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1章
江珩揉了揉眉心,眼下情形,他還真不知從何說起。
“你還記得那天我陪你去試婚紗吧,我折回去后在那遇到一個人,在看我們倆的婚紗照,那人你也認識的……而且不止這一次,好幾次,我都覺得有人在暗中一直觀察保護著你。但是你不喜歡我提起你母親的事,所以我就沒說,不是騙你,只是覺得等到你自己能接受的時候再告訴你比較合適�!�
江珩說完,握住許枝鶴的手腕,生怕引起她情緒激動。
“……”
江珩繞了這么大個彎,起初許枝鶴還沒聯(lián)想到,后來便猜的ba九不離十了。
但她表現(xiàn)得比江珩想象的冷靜得多。
“所以,這個深夜給你微信的,是她?”
江珩和她對視,點了點頭。
“她想讓你告訴她我的事?”
江珩遲疑了下:“是……她好像很關(guān)心你,但不好意思出現(xiàn)在你面前�!�
“我知道�!痹S枝鶴的聲音很冷靜,“我高三就考砸了那一次,她就給我寄了一箱的參考資料,可見她對我的一舉一動,都非常清楚�!�
“……”
“而且我已經(jīng)見過她了�!�
這下,換江珩怔住了。
“那天下班,我去醫(yī)院看許聞舟,正好在停車場碰到她……和她的姘頭�!�
“姘頭”這個詞讓江珩的眉骨跳了跳,緊接著,就聽到許枝鶴的聲音:“不過她并沒有看到我。她只顧著跟那個男人蜜里調(diào)油呢�!�
從她的語氣里,江珩聽出,她對自己的母親還是十分抵觸。
所以,他沒有直接說出口,岳母這個姘頭,好像還挺牛。
“這件事沒有第一時間告訴你,是我的錯。你要是不希望我跟她再接觸,我就在微信里明確拒絕她�!苯裾f完,隔著被子又去摟她。
許枝鶴哪吃他這一套,當(dāng)即從床上跳了下來。
“一碼歸一碼,我問的是朋友圈的照片,你別拿我媽的事兒來糊弄我!”
許枝鶴說完,把他丟在地上的衣服褲子都從三樓窗口扔了下去,看他明天早晨怎么光著身子從窗戶再爬回去。
江珩簡直比竇娥還冤,翻開手機到袁挽的朋友圈,這才看到她最近轉(zhuǎn)發(fā)的一條易小曼的動態(tài)。
這張照片他有印象,當(dāng)時被易老拉過去拍的,可怎么會被袁挽轉(zhuǎn)發(fā)呢?
他腦子平常一向轉(zhuǎn)的很快,這會兒深更半夜的,被許枝鶴一鬧,竟也斷片了,只能好聲好氣的下床去哄:“快進被窩,外頭冷,別凍壞了。”
“你倆什么時候有過緣?”
沒等她察覺不對,突然天翻地覆,兩人已經(jīng)換了位置,男人骨節(jié)分明的大手徑直伸進她睡袍里,許枝鶴忍不住脫口而出:“流mang!”
