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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是啊,嫂子快把眼淚擦了,指不定一會兒文海就回來了。帝師府再位高權重又如何?沒有子嗣,將來還不得靠咱們族里替他延續(xù)香火?為防斷子絕孫,他不敢把咱們怎樣,只要族長開口,沒有不答應的道理。”

    姚氏聽了妯娌們的勸慰,心情果然好過很多,正想讓丫鬟打盆水來給自己洗臉,就聽說族長回來了,連忙提著裙擺迎出去。

    “怎樣了?”眾人七嘴八舌地詢問。

    “已經遣了隨從去天牢接人,很快就能到家�!弊彘L臉上并無一絲喜色。

    他的嫡長子一副早有預料的表情,追問道,“那祭田的事談下來了嗎?他家愿意出多少頃?”

    “談下來了,六千頃。”族長不欲多說,徑直回屋去了。

    其余人等卻歡天喜地,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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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愛誰誰

    作者:空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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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手稱慶,“天啊,六千頃!養(yǎng)活咱們全族怕是綽綽有余了吧?帝師府果然好闊氣,也不知家里還有多少金銀珠寶!”這樣一想,侵奪關家產業(yè)的欲.望便越發(fā)強烈。

    然而痛快只是一時,臨到中午,關文海果然被放了出來,行經鬧市,正好遇見捉拿歸案的幾名匪首。他們早已得了官兵提點,心知關文海那廝已經平安無事,而他們卻得為對方頂罪,彼此相見自是滿眼血色,眾目睽睽之下大吼起來,連說自己等人是被關文海收買才會犯案,他才是罪魁禍首云云。

    關文海早被各種酷刑嚇破了膽,抱著腦袋躲在長隨身后,一看就知心里有鬼。群眾的眼睛是雪亮的,實在鬧不懂他怎么能安安穩(wěn)穩(wěn)從牢里出來?這可是謀害人命的死罪�。�

    很快,仲氏就把關氏宗族當年苛待帝師府一脈的事傳揚開去,截留錢財,搶奪田地,棄孕婦于不顧致人斷絕子嗣……種種罪狀罄竹難書,駭人聽聞,萬沒料到外表風光的帝師府一脈,在族中竟是這個待遇,果然是人善被人欺��!

    百姓的同情心本就偏向了關家,聽說關氏一族找上門,硬逼他們保全關文海,且為族人免費籌辦族學,購置祭田時,已經無話可說。而關家卻都滿口答應下來,真是叫人恨鐵不成鋼!這樣的族人你還維護他作甚?等著被生吞活剝嗎?

    百姓由同情轉為對帝師府的不滿,心道你何等位高權重,竟委曲求全若此,實在太丟人!一個軟弱的官員,真能承擔起朝廷重任?不滿的情緒持續(xù)發(fā)酵,乍聞帝師府自請除族,這才陡然松了一口氣,不但不覺此事欠妥,反而喜聞樂見,奔走相告。

    對嘛,生而為人,哪能一味忍耐?你已做盡該做之事,全了同族情誼,此時不走還待何時?真等到被人剝皮拆骨可就來不及了!

    在仲氏的暗中推動和宣揚下,百姓對此事竟毫無非議,及至看見帝師府的管家抬著十多口箱子,拿著一大疊地契,親自送到族長家中,對帝師府的仁德與寬厚已是心服口服,五體投地。

    圍在路邊看熱鬧的人群里忽然爆出一句高喊,“哎,我說你們帝師府也太窩囊了!他們又是害你子嗣,又是謀你人命,還欲強奪你家業(yè),斷你根基,簡直欺人太甚,你們還供養(yǎng)他們作甚?讓他們去死好了!”

    “就是!人善被人欺,馬善被人騎!你們帝師府合該給他們當牛做馬不成?”

