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不需要了,”女人瞄了眼他橫出筋絡(luò)的小臂:“你們慢用�!�
岑矜先站了起來,她知道已沒必要久待。锃亮的大理石臺面模糊映出她的臉,畸形而扭曲,甚至于面目可憎。在這份不甘徹底爆裂前,她必須得體離開。
岑矜挎好包,面無表情快步往樓下走。
吳復稍許使力的臂膀垮了下來,他靜坐片刻,霍然起身,跟卞歆然說了句“不好意思,你等我一下”就追了出去。
“岑矜!”
街道熙熙攘攘,但男人的音色因為過于熟悉,總能精確無誤破開嘈雜,跑進她耳朵。
岑矜步伐一頓,頭頂樹影越淌越快。
===狙擊蝴蝶
第16節(jié)===
她眼眶升溫,唇瓣打抖,不得不死命癟住嘴。
女人走得太快了,某個瞬間,吳復放緩腳步,思考要不要再追了。
他微喘著,胸腔一起一伏,最后還是往前跑去,攔住她去路。
岑矜沒有再走,停了下來。
雖已極力整理好面部表情,但紅了一片的眼圈無法蒙混過去。她就這樣繃著唇,使勁盯著他。
她的眼神不算瞪,只是逼視,有種少女的委屈勁與不服輸。
吳復怔愣,僅只一瞬:“知道自己剛剛在干什么嗎?”
“我怎么了�!彼P起下巴,可一點也不傲慢,居于上風,反顯得頑鈍。
“她是誰你不認識?”吳復看著她,眼神是殘忍的冷靜。
“認識啊,”岑矜口吻平淡:“你們什么時候關(guān)系這么好了,我之前一點沒看出來�!�
他并未正面回答:“得罪甲方對你有什么好處�!�
岑矜勾唇,睫毛細微挑動:“對我沒好處,但對你絕對有壞處�!�
吳復仍在質(zhì)問:“項目掉了,你就高興了?”
岑矜輕忽一笑:“哇,原來項目都是靠你跟女人吃飯得來的啊�!�
“鬧夠了嗎?!”男人面色終于有所波動:“你要整個團隊為你的脾氣買單?”
“怎么了,心疼人家?煩請你別再把私欲上升到工作了,”她的語氣仿佛一根囂張的食指,一下下狠抵他胸膛:“談道德,你遠不及我�!�
吳復哼出一聲冷而利的輕笑:“到底是誰把私人感情帶進工作?難道不是你?今天你是舒服了,你的疑神疑鬼得到發(fā)泄了,其他人呢,誰都跟你一樣?有你這樣的家庭?想請假就請假,想擺譜就擺譜,你沒后顧之憂,別人也沒有?你算什么啊岑矜,有本事自己開公司掌管生死,何必跟我們一樣為別人辛苦打工。公主,從溫室里出來吧,世界不是圍著你打轉(zhuǎn)的。”
岑矜心被揪扯,口氣變沖:“你說什么呢!”
“我說什么——你理解能力沒這么差的,岑大文案,”吳復譏諷至極:“還要我說得更清楚?”
岑矜眼波輕晃。
“因為工作我沒拉黑你,”男人臉色陰涼,一字一頓:“這是我給你的最后體面�!�
撂下這句話,吳復掉頭就走。
有淚從右眼滑了出來,岑矜極輕地吸了下氣。身側(cè)人影憧憧,各有奔赴,只有她一動不動,宛若棄物。
她動了下腿,試圖融入人流,卻發(fā)現(xiàn)連抬足的力氣都蕩然無存。
撩開散落的碎發(fā),岑矜縮起了肩膀。她鼻腔嚴重發(fā)堵,無法喘息的壓抑霎時將她蓋過。
全世界漫入湖中。
岑矜從包里抽出一張紙巾,邊掖淚痕邊走。她像個身患腿疾的人,走得異常緩慢,手上動作也格外輕,生怕抹花了妝,她化了一早上。
妝是給誰看的,這個主體與對象,此刻似乎完全不重要了。
快到公司時,岑矜從衣袋里取出手機,取消了吳復的微信置頂。
她的指腹在刪除聯(lián)系人這幾個字眼上停頓片晌,直直摁了下去。
—
岑矜在公司待到了晚上八點。
下午大家都回來了,還臨時開了個短會,吳復主持,復盤今日表現(xiàn),外加完善方案。
同事都不大,還處在自命不凡的年紀,所以聊得極其亢奮。
期間,她與吳復沒有過一次目光接觸。
散會后,臨時擔工的那個新人文案,在微信上跟岑矜簡明扼要說了下進度,準備將任務(wù)歸還。
岑矜回:不用了,我不跟了。
他很驚訝:你不想跟了?他家對我們很滿意的,成為他們的固定合作agency(固定代理)不是沒可能。
岑矜:他家對誰都這樣,提案時和藹可親,沒出效果馬上判死刑。
同事:��?