霪雨霏霏,窗外的風(fēng)吹得樹枝響動更甚。
床上的被子鼓起像個小山穹,被褥下春宵帳暖,滿室春意。
江珩最后回到自己房間的時候,天光已經(jīng)大亮,大概七八點鐘的樣子,好在桂姨知道許枝鶴懷孕后每天起的晚,沒來敲門。
他倒沒真的光著身子爬回去,而是從許枝鶴房里的浴室找了條浴袍裹上,淋著雨從橫生的樹枝中穿過去。
許枝鶴還在和他賭氣,就聽見他在房里走來走去,發(fā)出拖鞋的沙沙聲,氣的把臉又埋回了枕頭里。
后來他爬出窗子的時候,還體貼的幫她把斜雨的窗戶給關(guān)嚴了,那“咔嚓”一聲后,她才有點心悸的抬起頭,卻只看見一個男人的身影從窗外一閃,就沒了。
她從枕頭底下摸出自己的手機,憑著記憶輸入夜里在江珩手機上看到的微信號,查詢到袁挽的頭像,發(fā)出了申請。
然后便把手機扔到枕頭底下,蒙著頭繼續(xù)睡。
一早上她都渾渾噩噩的,桂姨在屋子里做大掃除,總能聽到隱隱綽綽的聲音,昨天夜里他們幾乎折騰了大半夜,早上起來又鬧了一場,就是鐵打的身子,這會兒也覺得渾身酸乏,又不想讓婆婆察覺,只好聲稱頭疼,連早飯也沒吃。
另一邊江珩倒是回房后,直接洗了個澡就下樓了。
他今天本來要上班的,被許枝鶴這么一纏,早上肯定是要遲到了,索性請了半天假。
聽桂姨說許枝鶴頭疼,不下來吃飯了,他就抬頭朝三樓她的房間看了一眼。
他當(dāng)然知道她為什么“頭疼”,可此刻上去敲門,她恐怕正氣著也不愿見他。
午飯的時候,許枝鶴還是沒下來。
江珩主動道:“我端上去給她�!�
在門口敲門,許枝鶴聽出他的腳步聲,故意背對著門,裝作睡著了沒聽見。
過了一會兒,敲門聲停了,江珩找管家拿來備用鑰匙,自己用鑰匙開了門。
聽見門響,許枝鶴下意識往床心縮了縮,用被子蒙住臉。
江珩只看到床上裹得緊緊的一只蛹。
想到她馬上都當(dāng)孩子媽了,還跟小孩子一樣鬧脾氣,不禁好笑,把飯菜擱在她床頭,故意弄出聲音,咳了咳道:“起來吃飯了�!�
“不吃,我要睡覺!”從被子里發(fā)出嗡嗡的聲音。
江珩彎腰去撥她的被子,許枝鶴氣的一下子從床上坐起:“你煩不煩!快去上班,別吵我睡覺!”
她這一吼,把兩個人都怔住了。
許枝鶴也不知自己怎么了,跟個無理取鬧的小孩子似的,也許更氣的是自己吧,看到什么都疑神疑鬼,懷孕期間更是敏感多疑。
想到這,她嘆了口氣,倒頭又栽進床上,只不過這次沒再蒙頭。
她是憋得難受,再蒙著呼吸不暢了。
江珩坐在她床沿,慢慢把她身子撈過來。
許枝鶴起初還掙掙,不愿理他,最終敵不過男人力氣,被他抱到腿上,像抱小baby一樣一邊顛著,一邊哄著。
顛了兩下許枝鶴臉就紅了:“你干嘛呢?”
“那你不生氣了,乖乖吃飯�!�
“不吃,沒胃口�!�
“沒胃口就把湯喝了。”
“不想喝……”
“聽老公話,有好處。”他口氣就像哄小紅帽的大灰狼。
許枝鶴果然上鉤了,眼睛一眨一眨:“什么好處?”
他似笑非笑,一手摟著她腰,另一手從床頭柜上端過碗:“你先吃飯,你一邊吃我一邊給你講個故事,你什么時候吃完,我的故事也就講完了。”
許枝鶴聽懂了,他要給她講那個“有緣無份”的故事了,故事的長短取決于她吃飯的時間。她吃的久一點,多吃一點,他就說的多一些。
于是許枝鶴只好拿起調(diào)羹,舀著碗里的湯,一小口一小口極為秀氣的抿著,像吃苦藥一樣不情愿。
喝了兩口還抬眼示意他:“你可以開始說了。”
江珩好笑的看她一眼,算了,肯吃就好。
他開始給她講幾十年前,江家和易家的淵源,當(dāng)他講到太爺爺將代表家族地契的印信贈給那位姓易的巾幗女英雄時,許枝鶴碗里的湯剛好空了。
江珩笑了笑,從旁拽過張抽紙?zhí)嫠亮瞬磷旖�,許枝鶴卻像是完全沉浸在那個戰(zhàn)火紛飛的年代,緊張的攥著他的手:“后來呢后來呢?”
