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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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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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鯨落
夏末，夜色漸晚，數(shù)輛警車停在萬和小區(qū)七幢樓下，藍白色的警用隔離帶呈環(huán)形圍住了七幢門口，兩名刑警站在警戒線內(nèi)，擋住了那些向隔離帶內(nèi)張望的目光。
二樓，二零八室，刑事技術(shù)室的人員已到齊，刑事照相員攝錄現(xiàn)場概況，痕跡檢驗組檢查室內(nèi)指紋足跡以及其他特殊痕跡，而理化生物檢驗組負責提取采集血液、尸塊組織以及其他生物物證。
為了避免破壞潛在證據(jù)，警員們在沒有足跡的地方，用數(shù)十塊巴掌大小的快速通過路板，搭建起了臨時通道，通往房間客廳地板上的尸體。
穿戴著隔離衣物的兩名法醫(yī)就蹲在尸體旁邊，一名法醫(yī)負責檢驗尸體外表，另一名則負責在人體圖標上進行記錄，并對口頭記錄進行錄制。
“張翠蓮，女，67歲，尸長162cm，發(fā)育正常，營養(yǎng)一般，膚色暗黃，尸斑呈紫紅色，位于頭枕部、項、背、腰骶、四肢底下處未受壓部位，指壓不褪色，腹部形成尸綠....”
“喵喵喵”
“汪汪”
此起彼伏的貓狗叫聲，也被一并錄進了法醫(yī)的口頭記錄當中。
張翠蓮飼養(yǎng)有三貓四狗，這些貓狗在她死亡后的這兩天時間內(nèi)，對現(xiàn)場痕跡產(chǎn)生了巨大破壞，理化生物檢驗組的年輕警員們費了不少勁，才將貓貓狗狗關(guān)進籠子里——這些貓狗也算是“生物物證”
從警二十余年的王警官自動忽略了現(xiàn)場的嘈雜，他站在客廳書架前，輕輕拿起書架上的一個相框。
相片上，與丈夫兒子站在一起的張翠蓮笑容恬淡，有著一頭精心燙過的半白短發(fā)，穿著印有花鳥圖案的釉藍色襯衣與直筒九分褲，耳環(huán)，項鏈，戒指一應(yīng)俱全。
很有氣質(zhì)的老太太，可惜不被命運眷顧，丈夫前幾年心肌梗死，兒子也出了意外去世，而現(xiàn)在她自己也....
王警官放下相框，轉(zhuǎn)過身去，看向客廳。
曾經(jīng)名為“張翠蓮”的軀體，呈“大”字形癱在地上，早已干涸的血跡以尸體為中心，向四周輻射，大半個客廳的地板都被暗紅色占據(jù)，如同一張拙劣丑陋的水墨畫。
尸體四肢的肌肉組織大范圍缺失，手掌腳掌只余森然白骨，手指腳趾更是全部不翼而飛。
更詭異的是，尸體的整個臉龐連同眼珠在內(nèi)，完全消失了，只剩下額骨、顴骨、下顎骨部分還連著薄薄一層肌肉，只余下黑漆漆的空洞眼眶，盯著天花板。
沒臉，沒皮。
王警官吐出一口濁氣，眼前的殘缺尸體令他想起了一種東西，
沒啃干凈的泡椒鳳爪。
這種聯(lián)想令他感到胃液翻涌，他踩著臨時板橋走出二零八室，下樓抽煙。
萬和小區(qū)內(nèi)的居民，大多是因拆遷而被安置過來的老大爺老大媽，他們站在隔離帶外，如絲細雨絲毫沒有澆滅他們圍觀的好奇心。
“聽說，出事的是二層的張大姐吧？”
“對啊，她也是可憐，自己一個人住，要不是住對門的鄰居忍受不了飄過來的臭味，向物業(yè)投訴，恐怕都沒人知道她走了....”
“唉，這人吶，說沒就沒，我之前和她一起買菜呢，那時候看她還好好的，怎么突然就走了，也不知道是為什么....”
