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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8章

    “姑姑知道你當(dāng)初有許多難處,并不會(huì)怪你�!碧A清潮摸了摸她腦袋,說道:“只是肆兒,鬼門那里不是什么好地方……”

    清酒何嘗不知,鬼門收銀殺人,亦正亦邪,可她不愿聽別人說師門不好:“有什么不好,至少他們把肆兒從虎穴里救了出來,收留了肆兒,教授肆兒功夫!”

    藺清潮因她身子不好,順著她說,不想觸怒了她,惹得她又不好:“好。知恩念恩,是該如此。不知到是鬼門中何人救肆兒出來,又收了肆兒為徒?姑姑來日若有機(jī)會(huì),好好謝她�!�

    清酒道:“我不知道師父名諱,只知門中都喚她琴鬼�!�

    “原來……原來是她……”藺清潮神色幾度變換,末了無奈悵嘆一聲。

    “姑姑,你認(rèn)得師父?”

    “我與她曾是師姐么,怎會(huì)不認(rèn)得她�!�

    藺清潮心底揣測(cè),不知琴鬼是不是為了報(bào)復(fù)她,才故意收了清酒為徒。

    藺清潮思來想去,不能安心,忽然間心生一念,她向清酒道:“肆兒,鬼門如何我們暫且擱置不提,只你身上這蠱毒,姑姑必須要給你除去,讓你不再受人挾制,經(jīng)受此種煎熬。”

    清酒每每蠱發(fā),都痛不欲生,她確實(shí)不希望身上有這么個(gè)折磨人的東西:“可門中都說這蠱毒只有判官的解藥能抑制毒發(fā),別人解不開�!�

    藺清潮笑道:“這世間有一處地方叫虛懷谷,集天下醫(yī)道之長(zhǎng),宮商宮主與虛懷谷的玄參谷主交好。年前我去了一封信,求他為你的味覺想想法子,昨日他回信已到,說是有些眉目了�!�

    “我?guī)阕咭惶颂搼压�,讓他醫(yī)治你的味覺,也請(qǐng)他順道看看你這蠱毒。玄參谷主不僅精通醫(yī)理,而且熟識(shí)蠱毒,應(yīng)當(dāng)有些頭緒,若是能解最好,就是不能解,也能恢復(fù)你的味覺,不多走這些路�!�

    提起味覺和蠱毒,清酒有幾分雀躍,問道:“真的么?”

    “姑姑何必騙你�!�

    待過了幾日,清酒能下床走動(dòng)了,藺清潮便安排著同她去虛懷谷。

    動(dòng)身那日,宮商前來送行,說起:“我想給你派些人手,你又不愿,路上怎么也能照顧著些你倆�!�

    藺清潮道:“師兄你已破例讓她修習(xí)七弦宮心法,肆兒她到底還不是七弦宮中的人,我怎好讓你為她一而再的改變門規(guī)。不過是去一趟虛懷谷,也用不了什么人�!�

    “好罷,你路上小心。”

    “知道�!�

    兩人告別宮商,往虛懷谷去,曉行夜宿,非止一日,到了鎖龍城內(nèi)。

    再往前便是虛懷谷了,藺清潮沒急著趕路,在城中與清酒用了午飯后,又去逛街,買了許多吃食。

    藺清潮懷里抱著兩袋蜜餞,甜棗,又拿著肉脯,還要伸手去取那包栗子,清酒見她實(shí)在拿不下,伸手接在了手中。

    清酒知道她姑姑喜愛這些吃食,但沒有到這種貪嘴的地步,不明白她為何在要拜訪虛懷谷前買這些東西。

    問她時(shí),她笑道:“這些雖是小東西,但是美味,天下美食,這不止百分之一,姑姑想讓肆兒味覺一恢復(fù)就能嘗到,你定會(huì)喜歡。日后肆兒便陪姑姑去嘗這剩下的百分之九十九,好不好。”

    清酒心里很歡喜,卻顛顛那栗子,說道:“我又不是小孩子了,不見得喜歡這些東西�!�

    藺清潮笑道:“姑姑也不是孩子了呀。這些也不全是買給你的,我聽說玄參谷主收了個(gè)關(guān)門弟子,年紀(jì)與你差不多大,第一次相見,總得給人家?guī)┒Y。”

    清酒聽說這并不全是自己的,又不大高興了,悶悶的應(yīng)了一聲:“嗯�!�

    兩人到了虛懷谷前,需要渡湖。

    清酒望著那茫茫湖面,心里沒來由的發(fā)慌。

    待到上了船,她身上便開始出冷汗。

    藺清潮發(fā)覺她的異常,問道:“肆兒,你可是有哪里不舒服?”

