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怎么了顧醫(yī)生,還有事?”
顧潯抿著唇,臉色變來變去,看著十分嚴肅。
小魚護士滿腹疑惑:“顧醫(yī)生?”
“你把這個……”顧潯朝她遞出掌心,“給陸總,就說是你撿到的�!�
“這不是……”陸總昨晚找了半天的翡翠珠子嘛!
“好、好的�!�
“等等——”小魚護士剛要走,顧潯再次把人叫住,“先給我�!�
小魚不明所以:“嗯?”
“珠子先給我一下�!�
“哦哦�!毙◆~雖然滿頭問號,還是乖乖把東西交了出去。
然后就見顧醫(yī)生從抽屜里拿了個信封出來,把珠子放進去,接著把口子封住,又用膠帶把整個信封纏了十七八圈。
小魚:“…………”倒南風團隊也不必如此。
或許是終于意識到小魚臉上的尷尬,顧潯抬眸道:“別誤會,我只是……”
“我懂!我懂!”小魚護士非常善解人意,“翡翠珠子貴重,是得好好保管,丟了我賠不起呀�!�
“……”顧潯不知道怎么解釋,索性閉嘴。
“不過陸總還在生病,等他出院我再給他打電話吧�!�
顧潯眉心輕蹙:“……”
小魚加了一句:“不是感冒,好像是急性腸胃炎,挺嚴重的,差點胃穿孔�!�
顧潯薄唇緊抿:“…………”
小魚再接再厲:“昨晚是偷偷跑出來的�!彼位问掷锏男欧猓盀榱苏疫@個。對了顧醫(yī)生,我發(fā)您的微信您看了嗎……”
顧潯頭疼得厲害,撐著額角,有氣無力地擺擺手:“你出去吧。”
第107章
陸鳴殊在醫(yī)院待了一周,出院當天是宋時然來接的人。
時然最近也不知道在忙什么,已經(jīng)好幾天沒露面,兩人上次見面還是陸鳴殊讓他給拿大衣過來那晚。
人看著比之前更憔悴。想也知道必然還是因為徐老畜牲。
陸鳴殊本來就對這種情情愛愛的事情一竅不通,現(xiàn)在多了個顧潯,更是自己都一團糟糕,也不知道該怎么勸,索性時然不說,他就沒主動問。
“……那我就先走了,你多注意休息,別再喝酒了�!彼螘r然一會兒還有事,把陸鳴殊送到家之后著急走。
陸鳴殊沒留他:“嗯,我知道了,路上當心�!�
宋時然走后,陸鳴殊一個人在沙發(fā)上窩了會兒。很多天沒見顧潯,也很久沒同對方聯(lián)系,心底的想念跟火山噴發(fā)一樣洶涌激烈。
他很想給對方打個電話,但撥了兩次,始終沒人接聽。也不知道是故意不接,還是在忙。
陸鳴殊心里失落極了。到底是大病了一場,精神不濟,很快他居然就睡著了。還做了個夢。
夢里他又回到八歲那年的冬天,陷在那個寒冷的冰窟窿里哭嚎求助。北風烈烈呼嘯,夜色暗得像是永遠也不可能再會有太陽升起。
陸鳴殊絕望又無助,到后面被魘住了,張著嘴奮力呼喊,卻發(fā)不出一個音,沒有人能聽見,也沒有人會來救他。
“顧潯……顧潯……”他在心里不住地喊這個名字,盡管他根本不知道這兩個字代表的含義,不過是憑著本能。
在不知道多久之后,岸上終于出現(xiàn)了個年輕男人。他穿著一件米白色的毛衣,左邊的鎖骨上長著一顆小紅痣。
“顧潯……”而陸鳴殊發(fā)現(xiàn)自己居然能發(fā)出聲音了,他朝男人揮著僵麻的胳膊,急切地大喊,“顧潯……阿潯,救救我,阿潯……”
男人原本面無表情地垂著眼,聽見這聲呼喊,驀地抬起眼皮,視線準確無比地定在陸鳴殊身上。
他眼眸沉黑,濃重得像此時的夜色,籠著無邊的黑霧。眉眼間的神色冷如寒霜。
一步、兩步、三步……他朝冰面上走來,慢慢向陸鳴殊靠近。
陸鳴殊伸出胳膊:“阿潯……”剛開始時他的胳膊還很短,手掌肉乎乎的,一眨眼后倏地就長大了,清脆的童音變成了他很熟悉的聲音,“阿潯……”
顧潯這時候與他只差了一步之遙,同樣朝他伸出手來,兩人的手便交握在一起。
陸鳴殊自己的手很涼,可顧潯的更涼,他心里有點慌,下意識覺得這個人不應該是這樣的。
——那人的體溫偏高,手掌總是溫溫熱熱的,摸上去很舒服。
但冰面突然開裂,像蛛網(wǎng)一般層層蔓延,遠處的冰面一塊塊坍塌陷落,陸鳴殊太害怕了,他緊扣著顧潯的手掌,急促地喘息——
“阿潯!湖面要裂開了,快拉我上去,求你拉我上去!阿潯,救救我……”
顧潯始終不說話,他就那樣面無表情地看著陸鳴殊,眼見著冰面的碎裂速度越來越快,他忽然就笑了,然后用力推了陸鳴殊一把,殘忍地開口:
“陸鳴殊,你這個騙子,你去死!”
