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8章
縱使口中鮮血四溢，染紅魚鰓，
依舊兇悍無比地撕咬著喉嚨里的鐵鏈，
同時擺動魚尾，掀起浪濤，差點掀翻樓船。
狂風(fēng)驟起，天空中被濃郁黑云覆蓋，云團里電光流竄閃動，洪亮雷鳴震耳欲聾。
羅思遠雙手死死握住拂塵，維持著舉起魚妖的流水，
面部青筋暴起，沒有了往昔的溫和平靜，“還請諸位與我一起，誅殺魚妖！”
眾修士不再猶豫，紛紛出手，
火光，飛劍，冰霜，電芒，漫天飛舞，
將黑魚體表炸得皮開肉綻，吃痛狂吼，發(fā)出綿長的“嗚嗚——”叫聲。
炮火轟鳴，法術(shù)紛飛，
良久，伴隨著暴雨傾盆落下，
魚妖慢慢停止了掙扎，任由身軀被魚鉤吊起，垂在江面上。
熱烈歡呼聲在三艘樓船上響起，
杜停懷將軍朗聲大笑，拍著旁邊倚靠欄桿喘著粗氣的羅思遠的肩膀，
眾修士也收起法寶，面帶微笑地享受著勝利時刻。
轟隆——
一道雷光閃過，
臉龐被雨水打濕的竺學(xué)民望著小山般的魚尸，長嘆了一口氣。
他的臉上沒有欣喜表情，
有的，僅僅只是悲郁。
“要開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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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四十五章
九曲
站在竺學(xué)民旁邊、微笑著慶祝誅妖成功的武德衛(wèi)校尉聽到了這句話，下意識地轉(zhuǎn)過頭來，隨口問道：“開始什么？”
竺學(xué)民沒有回答，默默地搖了搖頭。
下一秒，
吊在半空當(dāng)中的魚妖莫名搖晃了一下，
垂落的鐵鏈刮過支架，發(fā)出尖利的摩擦聲。
熱鬧的歡呼聲戛然而止，船上眾人如同被掐住頸項的鵝，梗著脖子，望向水面。
魚妖的身軀早就被法術(shù)、炮火、飛劍給轟得破破爛爛，毫無疑問已經(jīng)失去了生命，
但現(xiàn)在，
魚尸卻如同活過來一般瘋狂抽搐，
魚尾甩動，攪起浪濤，將充滿腥氣的河水潑灑在樓船甲板上，
沒等慌亂眾人本能地拿起兵刃朝魚妖攻去，
黑色魚皮上就產(chǎn)生了密密麻麻的渺小突起，
定睛看去，
才能發(fā)現(xiàn)那些小突起并非魚鱗，
而是一張張模糊不清的人臉面龐。
“這是，什么...”
武德衛(wèi)校尉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涼氣，
只見魚皮下的人臉面龐擠成一團，嘶吼著拼命向外擠壓，將堅韌厚實的魚皮壓成薄薄一層，
整個狹長魚身都膨脹成了球體。
“啪！”
魚尸上炸裂開一道巨型創(chuàng)口，
無窮無盡的畸形怪物從創(chuàng)口中噴涌出來，下餃子般跌入水中。
讓球體魚身瞬間癟了下去。
那些從魚尸身中鉆出來的“東西”，
通體呈漆黑色，
橢圓體的頭顱上面，印著一張枯萎干癟、只有基本五官輪廓的人類臉龐。
脖頸纖細，
身軀形如紡錘，身體周圍不規(guī)則地生長著一條或多條手臂，沒有雙腿。
整體造型，就像發(fā)育中的蝌蚪。
短短數(shù)息的功夫，
涌出并跌落在水里的蝌蚪怪物數(shù)量，就已超出了魚尸所能容納的范圍，
三艘樓船周圍滿滿都是人面蝌蚪，放眼望去，濃郁到化不開的黑色染盡了整段江面。
大雨滂沱，雷聲轟鳴，
水面上的蝌蚪怪物張大嘴巴，發(fā)出“哇哇”的近似嬰孩哭聲，
一部分隨著洶涌暗流，以極快的速度向著下游擴散而去，
另一部分則伸出數(shù)目不一的嶙峋手臂，
扣進樓船木質(zhì)船體的堅固表面，晃晃悠悠甩動尾部，一點一點向高處爬去。
“將軍！它們爬上來了！”
兵卒惶恐不安地大喊著，
整條江面已然化為漆黑的一部分，
船上眾人仿佛身處無垠海洋上的一座孤島。
杜停懷將軍愣了兩秒，才后知后覺地感到渾身惡寒，一揮手臂，朝著手下怒吼咆哮道：“開炮！攻擊！”
不用他說，
驚駭欲絕的兵卒們已經(jīng)調(diào)轉(zhuǎn)炮口，
顧不得會誤傷友方樓船，直接朝吊在空中的魚尸開炮，
而一眾修士也手段盡出，釋放千奇百怪的術(shù)法，朝魚尸轟去。
轟！
原本就爛了一般、全靠魚骨維系的殘破魚尸，
在攻擊下徹底斷成兩半，
魚頭吊在空中，爛泥般的魚身則墜入江水，消失不見。
然而，這似乎并沒有起到什么效果，還是有源源不絕的蝌蚪怪物涌出水面，爬向樓船。
兵卒恪盡職守，弩箭攢射、橫刀劈砍、長矛戳刺，
奮力攻擊著趴在船側(cè)、向上攀爬的蝌蚪怪物。
船上修士有人一指朝天，引來蒼穹中的雷霆，砸向江面，
有人結(jié)成手印，喚來呼嘯狂風(fēng)，清干凈船舶兩側(cè)依附著的怪物
有人念誦咒語，令滂湃暴雨化為鋒銳冰片，將水面切割成數(shù)十段，
