,再小心抬過眼飛快瞥了眼正堂方向那些端坐滿堂的,

    氣度威嚴端肅的官老爺們,

    不免有些緊張的咽了咽唾沫。

    他拿胳膊悄悄拐了拐身旁人,小聲問道:“沈子期,

    你緊張不?”

    從堂口的間隙里,沈子期看到了跪于堂中央的單薄身影,袖口下的手悄悄攥了成拳。

    當日他下山后本欲先尋個地方躲過典夷的糾纏,

    不想?yún)s意外得知了凈安禪師的蹤跡。這么多年來,他一直在暗中打聽凈安禪師的行蹤,卻始終未果,如今好不容易有了些線索,哪里又肯放棄?

    想著沒他在這,

    那典夷一干人怕一時半會的起不了事,

    便先去追那凈安禪師去了,

    卻又哪里想到典夷竟陰差陽錯的尋到郡主。

    等他得知此事日夜兼程的朝江夏城趕回時,卻為時已晚,那時他們敗局已定,

    一干人等悉數(shù)被押往京城。

    大理寺獄守衛(wèi)森嚴,層層把守,

    一旦犯人入內(nèi),

    必定插翅難飛。而他要混進去,更是難上加難。

    他都本打算孤注一擲欲等著劫法場了,不想?yún)s峰回路轉,

    昨個竟讓他偶遇了來到京城的夫子等人。

    明宇見那沈子期抿直了唇線,動也不動的在那垂眼站著也不知想些什么,不由又拐了拐他,道:“你是不是也在緊張?不過你也夠義氣了,家中有事去也風塵仆仆的趕來,也不枉大師昔日救命你一命�!�

    旁邊的夫子見那明宇不停的嘀嘀咕咕,便皺了眉低聲制止:“噤聲。衙門重地,不要隨意喧嘩。”

    明宇遂閉了嘴。

    這時,正堂上的官老爺拍了驚堂木:“傳喚南麓書院一干人等入堂!”

    夫子帶著他五位學生進了大堂,繞過堂下跪地之人,略前兩步處停住,施禮拜見官老爺。

    “在下江夏城南麓書院的夫子裕鴻,攜書院五位學子,拜見幾位大人。”夫子是舉人出身,入堂不必行跪禮,躬身施了半禮。

    其他學子皆過了秋闈成了生員,亦不必下跪,皆同夫子一道拱手施禮。

    對于讀書人,饒是高高在上的官老爺亦是有幾分禮讓。叫起之后,大理寺卿的目光一一從他們身上,堂下幾人身上的浩然正氣令他忍不住點了點頭。

    “那堂下跪地之人,你們可認識?”

    聽到官老爺問話,夫子幾人便朝后看過那堂中央垂首跪地之人,之后由夫子開口,鄭重回道:“回大人,此人我們皆認得的,他是我們書院山下的一趕車人……”

    夫子將他所知的一切娓娓道來。正堂上的三位負責此案官員仔細傾聽,不時頷首,旁邊幕僚飛快記錄。

    宋毅的目光打夫子幾人的身上隨意掃過。在掃過最邊上那一穿著單薄寒磣的學子身上時,隱約覺得這學子周身氣質有些違和,卻也并未多想,在其身上略頓片刻后,便將全部注意力放在那堂下跪地之人身上。

    偏的那人目不斜視的垂眼盯著地面一處,饒是能感知他投來的灼灼目光,卻也是視若無睹般,面上依舊是副清凌凌的淡漠模樣,便是連眼尾余光都未曾沖他所在的方向掃過一回。

    宋毅便覺得胸口仿佛被什么擰著又攪過般,一團糟的讓他煩亂不已,偏又無處發(fā)泄。

    可能是他的目光太過專注灼熱,對面有幾些探究的目光便若有似無的投來。宋毅敏銳察覺到后不免沉了沉目,暫按下心神,接著不動聲色的移開目光,轉向那夫子幾人。

    “……這幾年來從來都見他安分守己的做趕車活計,他趕車的車技不算最好,可為人卻正直純善,從來不做欺客之事,因而書院的學子們每每旬休時也皆愛去他那坐車……他做事勤勤勉勉,又安貧樂道,這些不止我們幾人,便是周圍的鄰里都是有目共睹的……多年來從未見他生活清貧簡單,從未見他與什么旁的人有過什么密謀之舉……大人,若真說他是那福王世子,我們皆是不信的,想那世子從來都是鮮衣美食慣了的,又哪里吃的得這等苦頭……”

    這些話徐徐入耳,宋毅腦中忍不住勾勒這些年她趕車謀生的畫面。一個柔軟女子在外獨自謀生,既要掩飾女子身份,又要自謀生計,想必是辛苦,艱辛,又勞累的罷。

    放著錦衣華服的日子不過,卻要拼死拼命的掙脫開富貴窩,背井離鄉(xiāng)的討生活……為的什么?