    管家早已得了老太爺吩咐,念完禮單后沖路人拱手,不卑不亢,溫文有禮,“好叫大伙兒知道,我們帝師府一脈自古就有家訓傳下――旁人可以對我們不仁,我們卻不能不義,非為軟弱可欺,只求問心無愧而已。”

    “好!說得好!帝師府太他娘的仗義!”這句俠氣縱橫的話正戳中路人心肺,尤其是那些行走江湖的游俠兒,最是感懷甚深,也因此,對關氏一族越發(fā)厭惡起來。這日過后,“你可以不仁,我卻不能不義”一語迅速在魏國風傳,成為俠義之士的座右銘,而關家仁德之名非但沒因除族一事受損,反倒深入人心。

    原先還得意洋洋的姚氏,如今捏著一沓地契,已是欲哭無淚,其余族人圍坐廳堂,唉聲嘆氣。六千頃祭田的確都是良田,卻購置在原籍,那處乃兵家必爭之地,駐扎著大量軍隊,而為了征集足夠糧草,軍中將領會大肆侵吞周遭田地以做軍屯�?梢哉f沒點身份背景的人,在此處幾無立錐之地,這也是關氏舉族遷往燕京的原因。

    倘若族人還有帝師府庇護,在此處購置多少祭田都沒問題,然而關家自請除族的消息一旦傳開,不出半月,六千頃祭田便會被各大軍團瓜分殆盡,而關氏一族也會受盡打壓。

    關家送來的不是恒產,而是催命符��!

    “沒了帝師府,關氏一族算什么?你們還為一個小輩將老爺子往死里得罪,連帶把大家也害死了!我不管,這件事是關文海搞出來的,該除族的也是他,叫他馬上去帝師府門前負荊請罪,然后遠遠放逐!”一位族老完全改了口風。

    族長這會兒也不發(fā)怒了,只因關文海受了大刑,手筋和舌頭都被割斷,徹底被廢,而家中卻不缺他一個子嗣,不能因為他害了所有人。早知如此,真該讓他死在牢里,何必牽連大家!

    姚氏哭得肝腸寸斷卻無力阻止,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大伙兒開了祠堂,劃掉關文海的名諱,然后命他背上荊棘去帝師府門前請罪。哪料一群人還未出門就收到老爺子被氣得臥床不起的消息,而皇上特意派人將他送往京郊皇莊養(yǎng)病,不準關氏一族探視。

    帝師為族人奉獻一生,臨到老,竟落得個無根浮萍、子嗣斷絕的下場,其悲痛之情可以想見。索性他雖然病重,卻還能整理書稿,倒是沒耽誤撰寫儒家寶典的大事。眾位鴻儒每日前往皇莊與他探討學問,修改文章,交流心得,竟頗有些樂不思蜀,哪里還會顧及族人的感受?

    族長又是發(fā)動妯娌勸和仲氏,又是遣人與關父聯絡感情,還讓小輩把關素衣約出來說項,卻都不得其門而入。關家人一個比一個不喜交際,除了關父與仲氏偶有出門,老爺子和關素衣寧可待在家看整天書,寫整天字,也不愿踏出府門一步。

    他們不出門,旁人也不好打進去,熬了三天,終于認清了現實。族長已在族人的強烈怨憤中卸任,關文海不知被送到哪兒去,想來也是生不如死,其余人均惶惶不可終日,已然明白好日子快要到頭了。

    關素衣睡了一覺醒來,發(fā)現關家竟已脫離宗族,差點以為自己還在做夢。但老爺子動作奇快,只花了一晚上功夫就寫了一部家史,將關家為何自我放逐一事詳細記載下來,又另開一本家譜,把木沐正式歸為嗣子。他與仲家感情極其深厚,明知仲氏不孕,也絕口不提納妾,而關父自是求之不得。