岑矜:醇脆這個項目撐死一個月。
同事:那也能學到不少東西。
岑矜:所以送你啦,好好干。
男生感激不已,岑矜淡淡一笑,叉掉了聊天框。
她清楚自己已不屬于這里。
晚上回到家,斟酌許久,岑矜發(fā)了條請辭消息給老板。
老板第一反應是不解,極度不解。
他說:我們可沒有臨時添加“不允許辦公室戀情”的公司制度。
岑矜笑了下,并無隱瞞打算:剛好相反,是我要離婚了。
老板問:跟丈夫沒有冷靜期,跟公司也沒有嗎?
這話有幾分情意,瞧得岑矜眼熱欲潸:我們必須走一個,你想留哪個。
那邊沉寂良久,權(quán)衡出答復:我讓軒軒跟你交接。
岑矜破涕為笑:謝謝你了。
—
李霧晾完衣服,又坐到桌前溫書。
男生黑睫半斂,在眼底壓下兩片灰影。他的側(cè)臉浸于冷白光線,有種與外界割離的寡情。
室友各玩各的,寢室里好像根本沒多出個人。
不多久,到睡點了,他們一齊留意起這位“與世隔絕”之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相互使了好幾個眼色后,成睿重咳一聲。
李霧并未被打斷思路,只虛瞥來一眼,像在看一面沒有內(nèi)容的白墻,旋即又回到書本里,筆記上。
成睿挫敗地喊:“李霧!”
“嗯�!彼偹慊厣瘛�
成睿指指頂燈:“我們要上床了,你咋辦?”
李霧頓了下,啪得按亮臺燈。
“……”
林弘朗仰天長嘯,猛搔后頸:“11點半了——睡覺吧�!�
李霧想了想,說:“好�!倍蠛仙蠒�,放進背包。
這么好說話的嗎?成睿微微張嘴。
四個男孩噔噔爬上床,躺回被窩里。
短暫寂靜后,冉飛馳忽然開腔,“睡得著嘛?不如開新人臥談會吧�!�
成睿嗤嗤笑起來。
林弘朗悶頭躺著,毫無反應。
成睿把自己的一只抱枕丟過去,對面床上的人當即扯掉耳機,杵起腦袋:“搞什么你�!�
成睿沒好氣道:“聊天了!別一個人聽歌了行不?”
“聊什么啊�!�
“來嘛來嘛~林大爺來嘛~”成睿掐起嗓子,學古裝片里老鴇撒嬌。
林弘朗忍無可忍:“滾啊,信不信我現(xiàn)在沖過去捏爆你的鴨嘴�!�
“來呀~來呀~你倒是來呀~”
黑暗里,李霧無聲揚唇。
笑意并未維持多久,矛頭調(diào)來到他身上。
他忽然聽見自己名字,來自成睿的致命發(fā)問:“李霧,你覺得我們班哪個女生最好看?”
李霧:“……”
“你秒睡了?”
李霧實誠回:“不知道。”
“怎么可能不知道,”成睿明顯不信:“一眼看過去,陶婉文最好看�!�
李霧解釋:“我還不知道我們班女生名字。”他初來乍到,誰是誰都對不上號。
“放屁,下午陶婉文還跟你說話了,她沒跟你說她名字?”
