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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6章

    清酒恍然道:“原來你是路癡……”

    “路癡又怎么,也不見得比人差,你瞧不起我么,我們再來打過,先前我大意,這一次絕對不輸你!”

    清酒擺手,神情淡然:“我只是奇怪,你一個路癡,為何成了刺客。”聽她話里的意思,怕是很嚴(yán)重,連左右都分得糊涂,倒是難為她居然能找到這周家,又摸到了宅子里來。

    唐麟趾的臉色忽然沉下來,她道:“認(rèn)不認(rèn)得路不是我能定的,成不成為刺客也由不得我做主,你問我?我也想問問老天爺�!�

    唐麟趾這話觸動了清酒心事,叫她想起了自己家禍。

    清酒說道:“是我失言。這樁任務(wù)就依你,人頭可以給你,銀錢我也不要,其他我都不管,我只要能手刃了周玄禹。”

    “當(dāng)真�!闭f起任務(wù),唐麟趾一掃陰郁,見清酒頷首,她又問道:“你曉得那周老頭子的臥房在哪不?”

    “你不知道?”

    “我曉得。”

    唐麟趾從懷里取了一張地圖出來給她。唐麟趾曉得,但是找不到,她已經(jīng)在這里繞了一個時辰了。

    有了清酒帶路,這路就好走了許多,片刻功夫找到周玄禹的臥房。

    彼時內(nèi)間燈火已熄,外面光線也暗得很,兩個門童在外邊守著,呵欠連連。

    清酒給唐麟趾打了個手勢,兩人分了左右過去,潛行到兩人身旁,一左一右放倒了門童。

    清酒又讓唐麟趾去守著窗口,她挑開門閂,悄步跨了進去。

    兩人皆是初生牛犢不畏虎,只怕活龍在跟前也敢張口吞了,哪里去想這周玄禹雖不是武術(shù)名家,卻也習(xí)武數(shù)十年,她兩個再好的天資,到底才習(xí)武幾年,怎么就殺得了中流武師。

    周玄禹為人警惕,清酒劍來時便驚醒,躲了出去,遇上唐麟趾。

    他滅了藺家滿門之后,整日惴惴,雖然藺家絕后了,他仍舊是怕有人來尋仇,遇到人刺殺,一驚之下失了分寸,被唐麟趾一枚梅花鏢射中大腿。

    但他到底是老江湖了,失驚之后,不過片刻便冷靜下來,沉著應(yīng)對。

    唐麟趾身手在她這年齡已算得絕好了,與周玄禹過上幾十招不在話下,但她經(jīng)驗不足,被周玄禹裝傷騙的冒進,被一劍割傷手臂,落了下風(fēng),節(jié)節(jié)敗退。

    清酒適時插手,以二對一。

    這周玄禹見來的不過是兩個黃毛丫頭,便放了心。

    這兩人雖然身手不差,但經(jīng)歷不足,剛才那唐門的丫頭不就被他騙了,有些小瞧兩人。

    周玄禹出招漸慢,裝的左支右絀,露出敗退之相,要故伎重施。

    兩人果然中計,深入之時。周玄禹內(nèi)力猛增,衣袖拂開唐麟趾手臂,一劍往她胸口刺到。

    心里想到,好,解決了一個!

    誰想到清酒一腳猛力踹在唐麟趾屁股上,將她踢倒,讓她躲過了這一劍。

    周玄禹愣了一下,但應(yīng)變極快,招式未盡,雷霆一劍往清酒刺來。

    他心想,這個丫頭不好對付,還是先解決了她!

    清酒踢出一腳,身子還未正回來,周玄禹長劍便到了,她躲不開,也沒打算躲。

    她偏避要害,這一劍沒入她肩胛骨下,將她整個身子都穿透了。

    她棄了長劍,狠狠抓住他的右臂,喝道:“唐麟趾!”

    周玄禹心中警鈴大作,急待抽身時,眼角寒光一閃,劇痛鉆心,他右臂被唐麟趾一刀齊肩而斷。

    他捂著斷臂,慘嚎出聲,難以置信自己敗在兩個丫頭手中。

    他瞪著眸子,叫道:“我殺了你……”

    清酒抽出肩上的劍,長劍橫揮,一劍封喉。

    那人睜著兩只不甘的眼睛,撲倒在灰塵中,鮮血蔓延開來。

    清酒目光灰沉,像沒有一絲光亮,她不知道為什么,這人死了,她不能感到痛快。

    她走上前,將劍鋒往下,在這人身上戳了幾個窟窿,越戳越狠。

    唐麟趾爬起來,攔著她,說道:“你別把他腦袋毀了,辨不出容貌是交不了任務(wù)的�!�

    一旁傳來一聲凄然的慘叫聲,兩人看過去,見一婦人癱倒在階前,捂著嘴流淚。

    清酒知道這人,是周玄禹的夫人。她先前也在臥室中,被周玄禹囑咐不準(zhǔn)出來,如今聽到?jīng)]了動靜,才走出來一看。

    清酒看到她,忽然想起琴鬼的話——殺人誅心。

    直接一劍殺了,只能叫那人痛快死去,不能叫他感受到自己的痛苦。

    要讓他家破人亡,一切盡失,茍活世間,才能讓他體會自己萬分之一的絕望。

    清酒持著劍,朝那婦人走去。

    唐麟趾見她去勢洶洶,來不及割周玄禹的腦袋便跟了過去,果見她揚劍要殺那婦人。

    唐麟趾一把從背后抱住她,托著她不讓她過去:“喂,道上規(guī)矩,禍不及妻兒,周玄禹都死了,不必再多傷人命�!�

    “你懂什么!他不配有妻兒,他只配斷子絕孫!”