江珩站起身,在她頭頂摸了摸:“湯喝完了,故事就講到這了。想聽后續(xù)的話,就乖乖待在家,晚上我回來再給你接著說。”
許枝鶴有些失望,又有些賭氣的撇過頭。
其實就算他不說,自己也猜到了七八分,大約就是兩家祖宗沒能在一起,就希望后代能完成,只不過時過境遷,子孫自有子孫福,不必拘泥于前人的姻緣。所以易小曼才會在微信里說“有緣無份”。
反正她就是心里不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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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挽早晨起床,才發(fā)現(xiàn)微信上有幾條新的提示消息。
一是陌生的好友申請。
二是有人點贊了她的朋友圈。
到了袁挽這個年紀,幾乎很少會發(fā)朋友圈,大多數(shù)時候只會給家人朋友點個贊,轉(zhuǎn)的小曼這條,還是因為易澤謙許久沒見老爺子了,想通過照片看看老爺子最近狀況。
她先去朋友圈掃了一眼,并沒有人給她留言,也有可能是點贊后又取消了。
又去看了那條陌生的好友申請。
對方的頭像是一只藍灰色的英國短毛貓,也看不出什么,倒是朋友圈最近的三條里,有一張是婚禮拋花球的照片。
袁挽怔了下,滑動屏幕的手指都有些顫抖。
她怎么也沒想到,有一天,許枝鶴會親自加她。
她懷著激動的心情點了通過,然后又翻過去,將那些婚紗照翻來覆去的看。
草坪上伴郎伴娘都擠在一塊,一堆穿著白紗的姑娘里,就數(shù)許枝鶴最惹眼。
她手捧潔白花束,長發(fā)盤起來,飄逸的頭紗被陽光一照,浮著星星點點的光,白色長裙好似一朵潔白蓬松的睡蓮。
一個母親最遺憾的事,就是沒能親眼見證女兒的終身大事。
她從小看著呵護著長大的姑娘啊,終于嫁人了,要組成自己的家庭了。
照片上的女兒美的驚心動魄,眼底嘴角,都洋溢著幸福。
袁挽的手指無意識的撫摸著屏幕,眼角卻漸漸刺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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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機“叮”的一響,許枝鶴回過神來,提示對方已經(jīng)接受了她的好友申請。
顧不上去想袁挽現(xiàn)在什么心情,她直接編輯了一條微信發(fā)過去:
消息從屏幕頂端彈出,袁挽怔了一下,擦干凈眼角淚水。
看來江珩還是跟那孩子坦白了。
袁挽并不意外,她派去的人查到的消息,全是江珩平常里怎么對許枝鶴百般遷就,所以她才放心把女兒交給他。
她在對話框里輸入:
許枝鶴的指尖一頓,她只是不滿袁挽私下里去找江珩,至于要不要見面,見面了該說什么,她其實心里很茫然。
有些事,她已經(jīng)自我安慰,釋懷了,需不需要當(dāng)事人重新解釋一遍,對她來說并不重要。
可袁挽好像不這么想。
第236章
綠茶女配
和袁挽約見的地方在城中一處幽靜的茶莊,車開到半路又下起細細的小雨,下了車,便看見茶莊門口停著那輛她在醫(yī)院見過的黑色路虎,車旁站著個男人,黑西裝,連里面的襯衫都是黑色的,利落短發(fā),眼廓很深,五官冷硬到有些凌厲,看不出年齡。
男人手里撐著一把黑色雨傘,擋在袁挽的頭頂,當(dāng)她看到許枝鶴發(fā)梢上的水珠后,迅速的從男人手里奪過傘,幾步走到許枝鶴面前:“怎么不撐把傘?”
許枝鶴沒作聲,又往她身后沉默不語的男人看去。
那男人就是那天在醫(yī)院看到的,她的姘頭吧?
