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待將那衛(wèi)家小姐安排上馬車離去后,福祿搓了把臉,卻是不自覺的往那馬車相反的方向瞄了眼,苦笑的搖了搖頭。然后咬咬牙定了定神,抬腳重新入了茶樓。
宋毅扯過二樓雅間的軟簾時,正彎著腰收拾桌面杯碟碗筷的小二驚了下,趕忙告罪了聲。
“這位貴人實在對不住,這間還未收拾妥當,您看要不小的領(lǐng)您去隔壁那間?”
宋毅充耳不聞,抬腳進來后,目光犀利的往桌面上一掃,一茶壺兩茶杯再外加兩碟點心,一看便知之前是兩人在此待過。
“之前待在這包間的人都是誰?你可認得?”宋毅轉(zhuǎn)向那小二沉聲問道:“是男是女,是胖是瘦,是高是矮,年齡幾何?”
小二目瞪口呆了瞬。而后見那貴人臉色不善,迅速反應過來,忙回道:“貴人,這之前再次待過的兩貴人,小的哪敢細看?雅間內(nèi)外都有下人把手著呢,便是送茶端水的,也都是下人代勞,沒讓小的過手。小的實在是……”
“出去�!�
話還未說完,便聽那貴人不耐的喝叱。那小二哪敢耽擱,手腳麻利的便要收拾了桌上杯碟離開。
“放下。”
聽到陡然傳入耳中的厲喝聲,小二迅速反應過來貴人指的是什么。正端著剩余幾塊點心碟子的雙手哆嗦了下,而后輕輕放下,不敢再說什么就趕緊離開了此間。
福祿剛到雅間門口便見著那小二縮著肩膀出來。
“拿些酒來!”
里面?zhèn)鱽淼囊宦暢梁攘罡5擈嚨耐A四_。下意識的抬眼環(huán)顧了這茶樓,不免再次苦笑了下,卻也不敢耽擱的應下。之后匆匆下樓,囑咐下人出去買酒。
直待暮色四合時,那間雅間的門才再次從里頭被人打開了來。
待見了人微醺的出了茶樓,那小二方敢上了二樓去收拾那杯盤狼藉。
地上大多是些酒罐子。
小二倒不以為意,因為來茶樓喝酒的人雖少,可也不是沒有。
倒是桌上其中一玉蝶空空如也……小二不免嘀咕。若他沒記錯的話,之前這玉蝶里面還是有幾塊先前客人吃剩的點心的。貌似還有一塊被咬上了半口,似乎先前客人覺得不對胃口,又放了下。
小二不免咂咂嘴,只覺得貴人只怕是有些難言的怪癖。
之后近一個來月的光景里,福祿隨著他們家大人數(shù)次來了此間茶樓。福祿暗自數(shù)了數(shù),不下五回了。
回回過來時,他們大人總是抬眼反復的在人群中逡巡,便是離開時也似有些不甘的再掃眼過一遍,直待沒見著人,這方沉冷的收了眼。
這些天老太太已經(jīng)幾次找他過去問話,言辭間多是想讓他再去跟大人提下,這些天梅花開得盛,不妨再約上那衛(wèi)家小姐去賞梅也好。可福祿眼瞅著大人的神色一日沉過一日,覺得還是不提為妙。
趨近年關(guān),福祿也不知是不是他們大人終于散了心里那股執(zhí)念,這幾日總算沒再踏入那間茶樓。
宋毅也不是沒察覺到那些時日他的不正常�?伤鴮嵖刂撇蛔�,往往待反應過來時,他人便已經(jīng)出現(xiàn)在那間茶樓的大門口。
想他宋毅為官多年,在波譎云詭的朝堂中處身多年,何曾有過這般自控力薄弱的時候?不過是區(qū)區(qū)一面,不過區(qū)區(qū)一面罷了!
宋毅暗恨。他著實不該再令此女牽動他情緒。
既然已下定決心與她劃清界限,那她如何與他又有何相干?就算她待他視若無睹,就算她……是真不認得他也好,故意不忽略他也罷!
