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盛牧辭走到副駕駛前,胳膊搭在窗邊,俯身往里看她:“怕我賣了你?”
“……你又不缺這點錢�!彼卫璩蛑扒澳菑垑膲牡哪�。
“那你不敢下?”他啼笑皆非。
宋黎越過他,望向后面的海天一線,山河曠遠(yuǎn),但不見人跡。
“怕你不懷好意�!彼稽c也不拐彎抹角。
海邊風(fēng)大,盛牧辭襯衫在風(fēng)里鼓動,短發(fā)也被吹得稍顯凌亂:“我是不懷好意來著�!�
他挑著唇笑:“那還要不要跟我走?”
宋黎只是年紀(jì)小,倒非不諳世事,否則她也不會在前幾回相處后,要刻意和盛牧辭拉開距離。
她想要安安穩(wěn)穩(wěn)的生活,而盛牧辭恰恰相反,他隨心所欲,百無禁忌,曖昧不明的話總能說得坦坦蕩蕩,讓她感覺心無端從地面浮到半空,忐忐忑忑。
很明顯,他們不是一路人。
別說交集,最好是連交流都不要有。
但宋黎不是每次都能淡定,或者說,她沒有一次是真的做到心如止水。
只是她很善于藏匿情緒。
比如現(xiàn)在,宋黎挎上小包,推開車門邁下來,臉紅紅的,卻能一本正經(jīng)坦言:“我手機開了定位的,你最好別有歪心思�!�
盛牧辭揚了揚唇,沒應(yīng)聲,抬步往前走。
宋黎亦步亦趨在他后面,跟了一段路,突然聽見他慵然問:“那天為什么罵我流氓?”
“……”
宋黎外套抱在身前,原本不想搭理,默聲少頃,還是忍不住回答:“你叫我去你房間�!�
盛牧辭側(cè)過頭,難以理解的眼神:“我說你這姑娘想什么呢?能不能聽人說完話?”
腳下是綿密的白沙,宋黎一步一踢,低頭不說話。
那時她跑掉也不完全是因為誤會。
盛牧辭并不是在意別人眼光的人,但他說不清為何當(dāng)時要解釋,三言兩語澄清后,又問她:“知不知道?”
堪比長輩教訓(xùn)人的語氣。
宋黎自知理虧,不情愿地小聲說:“現(xiàn)在知道了�!�
“就這樣?也沒個道歉什么的?”
這人是真有惹惱她的本事,宋黎在身后白他一眼:“我給你磕個頭吧?”
他笑了聲,居然還點頭:“我看行�!�
“……”
行什么行!你真沒事就去找個牢坐坐!
走出大約五百米路,在海邊有棟灰白調(diào)的房子,裝修偏小眾,一塊一塊和魔方一樣拼疊起來,像個設(shè)計感十足的小型博物館。
門口什么logo都沒有,如果不是盛牧辭領(lǐng)她往里進(jìn),很難想象這里會是一間餐廳。
“你沒走錯嗎?”宋黎跟著他走上臺階,狐疑地東張西望。
盛牧辭拉開推移門:“可能嗎?”
“這里很隱蔽呀�!彼卫杩床怀鲞@兒哪里像吃飯的地方。
“嗯�!彼仨Γ骸半[蔽才好下手�!�
“……”
宋黎忍氣吞聲地想,盛牧辭這人最大的錯誤,就是長了張嘴。
房子里十分亮堂寬敞,只是剛進(jìn)門,宋黎都沒能欣賞一眼布景,倏地,一個龐大的影子朝她撲過來。
等宋黎反應(yīng)到是一只成年德牧犬,它已經(jīng)迅捷地?fù)涞搅怂矍啊?br />
“啊——”宋黎驚到跳起,嚇得外套都丟開了,全然是下意識,她拽住盛牧辭的衣服,驀地躲到他身后。
盛牧辭被她拽著往后退了兩步,外套都扯得落下半邊肩。
女孩子的額頭抵在他背,能想象到她當(dāng)時的姿勢,人柔弱地黏連著著他,像個人形掛件,不停往他身上蹭。
若不是她叫得比哭還凄慘,這樣的動作,完全是小狐貍精在午夜勾引人的把戲。
他穿得單薄,背后有時輕時重的氣息,熱熱的,透過布料透到皮膚。
盛牧辭便站著不動了,任她拉扯自己。
“怕什么?”他話里隱笑:“它比你乖�!�
宋黎有些腿軟,沒心思和他拌嘴,臉埋在他后背,含哭帶嗔地問:“走了沒?”
