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3章
將軍執(zhí)金匕首獻與陛下，音樂驟散，皇帝頭暈?zāi)垦�，被人扶入西閣，長久未出。將軍催促，西閣中便傳來聲響，說皇上正在沐浴更衣。
良久，皇上登上玉輿，離開西閣，
將軍見到皇上并未跪拜，只是施了一禮，問皇上人間紛亂，還有沒有清明心懷。
皇上自稱受紅塵紛擾，心思雜亂，但如今已舍棄外物，無所掛念。
宮人嬪妃嗚咽流淚，擦拭鮮血，不忍玉輿上的皇帝離去，然而將軍只是朗聲大笑，率玉輿出宮，飄然離去�！�
說打這里，猿人臉上的表情有些古怪，“見到了上仙一幕的辛公平，最后被王臻送到成士廉所投宿的人家，親眼目睹王臻身形憑空緩慢消失。
成士廉問他迎駕場景，辛公平只推說有機會再說。
數(shù)月后，傳來皇帝駕崩。次年，辛公平升任揚州江都縣簿。”
猿人環(huán)視表情各異的賓客，幽幽問道：“各位，聽明白了么？”
大廳中鴉雀無聲，無人應(yīng)答。
啪嗒。
白永硯將筷子放在木碟中，淡淡說道：“迎駕，迎的自然是皇上。陰間迎駕，自然是要送皇帝升天。
只是，若是正常的陰吏迎駕，
應(yīng)該是皇帝病入膏肓，無藥可以，陰間使者前來迎駕。
而故事中，王臻與將軍行跡詭異，不似活人，偏偏還有辦法進京，駐扎在靠近皇宮的寺廟�？峙率且躁幚魹槊闹\逆臣子。
將軍抱怨皇帝周圍有眾神庇護，此處眾神，指的應(yīng)該是皇帝的貼身侍衛(wèi)。
夜宴中，謀逆臣子設(shè)法調(diào)離了皇帝的貼身侍衛(wèi)，持著匕首‘請’皇帝升仙，
隨后皇帝被帶入西閣沐浴更衣，所謂沐浴，恐怕就是刀斧加身。
嬪妃嗚咽流淚，擦拭滿地鮮血，也就是說，出閣坐上玉輿的皇帝當時已經(jīng)是一具尸體�！�
白永硯掃了一圈噤若寒蟬的賓客，滿不在意地攤了攤手，隨口說道：“白某記得，先帝順宗的死因就很可疑對吧？
當年順宗試圖革新朝政，
但因宦官與一幫朋黨臣子的反對，革新最終無疾而終。
那一系的宦官為永絕后患，直接逼宮，強迫順宗退位，成為太上皇，
將皇位轉(zhuǎn)交給當時年僅十六歲的太子，也就是現(xiàn)在的皇帝陛下。
順宗試圖派人前往秦州，要求隴西經(jīng)略使發(fā)兵廢除新帝，然而事情敗露，密使被殺，順宗遭遇軟禁。
次年，皇帝陛下稱太上皇久病成疾，需要居住在深宮內(nèi)院，無法見人。
五月后，皇帝陛下宣城太上皇病死，
時間剛好和辛公平上仙故事里描述的，對應(yīng)的上。
如果剛才你描述的辛公平上仙，所說的正是逆臣處決順宗，
那么這里的逆臣，大概率就是曾經(jīng)幫助當今皇上贏得太子之爭的宦官集團。
之所以虛構(gòu)出辛公平、成士廉與王臻等人，是為了用志怪形式，隱晦地記載當時所發(fā)生的真相�！�
白永硯掃了眼臉色難看到極點的魚慶秋，無所謂地對猿人說道：“這則故事的意思很簡單，
既然當初試圖革新朝政的太上皇會被宦官集團逼宮乃至殺死，
那么，親眼目睹甚至參與了宦官謀害太上皇計劃的當今皇上，自然不可能去推動朝政革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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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一十二章
刀斧
偌大庭室內(nèi)，鴉雀無聲，落針可聞。
嘩啦啦。
白永硯給自己倒了一杯茶水，閑散自在地掃視了一圈大廳內(nèi)眾人臉上精彩的表情，笑著問道：“怎么都不說話了？是吃得太咸，齁到嗓子了么？”
“...”