    清酒腦海里不斷閃現(xiàn)出一船血腥,明明那些人的臉都不記得了,可他們的死狀和滿地鮮血卻分外清晰。

    清酒奔出船艙,趴在船邊嘔吐起來,臉色瞬間煞白。

    藺清潮跟了出來,拍撫她的后背:“莫不是吃壞肚子了,怎么好好的就吐起來�!�

    那船家遞了水來,說道:“看小姐這模樣,倒像是暈船�!�

    藺清潮道:“怎么可能,她生長(zhǎng)在水邊,自幼便跟著族中乘船游湖,都是好好的……”

    一話未了,藺清潮神色遽然一變,攔在了清酒身前,望著船頂。

    船頂上不知何時(shí)立了一人,一身黑衣,手握兩把峨眉刺,眉眼凌厲:“鬼門琴鬼首徒清酒,久不歸門,門中弟子舉報(bào)你背叛師門,與七弦宮勾結(jié),意圖暗害師尊琴鬼。

    今日捉你回鬼門受刑,莫要抵抗,徒增皮肉之苦�!�

    清酒回眸一看,見是鬼見愁,什么背叛師門,什么與七弦宮勾結(jié)暗害師門,簡(jiǎn)直莫名其妙。

    她張口欲辯駁,只說了一個(gè):“我沒有……”到后邊心里泛惡心,胃里直抽搐,她趴在船邊直恨不得將胃吐出來。

    她視線落在湖面上,看到水波漾漾,船邊不遠(yuǎn)處有一竹筏,那撐桿的人不是刀鬼是誰。

    竟這樣大陣仗,對(duì)付她需要?jiǎng)趧?dòng)兩鬼么。

    不對(duì),不是來對(duì)付她的,是來對(duì)付姑姑的!

    刀鬼將竹筏撐過來,笑道:“琴鬼是不在,若她在,就是搶也要將這任務(wù)搶過來�!�

    鬼見愁一出手便要來捉清酒。藺清潮反身一劍將他擋開。

    鬼見愁并不意外,聲音平靜無波:“外人莫要阻攔,否則后果自負(fù)�!�

    “等等,在下七弦宮藺清潮,并無敵意。只是對(duì)于閣下詞中這孩子背叛鬼門一事有異議,確實(shí),她這段時(shí)日在七弦宮內(nèi),卻并非有背叛鬼門之舉�!�

    “沒有?”鬼見愁始終淡淡的,他又問道:“那你帶著她去虛懷谷做什么?”

    藺清潮一愣,解蠱一事是不能說的:“這孩子味覺缺失,玄參谷主說能解救,因此帶她前來�!�

    “你遲疑了�!惫硪姵畹溃骸拔矣浀盟f她只是藺家一個(gè)家仆,也能勞你如此掛心?”

    藺清潮半晌無言。清酒已對(duì)她說過鬼門里的事,清酒謊稱自己是家仆,躲過多少人的追殺。

    她離家多年,對(duì)封喉一事知曉不多,且又身在七弦宮,便是如此,這些年都有不少人來騷擾。

    若是清酒的身份暴露,不論是鬼門,還是其他人,對(duì)清酒都是極大的危害。

    可若是沒有一個(gè)可靠的關(guān)系,又如何解釋自己的行為,消去鬼見愁的懷疑。

    刀鬼已沒這耐心給藺清潮想托詞,拔了刀:“管她如何,既然已經(jīng)與藺清潮絞在一起,對(duì)于琴鬼來說,那就是叛門,毋須分辨太多�!�

    刀鬼一點(diǎn)竹筏,飛身上船,朝藺清潮攻來。

    藺清潮不敢大意,取下長(zhǎng)劍迎敵。

    刀鬼忽然提到琴鬼。藺清潮更不敢讓他們帶走清酒。

    她知道琴鬼對(duì)自己的恨意,她怕清酒一落到琴鬼手上,琴鬼要將恨意轉(zhuǎn)到清酒身上,那時(shí)這孩子不知要受到多少折磨。

    藺清潮以一敵二,她雖然功力卓越,鬼見愁和刀鬼也不是等閑之輩,她又要顧著清酒,漸感吃力。

    那船家小哥避禍,已跳到了水里。

    藺清潮心念一動(dòng),叫道:“肆兒,你快跳到水里,游到對(duì)岸去,到了虛懷谷邊界,他們便不能奈何你!”

