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魏期。當年福王身邊老將魏忠明的幼子,魏期。
小小年紀就武藝超絕,一手槍法更是出神入化,涼州百姓皆稱他為小趙子龍。
宋毅將信箋湊到燭火下,看著艷紅的火舌吞噬著雪白的信箋,神色晦暗不明。
江陵總督將這么大的把柄送到他的嘴邊,他沒有道理不接下這茬。
江陵腴田連阡,人煙阜盛。既然有人不愿接他的橄欖枝,那這人的位子也合該換換人來坐了。
“你另外派人去接近他�!彼我阒腹锹弥秆�,沉聲道:“帶句話給他。待此事了,本官許他兄弟團聚,另外給他胞弟改頭換面,賜官身�!�
云雀是他當年安插在涼州的一枚細作,沒想到時隔多年,還真派上了用場。
沈子期想帶著他們一干人離開江夏城,徹底遠離江陵,因為他不決不能讓他們發(fā)現(xiàn)她的存在。
然而他卻低估了他們復仇的心切程度。
===樊籠
第62節(jié)===
典夷看中了江夏城,西靠涼州北臨江河,進可攻退可守。他想帶人先混進城內(nèi),沖進官府殺盡官員拿下江夏城,繼而在江陵官府尚未來得及采取行動下,挾裹災民拿下整個江陵,便是不能與朝廷分庭抗禮,也要生生啃下一塊肉來。
沈子期聽后只覺得這簡直是在癡人說夢。
他復雜的看著典夷,這個曾經(jīng)福王深深仰仗的王府第一謀士,已盛名不符。如今的典夷只是一個被仇恨蒙蔽了雙眼,徹底湮沒了理智的瘋子。
典夷的父母雙親,妻子兒女皆死于那場戰(zhàn)亂。
沈子期神色堅定。他不斷能容許瘋狂的典夷帶著涼州舊部,自取滅亡。
沈子期趁夜下山時,典夷沒過多時就帶著一干人急匆匆的追了上來,見到想要偷偷離開的沈子期,不免氣急敗壞。
“少將軍這是要去哪?是要做那臨陣脫逃的懦夫嗎!”
面對典夷聲色俱厲的指責,沈子期面不改色,只是環(huán)顧一周將他圍起來的涼州舊部,不免齒寒:“典師爺,你竟派人監(jiān)視于我?你們這又是要作何?若我執(zhí)意離去,你們可是要與我為敵?”
沈子期的確打算離開。在他看來,典夷怕是沒有那么的能耐能讓涼州舊部孤注一擲隨他赴死,到底是他的出現(xiàn),給了典夷機會,讓涼州舊部有了冒險一試的勇氣。
既然他無法說動典夷,更無法說動那些盲目崇拜魏家軍的涼州舊部,那便暫且離開,相信總有頭腦清醒的人會從這場熱度中冷靜下來,繼而停止這場自取滅亡的舉動。
倒沒想到典夷防他至斯,竟派人監(jiān)視他的一舉一動。他這剛下山,便快馬加鞭的帶人追了上來。
“少將軍,請回!”暗夜的光打在典夷干瘦的臉上,猙獰,陰沉,也不容置疑。
沈子期亦怒了:“我若想離開,你們一個也休想攔我!”手中長棍一揮,大喝:“起開!”
第92章
捷報來
蘇傾的日子恢復了平靜。
這幾天閑來無事她便琢磨著要釀些桂花酒來。想著濕冷的冬日在暖炕小酌幾杯的意趣,
不免有些向往,于是就去后山多采摘了些桂花,
想多釀上幾壇。
酒壇子等材料短缺,
她便幾次驅車去城里采買些,密封好后埋在了地下。
這日她從馬車車板上搬下一空酒壇,
剛轉過身去,乍聞身后一陣異動,沒等她驚詫的回頭,
脖間突的一陣刺骨冰涼。
蘇傾瞳孔一縮,下意識垂眸一看,一柄寒碩逼人的鐵劍擱在了她的頸間。
“進去�!鄙砗蟮娜送{。聲音蒼老,干涸,陰冷。
蘇傾忍不住抬眼往四周迅速掃了下�?上乱豢趟遍g一陣刺痛,
而后有液體隨之流了下來。
“快點!別�;印!鄙砗笕怂平乖瓴话�,
厲聲催促。
蘇傾咽了咽喉嚨,
卻也只能暫壓如雷鼓的心跳,抱緊酒壇邁進了院子。
身后人隨之進了院。卻又逼她進屋。
蘇傾渾身的汗毛都豎了起來。
在拖著雙腿邁向屋內(nèi)的時候,她腦中瘋狂運轉著思量對策。
身后之人是誰?
尋仇?不大可能。
亡命之徒?見財起意?