袁挽從他手里拿走了傘,他就一動不動的站著淋雨,好像一座雕像似的。
氣氛有些尷尬。
袁挽似也察覺不妥,回身沖男人道:“我想和枝枝單獨聊會兒,你先回去吧�!�
男人的視線掃過來,輕飄飄的一眼,目光卻有如實質(zhì)般,讓人無法忽視。
許枝鶴:“……”
姘頭還挺牛。
對方顯然也察覺到她的打量,但是并不在意,從褲兜里摸出盒煙,點煙的動作格外嫻熟。
將煙叼在嘴里,他才說:“我在車里等你。”
是對袁挽說的。
說完,不咸不淡的看了眼許枝鶴,轉(zhuǎn)身拉開了路虎的車門。
“……”
茶莊內(nèi)依然是風(fēng)雨不驚,茶香繚繞。
這種天氣,這個地方,沒什么客人似乎是顯而易見的事。
她們在最深處的位置坐下,一個穿青衣旗袍的婆婆上前為她們煮茶。
許枝鶴的座位后是一排古色古香的書架,書架上放的都是些佛經(jīng),桌上一鼎香爐,焚著細細的煙,室中一片澄靜,讓人的心仿佛也遁入空明。
空氣里隱隱有茶香浮動,穿青衣旗袍的婆婆提起壺來,為兩人都添上一杯茶,這才放下茶壺,沖著她們做了個雙手合十的佛門禮儀,微笑著退了下去。
袁挽這些年過得很好。
這是坐下來后許枝鶴得到的唯一結(jié)論。
有錢又有閑的人才能靜下心來品茶,何況外面那個男人一看就牛逼哄哄的樣子,卻肯唯她的命是從。
“來,先喝杯熱茶�!痹鞜嵝牡恼泻羲�,晃了晃茶盞,隔著茶幾,眼神里帶著幾分期許。
許枝鶴仿若不聞,只低頭望著杯中舒展起伏的碧綠茶葉。
氣氛沉默。
袁挽嘆了口氣:“我不知道該從何說起�!�
當(dāng)年她被迫離開易澤謙,其實腹中已經(jīng)珠胎暗結(jié),在公司里她看出許聞舟對自己有所企圖,但她一個弱女子沒有棲身之所也沒有反抗之力,只能以色侍人,假意逢迎。
那時候袁挽沒別的想法,只希望在許聞舟的庇佑下,能平安的把孩子生下來。
誰知許聞舟也隱瞞了已經(jīng)結(jié)婚的事,江瀾懷胎八個月,挺著大肚子到公司來探班,正好撞見許聞舟在茶水間跟袁挽調(diào)情,羊水當(dāng)場就破了,后來導(dǎo)致許琳早產(chǎn),一直放在保溫箱才活過來,江瀾自己月子里也遭受了無數(shù)的罪。
她知道江瀾一旦恢復(fù),不會放過她,而她的肚子也快瞞不住了,只能連夜離開南城,去了附近的小鎮(zhèn)云城安居。
許枝鶴心底一震,她睜大了眼睛:“等等……我不是許聞舟的孩子?”
袁挽沉默良久,眼眶漸失。
“許聞舟有負于我,即使他懷疑過孩子的身份,但因為愧疚于心,所以我把你送回來的時候,他想都沒想就答應(yīng)了——”
許枝鶴早已呆掉,喃喃的說:“所以他早就猜到我可能不是他的骨肉,這么多年才一直偏心許琳……”
她慢慢俯下臉,像不能承受似的,用掌心托住臉頰。
所以這么多年,她受的苦該怨誰呢?她本來就不是許家的孩子,許家供她吃喝,供她上學(xué),甚至沒有去做DNA鑒定來拆穿她,她是不是該感恩戴德呢?
她又抬頭看了一眼袁挽,她的眼中充滿了復(fù)雜莫測的情緒。
她終于忍不住問出聲:“你為什么要這么做?如果你不想要我,可以隨便把我扔在哪,我有手可以自己打工養(yǎng)活自己,許家不欠你的,你為什么要把我送去許家?”
袁挽輕輕一笑:“你自己打工,然后像我一樣,在街角推個車賣餛飩嗎?”
許枝鶴一時怔�。骸斑@完全是兩碼事——”
袁挽點頭:“對,是兩碼事。可你看看你現(xiàn)在穿的用的,如果你初中畢業(yè)就輟學(xué)去打工,你還會認識現(xiàn)在這些有錢的朋友,還會和江珩結(jié)婚嗎?”
“……”
袁挽的問題字字誅心,許枝鶴張著嘴,竟一時說不出話來。
答案很明顯,不會。
像江珩那樣的人,站在金字塔的頂端,如果不是她借助許家的背景進了南外附中,有幸和他成為同學(xué),她一輩子也沒機會認識他。
還有裴然,薛景景,雖然她們都同情過她在許家的遭遇,可如果她不在許家,也許她們連看都不會看她一眼。
就連她一手創(chuàng)立的海豚TV,最開始還是從許氏拿了一千五百萬創(chuàng)業(yè)資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