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那完蛋了,你指望一個贅婿來幫你云氏興旺發(fā)達?
云音是云氏大女,來我曹家上房揭瓦,我只會笑瞇瞇的慫恿她拆樓。
至于你家的贅婿來了……呵呵,我見他都是我丟臉面的事情。
想想啊,以你我這種過命的交情,我能做的就是能讓他進門,還是從側門進來。
估計去病會大度一些,李敢也能做到我這個地步,至于門檻稍微高一點的人家,吃閉門羹是應有之事。
即便是商談事情,他能找的人,也只有我家的管家,連我家的家臣都見不到。
別傻了,你年輕力壯的趕緊多生幾個兒子才是正經(jīng),把大女嫁給我兒子,我把她當祖宗敬�!�
曹襄跟云瑯歷來之說大實話,云瑯也明白,這里面沒有絲毫的套話。
在這個時代,愛情或許會在普通百姓中產(chǎn)生,至于勛貴,談論愛情都是一種奢望。
曹襄有母親支持,在長門宮外跪了一天一夜,這才給牛家的閨女掙來一個平妻的位置,至于平妻,說實話,也就比姬妾好一點罷了。
劉邦出身低微,這讓他對身份的認同不是非常的強烈,即便如此,巨大的社會慣性依舊讓他選擇了平庸的劉盈做繼承人,而不是更加聰慧的劉如意。
多生兒子多養(yǎng)豬,這就是勛貴們延續(xù)家族血脈的不二法門。
只有子孫多了,才能在敵對陣營里都放一些,即便是有一方不幸死光了,還有另外一半存活。
著名的諸葛家族,能在魏蜀吳三國中都有人才冒尖,這才是大家族的存活之道,至少能做到肥水不流外人田。
至于那些依靠高精尖人才玩獨沽一味的家族,沒聽說誰能支撐過兩代人富貴的。
曹襄對女子的對老婆的看法很明顯是符合大漢社會現(xiàn)實的,是理直氣壯的,只有云瑯總是覺得尷尬。
越來越覺得無聊的云瑯跟曹襄揮揮手,就準備回房間,蘇稚的房間就在他的隔壁,窗戶黑乎乎的,看樣子她已經(jīng)睡著了。
躺在床上的云瑯,吹滅了油燈,陷入黑暗,他才覺得這個世界是真實的,對他來說,也是安全的。
“咚咚咚”有人敲墻壁。
云瑯在黑暗中微微一笑,隨著蘇稚敲墻壁的韻律也回敲了幾下。
得到回應的蘇稚非常興奮,這一回敲的時間比較長,云瑯凝神靜氣的聽著丫頭鼓點里的意思,好明日回答她的問話。
蘇稚用什么鼓點,云瑯就用什么鼓點,雖然他困得要死,還是用腳敲著墻壁積極地回應……
其實說什么不要緊,主要是有回應,蘇稚估計比較看重這個。
小丫頭初涉愛河,心里有一萬個念頭準備告訴云瑯,因為有蛋頭的存在,她只好聰慧的使用這種法子,當然,這種聰慧是她自己認為的。
蘇稚沒有學過莫爾斯電碼,天知道她的鼓點代表什么含義。
她只是執(zhí)著的認為有情人就該心有靈犀一點通。
“咚咚咚……”
“梆梆梆……”
也不知道敲了多久,直到住在云瑯左邊的曹襄發(fā)出一聲凄厲的哀鳴之后,蘇稚才停止了敲墻壁的行為。
云瑯一覺睡到中午,才打開窗戶準備透氣,就看見蘇稚小貓一般眼巴巴的瞅著他的窗戶。
云瑯無聲的大笑一下,用手指點點蘇稚,蘇稚興奮地朝云瑯眨巴一下眼睛,還用力的點點頭。
估計她錯誤的認為,云瑯已經(jīng)明白她昨晚說的那些話了。
曹襄一頭撞開自己的窗戶,幽怨的瞅著云瑯道:“你挖地道過去也好,開一扇門過去也罷,能不能不要砸墻了?”
蘇稚怕何愁有,卻不怕曹襄,皺皺鼻子道:“偷聽別人談話,算什么男人!”
曹襄無奈的道:“我發(fā)誓,我聽了半個時辰,一句都沒有聽懂!阿瑯,你聽懂了么?”
云瑯毫不猶豫的點點頭道:“這是自然!”
“自然?”曹襄狐疑的瞅著云瑯。
云瑯笑道:“阿稚說……”
“不要說!”蘇稚快速的跑過來捂住了云瑯的嘴巴。
曹襄嘆了口氣又把窗戶關上,他覺得自己非常的多余。
“這是我們的秘密!”云瑯寵溺的點了一下蘇稚的鼻子。
蘇稚的臉紅紅的,低聲道:“你想要三個孩子也是可以的……”
云瑯皺起眉頭道:“你錯了,我說的是四個!”