應該不會是見色。
畢竟她現(xiàn)在的身份是個男人。
進屋后,
蘇傾還在焦急盤算著如何從這歹人手里逃過一命,卻沒想到那人在進屋后就迫不及待的轉到她身前,
一雙精光直冒的眼睛在她臉上迅速打量一番后,
猛地連連倒抽著氣,褶皺遍布的臉上露出不可置信的神色。
今日在城中時,典夷還以為自己看差了,
到底心里存著一絲僥幸尾隨而來,待此刻真正瞧清此人面目,他倒是如石化般呆了眼。
這容貌,這氣度,分明就是世子爺��!
蘇傾就見他渾身劇烈顫抖起來,沒等她做出反應,卻驚見他噗通一聲跪在她身前,快速膝行至她腳邊,然后抱住她的腿大哭。
“世子啊——”
蘇傾僵硬的立在原地。
她不確定她是不是遇到了這個時代的精神病人。
唯恐刺激到他蘇傾也不敢貿(mào)然出口,只能頻頻抬眼看向門外,祈求有路人經(jīng)過發(fā)現(xiàn)她這里異樣,過來解救。
典夷嚎啕大哭著,卻是悲大于喜。
他放情慟哭著,恨不能哭盡平生怨與恨。
可他到底是理智的,哭過一會后就強壓心里激蕩情緒,狠狠抹了把臉就匆匆起身,拉過蘇傾就要往外走:“世子爺此地不宜久留,我們需速速離去!”
聽聞要帶她走,蘇傾一驚之下猛的用力一甩,這一下還真讓掙脫了開來,不由連連后退幾步。
蘇傾警惕的看他:“你……怕是認錯人了罷!”
典夷詫異的看她警惕的模樣,不由焦急的上前一步:“世子爺,您不認識臣了嗎?我是典夷啊,您再仔細看看,您看看?”邊說著他邊又湊近半步,指著自個焦灼的問。
蘇傾又后退數(shù)步,手握腰間短劍暗暗抽出半寸,神色警惕找不出絲毫熟悉之態(tài)。
典夷的身體僵了下。
因為少將軍之前藏身于江夏城,所以在江夏城乍然見到此少年時,他下意識的就將他當做了世子爺。沒來得及去想,或者是壓根不愿去想,昔日拔劍自刎的世子爺緣何于此處死而復生。
典夷的情緒開始有些失控,他猛地抬頭去看面前的少年,陰鷙的雙眼不經(jīng)意間瞥向墻上的一幅畫后,卻又猛地急劇收縮。
繼而面上大喜。
“你就是世子爺!”他說的斬釘截鐵。
蘇傾見他目光直直盯著墻上的那副畫,隱約覺得事情有些不對,忙出口解釋:“這畫乃旁人相贈,畫上之人也并非我�!�
典夷壓根不聽她的解釋。
一把拽過蘇傾就要帶走她。
那日少將軍執(zhí)意離開,他們這些人壓根阻攔不住,亦如少將軍所說,他要走哪個也別想攔。
畢竟涼州趙子龍的名號不是白叫的。
少將軍一離開,他們涼州舊部的人心就有些渙散了,不少人開始對他拿下江夏城的計劃有些質(zhì)疑,本來的大好局面就要功虧一簣。
這怎么能行呢。
若總是踟躕于此,他的大仇何日能報?
無論此少年是不是世子爺都不打緊,他說是,那這少年便一定會是!
蘇傾猛一抽劍就要沖那歹人砍過去,典夷身體一側,然后抬手披掌將她砍暈了過去。
顯德三年九月下旬,江陵的加急文書一封接一封的飛到金鑾殿的龍案上,封封加急,文書內(nèi)容直指江夏城叛亂之禍。
兩年天災,受災兩地涼州、益州相安無事,反倒是從來富庶一方的江夏城遭了禍事。
這不是單單的災民暴動,卻是昔日福王余孽借勢起事,集結余黨趁夜攻下了江夏城,直取府衙重地。
江夏知府寡不敵眾,以身殉城。其他官員因事出突然來不及諸多防備,亦是死的死逃的逃,便是寥寥幾個逃出生天的至今也是下落不明。
舉朝嘩然。
更何況那些余孽打著清君側的名號,擁護前福王世子為正統(tǒng),盤踞了江夏城不說,還挾裹上萬災民,號稱五萬大軍,欲取整個江陵!
這分明是要造反��!
新皇氣急攻心,恨不得將這些余孽碎尸萬段。
又有御史彈劾江陵總督瀆職之罪。叛軍余孽盤踞江夏而不知,此為一罪;安置災民不當致使災民□□,此為二罪;涼州魏家幼子魏期藏匿江夏數(shù)年卻不察,龜玉毀櫝此為三罪。三罪并罰,江陵總督按罪當誅。
魏家軍還有人活著!
