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他有數(shù)?”老太太冷嗤:“人打他跟前一晃,他兩眼就盯得跟個黧雞似的,這還有數(shù)?”
田氏聽了有些尷尬。
王婆子等下人忙垂低了腦袋,只做聽不見。
☆、塑金身
宋毅將人抱進了屋,
不顧她反對,硬是將她衣物褪下,
果不其然見她肩背處一片青紫,
赫然醒目。
他的臉色當(dāng)即難看了寸許。
讓人拿了活血化瘀的藥來,他倒在掌心推開,
然后覆上她肩背,力道適中的按揉著。
“不用了�!碧K傾不適他這般溫柔小意,擰身躲過,
抬手就要拉衣服,“不是什么打緊傷,三兩日就消了,不必上藥了。”
宋毅強勢將她拉回按住,叱令她別動。
這般又推過兩回藥給她按揉過,
方允她重新穿戴了衣物。
“今個這事是爺疏忽了�!彼�,
目光定定看著她:“爺保證,
這是最后一次。”
宋毅出了房門,來到殿外。
林管家此刻正被按壓在長凳上打著板子,痛的涕淚肆流,
哀嚎不絕,模樣甚是凄慘。
宋毅皺眉,
沉聲道:“停罷�!�
施刑的人瞬間收了板子,
安靜立于一旁。
林管家精神一振,還當(dāng)是要放他一馬,可未等他感激涕零的謝恩,
卻又聽到那人涼薄的吩咐了聲,當(dāng)即將他的期待擊的粉碎。
“拖遠些打。”他淡聲道,“待打足了三十杖,讓人送回宋府去�!�
待林管家被捂了嘴拖遠了去,院子里剩下的那些府兵們便開始局促不安。
府兵頭領(lǐng)忐忑的近前:“大人�!�
宋毅沉聲問:“你們是爺身邊的奴才,還是老太太身邊的。想好了再回爺�!�
府兵頭領(lǐng)冷汗都滴下,卻未曾遲疑的當(dāng)即回道:“自是大人的奴才�!�
宋毅冷睥他一眼:“那就記好了,日后可莫再忘了�!�
收了目光,他淡聲道:“帶他們下去各領(lǐng)三十杖。你領(lǐng)五十。”
那府兵頭領(lǐng)暗自松口氣。應(yīng)過后,就帶著人悄聲退下。
這五十杖的懲戒不算輕,卻也是大人手下留情了。
這時福祿帶著管事婆子過來,后頭還跟著兩個婆子,擰了個丫鬟一道過來。
“大人�!备5搨�(cè)身讓開了些,指著后頭那被押來的丫鬟:“人找到了,是她朝外透露的信�!�
宋毅沉眸掃過,冷笑:“又一個不怕死的,大概是爺素日里太過慈善了些罷�!�
那丫鬟早嚇得面無人色,雙腿一軟就要跪下求饒,卻被左右婆子眼疾手快的給堵了嘴。
“拖出去杖打二十,發(fā)賣�!彼我惴餍浠氐�,話卻清晰的傳入每個人耳中:“讓所有奴才都去觀刑。下次再敢有多嘴嚼舌的,仔細爺拔了他舌頭!”
被打個半死的林管家回了宋府后,眾人如何面色各異自是不必多說。老太太坐在廳內(nèi)半晌未語,手緊攥著拐杖,面色變幻不定,不知是郁怒多些,還是失意多些。
田氏擔(dān)憂的喚了聲:“老太太?”
老太太抬頭看她,苦笑:“我也沒怎么著她吧?他就要巴巴的趕著下他親娘的臉面……到頭來,原來我這親娘在他心里的分量,還不如個不著調(diào)的女人�!�
田氏忙安慰:“老太太,您這是哪兒的話?您是誰,她又是誰,莫說是拿她來做比,就是單單從您嘴里頭提到她,都是平白降了您的身份�!�
見老太太的面色漸緩,田氏也稍稍安了心。
自打大伯前頭雷嗔電怒的過來接人后,她的心就開始撲通撲通的沒安穩(wěn)過,人也開始坐立不安起來。
她本以為那就是個上不得臺面的玩意罷了,哪里料得大伯竟對其這般寵愛和重視,竟不惜給老太太個沒臉。到底是她錯估了大伯對那女子的看重程度。
她現(xiàn)在不怕別的,就怕老太太不依不饒的再鬧下去,將事給鬧大了。若是大伯惱火之下就要追其根源,再查到是她這先起的頭給挑撥的,那還得了?