“你看一眼。”盛牧辭答非所問。
宋黎嗚哼著聲,探頭都不敢。
一聲口哨從盛牧辭唇間吹出,他從容不迫地笑:“十四�!�
宋黎訥了一訥。
這聲十四,蘊著幾分罕見的溫柔,能覺出其中的親密,因被她拖著,他腰只能稍稍下彎,似乎是在摸它。
宋黎臉貼在他光滑的外套,呼吸到的是布料洗晾后余留的清涼皂香,細(xì)微間,還有屬于一個男人的,淡卻迷人的煙草味。
慢慢地,宋黎冷靜下來,透過他手臂抬起的空隙,腦袋略略探出去。
這只德牧還真是很乖,蹲坐在盛牧辭跟前,尾巴不斷搖擺,吐著舌頭任由他摸。
但宋黎依然害怕。
它體型過巨,尖牙,立耳,毛發(fā)主色亮黑,混雜深褐,瞧著威猛如狼。
“它不咬人嗎?”宋黎怯怯地問,都被嚇出了一絲奶音。
盛牧辭低頭,去看胳膊下那顆小腦袋,笑說:“你咬它它都不會咬你�!�
“……?”
“不過你咬我的話,難講�!�
“我咬你干嘛?”宋黎虛聲說話,怕動靜大了驚擾到德牧,隨后又納悶:“為什么不能咬你?”
“試試?”他伸出手腕,唇邊笑意狡黠。
宋黎瞪了眼過去,真是想頭也不回地走掉,可她擔(dān)心動作大了,要成德牧的狙擊目標(biāo),相比還是盛牧辭身邊安全些。
“摸摸它�!笔⒛赁o提出。
宋黎先是用“你瘋了吧”的眼神看他,再別過臉:“不要。”
她這模樣慫得不行。
盛牧辭拖著懶腔:“怎么不喜歡小動物呢?”
“誰說我不喜歡?”
“嗯?”
“糖醋魚烤鴨牛排,我都喜歡啊�!�
聽起來理當(dāng)如此,盛牧辭低頭一笑。
今天為止,這姑娘的性格他基本摸透了,她其實很簡單,脾氣簡單,心思也簡單,就是個總逞強的小女孩,而且不太愛服軟。
偶爾腦回路還挺清奇,特別是回他嘴的時候,很有些意思。
“阿辭來了?”一道歡喜的聲音響起。
宋黎循聲抬起眼,見一位阿姨扶著走下樓,她戴一副老花鏡,頭發(fā)灰白,穿著中式,看著應(yīng)有五十來歲。
“舒姨。”盛牧辭含笑回應(yīng)。
這只叫十四的德牧見到舒姨就跑過去了,看到宋黎時,舒姨明顯驚喜了下,她沒走過去,手輕輕按在十四的腦袋,防止它亂跑。
===第38節(jié)===
“小姑娘,怕不怕?”
她的語氣太過溫和,宋黎支吾著,話倒是不好說了。
“關(guān)一會兒吧,她膽小�!笔⒛赁o這才走開兩步,撿起地上宋黎扔掉的外套,拍了拍,沒遞還她,掛到了自己臂彎。
宋黎是個有教養(yǎng)的姑娘,不用誰提醒,主動乖聲乖氣地應(yīng)答:“麻煩阿姨了�!�
舒姨人很和善,連聲說不會,將十四暫時關(guān)進(jìn)一樓的儲物間后,再回來,問他們有沒有吃過飯。
盛牧辭一只手勾著她的外套,一只手插兜,言語間不見往日冷淡:“這不是特意過來嘗您的手藝�!�
“姑娘有什么忌口的?”舒姨十分體貼,看著很高興他們過來做客。
當(dāng)時宋黎還不清楚情況,忙擺擺手:“我不挑食的,謝謝阿姨�!�
盛牧辭帶宋黎走上天臺。
那里仿佛一座露天小花園,栽種著各種鮮艷的花卉,玻璃護(hù)欄旁有一張方桌,鋪著白色餐布,登高遠(yuǎn)瞻,風(fēng)景一覽無遺。
“穿著,這里不熱了�!笔⒛赁o云淡風(fēng)輕地抬了抬胳膊。
他幫她拿外套,那一瞬,和給女朋友拎包的行為莫名異曲同工。
宋黎恍然,局促地將外套抱回到自己懷里,耳朵羞窘地紅了些:“……謝謝�!�
盛牧辭拉開椅子坐,人懶洋洋地靠著椅背,雙眸半睜半斂,望著海面,思緒深遠(yuǎn),不知道在想什么。
那時他很安靜,臉上也沒過多神情。
說來奇怪,宋黎情不自禁想起他在夜色中抽煙時的畫面,慢條斯理的,和現(xiàn)在一樣。
眉眼間都浸著一種風(fēng)流后的消沉。
宋黎穿上羊絨外套,坐到他對面,想了很久,不由問道:“她是你的誰?”