朝臣嘩然。昔日朝中多少大將皆折在魏家老賊的手中,又有多少將士死在魏家軍的鐵騎之下。
當年那一戰(zhàn),京中人家不說十之□□,便也有十之五六的人家戶戶掛白幡,家家停棺木。
因而當年福王戰(zhàn)敗之后,先皇下的第二道令便是圍捕魏家軍,誅盡,以平民憤。
誰能料想,時隔多年,竟然還冒出了魏家的人,還是那魏賊的幼子?
新皇怒及,當即下旨押解江陵總督入京。
“宋制憲�!毙禄兽D而盯向宋毅:“當日平?jīng)鲋菖褋y,你不說是親眼所見福王世子拔劍自刎了嗎?如今江夏城冒出來的福王世子,你作何解釋?”
宋毅出列,道:“昔日涼州城破時,不止微臣,同去的眾多將士均見福王世子身隕城臺。吳提督當日亦在,是由他親自去驗明的正身,眾位將士皆可以作證�!�
吳越山一驚,暗恨那宋毅奸猾,卻也只能趕忙出列解釋:“圣上,那尸身確是福王世子本人�!�
新皇火氣消了些:“那這么說,那伙亂賊擁護的,是個冒名頂替的了?”
“圣上英明�!�
新皇轉而看向眾朝臣:“眾位愛卿對于此次平亂人選,可有何高見?”
宋毅后退一步,重新歸位。
有官員悄悄往宋毅的方向瞧了眼。
江陵西臨涼州東靠兩江,若要兵貴神速,那最好的戰(zhàn)略莫過于從兩江出兵。再遲些,只怕那號稱五萬大軍的賊子就要浩浩蕩蕩的席卷江陵了。
宋毅持笏而立,仿若未察其他人若有似無的窺探。
有大臣上前一步秉道:“回圣上,所謂兵貴神速,遲則生變。遂微臣舉薦兩江綠營軍都司莫程巖,由他率領綠營軍西渡江陵,定能將叛亂賊子一網(wǎng)打盡�!�
新皇滯了下。
兩江綠營軍都司莫程巖是那宋毅的嫡系。
新皇心有不甘,如今宋黨日益壯大,此番若再令他得勢,只怕日后朝堂上的平衡會被打破。
新皇轉而看向文官之首的右相:“巫愛卿覺得如何?”
話落一會沒有見右相出列,新皇不悅的又提高了聲音:“巫相?”
右相猛地回神,忙出列:“臣……竊以為兩江綠營軍都司莫程巖擔任主將,再合適不過�!�
新皇盯著右相看了會,而后便就定下此次平亂主將,暗含怒氣的道了聲散朝,拂袖而去。
散朝之后,宋毅抬眼朝右相的方向看了眼,而后淡淡收回。
今日的右相大人,貌似有些心不在焉。
短短不過半月光景,江陵的捷報便傳入京中,那號稱五萬大軍的賊子被一網(wǎng)打盡,賊首被悉數(shù)活捉,不日將押往京中。
===樊籠
第63節(jié)===
蘇傾頭戴枷鎖手腳戴鐐銬,坐在押解她的囚車上,再看了眼周圍大都和她同等待遇的一干人,不由閉眼嘆氣。
這群烏合之眾。
在得知他們的宏圖大業(yè)時,她便知會有今日這般的結果。
和她同囚車的典夷瘋了似的又哭又笑又罵,蘇傾睜眼看他一眼,而后又閉上。
捷報傳入京中,朝堂一片歌功頌德。
京中百姓更是買鞭放炮日夜慶賀,宛若過節(jié)。
宋毅敏銳的發(fā)現(xiàn),這幾日朝堂之上,右相大人卻是一日賽過一日的焦躁。
第93章
肯出手
囚車抵達京師時,
已是十月深秋。
京師百姓夾道觀望,有來看熱鬧的,
也有特意過來痛聲謾罵的,
更有激進些的幾欲沖上囚車要殺人泄憤的,被街道兩側的護衛(wèi)攔下后,
便也只能恨恨沖那囚車方向吐口唾沫,再或撿過地上的石子往那囚車痛恨的擲去。
“亂臣賊子!”
“死有余辜!”
“千刀萬剮都不足惜!”
蘇傾披頭散發(fā)的縮在囚車一角,垂首閉眸,
充耳不聞街道兩旁傳來的詛咒謾罵聲。
到如今這份上,她便是神仙轉世怕也回天乏術。被烙上了反賊頭目的標記,別說逃出生天了,只怕死都不得好死。
她這一生,荒誕的猶如南柯一夢。
典夷顫悠悠的從囚車上站起來,
齜牙咧嘴的沖著周圍大吼大叫:“蠢夫!愚婦!你們懂什么?福王才是天命所歸!你們是非不分,
終會受到報應!報應!”
典夷的瘋言瘋語換來周圍百姓愈發(fā)痛恨的謾罵。
大小不一的尖銳石子瘋狂的投擲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