宋毅只覺得頭突突的痛。
暗壓心中情緒,他沉聲吩咐福祿拿來氅衣,披上后闊步走出了府邸。
福祿依令趕著馬車沿著京城的大街小巷緩緩的駛著。知道他們大人想出來散心,福祿便將車趕的慢些穩(wěn)當些,專挑些景致好些的地方,也好讓他們大人瞧見了,能心里松快些。
透過打開的窗牖,宋毅望著街面上來來往往的人,下意識的便要搜尋起來。意識到這點的他心下不由騰現(xiàn)怒意,只覺得一口氣堵在胸口間,不上不下。
“掉頭,去郊外�!�
福祿應過,掉轉(zhuǎn)馬頭往城外的方向駛?cè)ァ?br />
就在快接近城門的方向時,福祿突然聽到車廂內(nèi)傳來他們大人壓低的聲音:“福祿,找個不打眼的地方停下。”
福祿心下一驚。手上卻不含糊,第一時間將手里韁繩朝另外的方向用力,馬車拐了彎,然后悠悠的在一街巷的拐角處停下。
宋毅抬了頭窗牖,而后稍一用力,將其再打開半許。借著窗牖透開的間隙,他瞇眼望向城門的方向。
距城門不遠處,一個弱瘦的身影正背對著他的方向站著,面朝著城門口的方向,似乎略有遲疑。
☆、想清楚
蘇傾踟躕在城門口,
頻頻抬眸往那城門口處眺望,心下不是沒有幾分蠢蠢欲動的。
可能是她的目光太過專注和灼熱,
城門的守門侍衛(wèi)不免朝她投來些探究之色,
蘇傾若無其事的別過眼,心下有幾分思量。
倒也不急于這一時。她想。
在沒有十足把握之前,
她不宜輕舉妄動。否則即便她能安然離京,可一旦出了京城,倘若要遭遇個什么歹事,
便是右相大人也要鞭長莫及了。
且再等等。起碼也得等到京城諸人將那樁所謂的烏龍案件淡忘,將她這具身體的身份淡忘,屆時方是她離京的最好時機。
略有些遺憾的往敞開的城門方向最后看過一眼,蘇傾抬手壓了壓帽檐,拉緊鴉青色斗篷轉(zhuǎn)身離去。
離此地稍遠處的一處巷口,
宋毅瞇眼盯著那孤瘦的身影,
直至其越行越遠,
徹底消失在白茫茫的天地中。
宋毅收回了視線。抬手合上窗牖的同時,他本就冷硬的面部線條此刻愈發(fā)凌厲起來。
她,怕是想要離京了。
他胸膛間急劇起伏了幾下。
“福祿!”
外頭福祿乍然聽得車廂里頭傳來的咬牙怒聲,
不免驚到,正要回應,
卻又聽到大人似壓抑著情緒的聲音緊接著傳來。
“罷了。先回府�!�
回府之后,
宋毅就直接去了書房,揮退房內(nèi)所有下人,之后便將自己獨自關(guān)在書房內(nèi)。
日出中天后又緩緩西沉,
眼見著就到了月掛柳梢的時候,可緊閉的兩扇大門卻絲毫沒有打開的跡象。福祿守在門外抬頭看看天色,這個時候怕是晚膳的時辰都要過去了。
可他卻沒敢出聲提醒。便是午膳時候有下人小心端了飯食過來,皆令他給擅自做主給揮退了下去,沒敢讓他們進去打攪大人。便是老太太遣人來問,也皆讓他給好言好語的給拿話推塞了去。
福祿忍不住抬眼小心看了下緊閉的房門。
里面依舊鴉雀無聲。沉寂的令人覺得有些瘆的慌。
想著大人回來時候的神色,福祿忙收回了眼,略動了動僵直的手腳,便再次垂眉低眼的守著房門。
兩扇緊閉的房門再次被打開時,此刻月已掛中天。
福祿精神一震,趕忙趨身后退兩步。
“待會你且下去歇息。天亮后,你即刻出府替爺辦件事�!彼我愠谅曊f著,然后壓低聲音快速囑咐了一番。
福祿心中巨驚。他大概猜到了他們大人想要做什么。
正因如此,他才覺得不可思議。
他們主仆這么多年,大人性情如何,只怕連老太太都比不過他清楚。曾經(jīng)事事權(quán)衡利弊得失的大人,何曾做過如此不智之舉?