    拜了家祠之后,一家五口終于能松一口氣,而關素衣好生歇了兩天,趕在第三天盛裝打扮,備車出門。

    那女賊與匪寇談妥條件,只說關素衣乃家中賤妾,因觸怒主母,這才送上山給她吃一個教訓。土匪不知根底,自然不怕得罪人,必會往死里整治她。她雖然戴了面具,卻經不起摔打揉捏,不出一日就會自動脫落,顯出原形。土匪會不會如約送她回來,這不好說,但關素衣卻知道,幕后黑手必將親臨現場看一個熱鬧,以享受摧殘人命的快.感。

    燕京城最繁華的地段在何處?自是鑼鼓大街,只需去街邊等著就是。

    臨近正午,忽有一匹快馬馱著一個麻袋穿行街道,捆綁麻袋的繩索并未系牢,顛簸中自動散開,令其掉落在地。有好事者解開一看,卻見里面藏著一名赤條條的女子,手筋腳筋俱斷,眼耳口鼻全無,血肉模糊的慘狀令人膽寒。

    “娘哎!這是啥子東西!報官,快報官,定是出人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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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愛誰誰

    作者:空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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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就人潮如織的鑼鼓大街一時間沸反盈天,一名身穿艷紅騎裝的女子站在對面茶樓上,用馬鞭指著那處,暢快笑道,“看見沒?這就是本郡主讓你們欣賞的好戲,還有更精彩的在后面呢!”

    ☆、第150章

    正主

    一輛不起眼的馬車�?吭诎迪飪�,往外走五六十步便是熱鬧非凡的鑼鼓大街,喧囂聲此起彼伏,反倒襯得此處格外安靜。

    關素衣正盤膝而坐,慢慢飲茶。少頃,車簾被掀開,金子貓腰進來,低聲道,“小姐,您預計的果然沒錯,那卞敏兒一大早就在鑼鼓大街最奢華的茶樓內定了一個雅間,請了七八位貴女在里面喝茶,如今已聚了一個多時辰還沒走,像是在等待什么�!�

    “七八位貴女?都有誰?”臨到此時,關素衣已能肯定卞敏兒就是幕后真兇。她性格如此狂傲,哪有不親自前來觀賞自己慘狀的道理?

    金子接連報了許多九黎族貴女的名號,均與卞敏兒地位相當,唯獨其中一人顯得十分突兀。

    “徐雅言?她一個漢女,又是庶民,怎會與這些人攪合在一起?也不怕羊入狼群,被生吞活剝了�!标P素衣頗感意外。

    “小姐您有所不知,景郡王的嫡女臨湘郡主與卞敏兒十分要好,且她崇尚漢學,因此又很愛與漢人才女交往。徐廣志曾在景郡王府當過幕僚,徐雅言便是在那時與臨湘郡主好上的。皇上不是說喜歡貌美有才的女子嗎?如今燕京城里的貴女們全在研習漢學,這卞敏兒也不例外,已通過臨湘郡主牽線搭橋,請了徐雅言當伴讀,每日請教儒學呢。”

    “哦?還真是泥豬疥狗,混作一團了�!标P素衣語氣中帶著濃濃的厭惡。好不容易逃出升天,她也算看明白了,管他什么清高傲氣,在權勢面前根本不值一提!忽納爾說得對,他有千百種辦法對付自己,只是舍不得罷了。然而他舍不得,旁人可不會留手,何必為了那點矯情,硬把自己弄成一只軟柿子,由得人想捏就捏?

    從今往后她要化為刀劍,誰來招惹就剁了誰的手!