且不提她的明哥入國子監(jiān)是她大伯一手操辦,單是她那對大伯極為敬重的相公,若知了是她在挑唆,都只怕是要撕了她去。
“不過個奴才秧子出身丫頭罷了,也不知他是犯了哪門子的邪,這么多年了,還真是對她撂不開手了�!崩咸耘f有些意難平:“你倒是瞧見那真章了。你說說看,她可就是那傾城還是傾國的樣貌了,就能將那爺們給迷得暈頭轉(zhuǎn)向了?”
田氏聽出這話里的不滿以及忌憚,想了想,便笑道:“可不是,不過是再平凡不過的丫頭而已。想來是之前大伯當(dāng)是她人沒了,本遺憾著,這會失而復(fù)得了,難免會稀罕一陣。依我看吶,那丫頭不足為懼。即便是日后大伯念著幾分情誼,要給她個名分,到頭來還不是要求到老太太您的跟前?”
老太太一琢磨,心氣順暢了幾分。
田氏又道:“老太太大可不必將其放在眼里,平白給她抬了身份。您就擎等著瞧好了,不出兩年功夫,大伯待她也就淡了。屆時大伯娶妻生子,哪里還記得起這號人來?”
說著,她不由將話一轉(zhuǎn),別有深意:“就是記得又如何?不是還有大房主母在嘛�!�
這話當(dāng)即是說到老太太心坎里了。尤其是生子二字,更是提醒了她,那人便是再有寵也無妨,當(dāng)真是礙不著哪個。
老太太徹底消了火,此事便暫告一段落。
顯德四年春。注定是要載入歷史的年份。
未至五月,圣上便駕崩了。
只隔了堪堪一日,右相也隨之撒手西去。
京師戒嚴,喪鐘敲響,訃告天下,舉國哀悼。
國喪大禮后,宋毅親自牽著大皇子的手,走過漢白玉云龍石雕的御路,入金鑾殿,扶他上了高高的龍座。
宣讀詔令,大皇子登基,改年號為宣化。
跪道相迎的百官齊齊拜倒,山呼萬歲。
宣化二年冬。
外頭冰天雪地,慈寧宮內(nèi)溫暖如春,只是里頭的氣氛卻并不算是融洽。
“娘娘,之前我與你商量的事,你考慮的如何了?”
老太太問的有些急切,宋太后撫貓的動作就略頓了下。只片刻,便笑回道:“老太太急什么,畢竟是大哥的婚姻大事,少不得要好生的挑選一番。”
“還挑什么?只要是世家大戶的正經(jīng)女子便可�!崩咸珨Q眉,似有狐疑:“早幾個月就讓娘娘給相看了,這會說是還在相看挑選,莫不是娘娘在敷衍我吧?”
“哎喲老太太,我就是敷衍哪個,又豈敢敷衍您老人家吶?”宋太后嗔道:“還不是大哥,我實不敢輕易做他的主�!�
老太太氣道:“你怕甚?你是太后娘娘,下懿旨令他娶親,他還敢抗旨不成?”
