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盛奕這才擰起眉,顯然是對他剛剛的道歉不滿意:“爬行對鷹而言是可恥的,弱肉強(qiáng)食,優(yōu)勝劣汰,要想獨占百禽之首,就得在鮮血淋漓里堅持。”
盛牧辭當(dāng)然懂得其中深意。
鷹的生存法則,便是盛家兒女的生存法則。
于父親而言,他和盛嚴(yán)霄就是互相撕咬的兩只幼鷹,父親不會偏袒誰,更不會可憐誰,盛氏需要的是統(tǒng)治天空的主宰,殘忍兇猛,連死都要自戕懸崖,不留尸骨于世的雄鷹,而不是卑躬屈節(jié)的弱者。
盛牧辭勾了下唇,語色冷下幾度,堅定道:“我知道了�!�
盛奕看他一眼,再不動聲色斂回眸。
盡管從未表露過,但盛奕心底是很喜歡這個兒子的,從性情到風(fēng)骨,他和自己年輕時有著相似的果決孤傲,眼若饑鷹,敢作敢為,這樣的人才配得上高位。
“能和賀家交好,是你的本事,和嚴(yán)霄的事你們自己處理,過程我不關(guān)心,那群老家伙算什么東西!”盛奕眼里只有對敗者的輕蔑,把毛巾交給侍者,走向休息室。
盛牧辭垂眸,舔了舔嘴角,倏地一笑。
要不怎么說是父子呢。
日子過一天少一天,那日后,春節(jié)的氛圍越來越濃烈。
超市里都供上了新春大禮包,家家戶戶的購物車?yán)锒佳b著滿當(dāng)當(dāng)?shù)哪曦�。商場放眼望去一片新春折扣,顧客幾乎都是在籌備過年穿的新衣。
全世界好似只有宋黎一個人嘗不到年味。
蘇棠年是在除夕當(dāng)天回的老家,離開前一天晚上,她們還一起約了頓小年夜飯,是和傅臣他們在酒店吃的。
當(dāng)晚盛牧辭如舊來電閑聊,宋黎支吾著,只說和蘇棠年吃飯,沒把哥哥們也在的事告訴他。
奇奇怪怪,分明是很正經(jīng)的飯局,一要和他提,就莫名像是她在廝混。
這些天,宋黎的耳洞養(yǎng)得差不多了,最開始出了點小意外,她洗頭不小心沾到水發(fā)炎,疼了兩天,好在護(hù)理得當(dāng),后面漸漸好轉(zhuǎn)。
除夕,宋黎就一直在別墅里。
她和同齡人有些不一樣,從未憧憬過春節(jié),別人過年是穿新衣收紅包,她是每年顧慮著面對靳家親朋的時候要如何如何,仿佛是個來路不明的野孩子,名不正言不順,卻要湊在里面吃團(tuán)圓夜。
今年不用再應(yīng)付那樣的窘?jīng)r,宋黎心里還是很輕松的。
不過宋黎還是給靳母打了通電話,祝她和叔叔除夕快樂。和靳時聞是私人感情,總不能因此將人家的養(yǎng)育恩也一并抹掉。
宋黎并不意外,靳母在電話里勸她和靳時聞再談?wù)�,年輕人沒什么矛盾不能說開的,宋黎笑笑敷衍過去,但心意很堅決,那就是不可能。
外婆年年都拒絕宋黎去那邊過年,所以宋黎知道,她肯定不接自己電話,于是打給了外婆關(guān)系要好的鄰居。
“張奶奶,是我�!彼卫韫蕴饐玖艘宦�,握著手機(jī)坐在客廳。
電話里的老人聽出她的聲音,和藹地笑:“哎呀,是黎黎�。 �
宋黎也笑說:“奶奶除夕好�!�
一老一少寒暄幾句后,宋黎問她外婆最近身體怎么樣,準(zhǔn)備怎么過年。
張奶奶說:“她身體好著呢,放心放心,你外婆啊今晚在我這兒吃年夜飯,黎黎呢?”