    清酒吐得眼角浸出眼淚,她張了張口,費(fèi)力叫道:“我不是叛徒,你們不要打了!”

    鬼見愁和刀鬼哪里罷手。清酒想要過去幫忙,一站起來便腳步虛浮,撲在船上,順勢(shì)一把抱住刀鬼的腿。

    刀鬼長(zhǎng)刀一挽,順勢(shì)下斬,這一斬傷的不是要害。

    然而藺清潮護(hù)清酒心切,長(zhǎng)劍還是抵過去攔阻。

    刀鬼這刀是神刀白虹,普通兵刃哪里能抵抗,藺清潮只攔了一攔,長(zhǎng)劍便此折斷。

    如此一分神,鬼見愁峨眉刺到,她無處可避,被刺穿腹部。

    藺清潮一掌將他逼退,峨眉刺抽出時(shí),她腹部立即血濺。

    藺清潮眼角余光望得離岸已不遠(yuǎn)。她心想:“我會(huì)落敗已成定局,只是無論如何都得保肆兒平安�!�

    藺清潮好不容易尋得空隙,拼著腰上又受了一計(jì)峨眉刺,沖出夾圍,抱起清酒跳入水中。

    縱下船時(shí),刀鬼不肯罷休,一刀雷霆下劈,要凌空一斬,直接廢了兩人。

    這神兵揮出的刀氣怎可小覷。藺清潮腦子里一瞬間閃過許多念頭,終究只能嘆息一聲,是躲不過了。

    她凌空轉(zhuǎn)身,將清酒護(hù)在懷里,背對(duì)著刀鬼,用肉身來抵這一刀。

    只聽得清酒凄厲的喚了一聲:“姑姑!”

    兩人砰的一聲落入水中,那水面涌起浪花之后,登時(shí)冒出一層暗紅的血跡。

    刀鬼握了握手,嘖嘖嘴:“沒有斬到兩人的手感�!�

    要下水去追。鬼見愁一把拉住他,搖頭道:“已經(jīng)到虛懷谷邊界了。”

    不知不覺間,船已近岸。

    刀鬼收刀,笑道:“罷了,算這小鬼命大�!�

    “是在這里蹲守,還是回門中復(fù)命?”

    鬼見愁沉吟:“姑姑?這小鬼身份不簡(jiǎn)單,先回去復(fù)命罷。”

    第159章

    莫問番外(一)

    初春時(shí),

    萬物生長(zhǎng),

    虛懷谷里遍植花卉草藥,

    天晴時(shí)綠意盎然,

    蝶舞翩翩。

    白桑坐在走廊上,

    看著滿院子追著蝴蝶爬的孩子。

    她倚著臉頰,輕嘆了一聲,嘀咕道:“真不像個(gè)人。”