警戒線內(nèi)，默默傾聽著閑談的王警官低頭點燃了一根香煙，忍不住有些失望，
死者生前沒怎么參加過小區(qū)內(nèi)的老年人活動，社交范圍窄，社交頻率低，周圍群眾對于死者的了解并不多。
“可能是糖尿病吧。”
人群中，一個背著書包、提溜著韭菜盒子的少年輕聲說道：“準確的說，是二型糖尿病引起的諸多并發(fā)癥所致�！�
嗯？
王警官猛地抬起頭來，“你是誰？”
名為李昂的普通高中生笑了笑，“我是共產(chǎn)主義接班人，祖國嬌嫩的花朵，做好事不留名的紅領(lǐng)巾。”
誰問你這個��？
有點蛋疼的王警官掃了眼李昂，“你認識她？”
李昂答道：“不認識，只是之前去小區(qū)樓下打羽毛球的時候，看到她遛狗�！�
“你這么知道她有糖尿��？”
“猜的。”
李昂隨口說道：“那時候我看見她體型發(fā)福，面色紅潤，皮膚干燥，步伐緩慢乏力，下肢腿部和足部腫脹，手指紅腫，手臂傷痕潰瘍，眼皮下垂且有反復眼瞼疥腫的痕跡，
就猜她是糖尿病，還建議她注意飲食，按時吃藥，堅持運動，盡早入院治療，可惜啊....”
說罷，李昂搖了搖頭。
周圍群眾紛紛向李昂投去異樣目光，王警官也忍不住嘬了口煙，“小伙子你學醫(yī)的？”
“小時候我便秘過，醫(yī)生說滴點開塞露就好，但是我把整瓶開塞露都滴在大便上面，還是沒好�！�
李昂平靜地說道：“在那之后，我就了一些醫(yī)學方面的書籍，自學成才�！�
小伙子你真是骨骼精奇啊，莫不是二貨吧？
李昂看著王警官身上穿著的警服，有些羨艷地說道：“警官啊，其實我也一直想成為一名光榮的人民警察，為此我經(jīng)常去漫畫店看名偵探柯南鍛煉刑偵能力，還在漫畫書上用鉛筆標注兇手是誰，
上一次我在游樂園里面見義勇為抓小偷，與犯罪嫌疑人進行了長達兩個多小時的周旋，最終才被游樂園管理員趕下了旋轉(zhuǎn)木馬�！�
王警官眼角抽了抽，雖然槽點很多但是不知從何吐起，只能將煙頭掐滅，轉(zhuǎn)身向七幢樓走去。
“二樓二零八的窗戶，好像都沒有打開呢�！崩畎禾痤^來，隨意說道：“也不知道張大媽養(yǎng)得那些貓貓狗狗，兩天下來吃什么過活�！�
嗯？
王警官的腳步頓了頓。
李昂旁若無人地繼續(xù)說道：“如果張大媽是因為糖尿病急性并發(fā)癥而昏厥倒地的話，她所飼養(yǎng)的貓狗察覺到主人的不對，應(yīng)該會試圖通過舔舐死者體表的皮膚來喚醒她�！�
“很可惜，試圖喚醒主人的企圖并沒有成功，這些貓狗反而因為舔舐破了皮膚、嘗到了血腥味而躁動了起來，再加上沒有主人投喂食物，寵物們就自發(fā)尋找起能夠吃的東西�！�
“比方說....他們的主人�！�
“一般而言，沒有衣物覆蓋且柔軟無骨的面龐會最先被吃掉，而容易下嘴的手指、腳趾、小臂、小腿部位同樣也是目標。”
李昂對于旁人投來的異樣目光絲毫不以為意，只是微笑著說道，
“當鯨魚在海洋中死去時，它的尸體會不斷下沉直至海底，最終為盲鰻、蛤蚌、盲蝦之類的海洋生物提供食物。生物學家將這一過程命名為‘鯨落’。這是鯨魚留給大海最后的溫柔�！�
“天道輪回，生死如常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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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人面貓
王警官掃視呆若木雞的人群，卻看不見少年的蹤影。
“這年頭的怪事，”
提著韭菜盒子轉(zhuǎn)身離去的李昂搓了搓下巴，瞇著眼睛嘀咕道：“還真是越來越多啊.....”