“我問你要兩個孩子成不成,你明明敲了三下�!�
云瑯狐疑的瞅著蘇稚道:“你確定你只聽見了三下?我記得我敲了四下的。”
“你,你,無賴……”
云瑯還在想怎么跟宋喬說呢,蘇稚已經(jīng)在計劃以后要多少孩子了,天知道她的腦袋里是怎么想的。
“我以后還想當名醫(yī)的,如果不停地生孩子,以后就沒時間研究醫(yī)術了。”
“你負責生,我負責帶孩子這總成了吧?”
“要不,讓師姐帶?她喜歡孩子……”
直到吃飯,蘇稚的嘴巴才被高粱米飯給堵住了,云瑯給她的飯碗里裝了很多的菜,這樣她就能多安靜一會。
總是熱情的回應這個被愛情沖昏頭腦的小丫頭,云瑯覺得自己的壽命可能不會有預期的那么長。
昨夜一場篝火晚會,明顯的解除了羌人的戒備心理,既然現(xiàn)在過的要比族長統(tǒng)治時期要好,為什么還要懷念那個不把他們當人看的族長?
直接的反應就是市面上要比以往繁榮的多,出來溜達的人也比以往要多。
一些婦人還會跟那些不認識她們的軍卒們打招呼,出入后軍軍營也非常的自然,如同回家。
“這樣的事情以后要多干啊。”霍去病也發(fā)現(xiàn)了不同之處,有些感慨。
“以后要堅持過漢人的所有節(jié)日,大力推行漢家的衣衫,如果有可能,還要教那些羌人小孩讀漢家的詩文……”
第七十八章
酷烈!
受降城大雪……大青山卻在遭受了一場寒霧的侵襲。
草原上到處都是被寒冰包裹的死尸,有人的,也有戰(zhàn)馬的,也有牛羊的,甚至還有野狼的。
一般來說,當空氣中的水份太足的時候水份就會凝結成雪花落下。
可是,在強勁的北風作用下,這些飽含水分的寒霧就會凝結附著在任何固體上。
當寒霧凝結在大樹上的時候,就會形成美麗的霧凇,當寒霧凝結在荒草上的時候,就會形成美麗的冰草。
當然,如果凝結在死去的戰(zhàn)馬或者戰(zhàn)士身上,就會形成一個美麗的冰棺。
衛(wèi)青的帳篷上自然也形成了霧凇一樣的景觀,全賴親兵們不時地抖動帳篷,才能讓那些結成帳篷模樣的冰殼跌落下來。
帳篷里面的火盆帶不來任何的熱量,整座牛皮帳篷里,依舊寒氣逼人。
衛(wèi)青瞅一眼已經(jīng)結冰的茶水,對公孫敖道:“撤兵吧,今年沒機會到龍城了�!�
公孫敖抖抖裘衣道:“如果大帥肯給末將一支兵馬,末將可以繼續(xù)追擊伊秩斜�!�
蘇建搖頭道:“現(xiàn)在不是我們在追伊秩斜,而是伊秩斜在有計劃地引誘我們繼續(xù)向北。大帥說得對,我們應該南歸,回白登山,或者馬邑修整,等寒冬過去之后,再做他想。”
公孫敖哼了一聲道:“區(qū)區(qū)寒冷何足道哉,想當年,太祖高皇帝在白登山的時候,軍卒手指,腳趾多有跌落,依舊苦戰(zhàn)不休,太祖高皇帝麾下的將士能做到的事情,我們就不成么?”
衛(wèi)青顯然沒有聽公孫敖說了些什么,直接對蘇建道:“你為后衛(wèi),公孫敖為前驅,我為中軍,兩個時辰后,將是傍晚,那時候北風會停下來,我們即刻啟程。”
蘇建拱手領命,就大踏步的出了營帳,臨走時看了公孫敖一眼,他有些弄不明白,這樣的人是如何被封侯的。
公孫敖被冷落了,帶著怒氣問道:“既然我們都退下了,李廣該如何取舍?”
衛(wèi)青無所謂的道:“等你成為主將之后再去考慮全盤的事情,現(xiàn)在,管好你的部將就行了�!�
公孫敖恨恨的拱拱手,就離開了帥帳。
衛(wèi)青的軍司馬樂安侯李蔡怒道:“大帥對此人過于寬容。”
衛(wèi)青笑道:“膽敢亂我軍心者,即刻斬之�!�
李蔡點點頭道:“既然如此,我去看看!”