    斂去眸中煞氣,她平淡開口,“與我好生說說這位卞敏兒。”知己知彼方能百戰(zhàn)不殆,她得找個縫隙下手才成。你做初一我做十五,誰也不欠誰。

    金子對九黎族貴女可謂如數家珍,立即稟告道,“卞敏兒乃太后嫡親侄女兒,中軍將軍卞兆雄嫡長女,因性格肖似男子,武藝十分高強,頗受卞兆雄和太后寵愛。當年卞兆雄打了勝仗,什么賞賜都不要,只為女兒求了一個臨慈郡主的爵位,食邑八百戶,在魏國貴女中無出其右。然太后一系如今備受打壓,幾位小皇孫均為陛下掌控,生死只在他一念之間,卞家雖然掌控著十萬軍權,與陛下百萬雄兵比起來著實不算什么,如今已呈日薄西山之象。為了扭轉局面,卞兆雄這才聯合幾位親王,欲將卞敏兒推上后位,以鞏固九黎族勛貴在朝中的地位。他們不但要確保卞敏兒入宮,還想讓她誕下嫡長子,再圖立儲�!�

    “皇后,儲君,未來帝王。卞家真是野心不小�!标P素衣漫不經心地道,“她若是不來招惹我,沒準兒我腦子一懵就主動退讓了。但她偏偏嫌我活得不夠明白,一棒子揮過來,硬是把我給打醒。為了感謝她,我必要送她一件終生難忘的禮物�!�

    “小姐您想干嘛?把她也送去匪窩?”金子蠢蠢?欲?動。

    “勾結匪寇,我像是那種人嗎?”聽見巷外傳來驚叫聲,她擺手道,“你去看看吧,人似乎送回來了�!�

    ----

    與此同時,卞敏兒正用馬鞭抽打窗臺,笑容極為殘忍。

    “那人是你弄的?”臨湘郡主篤定道。

    卞敏兒不答反問,“你猜她是誰?”

    “都已經切割成那樣,你不說我怎么猜得到。莫非又是哪個不長眼的得罪了你?你如今好歹也是快當皇后的人了,還是收斂一些為好。”臨湘郡主語重心長地告誡。

    “我若不當這個皇后,還有誰能當?盤朵蘭?入宮這么久,她連龍床都沒上去過!”卞敏兒不屑冷笑。

    “你怎知她沒侍寢?這種話不好亂說的。”臨湘郡主左右看了看,其余貴女連忙垂下頭,不敢與之對視,卻都豎起耳朵旁聽,尤其是徐雅言,眼里已有精光連閃。

    “大嫂告訴我的。她久居宮中,豈會不知?”卞敏兒口中的大嫂就是已故大皇子的遺孀,也正是她將圣元帝迷戀關素衣的消息送入卞府,令卞敏兒得了先機。至于這個消息大皇子妃又是從何處得來,真不真切,卞敏兒半點也未查實。她的處事原則便是“寧可錯殺一千,不可放過一個”。

    然而事實證明,關素衣身邊果然潛伏著死士,那賤人真與皇上有一腿!

    思及此,卞敏兒不禁露出猙獰的表情,嚇了臨湘郡主一跳。她正待詢問,卻聽窗外傳來凄厲的哭嚎聲,一名婦人跪在奄奄一息的裸?身女子旁邊,喊道,“素衣,你怎么了素衣?來人啊,快去帝師府送個信,就說他家嫡女出事了!我可憐的素衣啊,你怎會變成這樣!”

    帝師府嫡女關素衣?本就喧嘩吵鬧的人群頃刻間沸騰起來。

    茶座二樓,臨湘郡主也被駭住,失聲驚叫,“那人竟是關素衣?你為何把她弄成這樣?你你你……”

    “不是我弄的。一只賤母狗罷了,碰她我還嫌臟手呢。”卞敏兒剔了剔指甲,表情十分漫不經心。這話也不算假話,她只是把關素衣往楊華山上一扔了事,哪來那么多功夫折騰對方?

    已經三天了,城門還未解禁,皇上對外說是搜查漏網的拐子,實則一面在京中暗暗找人,一面派了精騎沿著水道一路追去梧州。然而他千算萬算,卻絕算不到人已經被送往楊華山,當夜就被糟蹋的不成樣子。哪怕他懷疑到自己頭上又怎樣?沒留下任何證據,有卞家和眾位親王庇護,她只需安心等待入宮就成。

    難道為了一個千人騎萬人睡的婊?子,皇上還能與全族人翻臉不成?