“阿潯——”
陸鳴殊瞬間沉入湖底,水草纏繞著他的腳踝,湖水嗆進他的鼻腔耳朵,他明明睜不開眼,卻又好像清晰地看見顧潯站在岸邊冷笑。
嘴里是最惡毒的詛咒——
“陸鳴殊,你這個騙子,你去死。”
“陸鳴殊,我恨你,你還我爸媽的命來�!�
“陸鳴殊,死的人為什么不是你�!薄�
陸鳴殊想開口說話,想再叫顧潯的名字,可是嘴巴只要一張,就有源源不斷的冰水灌進他嘴里,嗆得他說不出話。
他掙脫不開水草的纏縛,也出不了聲,岸上的人聲卻越來越多,穆慈心、陸鳴榮、陸振赫……
他們不知道什么時候也出現(xiàn)在了岸邊,所有人的五官都變得扭曲可怖,他們指著陸鳴殊罵他、詛咒他,恨不得他立刻死去。
只有顧潯還是那么好看。只是他不知怎么渾身上下都是血,米白色毛衣已經(jīng)看不出本來的顏色,滴滴答答地往下淌著血。
左邊的鎖骨上有個很大的血窟窿,血就是從這里流出來的。
他垂著眼,目光逼視著水中即將要窒息的陸鳴殊,動了動唇。周圍太嘈雜了,陸鳴殊聽不見他說了什么,但讀懂了他的口型。
他說:“陸鳴殊,我們分手吧。”
不……
不要。
不分手……
陸鳴殊的意識越發(fā)昏沉,人聲逐漸遠去,顧潯的身影也越來越模糊,他被水草捂住耳鼻,又捂住眼睛,慢慢地拖入冰冷黑暗的湖底……
嗚——嗚——嗚——
持續(xù)不斷的手機震動聲打破了陸鳴殊的夢魘,他嗓子終于能發(fā)出聲音:“不分手,不可能——”
驟然睜眼的那一刻,熟悉的客廳頂燈撞進眼底,陸鳴殊急喘著粗氣環(huán)顧了一下四周,才認出他這是在哪里。
原來……是夢啊。
真好……是夢。
“喂,干嘛呢在,出來玩�。俊笔切炖闲笊�。陸鳴殊摁了摁眉心,煩躁地回了句,“不去,沒心情�!�
徐楚河應該是在酒吧,電話那頭音浪滔天,還有各種小妖精嚶嚶嗯嗯的聲音,陸鳴殊聽著,心里更煩:“沒事我就掛了�!�
“欸別啊,你怎么回事啊有氣無力的,該不會還在為那個男的傷心吧?”徐楚河問。
徐楚河并不知道他住院的事,陸鳴殊也沒打算說,沒好氣道::“你能不能別老那個男的、那個小明星、小演員這樣叫,人家有名字�!�
“喲!”徐楚河噗嗤一下笑出聲,“看不出來啊兄弟,你特么這是要變身成情圣了啊,怎么著,說他一句就心疼成這樣��?”