四萬大軍的營帳無邊無沿……只是沉浸在青霧之中,如同鬼蜮。
公孫敖提著長劍剛剛步出營帳,就看見站立在青霧中的李蔡。
李蔡默默地看著公孫敖一言不發(fā)。
公孫敖有些緊張的道:“司馬因何在此?”
李蔡用腳踢一下地上的碎石笑道:“等你下達繼續(xù)向北追擊的軍令,然后好斬你人頭。”
公孫敖握緊了拳頭大聲嘶吼道:“就差一點,就差一點,再給我兩天時間,我就能追上伊秩斜覆軍殺將!”
李蔡抬起頭看著公孫敖道:“雁門關你逃過一劫,這是天恩,你還不知感恩么?”
公孫敖仰天大笑,捶著胸口道:“堂堂大帥,擔心我公孫敖立功,竟然用這樣的手段,我不服!”
李蔡瞅著陷入癲狂的公孫敖道:“你可以帶著親兵去追伊秩斜,你麾下將士乃是大漢的忠勇之士,不容你隨意糟踐。”
“我若不從呢?”
李蔡拍拍手,自他身后閃出十余個軍卒,也不給公孫敖說話的機會,在他還猶豫不定的時候一擁而上,將公孫敖捆了個結結實實。
“打入檻車,押送回長安聽候陛下發(fā)落�!�
被捆綁的如同粽子一般的公孫敖流淚道:“大帥應該再給我一次機會的�!�
李蔡驀然轉身,俯下身盯著公孫敖的眼睛道:“李廣已經(jīng)回到了右北平,張世功已經(jīng)退回了漁陽,我們在大青山陣斬匈奴萬余人并非是我們勇猛無敵,而是伊秩斜的借刀殺人的計謀。
他如今就在前面等著你這樣的蠢豬自投羅網(wǎng),好殺了你之后平息匈奴人的怨憤。
你以為你在大青山陣斬了一個當戶就天下無敵了?你知道你們?yōu)槭裁丛诖笄嗌綍䦶P殺的如此艱難,你以為大帥為什么要在北邊屯下重兵?
寧愿看著你們苦苦廝殺,也不愿意將北邊的大軍投入到進攻中來?
你以為這是大帥在妒賢嫉能么?
你也不看看你是一個什么貨色,值得大帥對你妒賢嫉能?
一萬兩千大漢將士跟著你只會走進鬼門關。
你心里的只有蓋世的軍功,只有封妻蔭子,只有陛下賞賜的嬌妻美妾,以及肥田大宅,何曾有過軍中將士?”
公孫敖躺在地上恨恨的盯著李蔡道:“你現(xiàn)在說什么都成,等回到長安,我們在陛下面前再做理論。”
李蔡苦笑一聲道:“愚頑不靈!”
公孫敖憤怒的轉過頭去,看都不看李蔡。
兩個時辰之后,暗紅色的太陽掛在天邊,再有半個時辰,天色就會暗下來。
呼呼吹拂的北風終于停了,李蔡親自統(tǒng)帥前軍,緩緩離開了營寨一路向南。
三十里地之外,伊秩斜坐在皮毛堆里聽斥候傳來的消息。
“漢軍南歸了?”伊秩斜有說不出的失望之意。
同樣臥在皮毛堆里的劉陵嘆息一聲道:“我在漢地就聽聞衛(wèi)青此人從不打無把握之仗。一旦他開始跟你作戰(zhàn)了,就已經(jīng)注定敵人難逃敗亡的結局。既然漢軍不入圈套,你就該想想於單了,這家伙戰(zhàn)敗了,卻不知所蹤,您就不擔心么?”
伊秩斜久久的瞅著南方一聲不發(fā)。
劉陵笑道:“還在心疼戰(zhàn)死的一萬多戰(zhàn)士?”
伊秩斜痛苦的閉上了眼睛。
劉陵瞅著自己白皙的指頭笑道:“你知不知道,在大漢啊,皇帝跟藩王為了打賭,就在一個叫做臥虎地的地方立下營寨,相互攻伐,如果皇帝贏了,藩王就要無條件的聽從皇帝切割,如果藩王贏了,皇帝就要默認藩王現(xiàn)有的一切。你知道臥虎地每三年要戰(zhàn)死多少最強悍的漢人甲士么?”
“多少?”
“兩年前,我父親與小梁王,城陽王三家聯(lián)合出兵,全軍四千一百三十二名甲士,全部都是軍中最彪悍的猛士。一場仗打下來,即便是我也中了暗算,我腰上的那個傷疤單于是見過的,我身為翁主都幾乎性命不保,您以為軍中那些悍卒會是一個什么下場?”