魚慶秋平靜地抬起了眼簾，聲音中不帶有任何起伏，“白甄，墨州堰縣人，父母早喪，少年時參與械斗，錯手殺人后畏罪潛逃，拜入一方外術(shù)士門下。
七年后，改名白永硯出現(xiàn)在洪州城，擅長風水堪輿，煉丹制藥。再三年，入蜀王府，成為座上客卿。”
“嗯？”
白永硯一挑眉梢，“對我了解的挺詳細啊，怎么，你這是要做一回媒婆，幫我找份門當戶對的親事？”
魚慶秋沒有理會白永硯的話語，自顧自說道：“你那位已經(jīng)死了十幾年的方士師傅，其真實身份，是白蓮教人字門洪州分舵的副舵主，
他死后，你便繼承了他的遺產(chǎn)，加入了白蓮教�！�
白永硯雙眼圓睜，握著茶杯一口飲盡茶水，怒道：“胡說八道，飯可以亂吃，話不可以亂講。
我?guī)煾嫡娜屎�，怎么可能是白蓮教妖人�?br />
我明白了，你個閹人是要往我身上潑臟水陷害我！
就像你們對其他人做的那樣，
只要把人打成白蓮妖徒，就能將其關(guān)進監(jiān)牢，好生折磨，
棍棒之下，就算不是，也會被屈打成招�！�
聽到閹人這個詞匯，
魚慶秋眼角微微暴起了青筋，渾身上下散發(fā)出一絲冷若寒冰的殺氣，令左右侍衛(wèi)面色蒼白，齊齊倒退數(shù)步。
早在魚慶秋成為西緝事廠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掌邢千戶之前，也有人罵過他閹人，
而那些人，都已經(jīng)死了。
不管是誰，只要敢拿這兩個字形容他，都會消失在這個世界上。
“你，說我什么？”
“閹人，閹人，閹人——”
白永硯扯開嗓子挑釁般地朝魚慶秋大喊了幾聲，啪地一下放下茶杯，朝蜀王拱手道：“王爺，這魚慶秋在您的晚宴上大聲喧嘩，
還污蔑在下是白蓮妖人。
他誣陷栽贓我，明擺著就是要坑害王爺您，是可忍孰不可忍，其心可誅，建議將其擊斃�！�
蜀王面龐漆黑，看不出任何表情，
然而白永硯卻仿佛得到了示意，點了點頭，朝魚慶秋朗聲大笑道：“哈哈，魚千戶啊魚千戶，現(xiàn)在只要王爺摔杯為號，左右大廳的梁柱后面即刻就能沖出五萬精壯刀斧手，
手起刀落，手起刀落，手起刀落，
將你砍成一坨肉泥�！�
也就是現(xiàn)在氣氛僵硬，否則早就有人跳出來吐槽大廳里面怎么可能藏得下五萬刀斧手這一點了。
“呵�！�
魚慶秋搖了搖頭，默默從座位上站了起來，朝蜀王拱了拱手，“白永硯乃白蓮妖人，王爺以前遭他蒙騙，讓他混上了客卿的位置，實乃不幸。
不過并不是王爺暗通款曲，勾結(jié)妖人，
只是這白蓮妖眾過于狡猾，善于隱匿。
既然我們西緝事廠到了，他自然無處可逃�！�
蜀王默默點了點頭，他之前并不了解白永硯的底細，
看魚慶秋的樣子，估計西緝事廠早就知道白永硯是白蓮教中人，要不是今晚晚宴白永硯口出狂言，可能西廠會一直隱瞞這一點。
想到這里，蜀王不僅遍體生寒，
西廠知道，也就意味著皇帝知道，
他們縱容白蓮妖人隱藏在王府里，恐怕就是為了等哪天蜀王生出不該有心思的時候，拿出證據(jù)，一舉按死他。
“...”
蜀王緩緩吐出一口濁氣，將腦海里曾經(jīng)兄友弟恭的畫面拋之腦后，朝魚慶秋沙啞說道：“那就有勞魚千戶了�！�
魚慶秋平靜地點了點頭，轉(zhuǎn)頭看向大廳里，那些惴惴不安、幾欲奔逃的賓客，“白永硯身為妖人，
他所說的話，自然都是惑眾妖言。
在場諸位，今晚什么也沒聽到，什么也沒看到，明白了么？”
大廳里的眾人齊齊松了口氣，如釋重負，不少人還抬起袖子擦了擦額頭上不斷冒出來的冷汗。
幸好，幸好這場晚宴是在蜀王府里進行的，
要是換個沒有勢力的地主老財家里，只怕所有賓客以及主持晚宴者全家，都要被西緝事廠殺人滅口。
畢竟，他們聽到的故事，可是謀逆大罪...
“諸位請吧�！�
魚慶秋淡淡說了一句，偏了偏身子，一眾賓客立刻起身，在西緝事廠人員的目光凝望中，默默離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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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一十三章
地道
很快，大廳中，只剩下白永硯、西緝事廠番役與武德衛(wèi)緹騎。
一陣夜風裹挾涼意襲來，絲質(zhì)卷簾輕飄而起，燭火搖曳，映在墻壁上的人影扭曲變形。
嘩啦。
白永硯像是永遠喝不夠茶水一般，又往杯里到了點，好整以暇地聞了聞茶香，像是完全沒有注意到對面虎視眈眈的番役緹騎。
魚慶秋的眼眸里不帶一絲感情，
他作為西緝事廠掌邢千戶，親手抓捕過不知道多少敵對異己。
那些人也和白永硯一樣，自忖法力高強、背景深厚，面對西緝事廠有恃無恐，
直到被鎖鏈貫穿琵琶骨，廢盡一身修為，關(guān)入永無天日的西廠幽暗大牢與瘦鼠爬蟲終生為伴，
才幡然悔悟，明白西廠二字的分量，是建立在尸山血海之上的。
“根據(jù)情報，你們白蓮教早在數(shù)月之前，便開始調(diào)集天地人三門里的好手，”
魚慶秋盯著白永硯漠然道：“北海鱷神岳云蒼，愁劍亂蔣盡，毒目蛇韋陀天...