“再說啦,這稱呼不是挺正常,人家以前本來就是明星嘛,我叫一聲怎么了?”
陸鳴殊懶得搭理他:“我掛了。”
“別啊,別別別……我錯了,我錯了還不行嘛�!毙斐幼焐系乐�,笑聲卻更不加掩飾。
他故意打趣陸鳴殊:“我特么真是好奇,這人到底有什么魅力啊,能叫咱們陸少這么心心念念肝腸寸斷,你到底喜歡他什么��?”
這電話一時半會是掛不掉了,陸鳴殊坐起來,去廚房給自己倒了杯熱水,坐在客廳的飄窗上,靠著墻,慢吞吞地喝著。
喜歡顧潯什么?其實陸鳴殊自己也很難說清楚,喜歡一個人好像就是那么莫名其妙,唯一確定的是,那人就是值得他喜歡。
他想起平淡日子里兩人一起圍坐在餐桌前吃飯的樣子。
想起顧潯在大雨中為他送來一枝開得正艷的月季花。
想起兩人抵足而眠,顧潯在清晨的陽光中將他吻醒,兩人擁抱著、抵在彼此的頸側笑。
想起他應酬歸來,顧潯為他熬的那碗醒酒湯。
……
許許多多,每一樣都讓他留戀、欣喜、心動。
他愛上的那個人,是世界上最好的。
“你倒有時間嘲笑我,看來和時然是有結果了?”
陸鳴殊精準一擊,直接戳中徐楚河命門,噎得后者好半天不說話。
然后才哀嘆了一聲,郁郁地說:“沒有,他把我微信和電話都拉黑了,死活不見我�!�
緊接著又問:“我根本沒想過、沒想過會這樣,你說時然他喜歡我什么啊?”
“不知道�!标戻Q殊說,“大概他眼瞎吧。”
徐楚河:“……”
他一時無言以對,然后驀地想起打這個電話的另外一個目的�!霸垡矂e互相傷害了,我給你提個醒,你之前不是溜了秦峰嗎?”
說的是之前和秦峰合作商場的事。后來兩邊的人也確實坐在一起談了幾次,不過陸鳴殊壓根沒想過真跟秦二這狗東西合作,就是做個樣子而已。
陸鳴殊點了支煙,輕笑一聲:“怎么叫我溜他,談不攏就不合作,這不是很正常的事情么?”
“合作是相互選擇的事,簽合同前一秒還有變卦呢,到我這里就不成了?再說了,我最后不還是選了他們秦家么?”
“對對對,和秦家,和他哥,明知道他們兩兄弟不對付,你還轉頭和秦杉簽合同,你這不是存心打秦峰的臉么?”徐楚河陰陽怪氣。
“不過你該不會是因為那個男朋友才故意這么做的吧?”徐楚河說。
陸鳴殊理所當然道:“那又怎么樣,欺負我的人,總要付出代價�!�
“操。你這完全屬于遷怒吧?”