宋黎被問得啞一瞬,轉(zhuǎn)眼笑得若無其事:“我在朋友這兒�!�
放下手機(jī),宋黎笑意一點點斂了下去,掃一眼又空又靜的客廳,她木了將近半小時,再回神,天色都暗了。
宋黎深深呼出一口氣,像把滿腹污濁的情緒都吐了出去。茶幾上有幾副對聯(lián)和倒福窗花,是前兩天和蘇棠年逛街時,宋黎買狗狗衣服送的。
她起身去拿窗花,遲疑半天又放了回去。
還是不貼了,反正也就她自己。
最后宋黎只拿了那件狗狗的衣服,給十四穿上,紅色的馬甲,背后映著金“�!�,特別可愛且喜氣。
宋黎蹲著,雙手捧住十四的腦袋揉了揉:“除夕快樂十四。”
十四尾巴搖得高高的,頭直往她手心蹭,看起來是要和她相依為命的樣子。
宋黎不太能笑出來,唇角向上強(qiáng)牽了下,拍拍它說,我們?nèi)N房。
起身前,宋黎又看了眼手機(jī)短信。
她給盛牧辭發(fā)過一條除夕快樂,但兩小時過去了,他一直沒有回復(fù)。
可能是忙著和家中長輩周旋沒空吧。
宋黎眼睫微微一顫,靜靜把手機(jī)放回口袋里,踩著拖鞋到廚房,給自己煮了一碗湯圓,再給十四的碗里倒上狗糧。
偌大寬敞的別墅,唯餐廳亮著一盞燈。
四周都陷在晦暗里,方形餐桌上灑著一束光,她坐在最邊角的位置,舀著一勺湯圓在吹,房子里寂靜得,只有旁邊的十四吃狗糧的聲音。
餐廳宛如聚光燈下的舞臺,只不過表演的劇情頹喪而沉重,并不歡喜。
不想承認(rèn),但這感覺真挺寂寞的。
也不知道是不是咬開湯圓的時候,舌頭被流出的芝麻燙到了,宋黎眼眶忽而沁出薄薄的濕潤。
她馬上用力眨了幾下眼睛,把情緒壓回去,低頭又吞了一整顆湯圓,鼓著臉嚼。
吃到第四顆時,口袋里響起鈴聲。
宋黎吸吸鼻子,掏出手機(jī),就看見屏幕上的來電顯示:三哥。
是曾經(jīng)某人自己厚顏無恥備注的。
等到他的回應(yīng),宋黎陰霾的心情散去些許,想都沒想就接通了,嘴里還鼓著湯圓,出聲含糊:“盛牧辭�!�
她這聲兒黏黏膩膩的,盛牧辭聽得一笑:“我們小阿黎吃什么呢?”
宋黎被他喚得臉微紅,飛快嚼幾口,咽下去些,才低著聲說:“湯圓……”
“大過年的就吃湯圓?”他問。
“就我自己……”宋黎止住后半句,垂下眼,勺子在碗里慢慢攪著:“湯圓也很好吃。”
他倒是笑:“沒回來陪你,不高興了?”
“沒有�!彼卫璐鸬霉麛�,但口是心非的語氣也很明顯。
盛牧辭算是給她面子,沒點破,話里藏著笑:“到門口來,你的新年禮物到了�!�
宋黎一愣,勺子擱回瓷碗里,碰得咣一聲響。她起身三兩步走到門口:“禮物?你給我買什么了?”
