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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急功近利,沽名釣譽,你以為然否?”

    “然!”高大男子拊掌朗笑。他早就被徐廣志那一套效法先古的理論弄得暗火叢生。什么堯舜禹,什么禪讓,什么仁愛賢明,天下大同,一聽就是假的。中原人真會編故事。

    他剛想到此處,就聽關(guān)素衣徐徐道,“徐廣志頻頻列舉的禪讓制,其實是個謊言,歷史的真?相往往掩蓋在血腥爭斗之下。”

    “哦?這話怎么說?”高大男子向前傾身,目光專注。一言不發(fā)的秦凌云被他擠了又擠,如今只能縮在墻面與欄桿的夾角處苦笑。中原歷史是這人最感興趣的東西,一聽就會被吸引。若非他今日易了容,且行蹤成迷,秦凌云都要懷疑關(guān)素衣是不是故意在制造話題攀談。

    “主張禪讓說的,最早見與孔圣與其弟子編撰的《尚書》,其真實性不可考。然,在《韓非子》和《竹書紀年》中,對于這段歷史的闡明卻截然相反�!俄n非子?說疑》中記載:舜逼堯,禹逼舜,湯放桀,武王伐紂;此四王者,人臣弒其君者也,而天下譽之�!吨駮o年》中記載:堯之末年,德衰,為舜所囚。舜囚堯,復(fù)偃丹朱,使不與父相見。舜囚堯于平陽,取之帝位。韓非子的說法暫且不提,單《竹書紀年》就比《史記》早幾百年,且是戰(zhàn)國時魏國正史,更為可信……”

    談興上來了,關(guān)素衣從禪讓制談到堯、舜、禹的生平,三者如何上?位,如何明爭暗斗,如何籠絡(luò)人心、把控朝政等等,其言語之詼諧,情節(jié)之豐富,轉(zhuǎn)折之跌宕,堪堪能寫成一本精彩至極的話本。

    高大男子聽得如癡如醉,干脆捧著茶壺坐到她身邊,主動幫著續(xù)茶,殷勤備至的態(tài)度和先前的嫌棄形成強烈反差,叫秦凌云看得直咋舌。

    ☆、說書

    文萃樓內(nèi)已不復(fù)之前人滿為患的景象,樓下大廳圍著三兩撥文士,似乎正在對詩作賦,互相標榜,二樓則只剩下關(guān)素衣與秦凌云這一桌。

    上輩子,關(guān)素衣就不是正統(tǒng)的儒家學者,更確切的說,她喜歡從諸子百家中提取精要之處鉆研,而把那些不合乎自己理念,甚至與世情相悖的糟粕去除。但礙于孝道,她從未表露過內(nèi)心的真實想法,重活一回,竟是硬生生憋了兩輩子。

    積攢了兩輩子的話無法傾訴,那感覺著實不好受,尤其她還背負著一個巨大隱秘,需得日日夜夜守護,也因此,忽然遇見關(guān)系疏遠卻又可以傾吐的對象,她便從寡言少語一下變成了話嘮,拉著二人滔滔不絕起來。

    起初,她還只是對著秦凌云說,察覺到他的貼身侍衛(wèi)對自己的話題更感興趣,而且對中原歷史一知半解,好為人師的癮頭自然而然就冒了出來,越發(fā)說得跌宕起伏。

    揭露了禪讓制的真?相,她喝掉高大男子遞來的熱茶,繼續(xù)道,“其實無需從別處考證,單憑《尚書》內(nèi)的記載,就可窺見許多自相矛盾的細節(jié),從而推演出當時當?shù)氐娘L貌。舜在登位前曾受到父親瞽叟,后母,以及后母所生兒子象的百般迫害。既然不喜舜,分家單過就是,為何那三人定要置他于死地?其中內(nèi)情你可能猜到?”

    高大男子對中原歷史不太了解,思忖片刻后說道,“是為了爭奪家產(chǎn)嗎?”一般人都會這樣想。

    “對了一半。”關(guān)素衣輕笑道,“既是為了家產(chǎn),也是為了地位和權(quán)利。確切的說,當時的堯還算不上帝皇,只是眾多小部落聯(lián)合起來推選的首領(lǐng)。而瞽叟便是其中一個小部落的酋長。那時已經(jīng)有了世襲制,按理來說,酋長的位置必須傳給嫡長子。舜既是嫡長子,又深得人心,威望極高,若要越過他將酋長之位傳給無才無德的象,那是不可能的,除非舜意外死亡。所以你看,連一個小部落酋長的位置,時人都要靠殺戮去獲取,且還是身生父親殺害親子,那么堯又怎會愿意施行禪讓制呢?他那時可早就立了太子丹朱,亦是他唯一的嫡子�!�

    “是這個理兒!”高大男子深以為然。

    關(guān)素衣將茶杯推到他面前,修剪得十分精致的指甲輕輕點了一下,他便立刻奉茶,態(tài)度殷勤。

    關(guān)素衣也不急著啜飲,捧在手心稍微轉(zhuǎn)了兩圈,言道,“《尚書?舜典》中記載:舜登基后選賢任能,舉用‘八愷’、‘八元’等治理民事,放逐‘四兇’,任命禹治水,完成了堯未完成的盛業(yè),且奉養(yǎng)堯帝至終老。只要把這句話顛倒一下順序,歷史的真?相便昭然若揭。據(jù)我老玄外□□考證,舜舉用‘八愷’、‘八元’是在繼位之前,放逐‘四兇’也是在繼位之前,唯任命禹治水在繼位之后。你好生想想,這里面藏著什么玄機?”

    高大男子撓頭憨笑,“老玄外□□是什么輩分?”

    秦凌云被他出人意料的回答嗆得直咳嗽,關(guān)素衣也忍不住輕笑起來,邊笑邊用指尖敲擊茶壺的肚腹,發(fā)出噌噌噌的脆響。

    高大男子伸手揉捏耳垂,笑得更為憨傻。

    “老玄外□□便是曾曾曾曾曾外祖父。”關(guān)素衣伸出一個巴掌,每說一個“曾”字就曲起一根手指,宛如鶯啼的優(yōu)美嗓音中飽含愉悅與輕快。這九黎族漢子既好學,性子又淳厚,著實有趣。

    “原來如此!”男子恍然大悟,追問道,“那玄機是什么?”

    這話題也太跳躍了,上一刻拐到天邊,下一刻又瞬間拐回來,若非關(guān)素衣思維敏捷,恐怕真會被他弄懵。她指著男子搖頭失笑,“玄機便是為了壓制,更確切的說是弄死功高震主的舜,堯帝命他除去‘四兇’,以期二者兩敗俱亡,哪料舜竟毫發(fā)無損,且還不辱使命,平安回歸后對堯產(chǎn)生了戒備,于是開始培植親信,意圖篡位。‘八愷’、‘八元’空有高貴血脈,卻無實權(quán),一直以來備受堯冷落,便成了他頭一個欲拉攏的對象。在眾多親信的推舉下繼位后,他先囚禁堯,遂放逐并逼死太子丹朱,年老后看見威望日盛的禹,自然就想到曾經(jīng)的自己,于是也效仿堯,派遣禹去治水,試圖借刀殺人。所以你看,同樣幾件事,按照先后不同的順序組合在一起,便能得出完全相反的結(jié)論�!�

    這樣別開生面的話語,高大男子還是頭一回聽說,反復(fù)回味之下竟有些癡了。

    關(guān)素衣輕笑一聲,嘆道,“歷史都是由人撰寫的,所以難免帶上撰寫者的意志。正所謂‘成王敗寇’,勝者流芳千古,敗者遺臭萬年,然真正的歷史究竟是何種面貌,誰又能說得清呢?沒準兒我與你闡述的這些‘真?相’,也不過是后人的惡意揣度罷了。但歷史的迷人之處恰在于此,對真?相孜孜以求,又對它疑團莫釋,只能在午夜夢回中得到些許滿足�!�

    高大男子細細揣摩她的字句,越發(fā)覺出趣味來,不由贊同道�!暗俏矣X得你的說法更為可信,也更符合常理。不愧為左博雄的世孫,果然學識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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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愛誰誰

    作者:空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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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博。”

    關(guān)素衣笑而不語,將稍微放涼的茶水舉到唇邊飲盡,起身拜別,“天色不早,關(guān)某告辭了�!�

    “這才說到堯舜禹,后面還有夏啟,商周呢�!备叽竽凶恿⒖掏炝�,目中滿是意猶未盡之意。

    “欲知后事如何,請聽下回分解�!标P(guān)素衣拿起小茶蓋,在桌上輕輕拍了一下。

    高大男子先是怔愣,隨后朗聲大笑,卻見她走出去幾步又轉(zhuǎn)過身,沖秦凌云豎起一根食指,噓聲道,“今日之言,還望鎮(zhèn)西侯大人替我保密。”

    秦凌云略一點頭,就見她甩著寬大的廣袖,順著蜿蜒的樓梯,迤然遠去,窗外的冷風掀起黑紗一角,令其隱隱露出一截修長雪白的脖頸和半個小巧精致的下巴,一縷烏黑發(fā)絲被風兒撩入緋紅唇瓣,輕輕銜著,粉色舌尖微露一點丁香,似要將它推出去,又似要將它含入更深,只這驚鴻一瞥,尋常細節(jié),已是動人心扉,奪魂攝魂。