    還是真如她所講,她只想過自在,坦蕩的日子,不想……附庸任何人?

    宋毅有些失神。

    “他為人也頗為仗義,昔日我書院一學子夜半發(fā)病,若不是他連夜冒著風雪送往醫(yī)館,只怕我這學生性命堪憂……”夫子說著便朝最側邊抬手指過:“就是我這位學生,沈子期�!�

    這三個字猶如滾雷轟過,剛一落音,宋毅就猛地兇戾的抬了眼。

    本欲是要往那夫子所指之處射去,可他雙目寒光反倒是不受控制的首先沖那堂下跪地之人而去,目光似天網(wǎng)將她密不透風的罩住,不放過她面上一絲一毫的情緒。

    蘇傾自是沒想到昔日已與她告別的沈子期也在其列。

    面上浮過瞬間怔忡模樣,剛反射性的抬了抬眼,卻突然感知側邊投射來的寒厲眸光,她心下一凜便迅速反應過來,迅速垂過眼面色恢復如常。

    宋毅目光何其銳利。那一絲一毫的情緒自然逃不過他的雙目。

    當即心口仿佛忽而被浸了冷水擰過,又仿佛忽而架上焰火燎過,又冷又熱。

    還信誓旦旦說她與那魏期毫無干系……若真毫無干系,那魏期又豈會冒死前來?

    三年……到底是處出了些情誼罷。

    這個認知讓他大怒,卻又有些不可否認的嫉恨。

    目光一寸寸打她悲喜不顯的面上收回。下一刻他雙眸寒光乍現(xiàn),陡然射向那個孤傲清矍而立的青年,殺意騰騰。

    沈子期。魏期。

    誰給他的狗膽,竟敢單槍匹馬的前來!

    ☆、心下冷

    人證物證俱全,

    蘇傾的案子幾乎可以下定結論了。

    三堂會審至此可以告一段落。

    不過會審結果依舊要上達圣聽,涼州舊部以及被無辜卷入此案的蘇傾究竟要如何判決,

    最終要由圣上來裁奪。

    圣旨當日便下達大理江夏城叛亂事件定案。一切皆以三堂會審的結論為準。

    大理寺卿、都察院御史、刑部尚書接旨。

    重新歸位后,

    會審官員肅穆宣布最終判決結果——涼州舊部殺官奪城罪不可赦,所有人等一概關押大理寺獄,

    待來年秋后問斬;蘇青經(jīng)查證系被卷入此案的無辜百姓,當堂無罪釋放。

    蘇傾被當堂解了枷鎖鐐銬。

    當她邁出正堂大門,真真實實踩在堂外的青石板磚上時,

    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

    堂外天地廣袤,霞光大盛,美不勝收。

    可能是自由來的太突然,讓她恍惚了好一陣,總覺得有種不真實感。

    她當真沒想到,

    那人會這般輕易饒過她。

    之前獄中她數(shù)次對他頂撞忤逆,

    想那人強勢霸道慣了,

    又豈能容得旁人這般違逆于他?蘇傾還當以他的心性,少不得要借此將她打入十八層地獄不得翻身,亦如他之前威嚇的那般,

    令她這輩子都休想再見天日。

    她都做好了聽天由命的打算,卻沒想到竟是活著走出了那陰森恐怖的牢獄……

    始終刮在后背的那道如影隨形的逼視,

    令蘇傾神志陡然清凌一瞬。那人出于什么目的放她一碼,

    她的確不知,可她明確知曉的是,斷不會是他良知發(fā)現(xiàn)。

    她心里突然蹦出了一個不詳?shù)哪铑^。

    只怕她便是出了這大理寺的這道門,

    也并不代表著自此逃過了那人的掌控……

    沈子期本與夫子他們幾人并排走著。因蘇傾之前謝絕了明宇他們的攙扶,所以此刻便走的慢些,饒是他們已盡力放慢了腳步,卻還是比她稍快兩步。

    因他時刻注意著蘇傾那邊的情況,此刻見她面色驟然泛白,一副搖搖欲墜的模樣,他不由就停了下來,想要過來攙她一把。

    蘇傾察覺到沈子期的意圖,臉色更白,一抬眼沖著沈子期的方向急促蠕動了唇瓣。

    “走�!彼裏o聲催促。

    沈子期動作一頓,余光瞥見身后那絳紫色高大身影沉步逼近,亦有些顧慮,遂微不可查的點點頭,繼而轉身與夫子他們并肩一道而行。

    宋毅。沈子期神色緊繃。

    他沒有料到那宋毅竟也來了大理寺聽審。

    本來他料想大理寺聽審官員大抵都是些文官,不會有武官來此,沒成想那宋毅卻赫然在列。

    之前在正堂時,他明確感知到來旁側聽審官員的冷冷掃視。下意識的拿余光謹慎掃過,卻在下一刻看清那著一品仙鶴補子官服的官員是何人時,當即心神大亂,差點沒繃住面色。

    竟是宋毅那廝!

