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程家的幾個兒子,老大在法外就醫(yī),老二大半生都在古禪寺靜修,剃度出家,有自己的法號。只有老三和老四趕了回來。
大伯母提議,“父親到了這個程度,醫(yī)療手段能用的全都用上了,不起效果,不如試試玄學�!�
老三程世友贊同,“我看可以,所有法子都試試,萬一有效呢�!�
“虧你還是教授!”老四程世輝撩眼皮,嚴肅的看向他,“讀書把你腦袋讀迂腐了?”
這一句話把大伯母和老三都惹到了,幾個人吵吵起來。
季清伶在一旁閉目念佛,幾個人吵得她念不下去,她睜開眼睛,“父親一直都有生活助理照料,老宅的幾個保姆也輪番照顧,怎么會受涼呢�!�
受涼直接導致老爺子病情急劇惡化。
不知道誰說了一句,“是家宴那天的事,窗戶開著突然下了雨,老爺子睡著了,保姆都在樓下忙,等想起關窗時,老爺子已經受了一會兒寒�!�
季清伶多問了一句,“最后誰關的窗戶?”
“是菊姨�!�
程亦錚跟宋韻行色匆匆的趕來,兩個人都穿著黑色的風衣,走在一起愈發(fā)登對。
程亦錚問:“爺爺怎么樣?”
老四程世輝說:“你大伯母提議用玄學,你是家主,這件事情你來做主。”
程亦錚一面擔心爺爺身體,一面忍不住嗤了一聲,“想起用玄學時,才想起我是家主,我去中原之前就已經卸任家主之位�!�
這句話其實是在諷刺,他的幾個叔伯一向沒有擔當,只顧自己,不然這個重擔也不會先后落在他跟程亦哲身上。
程亦錚拇指的那圈白已經恢復了正常膚色,他卸任家主那天就把戒指交回,家主位置空缺,現(xiàn)在戒指還保管在家族長老那里。
他牽著宋韻的手,“我們先去看看爺爺�!�
監(jiān)護室內,程老爺子戴著呼吸機,危在旦夕。
宋韻的心被狠狠揪了一下,她撲到白被單上,泫然欲泣,“爺爺。”
老爺子現(xiàn)在沒什么意識,眼皮中間殘留一道縫隙,黯淡無光。
宋韻記得,家宴那天,爺爺還不是這樣的,還看著她,跟她說了好幾句話。
宋韻眼淚滴落在爺爺手背上,爺爺突然有所感知似的,手指動了動,宋韻一把握住爺爺?shù)氖帧?br />
老爺子慢吞吞的睜開眼睛,虛弱的目光望向程亦錚。
他嘴角挪動著,卻一個音也發(fā)不出來,程亦錚心里也十分難過,但他是男人,他不可能跟宋韻那樣哭著掉眼淚。
程亦錚湊近了些,“爺爺,你想說什么�!�
老爺子喉結滾動,只發(fā)出‘嗚嗚’的聲音。
程亦錚聽不清,抬眸時發(fā)現(xiàn)爺爺左手攥得很緊,像是用盡所有力氣攥住左手。
程亦錚對宋韻說:“爺爺左手有東西。”
女人在情緒失落的狀態(tài)下不如男人理性,宋韻濕漉漉的眼睛看著他,“嗯?”