    高大男子憨厚的表情僵硬了一瞬,再回神時,伊人已經(jīng)遠去。幾名侍衛(wèi)連忙招手讓店小二把撤掉的屏風重新豎起來,隔絕了這方天地。

    “關(guān)素衣,原來這才是真正的關(guān)素衣!”此時,男子哪還有半分九黎族口音,雅言說得比土生土長的燕京人還流利。他大馬金刀地坐下,舉起茶杯淺飲,微微瞇起的鳳眸中霸氣彰顯。

    若關(guān)素衣還在此處,恐怕會被他陡然巨變的氣勢驚住。

    “你之前不是說關(guān)老爺子的孫女跟他一樣,也是滿口的之乎者也,仁義道德,酸得掉牙嗎?怎么真人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兒?”秦凌云取出一顆佛珠投入茶杯,幸災(zāi)樂禍地笑了。便是他已心有所屬,也不得不承認關(guān)素衣是個知情識趣、見識卓著、言語詼諧的妙人,與她相處樂呵極了,也輕松極了。而眼前這人最喜漢學,也最愛與人探討漢學,卻不知陰差陽錯間,竟把最合他心意的解語花讓給了旁人,這會兒該后悔了吧?

    高大男子,也就是白龍魚服的圣元帝,心情確實有些微妙。但他強橫慣了,竟不懂“后悔”為何物,只心間阻塞了片刻就恢復(fù)如常。

    “想來她礙于孝道,并不敢直述心胸。聽她話里的意思,似乎對儒學頗不以為然。關(guān)齊光的孫女竟不喜儒術(shù),好笑,著實好笑!”圣元帝想一回笑一回,心情大好之下命侍衛(wèi)拿來兩壇烈酒,拍開封泥豪飲。

    秦凌云也笑了,向店小二要來一口大碗,徐徐滿上。

    二人略坐片刻,忽見圣元帝拍桌嘆道,“不好,方才竟忘了邀她明日再來。她若不來,我何時才能聽下回分解。待會兒回去,你就用鎮(zhèn)西侯的名義給她發(fā)一張?zhí)樱瑒?wù)必得將她請出來。”

    秦凌云忍了又忍,終是沒忍住,提點道,“陛下,您微服出訪究竟是為了誰,該不會這會兒已經(jīng)忘干凈了吧?”話落心不甘情不愿地掏出一粒佛珠。

    “我沒忘,待到九日后再看�!笔ピ巯肫痍P(guān)素衣對徐廣志的評價,本就不怎么熱切的招攬之心,此時已淡去八?九分。既已抬舉了關(guān)家,也就沒必要再樹一個標桿。

    二人酒足飯飽之后悄然回轉(zhuǎn),在宮門前分道揚鑣。圣元帝龍行虎步入了未央宮,扯掉絡(luò)腮胡子,露出一張剛毅冷峻的面龐,白福等人連忙迎上去為他寬衣解帶,擦拭風塵。

    他迅速換好常服,命人將存放史書的箱子搬過來,打算挑燈夜讀,卻只看了兩頁便覺興味索然,終不如關(guān)素衣口述的那般精彩。怔愣間,與那人暢談的一幕幕開始在腦海中浮現(xiàn),許多被忽略的細節(jié),此時竟變得格外清晰,亦格外觸人心扉。

    雖然礙于冪籬看不見樣貌,但她是如何婉轉(zhuǎn)輕笑;又是如何捧著茶杯慢慢在掌心轉(zhuǎn)圈;更是如何伸出如玉般白皙的食指,隔著黑紗抵住唇瓣,將它壓出一個柔軟的小凹痕;及至她迎著冷風離去時的半張容顏,都被專注的回憶一遍一遍放大,一遍一遍品味。

    圣元帝不知不覺入了迷,卻在此時聽見殿外傳來尖利的通稟聲,“陛下,葉婕妤在外求見。”

    所有既隱秘又透著爛漫色彩的畫面,霎時間碎成片片。圣元帝放空的雙眸迅速聚焦,沉聲道,“讓她進來�!倍�,他就拋開了這陌生至極的,亦是剎那間的悸動,仿佛之前的沉迷與失神從未發(fā)生過。

    作者有話要說:  號外號外,風流書呆的新書《愛誰誰》將于九月二十一號,也就是星期三入v,當天三更,日后雙更,有錢的捧個錢場,沒錢的捧個人場,感謝各位父老鄉(xiāng)親!么么噠(づ ̄

    3 ̄)づ

    ☆、才女

    葉蓁緩步入殿后尚來不及行禮就被圣元帝扶了起來,溫聲道,“大冷的天兒你不在甘泉宮里好好待著,出來作甚?小心凍病了。”

    葉蓁擺手正想說幾句,卻忽然咳嗽起來,蒼白臉頰因此染上一層緋紅,看著著實可憐。圣元帝忙把她拉到榻上落座,命白福再添一個火盆�?攘嗽S久,葉蓁總算緩過氣來,瞥見擺放在腳邊的箱子,笑道,“陛下,您在看書?晚上燭火昏暗,對眼睛不好,不若臣妾幫您讀幾段。”