    “我不懂,我只曉得禍不及妻兒!”

    “你放手!”

    “不放!”

    “你!”

    唐麟趾防備著這人發(fā)起火來將她也給捅一劍,沒料到這人身子一軟,暈了過去。

    唐麟趾手上濕黏一片,往前一看。清酒身上一片鮮紅,那傷口鮮血泊泊,這人原來是鮮血過多暈了過去。

    “喂,你撐住,別死啊!”

    唐麟趾將人背在背上,麻利的割了周玄禹的腦袋,躍上院墻。

    這時那婦人才想起來要叫人:“來人吶!殺人了!”

    唐麟趾一著急起來,更加不辨東西,施展著輕功,在屋頂上飛躍,才出了宅子,又幸巧遇到打更的更夫,捉了讓其帶著到了客棧。

    那小二見她兩人一身血跡,還不敢留,被唐麟趾亮著刀子逼著開了一間上房。

    唐麟趾將她抱到床上,解了她的上衣,看過一番,也不知傷沒傷到腑臟,點了她的穴道止血,又取了自己的金瘡藥敷在她傷口止血,撕了床單,給她包扎。

    做完一切,見清酒臉色蒼白,一探鼻息,氣息微弱。

    唐麟趾一急,拍了拍她的臉,說道:“你醒醒,醒醒,你可別死了!”

    “喂!”

    “我都還不知道你叫啥子!”

    清酒咳嗽兩聲,微睜了眼,幽幽道:“別拍了,不死也被你拍死了�!�

    唐麟趾松了一口氣,坐在踏腳板上:“沒死就好,明早醫(yī)館開門了,我去給你找大夫來。”

    “你認(rèn)得路么?”

    “我只是路癡,又不是傻子,我不會找人問么!”

    “也是�!�

    “喂,我還不曉得你名,你叫啥子?”

    清酒望著頭頂乳白的床帳,看的眼花,闔上了眸子,好久輕聲答了一句:“清酒。”

    “我們也算是同過生死了,這次多虧了你幫忙,清酒,我記住你了�!�

    清酒沒有說話,唐麟趾也安靜了下來,屋里靜了片刻,唐麟趾又開口道:“清酒,我聽說你們鬼門里有個鬼見愁�!�

    “我也聽說你們唐門里有個輕斥侯。”

    唐麟趾哼了一聲,說道:“就是個糟老頭子�!�

    她回過頭,向清酒道:“我跟你說……”

    窗篩月影,時明時暗,唐麟趾與清酒說了許多,大都是她在講,她是第一次與別的宗門的人交流,甚至和這人共生死了,她覺得與這人脾性挺投的,不禁多話了些。

    一直說到半夜,清酒撐不住疲憊睡了過去。

    翌日,唐麟趾出門去請大夫,沒去多久,清酒就醒了。

    坐起身來,聽到屋外有人走過,腳步紛雜,好似有三四人。

    有人說道:“清潮師姐,這一次師兄生辰,你可備好禮物了?”

    清酒一怔,不及穿鞋,提了劍走到門邊。

    站在門前,她又猶疑了,或許只是同名……

    此時另有一道聲音說道:“我憂思它事,倒將這事給忘卻了,也不知現(xiàn)在備禮來不來得及�!�

    清酒推了門出去,只見左邊過道上一行七弦宮門人走遠(yuǎn),中間那一人湖綠長裙,姿態(tài)嫻雅。

    清酒拔了劍,劍鋒一挑,使了一招藺家的劍法,朝她后心攻去。

    第157章

    清酒番外(六)

    這劍離那人不過一步之遙,

    那人側(cè)過身子,

    轉(zhuǎn)動玉簫,

    封住劍鋒來路。

    清酒得以看到她的側(cè)顏。她眉眼清俊,

    有幾分熟悉。

    清酒劍動靈活,順著玉簫游走,

    刺她手腕。

    那女人見到這一招,

    大為震驚,瞪著清酒,忘了躲閃。

    她身旁三名七弦宮門人出手迅疾,

    一人擊開清酒長劍,另兩人左右進攻,

    將清酒一掌打到在地。

    那女人回過神來,

    立即叫道:“不可傷她!”

    三人已奪了清酒的劍,將她壓制在地上。

    一人厲聲責(zé)問:“你是什么人,竟敢偷襲我?guī)熃悖 ?br />
    那女人三步并兩步走,到清酒跟前,急問道:“你怎會使這劍法!”