程亦錚重復,“爺爺左手有東西�!�
老爺子現(xiàn)在氣力都掌控不好,左手當時攥得太緊,現(xiàn)在想放又放不開。
兩個人小心翼翼把爺爺左手扒開,是一個很小的鑰匙。
爺爺見他們發(fā)現(xiàn)了鑰匙,黯淡無光的眼神有了一絲光亮,光亮中又透著一絲炙熱,看看宋韻,又看看程亦錚。
想到爺爺時日無多。
宋韻心里擰成一團,一時無法形容那種心情。
第二百二十章
求婚
程亦錚和宋韻拿鑰匙回了老宅。
下車時天空還飄著雨絲,冷春在前面撐起黑傘,直奔閣樓方向而去。
閣樓每天都會有人打掃,宋韻想到之前爺爺給她看過的一個箱子,里面裝著奶奶年輕時候的照片,爺爺把珍貴的東西都放到那個箱子里。
而那個箱子平時都是在閣樓存放。
今天腳底沾了雨水,踩在閣樓上時發(fā)出咯吱的聲響。
那個箱子擺放的位置很醒目,就在小窗下的書柜上,宋韻拿鑰匙去試,真的打開了。
里面的東西跟宋韻上一次看到的差不多,但多了一個戶口本。
程亦錚看見戶口本,愣了兩秒,他翻開,熟練的找到他的那一頁。
各房成家生子后,先后都從老爺子的戶口中遷出去,獨立成戶。
只有程亦錚的戶口還跟爺爺?shù)膾煸谝黄穑驗樗錾翘�,他父親出家,跟程家斷絕關系,程亦錚的戶口就入到爺爺?shù)膽糁飨隆?br />
程亦錚的身份,很少會用到戶口本,以至于這么多年,他都忘記了這件事。
老爺子死死攥住鑰匙,意思是把戶口本親自交給程亦錚。
即便老爺子已無法開口說話,也不知道自己能挺到哪一日。
下雨的緣故,外面的天已經極黑,宋韻還是捕捉到程亦錚眼里一閃而過的難過,是從心底深處迸發(fā)出的。
他沒有得到過一天的父愛,母親又是太過清冷的性格。
是他外表一直太過強悍,才會讓人忽略他也是有軟肋的。
宋韻仰頭,“你難受嗎?”
程亦錚明白她什么意思,“不是有你在嗎�!�
“愛人是愛人,親人是親人,互相無法替代的�!彼雾崜ё∷�,“你的童年太缺少關心,你母親覺得是因為你的出現(xiàn)導致你父親決心遁入空門,你的出生,是他給程家最后的交代,所以她待你總是不冷不熱的�!�
她舌底泛起苦味兒,澀澀的,像吞了一片黃連,“這種感覺我能體會,就像當初田玨拋棄了我。”
她胳膊往上攀,摟住他脖頸,“我雖然被宋家認回去,我爸爸也不在了,但我爸在世時很疼我,可你父母都不疼你,甚至不如爺爺疼你,我疼你。”
宋韻心里難受,話說得有些語無倫次的。
“爺爺讓你找到戶口本,是讓我們結婚的意思,對嗎�!�
程亦錚挑眉,凝視宋韻,“對�!�
“那我們明天去領證?”
她是真心實意的,眼睛騙不了人。
純凈沒有雜質,一眼望到底。
好半晌,他撇開頭笑,也摟住宋韻,臉埋在她脖頸,低低啞啞的一聲,“好。”
兩個人從閣樓下來,程亦錚拎著皮箱,宋韻拿鑰匙。
小狗撲過來直接咬程亦錚褲腳,奶兇奶兇的樣子,“哈!”
保姆急急忙忙跑過來,“哎喲,你怎么跑過來了,快松口,松口!”
小狗聽見保姆的聲音,撒嘴就跑,在閣樓上下撒歡。
保姆追不上它,嘆了口氣,“太鬧騰了,明天就把你送人!”
宋韻問保姆,“哪來的狗?”