“什么時候?”李霧努力回憶。
“英語課之后!你是人嗎?”成睿語氣夸張:“暴殄天物。”
他裝泫然欲泣:“交際花陶婉文,太傷我心了�!�
冉飛馳忍不住了:“你他媽能不能別給自己加戲?再說她哪好看了,還沒我女朋友好看�!�
成睿嘖了聲:“戀愛的人果然眼瞎。”
“我女朋友哪里沒陶婉文好看?”冉飛馳去cue林弘朗:“朗狗你說句公道話�!�
安靜幾秒,林弘朗氣定神閑拉仇恨:“都不怎么樣,就別五十步笑百步了。”
“操。”
“靠�!�
男寢罵戰(zhàn)一觸即發(fā)。
李霧無可奈何,翻了個身,半邊臉陷入枕頭,他悄悄摸出枕畔手機,按亮。
屏幕上并無新消息,他心沉下去一些,夾雜著些微自己也無法理解的空落。
他想起白天還未完成的計劃,果斷打開瀏覽器,搜起“皇馬”的意思。
===狙擊蝴蝶
第17節(jié)===
結(jié)果網(wǎng)頁剛一跳出,一條短信提醒陡然浮現(xiàn)。
李霧提氣,匆忙切進去看。
岑矜:今天怎么樣,還適應嗎?
李霧心緒得以平息,快速打字回:嗯。
岑矜:好,早點休息。
沒了么?他手指搭在手機邊緣,無端心煩意亂,在想要不要回個“”。
“李霧!”成睿注意到他床上有光,忍不住控訴:“你怎么能偷偷玩手機,還有沒有點參會素質(zhì)啊�!�
李霧手一頓,正要滅掉手機,那端又蹦出一條消息,好像在問一個入園第一天的小男孩兒。
岑矜:有沒有交到新朋友?
第14章
第十四次振翅
李霧盯著這條信息看了會,怕她過多操心,回了個:有。
事實上,這一下午,只有室友、前排男生、以及成睿口中那個叫陶宛文的女孩主動跟他搭過話,其余一個同學都沒有。
他們習慣了固定圈子,對陌生闖入者都抱有天然的畏感,比起交流,他們似乎更喜歡遠遠觀察。
整個下午,除了去廁所,李霧也一直待在自己座位里。只有這點方寸之地能讓他平心靜氣。
他也發(fā)現(xiàn),他的課程確實落下了一些,每一門都是,名校的學習進程都像是拉過快進條。
岑矜很快給了回復:男生女生?
李霧怔了下,耳廓微微升溫:男生。
岑矜:嗯?沒有女生嗎?
言語間,似乎還有點訝異和失望。
李霧極快否認:沒有。
岑矜:那就專心學習。
李霧:嗯。
岑矜:。
李霧:。
岑矜這么問不是沒道理的。
平心而論,李霧生得不錯,尤其現(xiàn)在長開一些了,五官添了銳氣,濃眉高鼻,眼睛大而清,是那種典型的濃顏系少年長相。
幾天接觸下來,她發(fā)現(xiàn)這小孩給人的觀感與他的情緒息息相關(guān)。
倘若待你坦誠,他就會顯得脆弱易欺;但如果刻意疏遠,他面部的鋒利感能逼退大部分人。
穿著她挑的衣服,竟沒一個女生跟他搭訕?
岑矜不大相信。
但轉(zhuǎn)念一想,可能是她對李霧已產(chǎn)生母愛濾鏡,所以看他哪都好,別人就未必了。
岑矜沒再深想,開始思考自己今后的打算。
她辭職得過于突然,一個月后到底何去何從,她還沒一點頭緒。
回憶過往,她的每一次決定都如此沖動,高考志愿,大學戀愛,出國讀研,還有之后的結(jié)婚,懷孕,都伴有一些自我意識過剩的心血來潮。
但她也清楚,這種心血來潮的資本,是她沒有后顧之憂,萬丈跌落也必定有家人撐腰。
思及此,岑矜趕忙給父親打了個電話。
對面接的很快,岑矜甜絲絲喊:“爸!”
那邊也應得煞有介事中氣十足:“嗯——”
“謝謝你,”岑矜說:“今天那小孩已經(jīng)開始上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