這些人偽裝成貨郎、菜販，潛伏在呂州城各處，就等著你今晚與白蓮妖人里應(yīng)外合，奇襲王府，搶奪安南祥瑞。
可惜，你們那位廣目護法沒有親臨呂州，否則...”
“否則你們就能俘虜白蓮教四大護法之一的廣目護法，并將其麾下勢力一網(wǎng)打盡，重創(chuàng)白蓮教�！�
白永硯搖了搖頭，“這些消息，應(yīng)該是呂州分舵的陳副舵主陳永天泄露給你們的吧，
他原本就是西緝事廠安插在白蓮教內(nèi)部的臥底，
一開始只想在基層潛伏個兩三年，
沒想到三年之后又三年，三年之后又三年，竟然讓他混到了副舵主的位置上。
再過幾年，等到呂州分舵舵主金盆洗手，他還能混個正派舵主當當，
甚至在你們西緝事廠暗中幫助下，整個護法長老的頭銜也不是不可能。”
魚慶秋的臉色終于微變，一個副舵主級別的臥底，已經(jīng)是西緝事廠的重要機密，
他白永硯是怎么知道的？
還是說，白蓮教早就知道陳永天有問題，故意不揭穿，讓他繼續(xù)待在副舵主，
以便在關(guān)鍵時刻（比如現(xiàn)在），利用虛假情報，狠狠地陰西緝事廠一把。
魚慶秋沉默片刻，淡淡道：“那又如何？西廠番役與武德衛(wèi)緹騎，早就掌握了你們所有人的位置...”
似乎是在響應(yīng)魚慶秋的話語，
城中驟然響起一陣陣炸雷般的沉悶巨響，
數(shù)道火光，在呂州城的不同位置沖天而起。
這是緹騎們，在圍攻白蓮教眾。
魚慶秋死死盯著白永硯的面龐，想要在那上面找到一絲計劃失控的驚恐不安表情。
“這，這...怎么可能！”
白永硯轉(zhuǎn)頭望向王府高墻都遮不住的閃耀火光，額頭上滲出豆大汗珠，牙關(guān)不住打顫，驚駭欲絕，肝膽欲裂。
下一秒，他卻突然變了臉色，重新恢復成淡定從容到有點欠揍的表情，
甚至嘴角還掛著一絲似有若無的嘲諷微笑，像是在說“逗你一下�！�
“別在意，白蓮教里的人，死了也就死了，我并不關(guān)心�！�
白永硯從懷里掏出一張寫滿了字的紙張，在半空中抖了抖，逐字逐句地念道：“緊急聲明：本人白永硯在此澄清，
本人與白蓮教組織已脫離雇傭關(guān)系。
白蓮教是個溫馨和睦的大家庭，里面的人各個都是人才，說話又好聽，我超喜歡這里的。
在此，感謝白蓮教上級對本人的幫助與關(guān)懷，感謝白蓮教同事給我?guī)淼臍g樂。
但由于本人合同到期，事務(wù)繁忙，不打算繼續(xù)教眾的職業(yè)生涯，所以與白蓮教的合約到此結(jié)束，
人生有夢，各自精彩，祝愿白蓮教越辦越好。
最后，本人也要澄清，
曾經(jīng)與本人在同一門派共事的白蓮教眾，如北海鱷神岳云蒼、愁劍亂蔣盡等人，與本人僅限于同事關(guān)系。
他們曾經(jīng)犯下的所有罪行，與本人白永硯無關(guān)。他們對本人的指控，也均非事實。
祝愿他們前程似錦，未來可期，前途一片光明！”
？？？
魚慶秋與眾緹騎一臉懵逼，完全不清楚白永硯葫蘆里賣的是什么藥，
只有那頭祥瑞猿人，似乎預(yù)見到了什么，發(fā)出了陰惻惻的笑聲。
“好了，聲明完了�！�
白永硯收起紙張，淡定說道：“現(xiàn)在我已經(jīng)和白蓮教沒有關(guān)系咯，你們想抓白蓮教眾就去抓，別在意我�！�
“...”
魚慶秋微微吸了一口氣，決定不再去理會對方的瘋言瘋語，冷冷道：“你覺得這樣，我們就能放過你么？
拿下他！”
兩側(cè)的西廠緹騎，動了。
他們或結(jié)成戰(zhàn)陣，拔刀出鞘，或抽出勁弩，或取出形狀功能各異的法器。
弩箭如雨，橫向潑灑，
不知名材質(zhì)的堅韌大網(wǎng)，鋪天蓋地罩下，
數(shù)不清的暗器法器，四面八方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