福祿遲遲沒應聲,宋毅自也猜得出來是因為什么。
他負手望著院中皎潔月色下的景致,面色平靜無波,思緒是前所未有的清晰。
在書房整整一日的功夫,他總算想明白了一件事。
若富貴權(quán)勢不能令人痛快暢意,那即便追逐到極致,也是乏善可陳的。著實無甚滋味。
他想要她。他無比確定這一點。
宋毅喉嚨滾動了幾番,身上的血液又隱約開始沸騰不止。
意識到這點他不由閉眸長嘆。
看,單單是提起她,便能攪得他心緒沸騰不止,又何論其他?既然如此,他又何必再自欺欺人,又何必暗自忍耐苦苦壓抑?
簡直是自虐之舉。
權(quán)勢他要。她,他也要。
睜開眼,他掃向旁邊福祿,眸光沉著又帶著不容置疑的命令:“去吧,交代你的事做的隱蔽些,莫讓人查出端倪�!�
轉(zhuǎn)過年二月份,蘇傾近些時日在院中總能聽到隔壁傳來些嘈雜的聲音,心下疑惑便問了下人可知隔壁人家是在做什么。
下人前兩日便打聽了消息,聞言便忙回道:“之前那戶人家不是年前便回了老家嗎,聽他們家下人說好像他們主子是不再回京了,所以這房子便賣了去。這會應是買主過來拾掇東西,打算搬進來住�!�
蘇傾聽后點點頭,便也沒當回事。
又過了三五日功夫,隔壁總算歇了嘈雜聲,那大門口也沒再有人來人往的進進出出,他們這院子總算又恢復了往日的平靜。
春寒料峭,即便轉(zhuǎn)過正月,天還是冷的人夠嗆。
白日下了場大雪后,這夜里便愈發(fā)的冷了。蘇傾畏寒,唯恐半夜被凍醒,便囑咐下人將東暖閣里的火炕燒的熱些。
倒是沒成想這火炕燒的有些過了,竟是令她半夜給熱醒了。
迷糊的從棉被里面掙開雙手,蘇傾推了推身上緊擁的被子。悶熱的氣息散了些,她不免輕輕吁了口氣。
無意識的伸手扶過頸間有些濡濕的發(fā),蘇傾緩緩翻過身來,困頓的打了個呵欠,然后往下拉了拉被角。
打的呵欠令她雙眸里略有些濕潤,便忍不住輕微眨了眨眼……蘇傾悚然一驚!頃刻間周身睡意消散殆盡,不由得暴睜雙目。
昏暗的床帳中,一個高大的黑影竟赫然立在一側(cè)。
朦朦朧朧,模模糊糊,卻真實存在。
蘇傾渾身汗毛倒豎。下一刻便猛吸口氣,要出聲叫人。
可那高大黑影卻被她更快。
遒勁有力的手掌捂住了她的嘴,之后他整個身體霍然欺了上來,伴隨的還有他拂于她耳側(cè)的低沉聲。
“蘇傾�!�
音調(diào)輕微的兩字卻猶如重錘狠狠砸在蘇傾的腦門。
宋毅!
她不可思議的睜大雙眼死死盯著身前人,黑暗中她只能勾勒個模糊輪廓,可憑著印象,她知道定是他無疑。
便是隔著黑暗,宋毅也能真實感到那雙眸子里透出的強烈憤懣、鄙夷、盛怒之意。
“你不必如此惱恨�!彼а览湫Γ骸按丝涛页鰻柗礌栐俅纬霈F(xiàn)在你面前,你要相信,我要比你還惱恨千萬倍�!�
☆、有打算
蘇傾聞言簡直要切齒冷笑。
想也不想的她奮力張嘴便朝著他的掌心狠咬上去,
便是口中騰起了鐵銹味亦不松口,雙手更是恨不得用盡平生氣力不管不顧的沖他面上而去。
宋毅偏頭躲過,
而后猛一抬手輕而易舉的將她兩腕單手捉住,
攥緊后用力鉗住禁錮在她的頭頂。
“蘇傾!”他粗喘著含怒低喝,渾然不顧掌心處傳來的刺痛,
只一味沉沉盯著她,面部輪廓隱在昏沉暗色中晦暗不明:“本官苦讀圣賢書十余載,之后為官十數(shù)載,
縱然不自詡是那至信辟金閑邪存誠的正人君子,可到底也是素來公正嚴明說一不二。唯獨你!唯獨你每每讓本官做盡了小人行徑,顏面盡失!蘇傾你又何須惱恨?若論惱,本官較之于你要惱上千萬倍不止。若不是……本官又豈愿做那小人之態(tài)!”