“不知道是怎么跑進老宅的,還跑到老爺?shù)姆块g里,老爺見它小小一只怪可憐,就讓下面先養(yǎng)著,現(xiàn)在老爺……”保姆說到這兒,有些泣不成聲,跟在程老爺子身邊幾十年的老傭人了。
小狗趁著人說話的間隙,四條腿甩開往樓下跑。
“誒,你別亂跑,外面在下雨�!彼雾嵶妨顺鋈ァ�
程亦錚擔心她淋雨,也跟著下閣樓,剛出門廳,就看見她懷里抱著那只狗,沖了進來。
身上濕了大半。
程亦錚大步走過去,從保姆的手中接過干毛巾給她擦臉,“為了一只狗,什么都不顧了�!�
他嘴里數(shù)落著她,但給她擦臉的動作卻很輕柔,看不出半點生氣的樣子。
“它也淋雨了,很可憐的�!�
宋韻從程亦錚手里奪過毛巾,將小狗放在地上,拿毛巾給它擦毛。
小狗毛濕透,哆哆嗦嗦抖成一團白,漸漸也溫順了。”
“我想把它抱回家,替爺爺照顧它�!�
她仰眸,他垂眸,眼里滿是寵溺,“你是女主人,你說了算�!�
小狗坐在紅旗轎車里東張西望的,對宋韻挺黏糊,對程亦錚還是充滿警惕。
半個小時后,紅旗轎車穩(wěn)穩(wěn)停在車庫里,雨也停了,雨過天晴的景象。
宋韻把小狗的用具都放在陽臺,給它安置了一個溫暖的小窩。
天邊殘留一道夕陽,小狗在晚霞里吃著狗糧,毛茸茸的白毛沾染一層暖融融的金色,滿滿一碗都吃掉了,食欲挺好。
程亦錚看著一人一狗笑道:“挺好養(yǎng)活的,適應能力也強,隨你�!�
宋韻,“……”
入夜,宋韻洗了澡,給醫(yī)院那邊打過去電話,爺爺燒退下,指標有所回升,今夜應該沒什么大事。
宋韻原本想跟程亦錚再去趟醫(yī)院,可程亦錚白天積壓下來的工作很急,在晚飯后始終在書房里批復,很忙,很晚了還沒有出來。
宋韻只好敲門,“你不休息嗎?”
程亦錚這邊也是在打電話,詢問爺爺?shù)那闆r,他囑咐電話那頭時刻關注爺爺那邊的情況。
程亦錚放下手機,招呼她過來,“你要睡了嗎�!�
“我不急。”宋韻被他圈進懷里,轉頭看他,“你餓不餓,要不我去煮一碗宵夜吧�!�
“不餓�!彼圩∷竽X勺,讓她貼在自己懷里。
她正貼著男人的心臟,感受到他蓬勃的肌理,炙熱的喘吸,勃發(fā)而充滿活力的心跳。
“餓也舍得你下廚,我的女人應該是養(yǎng)尊處優(yōu),千尊萬貴,她的手是拎最奢侈的包,最名貴的車鑰匙,是輸入豪華房子的密碼,而不是鍋碗瓢盆。即便是她的樂趣,她的嗜好,我也不舍得。她應該被捧著,被愛著,被男人十足的安全感包圍著�!�
宋韻埋在他懷中,手攥緊他的白色襯衫。
程亦錚緩緩抬起她的臉,她眼眶潮漉漉的,眼尾泛紅。
“打開抽屜�!�
宋韻聽話,乖乖伸手拉抽屜。
里面是一只粉色的絲絨圓盒,打開,赫然是一枚鉆石戒指。
粉鉆的克拉數(shù)適中,光芒閃爍,戒圈鐫刻了“C”和“S”的字母,字母中間是環(huán)繞在一起的設計,象征永不分離。
婚戒。
宋韻心臟砰砰的縮了縮指尖,被他牢牢攥住。
程亦錚取出鉆戒,一點點套入她的中指。
她手嫩,細軟,淡粉色甲油,弧度修剪得圓潤整齊,配上戒指,乖巧討喜的小手。
男人低頭,連同那枚戒指,親吻她的指節(jié)。
宋韻不由自主戰(zhàn)栗。
程亦錚又吮吻她的眼睛,她睫毛顫動一下,他吻她的鼻子、唇,動作輕柔又小心翼翼,像初次親吻的情侶。
吻了好一會兒,他才滿意結束,“婚不是由你來求的,是由我來求�!�
“嫁給我,宋韻。”
第二百二十一章
老爺子過世
晚上的時候,宋韻把他們各自的戶口本都放到枕頭下,明早他們先去看望爺爺,民政局開門后領取結婚證成為合法夫妻。
再把小紅本拿到爺爺?shù)牟〈睬啊?br />
她想,這也是爺爺?shù)男脑浮?br />
天剛蒙蒙亮時,程亦錚的手機突然響起,他聲音沙啞的接通手機,“喂�!�
“阿錚,你爺爺...過世了——”
程亦錚吸了一口氣,眉宇間剎那陰云籠罩,“怎么這么突然,昨夜不是說見好了?”