武德衛(wèi)的兵卒甚至從船艙中取出了龍首造型的怪異火炮，站在欄桿后方，朝江面轟出一道長達十?dāng)?shù)丈的熾烈火柱，
所過之處，萬物盡焚。
怪物們并非刀槍不入，其體表的防御能力和人類皮膚相差無幾，
受到致命傷害直接濺出黑色血水，跌入水面，融化成一灘漆黑淤泥。
但，它們的數(shù)量實在是太多了，
屠之不盡，越殺越多，
整片江面都被蝌蚪怪物所覆蓋。
它們仰著臉龐，發(fā)出的嬰孩啼哭此起彼伏，輕易壓過了蒼穹之中的沉悶雷聲。
龐大壓力之下，
終于有修士承受不住，一蹬地面，身形飄忽飛起，向著河岸沖去。
這些修士既非武德衛(wèi)兵卒，也非龍虎山道士，
面對預(yù)料之外的恐怖狀況，先走為敬自然是第一選擇——就算事后有可能被杜停懷秋后算賬，前提也得是杜停懷自己能先活下來。
“船上道友多多保重，在下先走一步，去陳州為諸位搬來救兵！”
身材略胖的中年修士雙臂展開，
雙腳以與身軀完全不符的敏捷程度，
踩踏飛撲出水面的蝌蚪怪物的頭頂，三兩步便來到了江岸前方，
面帶笑容朝河岸踏去。
然后，
他就“砰”的一聲撞上了墻壁，
一面橫在河岸邊沿、看不見卻接觸得著的空氣墻壁。
“怎么回事！？”
面龐紅腫的胖修士嚇得肝膽俱裂，伸手摸向前方，
眼睜睜看著自己的手掌在某個距離之后就無法再往前推進，“這...這是龍虎山的九曲落神鎖江陣！”
眾人瞬間看向樓船旗艦上的幾名包括羅思遠在內(nèi)的龍虎山道長。
什么時候？龍虎山的人是在什么時候設(shè)置了號稱連天仙都能束縛關(guān)押的九曲落神鎖江陣？
幾名龍虎山的道長面色各異，
他們同樣不知道是誰設(shè)置的九曲落神鎖江陣——這陣法效果雖好，但施展起來極為嚴(yán)苛，消耗巨大，很少有使用的時候，整個門派里也只有極少數(shù)長老才有幸掌握...
等等，長老？
龍虎山的幾位道長本能地轉(zhuǎn)頭看向身披紫袍、面色淡然的羅思遠。
“羅師兄，難道說你...”
“正是在下�！�
羅思遠微微一笑，隨手揮了揮被雨水打濕的拂塵，
自身軀中擴散出一個散發(fā)著氤氳暖光的透明光圈，掃過三艘樓船。
依附在船壁、眼看就要爬上甲板的密密麻麻蝌蚪怪物，一旦被光圈掃中，頃刻間化為漆黑泥漿，灑入江水，
剩余人面蝌蚪，也像是感到了恐懼一般，松開手臂不敢接近船只，
令漆黑江面上多出了三個圓形空洞。
“恭喜諸位，”
羅思遠溫和微笑著，雙眼瞇成兩道縫隙，態(tài)度祥和而寧靜，“能與貧道一起，見證世界的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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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四十六章
疏導(dǎo)
“真相...”
甲板上，有修士按捺心中不安驚恐，強作鎮(zhèn)定道：“羅道長你到底在說什么��？這魚妖不是我們合力剿滅的么...”
“首先澄清一點，”
羅思遠溫和笑道：“你們剛才殺死的巨魚并非妖魔。
這幾年來，貧道一直將各地搜集來的妖魔血肉，投喂給巨魚，
日久天長，它身上便縈繞著強烈的妖物氣息，騙過諸位�！�
“羅思遠！”
杜停懷將軍雙目陡然睜大，前踏一步，厲聲喝道：“你是說你故意豢養(yǎng)魔物，使其成凌水河災(zāi)禍么！！”
“前半句正確，后半句錯誤�！�
羅思遠搖頭道：“貧道確實投喂過巨魚妖魔血肉，
但就算沒有巨魚，
凌水河也是一場天然的、不為人知的、根植在中原腹地的災(zāi)禍�！�
眾人不明所以，
還以為羅思遠說的是凌水河經(jīng)常發(fā)生凌汛洪災(zāi)，淹沒田地，令無數(shù)人流離失所這件事情，
反倒是龍虎山道人們面色陡變，
一中年道士陰郁沉聲道：“羅師弟，你知道自己在說什么嗎？”
“知道，這計劃本就是我提出的，不是么？”
羅思遠掃了眼樓船上的茫然眾人，笑著解釋道：“凌水河途徑陳州、奉州、岐州等地，支流龐雜密集，為億萬中原生民提供水源。
數(shù)年前，貧道向掌教大人提供建議，將煉魔窟中的魔氣導(dǎo)入到陵水河中，
借凌河水勢，稀釋魔氣，
以此緩解煉魔窟破滅危急。
如果諸位仔細回想的話，應(yīng)該能發(fā)現(xiàn)近幾年來，凌水河流域范圍內(nèi)的妖魔傳聞多了許多——
大范圍催生妖魔，就是該計劃帶來的后果之一�！�
“...”
武德衛(wèi)校尉雙目圓睜，緊緊攥住了雙拳，喃喃道：“果然如此，本官帶兵四處巡獵，總覺得陳州各地妖魔越殺越多，
情報上報上去，卻永遠都是石沉大海，了無音訊，
去京城述職時，還遭到長官苛責(zé)，說我大驚小怪，
讓我不要再危言聳聽，傳播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