確實，近幾個月以來，各種類型的都市怪談層出不窮，
什么下葬時，鄉(xiāng)間病逝老人棺中驚坐而起，家屬喜極而泣，當場上演墳頭蹦迪一幕；
某會所金牌牛郎在家中被碎尸成百余塊，警方初步判斷排除他殺可能；
某考古專家考查大墓之后精神失常直呼見鬼，脫光衣服沖入廁所，于墻邊倒立，假裝自己是水龍頭；
這些荒謬不稽甚至還有點惡搞意味的怪談，一旦廣泛傳播開來，就會受到大規(guī)模的屏蔽刪帖，
少數(shù)幸存下來的怪談，也因為得不到證實、傳播，只能作為閑散網(wǎng)民茶余飯后的談資。
“管他呢，天塌下來也有高個子頂著�！�
李昂撇了撇嘴，走進了三幢樓門。
很不幸，電梯門口放著一張“維修中，暫停使用”牌子，
更不幸的是，李昂住二十層。
“靠，不會這么倒霉吧？”
他哀嘆一聲，老老實實走向樓梯口。
爬樓梯的過程枯燥無味，考慮到家里沒有微波爐，而且韭菜盒子快要涼了，李昂果斷掰開筷子，邊吃邊走。
能壯陽的韭菜是個好東西，可惜對于單身狗而言，寂寞的夜晚仍需要“傳承千百年不能丟的傳統(tǒng)手藝”來自給自足。
“咯咯咯咯.....”
突然，從樓道高處傳來一陣含糊不清的嗚咽聲，像是老人咽喉有痰，咳不出又咽不下去的壓抑呼吸。
李昂扒拉韭菜盒子的動作頓了頓，他順著樓梯的縫隙向高處望去。
正值夜晚，樓梯間唯一的亮光來源，就是安裝在每個樓層的、昏暗老舊的聲控感應(yīng)燈。
從聲控燈的燈光來看，發(fā)出咳嗽聲的，應(yīng)該是十七樓。
這座小區(qū)是安置房小區(qū)，住戶大多是因拆遷而搬來的老年人，也許是某個到樓道里放垃圾袋的老人吧....
咀嚼，咀嚼。李昂不緊不慢地吃著韭菜盒子，繼續(xù)向上爬去。
數(shù)臺階，一級，兩級，三級....十二級。爬到八樓。
數(shù)臺階，一級，兩極，三級....十二級。爬到九樓。
數(shù)臺階，一級，兩極，三級....十二級。爬到八樓。
李昂的腳步，停下了。
他死死盯著涂在樓梯口墻上的紅色數(shù)字標志，8，八樓。
“咯咯咯咯...”
那種含糊不清的咳聲又從樓道高層處傳來，和上次相比，位置好像更近了一些。
如果這里是八樓，那么上方聲控燈亮起的樓層，應(yīng)該是十五層。
李昂深吸一口氣，將韭菜盒子緩緩蓋上，身子挪到墻邊緊貼墻壁，猛地轉(zhuǎn)頭朝樓下狂奔。
八樓，七樓，八樓，七樓，八樓，七樓....
李昂三步并作兩步向樓下狂奔，同時在心中默數(shù)所踏過的臺階數(shù)目，幾分鐘的功夫，他向下跑已經(jīng)遠遠超出了八層樓的高度。
“嘶....”
李昂倒吸一口涼氣，看向樓梯口貼著的紅色數(shù)字標志，7樓。
他松開了攥緊的拳頭，走到樓梯口陽臺處，向下望去。
只見下方霧蒙蒙一片，看不及遠處高樓、街上行人、路邊街燈，除了高懸孤月之外天地間再無一絲光亮。
“鬼打墻么....”
李昂垂下眼簾，在他短暫的十七年生命當中，他一直是個堅定的唯物主義者，無神論者，不信任何仙佛妖怪，嘲笑所有牛鬼蛇神。
直到現(xiàn)在，堅硬如鐵的靈異現(xiàn)實擺在他面前。
李昂強迫自己冷靜下來，他拿出筷子，隨手將韭菜盒子連塑料袋一起丟下樓去。
側(cè)耳傾聽，蟲鳴鳥啼半點皆無，除了那極為規(guī)律的“咯咯咯....”
那催命一般的嗚咽聲愈加響亮，愈加接近，李昂轉(zhuǎn)過身去，眼睜睜看著十四層的聲控燈亮起，接著是十三層，十二層....
隨著距離縮短，那陣陣嗚咽聲變得逐漸尖利起來，如同猛獸受困籠中掙扎嘶吼，如同手指刮擦黑板，如同鑰匙摩擦玻璃，
如同....惡鬼索命...
“咯咯咯咳咳咳嗬嗬嗬嗚嗚嗚哇哇哇啊啊啊....”