“就是突然不行的,昨夜的回轉有可能是回光返照!”
老爺子咽氣后就被送到程家祖宅的靈堂,宋韻和程亦錚直接開車去程家祖宅。
時間尚早,老爺子去世的消息發(fā)出去后,只有程家人到場,吊唁儀式安排在了下午。
程亦錚和宋韻從車上下來時,程亦哲的車也剛好停下,三個人前后腳邁上石階。
“大少爺,三少爺你們到了�!惫芗铱藜t了眼,“宋小姐,女人不宜去靈堂,您跟著女眷去后院吧�!�
宋韻眼睛紅彤彤的,哽咽的‘嗯’了一聲。
程亦錚指間夾著一支燃燒著的煙,在聽到宋韻哽咽的剎那,眉宇間冷意消散了些。
他低聲,是安慰的口吻,“去吧,我替你去看爺爺最后一面�!�
管家引著程亦錚和程亦哲往靈堂走,他拿了三炷香遞給程亦錚,程亦錚先去給爺爺上香。
管家又給程亦哲遞香,擦了一下眼睛,“老爺子走得急,沒來得及交代幾句,他這幾天病了嘴里一直念叨著對您有愧疚�!�
程亦哲接過三炷香,眼底鋪開一層暗影,“爺爺自幼待我不薄,三年的眼疾,我已經痊愈了,我也早說過不怪他�!�
“你一向孝順�!崩纤某淌垒x嘆了口氣,“親自照料老爺子,還為他嘗藥,我們做叔伯的也比不上你這份孝心,老爺子臨終之際叨念著你,對你有愧,也是人之常情�!�
程世輝這一輩都是碌碌無為,
老爺子不肯在他們這一輩中選人繼承家業(yè),偏偏要將繼承人設在孫輩里,前有程亦哲,后有程亦錚,就從來不肯給他機會。
最不顯山不露水的人是老大程世勛,看著最中庸最守家規(guī),實際是暗箱操作給自己積累家財,結果被程亦錚揭露,虎父無犬子,人前一套背后一套,披著羊皮的狼,大致就是程世勛父子這樣的。
程世輝不露聲色的道:“可惜,你父親還在法外就醫(yī),不能趕回來見老爺子最后一面。阿南這一年多也留在南非歷練,正在往回趕的路上�!�
程世輝哪壺不開提哪壺,現(xiàn)在說這些話何嘗不是在攪動程亦錚和程亦哲的關系。
果然,程亦哲上香的動作略有停頓。
老三程世友睇他一眼,“老四,你說這些做什么�!�
“我說的是實話。”程世輝輕哼一聲,他又沒說錯什么。
只是余光瞥見程亦錚走過來,他一口氣噎在嗓子眼,給憋了回去。
盡管程亦錚一個字沒說,一個眼神都沒有給他,但要表達的意思再明顯不過了。
是讓他閉嘴,好,閉嘴就閉嘴,不說話總行了吧?
程世友低聲提醒他,“你現(xiàn)在說這些酸話有什么意義,爸在世時雖然沒把重擔壓給你,何嘗不是對你偏寵,讓你做一輩子閑散王爺,吃穿不愁,你還有什么好抱怨的�!�
程世友給程世輝遞香,“去給爸進一束香�!�
行,程家太子爺和大少爺進完香,才輪到他這個四叔,他在程家的地位由此可見,低到塵埃里了。
可他也只能在心里嘀咕,如果當初當上家主的人是他,哪里還需要看他們幾個的臉色。
程家男人輪番上完香,管家又拿來紙錢。
程世勛不在,程亦哲是大房長孫,燒紙錢的事,他必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