    “你怕燭火傷了朕的眼睛,就不怕傷了自己的眼睛?況且你方才很咳了一會兒,正該好好保護嗓子�!笔ピ蹚陌赘J种薪舆^大氅,披在葉蓁肩頭,又把一個暖爐塞進她懷里。

    受到這人無微不至的照顧,葉蓁心里像喝了蜜一樣甜,越發(fā)放柔了音量,“陛下整日批閱奏折,眼睛已十分疲勞,臣妾見天兒躺著,便似個廢人一般,正該念念書,讓腦子活絡(luò)活絡(luò)。陛下放心,臣妾若嗓子不適,自會停下。”

    圣元帝憐惜她身體孱弱,憂思在心,給她找件事干干倒也大有裨益,于是將手邊的《竹書紀年》遞過去,“好吧,就讀這兩頁。你平日里若覺得苦悶不快,大可將你母親召進宮來敘話,別只躺著瞎想�!�

    “謝陛下?體恤�!比~蓁笑得極其甜蜜,接過書后看了看,訝然道,“這是本什么書?倒是從未聽說過�!�

    “一本史書,比較冷僻。”若關(guān)素衣不提,圣元帝也不知還有這樣一本史書。他平日若想鉆研史學,周圍的中原文士只會推薦《尚書》或《史記》,仿佛這兩本才是正統(tǒng)。

    “陛下怎么不看《史記》?”葉蓁只隨意一提,很快就翻開書頁誦讀起來,“堯之末年,?運ィ?為舜所囚……”只讀了一小段,她便搖頭失笑,“陛下,難怪這本史書如此冷僻,原是歪曲了歷史�!�

    “你怎知道它歪曲了歷史?真正的歷史是什么,誰又能說得清呢?”圣元帝沉聲反問。

    “這還是臣妾頭一次在史書中看見這樣的注解。上古時期資源匱乏,生活疾苦,下至庶民,上至首領(lǐng),均要刀耕火種、茹毛飲血方能存活。更甚者,首領(lǐng)還需以身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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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愛誰誰

    作者:空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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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則,身先士卒,生活更為不易。收獲的糧食,打到的獵物,根據(jù)人口平均分配下去,誰也不會多一點,亦不會少一分,也因此,天下只知為公,不知有私,故,禪讓制應(yīng)運而生。《史記?五帝本紀》稱:‘天下明德皆自虞帝始’,由此可見上古時人少紛爭,行德政,而如此美譽千古之事,竟被污蔑成那般不堪的模樣,著實可惱可恨�!比~蓁放下書,喟嘆道,“陛下,史學家的筆不同于普通文士,若稍有錯漏,他們扼殺的便是曾經(jīng)光輝的歲月,亦是我們的先祖和后人的認知。”

    圣元帝定定看她半晌,笑道,“難怪在遼東的時候,軍中諸將都贊你是中原第一才女,果然見識不凡�!�

    葉蓁連連擺手自謙,將《竹書紀年》放入箱子,重又取出一本《尚書》誦讀。在她想來,陛下崇尚儒學,定會對孔圣的著作更為青睞,而且在讀書的過程中她還能做下注解,盡情展示自己的才華,豈不一箭雙雕?這些天,她其實半點都未閑著,只要與儒學沾邊的書籍,都反反復(fù)復(fù)研究透徹,并不怕與陛下無話可談。談著談著,說不定就能留宿未央宮,真正成為陛下的女人。

    然而她設(shè)想得十分美妙,現(xiàn)實卻恰恰相反,只讀了半刻鐘,圣元帝便擺手道,“朕乏了,你下去吧�!痹捖湟允种ь~,面容困倦。

    葉蓁呼吸凝滯,表情□□,卻也只是一瞬就恢復(fù)正常,站起身落落大方地告辭。走出去老遠,她還在頭腦中重建未央宮中的會面,把自己說的每一句話都掰開了,揉碎了,仔細思忖考量,終是沒發(fā)現(xiàn)失言之處,這才放下心來。

    而與此同時,圣元帝把她扔下的《竹書紀年》撿起來,翻到之前那頁,意味不明地笑了笑。

    白福見陛下總不召寢妃嬪,連最為寵愛的葉婕妤都不能留宿,眼見他已二十七八,幾近而立,卻無子嗣傳承,不由有些急了,卻不敢明勸,于是委婉道,“葉婕妤不愧為中原第一才女,她說的那些話,奴才硬是一個字兒都沒聽懂。滿宮里數(shù)來數(shù)去,也只有她能陪陛下聊聊天,解解乏,省得您勞累過度傷了身子�!�

    圣元帝翻過一頁,沉吟道,“中原文化博大精深,即便是市井俚語,也透著很多玄之又玄的人生智慧。有一句話是怎么說的來著?一桶水,半桶水……”

    白福笑著接口,“啟稟陛下,是‘一桶水搖不響,半桶水響叮當’。”

    圣元帝頷首道,“正是這句�!蹦┝嗽贌o他言。

    白福等了半天也沒等到后續(xù),不由抬眸看去,只見陛下神情專注,容色冷峻,并無被取悅的跡象,這才后知后覺地意識到,方才那句俚語竟是在隱晦地嘲諷葉婕妤是個半吊子才女。

    白福悄悄擦去額角冷汗,心道自己是不是想岔了?皇上怎會看不上葉婕妤呢?滿宮里,唯葉婕妤容貌最美,才華最盛,性情也溫婉柔順、蘭心蕙質(zhì),若皇上連她都看不上,還能看上誰?

    正胡亂猜測間,又聽上頭傳來慵懶的聲音,“當年我九黎族敗于華夏部落,族人皆被囚為奴隸,流盡血汗只圖活命,而我族人種出的糧食,打來的獵物,都用以供奉華夏部落的首領(lǐng)。我不知你們漢人歷史,卻深知九黎族歷史。奴隸早在先古就已產(chǎn)生,部落首領(lǐng)擁有最多奴隸,又怎會自己去勞作?而平民百姓稍攢下余財,首先想到的也是購買一個奴隸當成牲口役使。所謂的只知為公不知有私,自古以來就是一個笑話,但某些史學家卻用自己的理念去強行扭曲歷史,把丑惡的掩蓋掉,腐爛的剔除掉,只留下他們自以為美好的。成王敗寇,這個詞兒造得貼切,歷史往往是由勝利者編撰,而失敗者也就成了賊子匪寇,死有余辜�!�

    白福訥訥不敢言,剛擦掉的冷汗又爭相恐后冒了出來,心道難怪陛下會諷刺葉婕妤,原是她的話戳到了陛下的痛處。正當?shù)顑?nèi)陷入死一般的沉寂時,卻又聽上首傳來一陣輕快的笑聲,“朕與你說這些作甚,左右你也聽不懂。把左氏家族的著作找出來,朕要看。”

    “左氏家族?”白福剛才被嚇住了,腦子有些轉(zhuǎn)不過彎。

    “左博雄那個左氏�!笔ピ壅Z氣略顯不耐。

    “啊,左氏!史學世家的左氏!”白福恍然大悟,連忙撅著屁股在箱子里翻找。

    ------

    關(guān)素衣回到侯府正趕上晚膳,明芳擺好碗碟后神神秘秘地道,“小姐,您前腳剛出府,劉氏后腳就來了,先去看了大少爺?shù)膫�,哭鬧一場,然后把侯爺帶到一旁說話。奴婢不敢靠近,影影綽綽聽見幾句,說什么‘小姨’、‘納妾’、‘嫁妝’、‘不放心’等等。小姐,葉家是不是想送一個女兒進來給侯爺做妾?”

    明芳不笨,相反,她是太聰明了,所以心才會越變越大。關(guān)素衣贊賞地看她一眼,笑道,“納妾便納妾,我照單全收�!�

    明芳容色大驚,正待苦勸,卻聽外面?zhèn)鱽硇⊙诀叩耐ǚA聲,說是侯爺和大小姐來了,欲與夫人一同用膳。關(guān)素衣趕緊讓明芳去廚房再傳幾道菜,且一再叮囑要熬一盅王八湯。

    明芳無法,只得滿腹心事地去了。

    菜很快上齊,三人擺出和樂融融的模樣互相夾菜勸食。好一番東拉西扯,趙陸離才說到正題,“聽母親說,她已把蓁……亡妻留下的嫁妝交給你打理?熙兒眼看快要論嫁,你不若將嫁妝交給她,也好讓她趁早練練手�!�

    交給趙純熙當然可以,卻不能太過干脆,免得日后趙純熙經(jīng)營不善又跑過來哭哭啼啼讓她幫忙,最后落不著好,反倒像上輩子那般,被冠上莫須有的罪名。這筆嫁妝如何處置,關(guān)素衣心里早有章程,于是笑道,“嫁妝本就是熙兒的,理當由她自己打理。但母親既交給我看管,亦是信任我的表現(xiàn),這其中若是出了什么紕漏,我便是有一萬張嘴也說不清。嫁妝單子我可以先交給熙兒,她若不放心,現(xiàn)在就可帶人去庫房查驗。然,在正式交接之前,我得冒昧地問一句,她可會算術(shù)、看賬、查賬、人事調(diào)度?可懂得勘驗貨品好壞,衡量各地貨品的價格落差,并估量其中利潤得失?”