    昔年他與此人戰(zhàn)場上交鋒數(shù)次,又如何認不得他?

    來不及去想那宋毅緣何在此,當時他滿腦子全在想,那宋毅究竟有沒有認出他。

    事經(jīng)多年,他身材削瘦如竿已不復當年的健碩,瞧起來模樣也與多年前大相徑庭。便是當年舊人見他都要仔細打量方能確認,那昔年只在戰(zhàn)場上遇上幾回的他,可是能認得出來?

    沈子期不敢確定。

    只是那掃視的目光含著不善,令他未免心驚。

    隨即面色卻又恢復如常。左右來的時候他就做了最壞的打算,結果就是再壞也壞不到哪去。

    只是他沒想到的是,最終能這般順利的結案。

    宋毅沒有當堂揭穿他。

    可他卻隱約覺得,那宋毅其實早已認出了他。

    沈子期往外走的步伐忍不住加快,不知不覺便甩過了夫子幾人一截。

    之前他是報著死志過來。想著若郡主能脫罪固然再好不過,若不能,他便拼勁全力護著她殺出一條血路,拼死為她開出條生路來。卻沒料想,郡主竟能那般順利的成功脫罪。更沒料想,他的身份極有可能已經(jīng)泄露。

    所以此刻,他在此處反而會令郡主深陷險境。

    一旦他身份泄露,就會將郡主置于萬劫不復的境地。

    他要快些離開此地。

    沈子期和夫子他們一前一后出了大理寺,而后是蘇傾頭重腳輕的艱難邁出了門。

    蘇傾剛出了大理寺,一陣冷風打身側掃過。余光瞥見那絳紫色身形時,她便繃緊了下頜,垂了眼瞼。

    宋毅斜掃她一眼。腳步稍緩,目光卻轉而掃向沈子期一行人。

    見書院夫子幾人一同坐上了一輛低矮馬車,而那沈子期告辭后卻獨自朝另一方向走去,然后牽了一匹高大的黑色駿馬,宋毅面上浮了冷笑。

    竟是萬里挑一的千里駒。

    只怕這魏期此行不是來做證人的,卻是來劫獄的。

    倒也是……忠心耿耿。

    蘇傾氣弱體虛就走的慢些。然后她就看見那宋毅在她前方幾步處停住,卻是抬眼望著沈子期牽馬離開的方向,一副神色莫測的模樣。

    蘇傾突然有種不妙的預感。

    仿佛要印證她的不祥預感,下一刻她就驚見宋毅招過手,等那福祿幾步趕來后,便迅速囑咐了一番什么話。

    蘇傾就見福祿朝著沈子期離開的方向飛快看了眼,之后鄭重點頭,隱晦的摸了摸腰間佩劍,迅速離開。

    見到這一幕,蘇傾只感到遍體生寒。

    正在此時,明宇氣喘吁吁的跑到她跟前,指著不遠處的馬車問道:“大師,夫子讓我過來問問您,可愿意與我們同車?”

    前面幾步遠處的宋毅朝后微側了目,似乎扯了下唇角。

    蘇傾呼吸一滯。

    她似乎猜到了那宋毅為何停住了。更猜到了他為何要當著她的面囑咐福祿去做事。

    他在等著她開口。

    她有些憤懣,卻又升起些無力。

    怪不得肯輕易放她出牢獄。

    原來是在這處等著她。

    他在等她主動低頭,妥協(xié),認命……然后心甘情愿成為他帳中玩物。

    蘇傾覺得渾身血液都仿佛剎那凝住。

    手腳都僵冷的厲害。卻漸漸的,攥成了拳。

    他……休想。

    她轉向明宇,雖面無血色卻也從容鎮(zhèn)定,點頭道:“那我就麻煩……”

    “蘇公子稍等�!鼻≡诖藭r,一個下人打扮模樣的人匆匆過來,對著蘇傾恭敬施了禮后,道:“蘇公子,我們家大人有請�!�

    蘇傾略有詫異:“不知你家大人是……”

    那下人面上愈發(fā)恭敬:“是朝中右相大人。”

    ☆、安置她

    不管蘇傾心里如何猜疑,

    到底還是由那下人帶著路,往那右相所在處而去。

    因心里太過驚詫,

    注意力全都放在右相大人請她過去這事上,

    所以她沒發(fā)現(xiàn)抬腳離開那剎,前面男人陡然下沉的面色。

    那下人將她帶到了一輛低調古樸的馬車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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