宋太后仍面有難色。老太太就氣呼呼的離開。
老太太離開后,宋太后就垂了眼,兀自撫逗著貓兒。
近兩年的時間了,長了眼的哪個還沒看清,她大哥看的他府上那女人,簡直比眼珠子還精細。
剛開始的時候也怪她糊涂,聽了老太太的牢騷抱怨后,就派人出宮想將其請進宮來教教規(guī)矩�?蓻]成想,人沒請的進來不說,還讓她大哥將她派出的宮人好生訓(xùn)斥了一番,當(dāng)真是落了她個沒臉。
再一次就是她試探娶親之事,碰了個不軟不硬的釘子,之后她便明悟了,那女人便是她大哥的禁忌了。
宋太后抬眼朝一旁的沉香面上打量了番,然后搖頭自嘲一笑。虧她還以為大哥對那王鳳鸞念念不忘,特意尋了個相似的來,沒成想讓大哥心心念念的,卻是那個丫頭。
收了目光,她繼續(xù)垂眸撫貓。
是那丫頭也好。她兀自沉思。
近兩年來,宮中有名的婦科圣手隔三差五的去那護國公府診脈,為的什么,她清楚的很�?善@么久了,那廂卻半點動靜都沒。
說來這也得虧了老太太昔年的明智。
提起老太太……宋太后目光一沉。
她如何不知老太太想要長房嫡子。
大哥已權(quán)傾朝野,宋家也風(fēng)光無限,難道還不足夠?
貓兒被揪痛的嗷了一聲,回頭撓了她手背一下,就趁機從她膝上跳下。
宋太后怒目,抬腳狠踢過去,罵道:“忘恩負義的小畜生!”
下朝之后,圣上剛走,宋毅就從座上起身,抬步朝殿外目不斜視而去。
直待見那宋國舅消失在視線中,跪迎的百官方敢起身,然后按次序出了金鑾殿。
眾臣工皆習(xí)以為常。
近年來宋國舅權(quán)威日重,自打圣上登基起,就以攝政輔臣自居,不跪不拜,賜座面南,頗有唯我獨尊之勢。
朝政方面,他先設(shè)內(nèi)閣干涉政務(wù),后又設(shè)軍機處奪了內(nèi)閣職掌,自此軍政大權(quán)均在其掌控之下。而對外他則施仁政,省刑罰,薄稅斂,惠萬民,使得如今天下人只知宋國舅,不知圣上。
朝臣們心里皆有思量,可哪個也不敢拿到明面來說。宋國舅野心勃勃,將來如何實不好說。
見那宋國舅已快步走的沒影了,眾臣工方三三兩兩的聚在一起,時不時抬頭望望那人消失的地方,然后互相看看,打個心照不宣的眼神。
今個是十五,宋國舅這般行色匆匆,是因又到了要去皇覺寺燒香拜佛的日子了。
每月逢初一、十五,那宋國舅就要雷打不動的去那佛寺,拜送子觀音。
說來也不怪那宋國舅心急,現(xiàn)今,只怕更急著想讓宋國舅有子嗣的便是那些依附他的黨羽臣工們。
他們仰仗著宋國舅得以獲此權(quán)勢,所以就更希望他們所效忠之人能夠長長久久,子嗣綿延,畢竟他們身后皆站著偌大的家族,要的不是一時的光景,而是世代的昌盛。
偏那護國公府后院那位遲遲不見動靜,又偏那宋國舅著了魔似的一心守著她人,也不肯娶親,聽說竟是連其他女人也是碰都不愿碰下。簡直是令人納了悶了。
甚至為了她能夠生養(yǎng),還特意去那皇覺寺給里頭送子觀音給重塑了金身,聽說還將那金身塑的生生比其他的佛像高了半丈有余,使得寺里主持跟一干長老,敢怒而不敢言。
蘇傾看了遞到跟前的藥,抬手推了出去:“不必喝了�!�
主事婆子端著藥,不知所措。
宋毅立在一側(cè),氣場強大又暗沉:“喝了。”
蘇傾彎身放下挽著的褲腿,只道:“若是說給我調(diào)理小日子用的,那就不必了,我已然全好了�!�
說著就抬手從那銅鉤上放了床帳,轉(zhuǎn)身入了床榻。
宋毅揮手,令那管事婆子且先下去。
他拉開床帳在床沿上坐下,看向床榻里側(cè)那擁衾倚枕的人。
“爺近來多有煩憂,你如何就不能順著爺一些?”