    趙陸離自己都不懂,更何論女兒?對待這個與葉蓁八分像的孩子,他可說是傾其所有,一心按照葉蓁的模子栽培,故而長到十三歲,竟只會琴棋書畫,對俗務(wù)一竅不通。他臉頰漲紅,目光游移,一時間竟訥訥難言。

    趙純熙很不服氣,正欲反駁,就見關(guān)素衣拿來一個精致的小算盤,徐徐道,“一加一、加二、加三,一直加到九十九是多少,你給我算出來。算對了,我立馬讓人把嫁妝抬到你院子里去,加錯了,從今天開始,你便跟著我學習管理中饋。這張嫁妝單子,老夫人那里有一份,你外家應(yīng)該有一份,如今我再謄抄三份,咱們?nèi)耸忠环�。所以你大可放心,我不會占你葉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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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愛誰誰

    作者:空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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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任何便宜�!�

    趙陸離被她坦坦蕩蕩一席話弄得尷尬不已,急忙解釋道,“夫人誤會了……”而趙純熙則捏著算盤,指尖發(fā)抖。

    關(guān)素衣抬手打斷對方,語氣十分慎重,“你們也別暗地里怨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我不是小人,卻也怕被人誤會,尤其是貪墨先夫人嫁妝這種要命的誤會。我是繼室,本就步履維艱,稍有行差踏錯便會惹來非議,為侯府,更為關(guān)家抹黑。關(guān)家如今是天下師表,道德典范,白璧無瑕,不容玷污,也因此,我比你更在意自己的一言一行,更懂得克己復(fù)禮、與人為善的道理�!�

    趙陸離越發(fā)羞愧,竟連頭都抬不起來了。

    關(guān)素衣也不看他,點了點桌面,淡聲道,“開始算吧�!�

    趙純熙深深覺得,每次來找關(guān)素衣都是在自取其辱,下回定要做足了準備再來。

    作者有話要說:  一桶水搖不響,半桶水響叮當,這句俚語其實來自英語,我查了半天也沒找到咱們本土的說法,只好暫且一用。

    ☆、第23章

    商女

    秦朝滅六國,一統(tǒng)天下,奉行的便是法家思想,而法家重農(nóng),重兵,卻抑制商業(yè)的發(fā)展,并把儒家學者、縱橫家、帶劍者、患御者、工商之民,此五類稱為五蠹,極盡輕賤打壓之能事。

    秦國滅亡之后又經(jīng)歷幾百年的紛爭,諸侯國均效法始皇,意圖變法強兵,一統(tǒng)天下,故而也奉行重農(nóng)、重兵的軍國主義思想。漸漸的,本就地位不高的商賈,竟變成了九流末的存在,某些時候,連富貴人家的婢仆都不如。

    葉家靠倒賣戰(zhàn)爭物資積累了大筆財富,便想走一個捷徑,迅速擠入上層社會。讓兒孫娶世家女顯然不可行,但讓女兒或?qū)O女嫁入高門卻還有些希望,于是族中但凡出現(xiàn)容貌美麗的女子,葉家家主便會花費大力氣栽培,以期像呂不韋那樣囤積居奇,待價而沽。

    葉蓁憑借美麗的容貌獲得家主青睞,從小就為嫁入高門做準備,論心機、手段、才華,自是樣樣不缺。但商賈之家眼界終究有限,只知傳授琴棋書畫與魅惑之術(shù),竟不知真正的世家主母該學習的唯有掌管中饋一樣而已,余者只是點綴,可有可無。

    葉家的女兒可以為妾,可以為姬,甚至淪落風塵亦能過得如魚得水,倘若叫她占據(jù)正妻之位,那便不夠看了。偏偏趙陸離就喜歡那樣的女子,且并未察覺任何不妥,于是把女兒也教導成了另一個葉蓁。

    關(guān)素衣此時正單手支腮,笑意盈盈地盯著手足無措的趙純熙。她很想知道,這輩子沒有自己的引導與矯正,趙純熙能開拓出怎樣一條道路?是否還能獲封鄉(xiāng)君,食邑五千戶?是否還能嫁入宗室,風光無兩?

    趙純熙從來沒碰過算盤這種玩意兒,完全不知道上面的珠子和下面的珠子都代表什么,一時間冷汗直冒,又羞又惱。但她不肯認輸,也不愿露怯,只得硬著頭皮撥弄,卻只撥到“加三”便再也無法繼續(xù)。

    此時天下初定,人們歷經(jīng)幾百年的戰(zhàn)火侵襲與顛沛流離,唯一的念想就是活命,哪里會有心情去讀書識字,更別提研習算學。即便是那些常年在外行商的巨賈,算賬的本事也僅限于小額數(shù)目,再多一點,譬如點算軍中箭矢數(shù)量、馬匹、糧草等等,便需同時喊來幾十,甚至幾百個精通此道的賬房先生,日日夜夜不停審核方能確定。

    從一加到九十九,不但對趙純熙而言是個難以想象的數(shù)字,便是把葉家家主拉過來,恐怕一時半會兒也算不清。她反復(fù)劃拉算珠,表情從故作從容漸漸變成了委屈痛苦,眼眶一紅,似乎就要掉淚。太難了,真的太難了,關(guān)素衣這是故意讓她出丑!