門一開。
===第64節(jié)===
庭院那張正對著門的長椅上,男人大開著腿坐在那兒,雙肘搭膝,一只手隨意垂著,指尖夾著一支煙,另一只手舉手機(jī)到耳邊。
院里有幾盞過路燈,半明半暗的夜色間,青白色煙霧裊裊四散,他在朦朧中抬起臉,望過來時,唇角揚(yáng)起一抹笑弧。
宋黎生生怔住,手還握在門把上,人定在那里,她很難不懷疑自己在做夢。
十四躍出門奔了過去,盛牧辭磕掉煙頭一截灰,咬到嘴里,摸了它一把后,提起擱在長椅上的幾只購物袋,走到宋黎面前。
“我回來你就這表情?見鬼了?”
事情發(fā)生得太突然,宋黎實在緩不過神,一臉茫然,訥訥道:“你怎么……回了?”
盛牧辭他叼著煙,勾著壞壞的笑:“這不是在追你,不得趁虛而入陪你過個年?”
說著,盛牧辭端詳她兩眼,見她穿著一身暖絨睡衣,兩邊長發(fā)亂散著,那張臉本來就小,這會兒又遮住半張,更小了,但眼睛大大的,亮盈盈。
那雙眼睛一瞬不瞬盯著他,不可思議。
盛牧辭慢慢悠悠一嘆:“緊趕慢趕地回,也沒見你笑一下�!�
“不是,就……”
宋黎聲音被哭腔卡住,眼前有水光,卻也拂過一瞬淺笑。
只是想等他的短信,居然等到他的人,這感覺難以言喻,類似于……喜不自禁。
開心的。
宋黎在心里說。
“湯圓吃完了?”盛牧辭懶懶倚到門邊。
宋黎搖搖腦袋:“還沒�!�
盛牧辭笑,將手里的袋子遞給她,歪了下頭,說:“去換衣服,帶你到外面吃。”
那幾只袋子沉沉的,宋黎提過來,驚訝地發(fā)現(xiàn),他竟然給她準(zhǔn)備了新衣服。
情緒有時起起伏伏,都只是一眨眼的事情。
幾分鐘前,她還孤單地吃著一碗湯圓,死死憋著眼淚。
幾分鐘后,他就出現(xiàn)了。
絕望過后的反轉(zhuǎn),最是令人欣喜若狂。
不得不說盛牧辭的眼光很好,他給宋黎買的是一件紅色外套,內(nèi)搭白毛衣裙,配一雙直筒長靴,襯得人很溫柔清純。
宋黎還化了個淡妝,取下純銀耳針,戴上那對改后的粉鉆耳環(huán)。
盛牧辭將車開到門口,坐在車?yán)锏取?br />
她出門小跑過來時,盛牧辭不由多看了幾眼。
其實腰細(xì)腿長,膚白貌美的姑娘很多,但宋黎身上有一種很純的風(fēng)情,明明是清恬的,卻說不出地勾人。
宋黎坐進(jìn)車?yán)�,關(guān)上副駕駛的車門。
眼睛直視著前方,沒看他,宋黎低咳一聲,看似無意地撩開左邊的長發(fā),掖到耳后,露出耳朵。
耳垂白里透紅,墜著那只小小的粉鉆。
盛牧辭回眸到一半,余光似有一點瑩亮閃過,他側(cè)目,又凝過去。
盯著她耳朵愣很久,盛牧辭嗓音放得輕啞,問她:“什么時候打的耳洞?”
宋黎涂過口紅的雙唇抿著淺笑,不回答,只眨著卷翹的睫毛,望著他埋怨:“可疼了……”
四目對望。
盛牧辭忽地笑了:“現(xiàn)在哄哄你,晚不晚?”
第37章
.
獨享你
聽你話。
樹枝乘著月光,
在車前窗留下影子。
夜色融融,宋黎坐在車子里,靜靜望著盛牧辭。
養(yǎng)耳洞的疼痛不足以哭哭啼啼,
她沒那么嬌氣,
說疼是口不應(yīng)心�?偛荒苤卑字v,
這耳洞是為他打的。
可他一句哄哄你,
其中的溫情叫人窩心,尤其是在這個本該孤寂的夜,
讓她舍不得閃躲。
宋黎眼里漾出笑意,
看著他說:“那你準(zhǔn)備怎么哄我呢?”