    這樣想著,卞敏兒意氣風發(fā)地笑起來。

    臨湘郡主哪能猜不到內情,用指尖點了點她額頭,仿佛很生氣,片刻后卻無奈一笑,竟也覺得十分有趣。徐雅言一面為二人的殘忍冷透心肺,一面暗自感到暢快。曾經風華絕代的關素衣,在九黎族貴女面前也不過是只母狗罷了,想怎么糟踐就怎么糟踐。想想曾經不可一世的她,再看看下面鮮血淋漓的一團爛肉,還真是大快人心呢!

    街中,婦人還在哭嚎,看熱鬧的人圍了一圈又一圈,指指點點,議論紛紛。一名小丫頭推開人群擠進去,質問道,“我是關小姐的貼身丫頭明蘭,她如今好端端地待在家里,你們誰說她出事了?”

    “快讓讓,關小姐的丫頭來了,趕緊讓她認一認�!眹^者立即給明蘭讓出一條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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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走到近前,明蘭駭然高喊,“宋大嫂子,怎么是你?我家姑娘好好兒的,你怎么胡亂造謠呢?快把人送去醫(yī)館,然后報官,這可是一樁謀害人命的大案子!”邊說邊脫掉斗篷,嚴嚴實實蓋在女子身上,卻又不敢隨意動她,只檢查了她的傷勢,然后央求路人去請大夫。

    原來這婦人正是齊豫的妻子宋氏,不知何故硬要指認躺倒在地的女子是關素衣。看見明蘭,她臉色僵了僵,想起神秘人的交代,又言之鑿鑿地道,“你這死丫頭,別以為我不知情。我家夫君說了,大小姐早在木沐失蹤的時候也不見了,我憂心了好些天,今日一見這女子就覺得眼熟,走到近前一看,果是素衣。你們覺得她遭此大難丟了關家臉面,不愿認她倒也罷了,我把她送進醫(yī)館去!今后也由我來照顧她吃喝拉撒。這可是一條人命啊!殺千刀的帝師府,還說什么仁善之家,連自己的女兒都不肯認!”

    “你才見過我家大小姐幾面?有什么證據證明該女子身份?你胡亂攀扯,是不是與案子有關?你若是不說清楚,我可送你去見官啦!”明蘭氣得頭頂冒煙,雙目噴火。

    宋氏哪里敢往女子臉上看,梗著脖子說道,“你說她不是素衣,那你敢把你家大小姐喊出來見人嗎?她遭此大難已經夠可憐,你們?yōu)楹芜要把她往死里逼?認了她,送她就醫(yī),保全她一條性命,對你們帝師府來說很難嗎?諸位,我家夫君齊豫乃太常大人座下高徒,與關小姐素以師兄妹相稱,我與她亦情同姐妹。我就是認錯誰也不會認錯自己的妹妹。關家不要她,我要她,快讓讓,待我送她去醫(yī)館,救人如救火,救人如救火��!”

    宋氏口里說著大義凜然的話,卻遲遲不敢伸手去抱女子。

    旁觀者已經被二人吵糊涂了,不知該信哪個。忽聽某人高聲喊道,“這有什么真假難辨的?把關小姐請來一探就是了!”

    “是啊,把正主兒叫來,你們就不用吵了!”人群中爆發(fā)出一陣附和聲,真是看熱鬧不嫌事大。

    恰在此時,一輛馬車緩緩駛近,一名華服女子掀開車簾,曼聲開口,“聽說關家嫡女有性命之危?怎么我本人竟毫不知情?”