“四千余人?”
“錯了,是七千余人……畢竟,皇帝一方還做不到毫發(fā)無傷�!�
劉陵見伊秩斜若有所思,就掩嘴笑道:“對于一個大英雄來說,權力才是最重要的。
您所有的榮耀包括生命都是依附在權力之上的。
沒有了權力的英雄,就像是沒有了牙齒的老虎,即便是野狗也能在老虎頭的頭上撒尿。
因此啊,戰(zhàn)損了一萬多戰(zhàn)士,卻換來了您大單于位置的穩(wěn)固,沒有什么不好的。
只要再等幾年,您的戰(zhàn)士就會源源不斷的長大,您忘記了?我的肚子里就有一個!
小獅子還沒有長成之前,您可要好好地保重身體,來,喝了這碗馬奶,里面可是放了糖霜的�!�
劉陵說完話,就從毛皮堆里取出一只精美的銀壺,給伊秩斜倒了一碗溫熱的馬奶。
“這個銀壺好美!”伊秩斜端著銀碗笑道。
“這是我的一位故人送給我的,里面裝滿了哀思!”
第七十九章
駕長車的何愁有
漢軍南歸,匈奴人一樣不敢追趕。
軍略這東西是相互的,算是爾虞我詐的最高境界,有時候也像是俄羅斯輪盤賭,天知道子彈會在什么時候炸響。
元朔四年的第一場戰(zhàn)爭開始的時候極為激烈,結束的時候卻異常的平靜。
伊秩斜與衛(wèi)青兩人,如同分手的情侶,背道而馳,連回頭看一眼的心思都沒有。
這兩人中間沒有一個失敗者,唯一的失敗者可能就是於單。
公狼爭奪狼王之戰(zhàn)一旦失敗,原來的狼群里就沒有了他的位置。
這人對于匈奴來說沒有什么用處了,事實上對于大漢來說,一個失敗的左賢王也屁用不頂。
不過呢,如果把這人身上的剩余價值再壓榨一下,可能對劉徹想要剝離匈奴外援大業(yè),應該還有一點用處。
何愁有敏銳的發(fā)現(xiàn)了這一點,他覺得把一個匈奴左賢王弄回大漢,應該是一件比尋找到冒頓棺槨更加能讓大漢人提氣的事情。
別的暫且不說,陛下大宴各國使節(jié)的時候,如果能把於單這個左賢王弄出來打扮一下,讓他與歌姬同舞應該是一件大漲漢家威風的事情。
因此,他一大早就來找云瑯商議。
他的身份很高,然而,在受降城,他如果想要出城去執(zhí)行軍務,就需要得到霍去病跟云瑯這個軍司馬的許可。
在對待何愁有的事情上,霍去病一向是唯云瑯馬首是瞻的,他不習慣跟諜者打交道。
“我是不贊成你去尋找於單的,他即便是戰(zhàn)敗了,身邊的從人也不會少,他對大漢人的仇恨是天然的,是從血脈里帶來的,不可能投降�!�
云瑯努力的勸誡何愁有不要輕易的跑去荒原上找於單,盡管他非常的希望這個老家伙死在荒原上。
“於單已經(jīng)是喪家之犬,他昔日高貴的身份注定了他沒有其余的朋友,在舉目皆敵的狀況下,投靠我大漢可能是他的最后一條活路�!�
何愁有倔強的厲害,依然堅持要去尋找。
“既然先生如此肯定於單會投降,何不靜靜等待嗎,等待於單自己來,為什么要去荒原尋找呢?荒原如此之大,您又要去哪里尋找呢?”
云瑯坐直了身子,將手環(huán)抱在胸口增加自己話語的堅定性。
何愁有呵呵笑道:“老夫長居皇宮,如同一只被鎖在家里的老狗,如今有機會在曠野奔跑,為何不跑個痛快?老夫知道你沒安好心,想要老夫死在曠野上的想法多過希望老夫平安歸來的心思,放心吧,不會如你之愿的,老夫一定會平安歸來�!�
云瑯搖頭道:“您說錯了,站在一個叫做云瑯的人的立場上,您說的半點都不錯�?墒牵驹隍T都尉軍司馬的立場上,您如果可以找到於單并且把他活著帶回來,是他最大的期望。任何符合大漢利益的行為,騎都尉軍司馬都會不遺余力的支持�!�
“怎么支持?”何愁有的蛋頭伸向云瑯,用一雙惡毒的三角眼嘲弄的瞅著云瑯。
云瑯嘆口氣從桌子底下取出一頂狗皮帽子扣在蛋頭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