她下巴微微抵著毛衣的高領(lǐng),毛衣白,
她的臉也瑩白,
被襯得很小。以往空空的耳朵一點綴上耳環(huán),
人立馬就褪去三分稚氣,
從小女孩到小女人,有了輕熟感。
盛牧辭在她的笑里靜默一瞬,突然就想,幸好他在什么狗屁家宴上甩了臉色,
沒和那群老東西周旋,
坐私機(jī)回來陪她了。
他指腹摸到她耳垂,薄薄的,
散著暖意,
盛牧辭緩緩摩挲,宋黎癢得略一瑟縮,
但沒躲。
“教你彈鋼琴?”過片刻,盛牧辭才開口,沒端兩秒又笑得吊兒郎當(dāng):“手把手的那種?”
其實從回來到現(xiàn)在,
他沒表露出任何異樣的情緒,消沉和怠倦都藏在細(xì)枝末節(jié)里。
但有幾個不經(jīng)意的瞬間,宋黎還是感覺到了,要不然他也不會坐門口抽了好一會兒煙才給她打電話。
“盛牧辭。”宋黎叫他一聲,猜想他前段時間在京市并不不如意。
“嗯?”他應(yīng)。
指尖有一下沒一下地捏著她軟軟的耳朵,吊墜的粉鉆輕輕晃動著。
宋黎隨他的手作亂,只輕聲問:“春節(jié)不留在京市沒關(guān)系嗎?你們家應(yīng)該有很多長輩吧?”
盛牧辭不易察覺地一頓。
確實有很多,都是公司所謂德高望重的股東,自私重利,和盛嚴(yán)霄蛇鼠一窩。
他們手里多多少少持控著盛氏的股份,這節(jié)骨眼上和他們起沖突,其實并不明智,但盛牧辭還是那么做了。
有位中立派的老輩在宴會上提及,盛牧辭早已到婚配的年紀(jì),暗示盛牧辭如果答應(yīng)和他世交的杜氏聯(lián)姻,那自己愿意明確立場,在和盛嚴(yán)霄之間選擇擁護(hù)他。
杜氏千金杜悅童,就是曾經(jīng)岑馥相中,卻被盛牧辭拉黑電話的人。
起初盛牧辭還樂意敷衍,但前提是他們夠安分,而不是自以為是地,想用威逼利誘這招算計他。
當(dāng)時盛牧辭在酒桌上的態(tài)度很沖,哪怕是面對長輩也不斂輕狂:“呵,您在公司那點兒股份多新鮮��?問問自己值這面子么?沒那本事別想著往老子頭上踩。”
說完他就走了,任岑馥如何勸阻都沒用。
這話一出,宴上眾人驀地噤若寒蟬,屬那位老輩臉色最難看。
倒是主位的盛奕始終平靜,動作優(yōu)雅地吃著盤里的白松露。
走出宴廳,看到宋黎給他發(fā)的那條“除夕快樂”的短信,盛牧辭倏地頓足,神色放霽,一身暴戾在瞬息間消散。
做出決定也就是在之后的幾秒鐘,他當(dāng)即離開酒店,到南宜找她。
盛牧辭本想付之一笑,但看到她眼中純粹因他而生的擔(dān)憂,他忽然又不想了。
“有關(guān)系啊,”盛牧辭嘆著氣,傾身過去抱住她,腦袋枕到她的頸窩,慘兮兮地說:“被罵死了,怎么辦?”
彼此突然挨近,宋黎先是一僵,肩背被他攬在臂彎里,聞著他身上真實存在的氣息,她又慢慢松懈下來。
宋黎偏過臉,男人短發(fā)微刺,掃過她頰側(cè):“盛牧辭,你該不會是在……撒嬌吧?”
盛牧辭臉壓著她肩,輕笑:“嗯,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