直至最后，嗚咽聲徹底變形，洪亮而尖利，在樓道中反復回蕩。
李昂暗咬牙關(guān)，徑直走到樓梯盡頭，801室門口，伸手從兜里掏出鑰匙串，手指一掰就將鑰匙串的鐵環(huán)扭成鐵絲，再將鐵絲捅進801室暗紅色防盜門的鎖芯當中。
他的興趣愛好廣泛，特長手藝繁多，撬鎖正好是其中之一，公允地說，李昂靠半根方便面就能開遍一小區(qū)的門鎖。
細鐵絲深入鎖孔，緩慢扭動之后使得內(nèi)鎖芯與外鎖芯稍微錯開，于銷槽中形成支架，同時撥動鐵絲，使銷子上頂，再借助鐵絲扭力，使上銷子落入銷子槽。
李昂身子倚著門，極穩(wěn)的雙手捏著鐵絲，撥動之間令所有上銷子盡數(shù)歸位，而下銷子留在內(nèi)鎖芯，內(nèi)外鎖芯相互分離，
咔嚓，鎖開了。
門把被李昂穩(wěn)穩(wěn)握住，向下掰動的過程沒有遇到任何阻礙，然而當李昂將門向外拉的時候，卻發(fā)現(xiàn)任憑他使出多大力氣，整扇防盜門紋絲不動，就跟用膠水黏住一樣。
李昂沉默著收回鐵絲，朝著防盜門猛地一踹。
咚！
鋼制的防盜門發(fā)出沉悶響聲，那暗紅如血的顏色，在昏暗燈光中更顯陰沉。
短暫的發(fā)泄毫無意義，隨著聲控燈光在十樓亮起，李昂距離嗚咽聲只差兩層樓的距離。
“善財童子參善知識，至閻浮提摩竭提國迦毗羅城，見主夜神名曰婆珊婆演底....”
病急亂投醫(yī)，李昂口念《華嚴經(jīng)》，左手在胸前猛畫十字，右手捏七星訣文，腳踩八卦連環(huán)步。
可惜，這些近似跳大神的動作絲毫不能阻止嘶吼聲接近，借著聲控燈的微弱光芒，李昂看見一道龐大陰影從上方樓底口逐漸浮現(xiàn)。
“艸！”
李昂爆了句粗口，一拍胸膛，對著陰影暴喝道：“批話別整那些有用沒用的，老子家住翻斗大街翻斗花園2號樓1001室，我爸叫胡英俊，我媽叫張小麗，老子名叫胡圖圖，你有種下來看老子干不干你就完事兒了嗷鐵子！�。�！”
霎時間，嘶吼聲戛然而止，世間寂靜一片。
聲控燈緩慢熄滅，李昂屏住了呼吸。
踏，踏，踏。
極細微的腳步聲緩慢接近，借著月光，李昂看清楚了緩步走下樓梯的“東西”。
那是一只通體漆黑的貓，體態(tài)優(yōu)雅，毛色水潤，身上還穿著一件手工編織的黃色小馬甲。
但這些都不是重點。
最關(guān)鍵的地方，是那只黑貓沒有臉，或者說，它的臉上蓋著一張人的臉皮。
發(fā)皺的、蒼白的、張老太的臉皮。
黑貓那粉嫩嫩的舌頭，從張老太臉皮的嘴巴部位伸了出來，輕輕舔了一下利爪，卻絲毫沒有改變臉皮的位置，甚至連一絲皺紋都沒有皺起。
就好像，那張臉皮，本來生長在貓臉上一樣。
“嗬嗬嗬....”
人面貓，發(fā)出了含糊不清地嗚咽，李昂眼睜睜看著它抖動身軀，從喉嚨中吐出一團渾濁粘液。
啪，粘液落在地上，那是一根還連著肉的手指。
“.....”李昂沉默不語，手掌在背后緊緊攥住了木質(zhì)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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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玩家
長著人臉的貓，在嘔出手指之后，慵懶地舒展身軀，萌萌地叫了一聲，
“喵~”
聲音悅耳輕柔，形體憨態(tài)可掬，如果忽略掉那張蒼白僵硬臉皮的話，講不定還能去參加精靈寶可夢的選美競賽。
和眾多沙雕網(wǎng)友一樣，李昂也喜歡云吸貓，什么清純田園學生貓，異國風情雙色瞳貓，狂野張揚小豹貓，成熟性感金漸層，溫柔知性胖加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