    清酒本就有傷在身,

    動手之際,

    傷口便裂開了,又中了一掌,倒地之后,

    氣力不支,腦中眩暈。

    她聽到那女人問這話,已確定她就是藺清潮,

    索性不再支撐,兩眼一閉,暈了過去。

    再次醒來,已不在客棧之中。

    橙黃的光從窗子里射到床榻上,帶著余暉最后的溫度,院子里樹葉颯颯,屋子中飄著淡淡的草藥味,時間似乎在此處停止。

    她睜開眼時,藺清潮便坐在床榻旁,對著她娘給她的那手帕垂淚。

    藺清潮很傷心,她眉間凄婉悲痛之意,清酒經(jīng)歷過,因而感同身受。

    她一瞬間又像是回到了那艘船上,她喚她娘,閉著眼,祈求著再睜眼時,她娘能醒過來……

    她開口喚道:“姑姑�!�

    藺清潮沉浸在悲痛之中,清酒撐著身子坐了起來,她才發(fā)現(xiàn)她醒了。

    藺清潮回頭看她時,眼中還有淚水,她伸出手撫摸她的臉龐,小心翼翼的像怕碰碎了她,呢喃著:“你眼睛像她……”

    她好像不能夠承受這悲傷,偏過頭淚又落下,抹去淚痕,收斂了情緒,才回頭向清酒笑道:“肆兒,我雖沒見過你,但大哥和……和你娘的書信中經(jīng)常提起你……”

    清酒望著她,端詳她的容貌。

    這么多年,她爹的容貌在她腦海里已經(jīng)開始模糊了,所以她只是模模糊糊的覺得藺清潮與她爹很像。但細(xì)想起來,她爹神色姿容要更沉毅威嚴(yán)些;她這姑姑卻要清逸許多,還有一股女兒家少有的瀟灑氣。

    她聽藺清潮言詞,與她爹并無嫌隙,幼時她爹提起這位姑姑也是很親和,卻不知為何這許多年,不曾見她回過一次藺家。

    “肆兒,當(dāng)年小人奸詐,使計害了藺家,我不信藺家無一人幸存,四處尋覓,卻一無所獲。老天垂憐,讓你安然無恙,又讓你我相見�!碧A清潮將她抱入懷里:“這些年苦了你了�!�

    清酒抓住她背后的衣裳:“姑姑。”她眼中酸楚,卻哭不出來。

    不知什么東西將她心底與家人重逢的喜悅壓住了。

    “從今以后有姑姑在,姑姑會保護好你�!�

    清酒其實并未做好與藺清潮相認(rèn)之后的打算。

    她出任務(wù)后就可以出鬼門隨意走動,其實有機會去揚州找藺清潮。

    她沒有去,一是因為她心中報仇為首要,二是她不知道如何面對藺清潮。

    經(jīng)過家中大變,她孤零零一個人都過了這么多年了,突然出現(xiàn)在一個人陌生人面前叫她姑姑,她自己尷尬,想必那人也會尷尬。其實說到底,還是近鄉(xiāng)情怯。

    現(xiàn)在與她相認(rèn),是因為人就在她跟前了,她一時沖動,終究是想見見她。

    清酒雖沒有做打算,藺清潮卻替她打算了。

    藺清潮要將她帶回七弦宮去。

    清酒不知接下來該如何,正無頭緒,便順了藺清潮,答應(yīng)跟她回七弦宮,順帶她記得琴鬼就是出身七弦宮,也正好過去看看她師父之前的師門是個什么樣子。

    藺清潮因見她受了極重的傷,又問起這傷從何處來的,問她逃離那災(zāi)難后,去了哪里。

    清酒含糊其辭,不愿說出鬼門的事,對這傷的來歷自也遮遮掩掩。

    藺清潮明白初時相見,這孩子不可能便全身心信任依賴。清酒不愿說,她便也不問了。

    清酒傷好些之后,藺清潮便啟程,帶著她去了揚州。

    揚州離杭州不遠(yuǎn),氣候也是一樣。夏初之際,下雨過后,街上會有薄薄的白霧,她恍惚覺得是回了杭州。

    她們趕回來時,正是七弦宮宮主的生辰,七弦宮不喜熱鬧,但仍舊有不少人來慶賀。

    俗話說伸手不打笑臉人,別人笑著送禮而來,七弦宮也不好趕了出去,少不得張羅宴席。

    七弦宮上下都忙得焦頭爛額,清酒以為藺清潮安排好她也會去幫忙,誰知藺清潮不喜應(yīng)酬,跑到給她安排的廂房里躲懶,也趁勢與她敘敘家常。

    她覺得相比于她爹和她二叔的長袖善舞,左右逢源,她這姑姑要任性許多,可能是身為家中小女兒的緣故。

    直到晚間宴席開了,藺清潮才帶她入席。

    藺清潮坐在她身旁,給她夾菜。清酒碗里堆得山高。

    藺清潮說道:“肆兒,我聽阿……我聽你娘說過,你沒有味覺是不是?”

    清酒點了點頭,不以為意,慢條斯理的吃著:“有或是沒有,沒什么兩樣�!�

    藺清潮放下筷箸:“品嘗五味是人間一大樂趣,怎會沒有區(qū)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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