“嗯?”盛牧辭斂回視線,兀自掏出煙盒敲了根煙出來,像是故意要曲解她意思,唇間叼著煙,說:“十四?和我一起退役的戰(zhàn)友�!�
原來十四是曾經(jīng)跟著他的軍犬。
難怪他前面的意思咬他危險,忠誠的軍犬是要護(hù)主的。
宋黎往前靠著桌子,雙手托腮,看他彈開打火機的金屬蓋,攏著火點煙。
“舒姨呢�!�
話一出口,宋黎當(dāng)時其實有些后悔。
她不該好奇他的。
可有的事一旦有了開始,似乎就很難結(jié)尾,就如這一天,她沒耐住了解他的欲望,開口探知他的過往。
一支煙點燃了,再熄滅,怎么都回不到最初的無痕。
沉默一陣,盛牧辭慢慢吐出一口煙,青白色的煙霧在風(fēng)中頃刻彌散,宋黎清晰地看到他抬唇笑了下。
說:“你身后,十點鐘方向。”
宋黎回望的時候,耳后的盛牧辭的話繼而淡淡響起:“看見那艘沉船了嗎?”
看見了。
破爛廢舊的商船,沉在海岸邊。
“我有個戰(zhàn)友,幾年前執(zhí)行任務(wù),就犧牲在那艘船上,舒姨是他的媽媽�!�
他的聲音裹挾在陣陣風(fēng)浪聲里,傳入宋黎耳中。
“如果不是因為家里,我不會退役。”
這一刻,宋黎感覺自己心跳都平靜下來,她心情跟著漸漸沉重,輕聲說:“退不退役,你們都很偉大�!�
這支煙盛牧辭只抽了兩口,就不再往唇邊遞,夾在指尖,煙霧隨風(fēng)縷縷散開。
他望進(jìn)她的眼睛,忽而笑了。
“你也很偉大,宋醫(yī)生�!�
雖然外面都說盛老三狠戾頑劣,可宋黎發(fā)現(xiàn),事實上,他是很愛笑的。
只不過他的笑是隔了層霧的,朦朦朧朧,叫人揣測不出他的真實情緒。
宋黎捧著自己的臉,垂下眼,回想進(jìn)門時,十四見到他那興奮撲過來的樣子。
片刻后,宋黎說:“你把十四放出來吧�!�
“得了吧,就你這破膽兒�!笔⒛赁o胳膊往后搭在椅背,人吊兒郎當(dāng)?shù)匾兄�,眼里融起調(diào)笑:“還大哥的女人呢�!�
宋黎瞬地反應(yīng)到,他看過。
“又不是我說的!”宋黎臉忽熱,羞恥地瞥開眼,不滿嘟噥:“你怎么還不去澄清呢,他們都誤會我和你……”
“要好�!弊詈髢蓚字輕到幾乎聽不見。
盛牧辭煙蒂咬到嘴里,向前傾身靠近她,也放輕了聲。
笑著問:“和我要好,很吃虧嗎?”
第21章
.
獨享你
哭得嗲死了。
他說這話時,
人是往前挨近的。
宋黎面對面拖著腮,隔半張方桌的距離,輕煙繚繞在眼前,
她目光都無處可避。
心在跳,
臉頰貼著手心逐漸發(fā)燙。
也許青白煙霧太迷眼,
輕輕拂面的海風(fēng)讓人恍神,
宋黎自己都意外,當(dāng)時竟然沒有閃躲。
反倒是有些舍不得那一時氣氛的意思。
“盛叔叔!”
剎那一聲叫喚,
敲碎了空氣里的曖昧。
有個小男孩出現(xiàn)在天臺,
七八歲的模樣,雀躍地跑過來,
在盛牧辭身旁蹦蹦跳跳,
小孩子心純,
毫不遮掩地說著想他了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