陸鳴殊:“……”
“但我可提醒你,秦峰這人上不了臺面,肚子里陰損招不少,他這次可是在他那個爹面前夸下�?诘模F(xiàn)在你擺了他一道,他估計不會善罷甘休�!�
“我聽說他昨晚和你那個弟弟一塊兒去喝酒了,估摸著這是要狼狽為奸對付你們這兩個哥哥�!�
“我沒有弟弟�!标戻Q殊語氣冷下去。
徐楚河真是怕了他了:“成成成,不是弟弟,是廢物,是廢物行了吧?反正你自己當心�!苯又Φ溃安贿^想想還挺逗,幸好我爸我媽只生了我這一個�!�
“滾吧�!边@回陸鳴殊干脆利落地撂了電話。
第108章
陸鳴殊住在三十樓,透過飄窗往下看,可以看見遠處的地標建筑,以及大半片江,江水翻涌不定,奔騰湍急,看著很壯觀,仿佛人都變得渺小脆弱。
他從前是很怕這種江河湖海的,輕易不靠近海邊湖邊,自然也不會像現(xiàn)在這樣坐在這里看江景。
飄窗很大的一面,被擦得干干凈凈一塵不染,視線望出去的時候總會讓陸鳴殊覺得自己下一秒就會從窗戶墜落下去,然后被無盡的江水吞沒。
所以客廳的窗簾常年拉著,陸鳴殊很少會走到窗邊來。
但今天好像沒那么怕了,大概是找到了小哥哥,更神奇的是,當年的小哥哥兜兜轉轉成了他的心上人。
——他就算掉下去,也一定會有雙手把他給拽上來,就像當年一樣。
命運何其神奇,他和顧潯,他們相互救過對方,兜兜轉轉之后,竟是對面不相識。
他不記得幫過顧潯,顧潯也不知道自己救過的小男孩就是他。
其實事后他很認真地回憶過七年前在會所救人的事,但記憶太久遠了,按時間算的話他當時應該才大一大二,良心未泯隨手做了件“好事”也極有可能,壓根想不起來當時的情景。
但這不妨礙陸鳴殊對于這件事的慶幸,他慶幸當時的自己隨手做的這件好事,正因為這樣,多年后的現(xiàn)在,命運回贈給他一個那么好的顧醫(yī)生。
所以他們的命運其實早就從19年前就已經(jīng)被連在了一起。注定不分開。
不可能分開。
顧潯只能是他的。
一支煙差不多抽完的時候,腳邊的電話又響了。
以為還是徐楚河,就沒接,但那家伙契而不舍,連著撥過來三個,陸鳴殊把煙蒂碾在窗臺上,看也不看地接起電話,語氣不耐煩:
“又怎么了,不出去、不喝酒,沒見過時然。”
電話那頭的人挺長時間不出聲,陸鳴殊心生疑惑,將手機從耳邊拿下來,這一看呼吸都驟然停了——
不是徐楚河,而是顧潯。
“阿、阿阿阿阿潯。”他是真的想都不敢想顧潯會主動給他打電話。
“嗯,是我�!�
眼前是夜幕下翻騰的江水,耳邊是心上人低沉磁性的嗓音,陸鳴殊頭抵在玻璃上,心里酸酸澀澀的難受,又有種說不出來的歡喜。
截然相反的兩種情緒仿佛將他這個人也劈裂成了兩半,一半墜入江底,一半飄在云端。
“怎么……”他想問顧潯怎么了,怎么突然給他打電話。
話已經(jīng)滾在舌尖上,又頓住了。這么問的話好像不希望男人打電話來一樣。沒事就不能打電話了。
“阿潯�!彼麚Q了個姿勢,改為后背靠著窗玻璃,“你很想你�!�
說完全不怕是不可能的,二十來年根植于內心的恐懼沒那么容易消除,陸鳴殊的心顫抖得厲害,手心后背全是汗,他有一種自己隨時都會掉下去的感覺。
可顧潯就在電話那頭,他就又很享受這種恐懼的感覺。
時間仿佛回到了很多很多年以前,在他快要死的時候,顧潯朝他伸出了手,跟他說:“別怕,我救你上來�!�
然后他就真的獲救了。顧潯永遠會救他。
“李躍國的事,是你做的嗎?”
吧嗒。
顧潯聽見一聲打火機的聲音,然后是陸鳴殊略帶失望的聲音:“原來是為了這個啊……”
顧�。骸啊�
陸鳴殊:“他那是自作孽,沒有我早晚也會翻車�!�
如果是剛畢業(yè)那個時候,顧潯大概會相信陸鳴殊的這番安慰,但現(xiàn)在他已經(jīng)見識過那么多的人心險惡,欺騙跟利用,哪里還會那么天真的以為會有什么天理公道。
“不管怎么說,還是謝謝�!�
“除了謝謝你就沒有其他想和我說的嗎?你有沒有想我?”
顧潯沒吭聲,算是默認了這句沒話說。
陸鳴殊更加失望,他笑了笑,“可是我很想你,以前的所有是我錯了,所以——”
“陸鳴殊,別再說這些。”顧潯卻殘忍地打斷他。
“……”陸鳴殊怕他掛電話,果然沒再說什么。
兩個人各自沉默著,四周都很安靜,只有透過電流落進耳朵里的、彼此的呼吸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