    “關小姐來了!正主在這兒呢!里面那婦人是在胡說八道!”有人認出關素衣,連忙替她開路。

    一行人走到街心,與宋氏雙目一對,皆變了臉色。

    “宋大嫂子,我好端端地待在家中,你緣何非要把該名女子指認成我?莫非你知道什么內情?目下我不便問你,等官差來了,你同他們細說吧�!�

    ☆、第151章

    烏龍

    二樓茶座,聽見宋氏哭嚎,幾位貴女從半信半疑轉變?yōu)轶@訝。她們素來知道卞敏兒心狠手辣,卻沒料她竟連帝師的嫡親孫女都敢害,且光天化日之下將對方裸.身扔在鬧市,慘遭路人圍觀。

    臨湘郡主嘆息道,“你把事情鬧得這么大,就不怕收不了場?聽說帝師與太常對關小姐可是愛之如命。”

    “倘若不愛之如命,我還不會如此。”卞敏兒冷笑道,“此事若一切順利,應該連帶那小雜種一塊兒遭殃。連著死了曾外孫和嫡親孫女兒,幕后主使又是同族小輩,帝師那老東西指不定受多大刺激。前天關文海一家去帝師府鬧,不就把他氣病了嗎?聽說連床都下不了,如今關素衣又出這事,你說他心里作何感受?怕是一口氣喘不過來就一命嗚呼了!就算不立時死了,破敗的身子也拖不了幾天,而太常為了恪守孝道,必要在家侍疾,侍著侍著便成了丁憂,三五年之內不得出仕。他二人皆滾出朝堂,你爹能在文臣中安插多少人手?等孝期過了再起復,誰還記得關云旗是哪根蔥?”

    卞敏兒替臨湘郡主倒了一杯熱茶,繼續(xù)道,“你跟你爹一樣,崇尚漢學,凡事喜歡迂回著來,結果好幾年的布局被帝師那老東西三兩句話毀得一干二凈。他還幾次三番彈劾我爹貪墨軍餉,表里為奸,令我爹由衛(wèi)將軍貶為中軍將軍,徹底失去了總領京城各軍的統帥之權。那關素衣更可恨!剖什么腹,取什么子?以至于姑姑……”

    后面幾句話涉及皇室秘聞,卞敏兒沒再往下說,殺氣騰騰地道,“總之我辦事不像你,不喜磨蹭。想生啖帝師府一家的人何其多?敢下手的又有幾個?我的確奈何不了帝師與太常,卻能輕易碾死他們的命.根子,我倒要看看這回帝師府還能剩下多少氣數�!�

    臨湘郡主憂心道,“你就不怕皇上徹查?”

    “怕什么?”卞敏兒笑得極其不屑,“有我爹和諸位親王聯合保我,他豈敢與全族作對?他雖然手握百萬雄兵,卻也面臨著胡人與薛賊的夾擊,倘若魏國先亂起來,內外交困之下,他能坐穩(wěn)幾天皇位?攘外必先安內,你放心,他此時絕不敢與族人翻臉。別說他手里沒有絲毫指向我的證據,就算有,又能耐我何?”

    臨湘郡主略一思量,不由頷首,“話是這么說,然而你也別太過張揚,如若哪天他滅了薛賊和胡人,再來與你秋后算賬,那就麻煩了。他與帝師畢竟師徒一場,感情頗深。”

    “滅了胡人與薛賊?”卞敏兒不以為然地擺手,“等下輩子吧。為了制衡他,幾位親王絕不會同意西征,他若力排眾議,必要抽調自己麾下大軍,待他兵力被削弱,幾位親王反手就能壓制他。所以他絕不敢輕舉妄動,只能跟咱們耗下去�!�

    “別人都說你性子沖動,做事沒頭沒腦,然而私底下竟想得比我還多�!迸R湘郡主喟嘆道,“你這性子若是入了宮,盤朵蘭就該遭殃了�!�

    卞敏兒暢快地笑起來,“她算哪根蔥?我抬手就能滅了她!皇上不愿立后又如何?只要我想進去,他早晚都得點頭�!�

    臨湘郡主搖頭莞爾,已然習慣了她的狂傲。其余貴女連忙圍過去說好話,言辭間極盡諂媚。徐雅言不敢湊這個熱鬧,只安安靜靜地站在窗邊往下看,心里卻翻攪著驚濤駭浪。原來真正的九黎族貴女竟是這樣,連皇上都看不入眼,更能一口一句將他貶至泥里。

    然而皇上真有那樣軟弱無能嗎?真的拿這些皇室宗親沒有辦法嗎?未必!