    趙陸離心疼得無以復(fù)加,正欲開口求情,站在一旁的趙純熙的奶娘竇氏憤慨道,“夫人,奴婢是從葉家過來的,見識也不少,便是咱們?nèi)~家商鋪遍天下,來往銀錢甚巨,一日里也不用點算如此龐大的數(shù)目,下面自然有賬房先生出力。咱們小姐日后嫁的是高門,底下有成群仆役伺候,外面更有得力的管事以供驅(qū)使,并無需沾染這些俗務(wù)。您不想把嫁妝歸還,直說便是,何必找由頭折辱她。”

    趙純熙眼淚一下就掉了出來,用不敢置信又委屈至極的目光看向關(guān)素衣,似乎在無聲地控訴她是不是像奶娘說的那樣心懷叵測。

    趙陸離聽說連岳丈都不用碰這該死的算盤,不禁對關(guān)素衣暗生惱怒。

    關(guān)素衣瞥了竇氏一眼,不緊不慢地道,“葉家果然是商賈之家,眼界真是……”她頓了頓,嘆息道,“不說也罷。拿一介商賈之家與官宦之家相比,難怪鎮(zhèn)北侯府此前亂象頻生、八方風雨。都說上行下效,然你們侯府卻有趣的緊,竟下行上效,不學名士遺風,貴族品質(zhì),反倒俯身屈就那九流之末。我說熙兒和望舒怎么年紀這么大還諸事不懂,卻原來根由在這里�!�

    趙純熙和竇氏最忌旁人拿葉家門第說事,不由容色□□,而趙陸離極為尊重岳家,此時也動了真怒,厲聲道,“關(guān)素衣,你積點口德吧!之前是誰說我們理應(yīng)摒棄掉血脈與種姓的偏見,和和美美地過日子,又是誰一而再再而三以此為由羞辱葉家?那是熙兒的外家,是我亡妻的母族,不是你口中的九流之末�!�

    “是不是九流之末,我說了不算,你說了不算,世人說了才算。你大可以出了侯府,隨便在街上抓一個平頭百姓問問,看看商賈是不是九流末。他若說我說錯了,我立時去葉府道歉。”

    關(guān)素衣徐徐吹拂滾燙的茶水,嗓音輕緩,“對你而言,亡妻和葉府的顏面很重要,但對我來說,兩個孩子的前程才是最緊要的。你事事依循葉府所為,我卻不能茍同。葉府巨富,葉府商鋪遍天下,葉府不缺賬房先生,這些我都知曉,但那是葉府的東西,與熙兒可有半點關(guān)系?沒錯,日后熙兒的確要嫁高門,伺候的仆役和管事必定不少,但那樣就可高枕無憂,享盡一世富貴?高門宗婦,可不是你們想象的那般簡單�!�

    她垂眸嘆息,“熙兒這些年除了琴棋書畫,恐怕沒學到什么東西,說得太深太透,她也不懂,而侯爺堂堂男子,不曉內(nèi)宅俗務(wù),我便舉一個淺顯例子。都說前朝權(quán)臣季翔并非敗于朝堂爭斗,而是婦人之手,其中內(nèi)情你們可知道?”

    “只影影綽綽聽過,并不通曉內(nèi)情�!壁w陸離被她不緊不慢,不疾不徐的態(tài)度弄得有火無處發(fā),只能悶聲回話。

    趙純熙極想撲過去捂住關(guān)素衣那張嘴,卻不得不拼命按捺。只要她一開口,旁人所有謀算都會成空,這似乎已經(jīng)成了定例。

    關(guān)素衣意味不明地輕笑一聲,說道,“季翔被一美貌的商賈之女迷住,于是休棄了原配妻子,娶那商女過門。原配走后,對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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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愛誰誰

    作者:空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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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忠心耿耿的管事為了報復(fù)商女,便在季府的賬目中做了手腳。素來,勛貴世家在人情交際中都有慣例可循,誰家親厚,誰家疏遠,誰是上峰該巴結(jié),誰是下屬該拉攏,誰家年節(jié)時該送多少紅封、古董、珠寶玉器,都是有數(shù)的,不能隨意增改,更不能隨意刪減。那管事在新夫人過門后照例奉上賬本,卻是更改過后的,該送厚禮的變成薄禮,該送薄禮的直接抹去,而那商女因‘家學淵源’,慣愛在銀錢上摳摳索索,斤斤計較,竟擅作主張把本就薄了很多的禮單再減三成。于是季翔在不明就里之時,竟同時得罪了親族、上峰、下屬,親族暗怪他不孝不悌,上峰暗怪他不懂尊卑,下屬暗怪他薄情寡義,其結(jié)果,我不說你們也應(yīng)該知道�!�

    季翔乃一寒士,卻憑自身努力官拜副相,最后被下屬彈劾瀆職、貪墨、謀反等三十六條罪狀,他的親族和上峰無一人為他作保出頭,下屬卻個個落井下石,以至于罪不當死的季翔竟被判斬首。他的崛起與隕落,成為時人津津樂道的話題,而他死前滔滔不絕地咒罵繼室,直言來生絕不娶商戶女,也為這起悲劇更添幾分傳奇色彩。于是后人猜測,他之所以落得個身首異處的下場,應(yīng)該與那繼室有關(guān),但具體細節(jié)卻無從得知。

    打那之后,商戶女便乏人問津,備受詬病,所幸前朝滅亡,戰(zhàn)亂開始,百姓只顧逃命,才漸漸遺忘了此事。

    關(guān)家人潔身自好,并不愛談?wù)摶奘�,但關(guān)素衣的外祖母左丁香卻是個史學家,且對探索市井傳奇尤為鐘愛。在她的悉心教導和耳濡目染之下,莫說前朝舊聞,便是再往上數(shù)幾千年的宮廷秘事,關(guān)素衣也知之甚詳。

    她剛說出“季翔”二字,趙純熙就想到了那人對商女的漫罵,本就難看至極的臉色越發(fā)慘白。趙陸離卻從中窺見許多玄機,不由陷入沉思。

    關(guān)素衣用指尖輕點桌面,發(fā)出有規(guī)律的噠噠聲,左右看了看父女二人的表情,繼續(xù)道,“后宅內(nèi)的一點微末伎倆,卻足以扳倒一位權(quán)臣,于是才有了‘娶妻娶賢’的先祖遺訓,也有了‘妻賢夫禍少,子孝父心寬’的市井俚語�?促~、查賬、算賬、人情往來,均是主母宗婦必須掌握的技能,你固然可以驅(qū)使下仆去做,然在自己都一知半解的情況下,又如何能保證不出紕漏,不被糊弄?你若是覺得我讓你學習算術(shù)、中饋,是玷污了你的清高,折損了你的傲骨,那便罷了,我立刻將嫁妝還給你,你只管自個兒去打理�!�

    說著說著,她從趙純熙手里抽走算盤飛快撥弄,屋里只剩下算珠互相撞擊的清脆聲響,不過片刻功夫,便聽她說道,“從一加到九十九,得數(shù)四千九百五,很難嗎?況且還有更簡單的方法,兩兩之數(shù)相加,得九十九個數(shù)再減半……”將推演過程一一寫在紙上,她用毛筆圈出答案,語重心長地嘆息,“琴棋書畫只能用于陶冶情操,真正掌家,還得學些過硬的本事。宗婦主母要內(nèi)能教導子女、侍奉公婆、打理俗務(wù);外能輔佐夫君、參與交際,而邀寵獻媚之事,只有低賤的姬妾才會去做。她們那些人,哪一個不精通琴棋書畫?和她們?nèi)ケ蓉M不自降身份?”

    眼看趙陸離羞愧不已,趙純熙羞憤欲死,關(guān)素衣才做下結(jié)語,“我處處為兩個孩子考慮,卻沒料在侯爺眼里竟成了心懷叵測之輩。我沒有看不起葉家的意思,但葉家的家教,還是不要帶進侯府為好。來人,將竇氏壓下去杖責五十,教教她何謂尊卑。主母說話,她一個奴婢竟指指戳戳,憑空污蔑,若將來跟隨大小姐去了夫家,又當如何?我是趙家婦,尚能容忍一二,旁人豈能寬宥?屆時人家嘴上不說,心里卻暗暗記大小姐一筆,久而久之定會壞了夫妻情分、婆媳情分,子女情分,哪還有和美日子可言�!�

    屋外的粗使婆子立刻跑進來,把大驚失色的竇氏押下去。

    趙純熙還沉浸在關(guān)素衣看似諄諄教誨,實則極盡貶損的話里,待回過神來時,卻聽父親厲聲喝道,“差點毀了熙兒一輩子,五十怎夠,再加三十!聽了夫人的話,我真是醒醐灌頂,倘若你不說,真不知熙兒日后嫁出去會有何遭遇。我不懂內(nèi)宅俗務(wù),母親年老體衰,精力有限,日后還需夫人多多費心,之前是我失言,夫人莫怪,能娶到夫人,真是我三生有幸,亦是熙兒和望舒福緣深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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