    那孩子皮膚是淡紫色的,吚吚嗚嗚也不會(huì)說話,

    走路還不熟練,

    多是在地上爬,

    將一身衣服弄的臟兮兮。

    她脖子扣著枷鎖,原本還拖著一條鎖鏈,那些人像拴狗一樣把她拴住。

    玄參雖將鎖鏈取下來了,但這枷鎖是精鐵鑄就,

    緊緊靠著她脖子,

    一直弄不下來。

    玄參去協(xié)助苗疆蠱皇平定叛亂,

    回來時(shí)就將她帶了回來。

    谷里的人得知這就是傳說中的活人蠱,

    無不排斥。

    傳說苗疆內(nèi)亂就是因?yàn)榛钊诵M。虛懷谷這次前去協(xié)助的弟子死了大半,

    谷中會(huì)武的弟子本來就少,

    這一次又打折扣,日后更無自保之力。

    虛懷谷見了這禍源怎會(huì)高興,

    更何況留這東西在虛懷谷,往后也不知會(huì)帶來什么樣的災(zāi)難。

    虛懷谷弟子都勸誡玄參將這麻煩丟出去,玄參口頭上應(yīng)著,

    過兩日,過兩日就送走。

    這兩日復(fù)兩日,直到收做了弟子,取名莫輕言。

    白桑正出神,忽然聽到一陣‘沙沙’的響聲,她回過神來,看向莫輕言。

    莫輕言已經(jīng)像蟲子一樣拱到墻角去了,背向著她,不知在做什么。

    白桑叫道:“輕言�!�

    連叫兩聲,那人不應(yīng)。

    玄參說她可能聽力受損,也可能是只對(duì)特定的聲音才有反應(yīng),因而要叫她,必須用極大的聲音。

    猛然喝一聲,她身子才會(huì)一顫,回過頭來茫然的看著你。

    白桑揉了揉額角,她做不來這種事,谷中的人都知道她性子柔婉,溫聲細(xì)語,一向好說話。

    可就是因?yàn)楹谜f話,玄參才得以將看顧莫輕言的任務(wù)交給了她。

    玄參身為谷主,事物繁忙,雖收了莫輕言為弟子,別說教導(dǎo)她,連看她的時(shí)間都極少。

    那些長(zhǎng)老們巴不得莫輕言走的,更沒一人肯幫玄參教導(dǎo)莫輕言了,推來推去,到最后推到了白桑這里來。

    白桑站起身,向莫輕言走去,口里仍是叫她:“輕言。”

    白桑走到她跟前一看,嚇了一跳,就連著叫莫輕言的聲音都跟著扭曲變色。

    莫輕言嘴里正叼著一條蛇。那蛇漆黑,蛇鱗在陽光下反射五彩的光芒,一瞧便知是毒蛇,應(yīng)當(dāng)是門中弟子拿來入藥的,不知怎么溜了出來。

    莫輕言咬著蛇頭。這蛇不知死沒有,身子繞在莫輕言手臂上,尾巴又細(xì)又長(zhǎng)。

    莫輕言嘴巴嘬了兩下,要把這毒蛇吸溜下去,吃了它。

    白桑慌叫:“這個(gè)不能吃!”

    “輕言,快吐出來!”

    說了好些,莫輕言不理她。白桑去奪那蛇,但莫輕言身子幼小,卻有一股蠻力。白桑雖已及笄,竟不及她力氣大。

    莫輕言拽著這蛇不松手,她也拿不出來。

    阻止又阻止不了,說話她又聽不懂。

    白桑連叫她幾聲,莫輕言都沒有反應(yīng)。

    她是個(gè)負(fù)責(zé)任的人,雖然也勸說過玄參不要將莫輕言留在虛懷谷,但既然現(xiàn)在莫輕言留了下來,由她照顧,她就護(hù)她周全。

    白桑心中慌急,想起玄參交代的如何激起莫輕言反應(yīng),就算她是個(gè)性子溫婉的人,現(xiàn)在也得被趕鴨子上架,提高聲音,橫眉冷喝:“莫輕言!”

    莫輕言身子一顫,緩緩抬頭來看她。

    白桑見她一雙眸子濕漉漉的,茫然的望著自己,或許她心里什么情緒都沒有,但白桑卻看出一些委屈和害怕來。

    白桑心里覺得抱歉,將那毒蛇從她口里拉了出來。

    這毒蛇已經(jīng)死了,蛇頭被莫輕言咬爛,血和涎水混在一起。

    白桑將毒蛇扔到一邊,掰開莫輕言的嘴看了一看。

    莫輕言的舌頭也是偏紫的,白桑檢查有沒有傷口時(shí),那舌頭亂動(dòng),抵過來舔了舔她的手指。

    白桑一巴掌輕輕拍過去:“別亂動(dòng)�!�

    這一次莫輕言好像是聽懂了,舌頭又縮了回去。

    白桑心念一動(dòng),問道:“你是不是餓了?”

    莫輕言叫道:“啊……”

    這無意義的音節(jié)被無限拉長(zhǎng),叫的白桑耳膜都發(fā)痛了。

    到末尾是,莫輕言忽然發(fā)出“么”的一聲。

    白桑像是發(fā)現(xiàn)了什么新奇的東西,眼睛一亮,握著莫輕言兩只臟爪子,說道:“輕言,叫——師——叔�!�

    她將兩字拆開來,說的清晰且慢長(zhǎ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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