蘇傾未看向他,目光卻朝外側(cè)過,隔著紅紗帳望著高幾上燃著的那對龍鳳雙燭。
自打她入住這里起,每夜里,這高幾上必會點上一對龍鳳雙燭,一直燃至天明。
“大人的煩憂皆是自擾,旁人是解決不了的�!�
她如何不知他煩惱的什么。無論是從市井中聽說的,還是她親眼看到的,無不彰示著這個男人的野心勃勃。
將來他會如何不好說,可就單說如今,他一權(quán)臣權(quán)臣若無子嗣,那必定會導(dǎo)致人心不穩(wěn),于他所走之路而言,將是極大不穩(wěn)定因素。
只怕如今不僅是老太太催他,那些朝臣們,只怕也會明里暗里多有催促。
宋毅瞇眼盯她:“你若能聽話的延醫(yī)問藥,不推三阻四而是能乖乖配合吃藥,爺至于這般煩憂?”
蘇傾終于將目光從那龍鳳雙燭上收回,看向他道:“大人,我還是想要勸你一句,莫再將希望寄托于我身�!背粤私鼉赡甑乃幜�,她也不知他哪來的信心,為何就不能死心。
宋毅最聽不得這話,旁人若說那簡直就是觸他霉頭,誰提誰找死�?扇羰撬�,卻也只能生受著將怒意忍下。
卻到底沒了好臉色,他微沉著臉,道:“蘇傾,你再說這些有的沒的,信不信爺……”
“大人。”蘇傾打斷他,看著他道:“你娶妻罷�!�
宋毅定定看了她一會,摔門而出。
護國公府后罩樓前邊是一排倒座房,駐著護衛(wèi)的府兵。再前邊有一正殿,撥給了老太太居住。左邊是側(cè)殿,則是撥給了二房。
宋軒因進京述職便留在京城,待年后開春再回蘇州府。
他進屋時,田氏正挺著肚子在繡花,旁邊的慧姐在旁專注的看著。
“爹�!被劢闫鹕韱玖寺暋�
宋軒點頭應(yīng)了,隨即又吩咐旁邊的婆子:“先將慧姐帶下去吧�!�
那婆子趕忙應(yīng)下,彎腰領(lǐng)著慧姐去了隔壁耳房。
田氏扶著肚子想要起身,宋軒上前按過她肩,笑道:“你坐著莫動,仔細傷了腹中孩兒。”
田氏嗔道:“哪就那般嬌貴�!�
“夫人,我有話要與你說�!�
田氏聽他語氣頗為鄭重,不免發(fā)問:“何事?”
宋軒的目光劃向她的腹部,而后看她:“大哥說,二房已有明哥為繼,所以若你這胎為男,便想問咱將孩子過繼給他。”
田氏頓時口干舌燥了一瞬。
其實從懷這胎起,她就一直有這個心思,不過大哥不提,她又哪敢起這個頭。
如今……總算是提了。
“自是,應(yīng)該的�!碧锸蠐嶂亲�,低頭看了眼,然后抬起頭來看向他笑道:“大哥助咱們二房許多,都是一家人,如今咱若能幫到大哥,便是再好不過。也但愿,這胎能一索得男�!�
☆、橫生怒
蘇傾到市肆的時候,
就遠遠的見著一裹著猩紅色斗篷的女子在她攤位前候著,似乎是被風(fēng)掃的冷了,
不時地重重的跺跺腳。
見著蘇傾過來,
那女子眼尾一挑,嬌媚的臉龐露出抹笑來:“這么冷的天兒,
我還當(dāng)你不會出來了�!�
蘇傾支好攤子,擺上筆墨,聞言便道:“左右無事。你今日還要寫家書?”
那女子點了點頭。又低頭往手上呼了口氣熱氣,
左手輕輕在右手腕上揉了揉。
蘇傾鋪了紙,研好墨后,按她口述內(nèi)容提筆慢慢寫來。
女子望著筆下那字法端勁的筆勢,不由目光上移,落上了那張清正端靜的面上。怕哪個也沒料到,
她們二人竟還有再見面的時候。
她不是旁人,
正是當(dāng)年蘇州總督府里的姨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