    幾位親王聯起手來也不過區(qū)區(qū)幾十萬大軍罷了,若真把皇上惹毛了,其實無需動用刀兵就能把這些軍隊分而化之。他們?yōu)楹稳绱吮杀』噬�?為何在他皇權已固的現在還保持著內心的傲慢?這對徐雅言來說是一個密。

    但她真的很不甘!無論是被關素衣壓制,還是被九黎族貴女輕賤,都越發(fā)激勵了她往上攀爬的野心。好在其中一個勁敵已經毀了,而這些九黎族貴女何嘗不是可以利用的對象?

    思及此,她唇角終于綻開一抹微笑,卻在下一刻凝固成冰霜,只見關素衣竟完好無損地站在街道上,眉目如畫,氣質卓然。

    “她,她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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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出事。那人不是她!”徐雅言驚叫出聲。

    “你說什么?”卞敏兒立即走到窗邊眺望,正好與抬頭看來的關素衣對視一眼,一個粲然微笑,一個目眥欲裂。

    街心,宋氏已經懵了,看看正主兒,又看看躺在地上的女子,抖抖索索,難以成言。

    關素衣蹲下.身查看女賊的情況,雙目被這副慘狀狠狠刺了一下,卻不是因為憐憫或害怕,而是憤怒。若非她僥幸逃脫,如今躺在這里生死不能的人便是她了。家人會何等傷心欲絕?祖父會不會像上輩子那般病倒如山,再難痊愈?顯赫一時的關家,或許一夕之間就會陷入煉獄。

    幕后之人不但狂傲陰毒,還其心可誅!

    她放開女賊鮮血淋漓的手腕,一面用帕子擦拭指尖一面嘆息道,“還有一口氣在,得趕緊把她送到醫(yī)館去。然而她渾身不知被打斷幾根骨頭,旁人最好不要輕易去動,等大夫來了再說�!�

    聽了這話,本打算上前幫忙的幾名路人連忙退了回去,以免好心辦了壞事。

    關素衣這才看向宋氏,冷道,“嫂子,別哭了,您那虛情假意的眼淚我可受不起。雖然剛才我沒走進來查看,卻坐在車里旁聽了一會兒。你口口聲聲與我情同姐妹,做的事卻完全與話音相反�!�

    她不顧宋氏掙扎,強硬地握住對方手腕,徐徐道,“倘若你真與我感情甚篤,又哪里會將我認錯?這女子眼耳口鼻均被挖去,五官已模糊難辨,身上也無服飾能表明身份,你緣何一口咬定是我?退一萬步說,就算你認錯了人,那么試問嫂子,若躺在地上的女子與你宛若親人,你怎么忍心不查看她傷勢?怎么不給她弄一件衣裳遮體?怎么能讓她的慘狀被過往路人指手點腳,議論紛紛?你瞧你,跪了好一會兒,嚎了大半天,手上干干凈凈,一絲血跡都無,可見未曾碰過女子一下。你是在怕什么?明蘭與她素味平生,卻敢替她檢查傷勢,并脫掉斗篷為她遮體,你身為她姐妹卻無動于衷,又在嫌棄什么?”