最后一句他道的含糊不清,可話中惱恨之意分外清晰。
兩人近在咫尺,
只需半毫便能臉面相貼。
蘇傾胸脯起伏不斷,
溫熱卻急促的呼吸不間斷的打在對面人臉龐上。
此刻熟悉的氣息沁入心肺,
宋毅不由恍惚了些許,不知不覺間胸中的戾氣散了不少。感受著身下人淺淺的呼吸略有急促的呼在他面上,他心下不由升起幾分憐意,
之前冷硬的語氣不由就放緩了許多。
“蘇傾,你又何必跟爺置氣。你大可仔細想想你如今的處境,
若無人相護,
你又有何活路?右相雖說能護你一時,可畢竟獨木難支,焉能護得你一世安穩(wěn)?”話說至此,
他語氣微頓,繼而似帶了些誘哄意味的緩聲道:“蘇傾,若是你從此安分跟了爺,爺便既往不咎,護你此生周全。”
蘇傾呼吸又開始急促紊亂起來。然后緩緩平復下來。
她垂了垂眸,然后看了眼捂她嘴的厚實掌心,片刻后又抬眸看向他,眼波流轉(zhuǎn)間有幾分懇求。
宋毅一怔。繼而猶不敢置信的盯視她:“真答應了?”
蘇傾眸光微垂,似無可奈何的妥協(xié)。
宋毅瞇眼盯她片刻,而后素來沉冷的眸子漾起幾分柔意來,唇角亦微微勾起。
掌心收了力度,他邊松開對她的鉗制,邊繼續(xù)安撫道:“你該知道,跟了爺才是最為明智之舉。日后便自會有你的富貴榮華,一世無憂,只有有爺在,自有你的安穩(wěn)……”
蘇傾見掌心的力度松懈,猛一吸口氣,就要出聲叫人。
下一刻卻又被狠勁的力道給堵了住。
蘇傾猛地抬眼,又驚又怒。
宋毅收了面上所有柔情,面色冷硬如刀。
“爺就知道,你這硬茬子焉能輕易妥協(xié)。蘇傾,你耗盡了爺對你的所有耐心,今夜你便好好給爺受著罷�!�
見他重新欺身而來,蘇傾大驚失色,便開始奮力掙扎不休。
宋毅本就沒指望她能乖乖順從。此刻見她仍不死心的想要鬧出點動靜來,便使力輕而易舉的將其牢牢禁錮住,同時伏在她耳畔低聲道:“你使勁鬧,最好鬧得整個院子人盡皆知。是不是還想鬧得滿京城風雨?然后呢,蘇傾?你說結(jié)局是右相大人會保你,還是會為了你跟本官在朝堂上你死我活?”
見身下人慢慢停止了掙扎的動作,宋毅沉沉冷笑了聲,然后仰脖單手覆上襟扣,瞇眸譏諷:“別怕蘇傾,你繼續(xù)鬧,看看最后結(jié)局是那右相大人先死,還是本官先亡!”
蘇傾死死睜著眼看他,恨不能生吃了他。
饒是搬回了一局,宋毅卻也不覺得絲毫解氣。強自壓抑了心底的那絲不舒服感,掌心一抬,松開了對她唇口上的鉗制,他冷笑道:“別說爺不給你機會,你現(xiàn)在可以喊人了。”
蘇傾渾身發(fā)抖,咬牙切齒的盯著他,眸光猶如沁了血。
宋毅闔下眼皮,然后慢條斯理的褪了身上衣物。拉過被衾,壓下健碩身軀的同時也將兩人密不透風的蓋在了被衾之中……
待宋毅再次穿戴好衣物,已是三更時分。
拉過帷帳將暖閣內(nèi)的熱度散了些,宋毅平復了些紊亂的氣息,而后側(cè)過臉看向蜷縮在衾被里面正背對著他的女人。
他皺眉將厚實的衾被拉下一些,抬手朝她額上鬢角一探,盡是濡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