    “我,我沒在嫌棄,我只是一時沒想起來!”宋氏語無倫次地大喊。

    關素衣甩開她,一字一句道,“我明明無事,你卻偏要指認該女子是我,是想害我還是作甚?這女子落得如此慘況,莫非也與你有關?嫂子,如今行跡最可疑的人非你莫屬,還望你隨我去衙門交代清楚�!�

    眼見大夫匆匆趕來,指揮幾名藥童將女賊小心翼翼地抬走,關素衣這才揪住六神無主的宋氏,意欲拉她見官。

    “妹妹放了我吧,求你了!我與這事完全沒關系,真的!今早有一個頭戴冪籬的女子給我一百兩銀票,讓我等在此處,倘若發(fā)現有半死之人被丟在街上,便跑過來叫破你身份。我見錢眼開,鬼迷心竅,我該死!求你看在齊豫的面子上饒了我這一回吧!”宋氏拼命掙扎,卻死活掙不開關素衣鐵鉗一般有力的手。

    路人大嘩,萬沒料到世上還有如此狼心狗肺之人,明知有人命案子即將發(fā)生卻不報官,竟為了一百兩銀子跑過來顛倒黑白。如果關小姐今日不出面,她被賊人殘害并裸.身丟棄鬧市的消息轉瞬就會傳遍燕京,這對她的名聲是多大的傷害?

    幕后真兇心思好歹毒!宋氏口口聲聲與關小姐情同姐妹,做的事也喪心病狂!這二人一個都不能輕饒!

    這樣想著,路人紛紛走上前,幫忙把宋氏扭送去官府,還執(zhí)意要為關小姐做旁證。關素衣連連道謝,臨走時沖站在對街的卞敏兒拱手,臉上透出幾絲嘲諷。

    卞敏兒怎么也想不明白,圣元帝明明派人去了梧州,離楊華山有萬里之遙,關素衣怎么就平安回來了?那躺在地上這人又是誰?她想起卞五與卞六,這才恍然大悟:原來二人遲遲未歸并非為了避風頭,而是出了變故!

    “可惡!”她用馬鞭狠狠抽打窗臺,氣急敗壞地低吼,“可惡,可惡,可惡!”末了將屋內擺設砸個稀巴爛,然后像風一般竄出去,翻身上馬,疾馳過街,也不管會不會踩死路人,一眨眼的功夫就去遠了。

    “我還以為卞大小姐多能耐,結果帶咱們看了一場烏龍而已�!币幻F女淡聲說道。

    “倘若只是烏龍倒也罷了,怕只怕這里面的首尾沒處理干凈,被那關素衣報復�!迸R湘郡主眉頭緊鎖。

    “她能怎么報復?除了一張嘴皮子和一支筆桿子,她還有什么能耐?難道像討伐徐廣志那般寫一篇文章臭罵卞敏兒?哈哈哈,那可真是有趣兒了!快快叫她寫來!”

    這句話一出,立刻引來滿堂哄笑,全不顧徐雅言的面皮已經由白漲紅,又由紅漲紫。她現在已是恨毒了關素衣,恨她擋路,恨她不死。

    ☆、第152章

    報復

    關素衣把宋氏送入官府,然后轉道回去等待卞敏兒。她故意站在中軍將軍府的必經之路上,看見快馬狂奔而來,這才迤然轉身,入了一條暗巷。

    卞敏兒仗著皇親國戚的身份,素來在京中橫行霸道慣了,瞥見仇人身影,焉能不怒急攻心,失了理智,立刻狠狠抽了一鞭子,追入巷口,然后猛然睜大眼睛。只見關素衣竟躲也不躲,避也不避,挺直腰桿,微揚下顎,站在巷子前方等待,一副八風不動的模樣。

    她憑什么如此冷靜?以為自己不會讓馬蹄踩死她嗎?亦或有什么依仗?卞敏兒心中微驚,正擔心自己會不會中了對方埋伏,卻覺身下快馬失速前沖,然后陡然下墜,竟將她大力甩了出去。所幸她武藝高強,在空中翻轉幾圈,穩(wěn)住了身形,這才沒撞上墻壁扭斷脖子,回頭一看,卻見那匹馬已四蹄俱斷,傷口十分平整光滑,像是被利刃一刀切割所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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