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排隊十幾個人,大概要等十幾分鐘,寧樨坐回椅子上。
找到解決問題的希望,寧樨有多余精力關(guān)注溫嶺遠(yuǎn)。
兩個月沒有見,他沒有太大變化,只有頭發(fā)短了一些,發(fā)梢有一種似乎剛剪過沒多久的規(guī)整。
這間員工休息室也沒有太大變化,連因為下雨而泛起霧氣的玻璃窗,都和那天晚上吃海底撈是一樣的。
寧樨沒有問他和鐘映怎么樣了,婚禮籌備到哪一步,她一點也不想知道,除非是想彰顯自己確實真的已經(jīng)放下。
還好,溫嶺遠(yuǎn)也沒有問她和蘇昱清的事,這是他性格使然,對這種事情不感興趣。
倒是問了她藝考的結(jié)果,她說:“可能還好。如果文化課考試也能順利的話,我應(yīng)該就能滿足阿婆回老家的心愿。”
“不說加油了,我認(rèn)為你可以做到�!�
這句話,有一點像一場對話的結(jié)束語,使寧樨語塞,沒有第一時間找到下一個話題,只好沉默下去。
好像沉默也沒有什么,因為有雨聲。
她把身體偏轉(zhuǎn)一點,看著玻璃窗上蜿蜒而下的水跡,假裝自己在聽雨,其實是在捕捉空氣里,溫嶺遠(yuǎn)呼吸的聲音。
憂郁又清冷的雨夜,她希望車叫不到,最好雨也不要停。
被溫嶺遠(yuǎn)手機(jī)的提示音打斷,車已經(jīng)叫到。
等快要駛到青杏堂,溫嶺遠(yuǎn)站起身說,“走吧�!�
“你不要送我。”寧樨站起身。
溫嶺遠(yuǎn)將她送到門口,告訴她車牌號。她要走,溫嶺遠(yuǎn)又叫住她,把立在墻根的雨傘拿上遞過去,“拿上傘�!�
“你自己不用嗎?”
“有多的。”
寧樨?fù)纹饌�,低頭走進(jìn)雨中,再回頭說再見。
溫嶺遠(yuǎn)點了一下頭,叫她注意安全。
出租車等在路邊,打車雙閃燈,寧樨踏著雨水小跑過去。透過沾上水珠的車窗玻璃往外看,那扇門已經(jīng)關(guān)上,仍漏一點燈光。
她覺得自己沒有那么難過了,好像,溫嶺遠(yuǎn)就是她的長效止痛藥,見一次,可以管上好久。
-
寧樨存過蘇雨濃父母的電話號碼,為了以防萬一。
在樓底下,她打給蘇媽媽。蘇媽媽對這一通電話感到意外,似乎她還不知道兩人鬧別扭的事。
蘇媽媽把電話交給了蘇雨濃,未免蘇雨濃直接掛掉,寧樨開門見山說:“我現(xiàn)在在你家樓下,如果你不下來見我,我就一直等�!�
蘇雨濃把電話掛了。
寧樨把長柄傘的傘尖支在地上,轉(zhuǎn)動著傘柄,旋出一串水花。
夜已經(jīng)很深,又是下雨天氣,整個小區(qū)安靜得聽不到一點人聲。寧樨身上的衣服快要被體溫熨干到七八成,代價是接連不斷的噴嚏,和顯然注定逃不過的一次感冒。
所幸,蘇雨濃沒有讓她等太久,頂多十五分鐘。
樓下門打開,蘇雨濃睡衣外面披著一件開衫,沒好氣地對她說:“我都要睡覺了!”
寧樨只是望著她笑了,“哇,你終于肯跟我說話了�!�
“……”
寧樨進(jìn)屋,蘇媽媽驚訝她衣服都是濕的,推她趕緊去洗個澡。
“我先跟小雨聊一下……”
蘇雨濃還是冷著臉,“你先去洗澡,我又不會跑�!�
蘇雨濃家的浴室,是日式的三間隔離,更衣室在正中,擺放洗衣機(jī),左邊是廁所,右邊是淋浴間。
寧樨在沖熱水澡的時候,蘇雨濃走進(jìn)更衣室,忙活了一會兒,說:“衣服給你放在洗衣機(jī)上了。牙刷在流理臺上,沒開封的那把就是。”
是一身洗凈的睡衣,粉底白兔子圖案。
寧樨?fù)Q上以后吹干頭發(fā),刷了牙,借用蘇雨濃的洗面奶洗臉。她的洗面奶有一種好聞的青瓜香味,寧樨把品牌記下來,準(zhǔn)備和她買同款。
全部洗漱完畢,走出浴室,等在客廳的蘇媽媽給她泡了一杯板藍(lán)根,催她喝下,再讓她給家里打一個電話,今晚就在這里留宿。
“我知道了,阿姨您早點睡。”
蘇媽媽笑說:“你去臥室吧,我來關(guān)燈�!�
寧樨走進(jìn)蘇雨濃的臥室,緩緩掩上門。
蘇雨濃還在看書,書桌上攤著歷史教材。沒有多余椅子,寧樨猶豫一下,直接坐去床邊。
寧樨道歉:“對不起。”
蘇雨濃頓一下,手指卷住了書頁的頁角,“又不是你的錯,你為什么要道歉�!彼晕⑾胂脒@事兒就不可能是寧樨主動,只是難受到抗拒接受一切外部消息,并且幼稚地將所有都遷怒于寧樨。
“我應(yīng)該早點告訴你,其實第一次見面,姚占云就找我要過微信號。我怕是自己多想,就沒有跟你說。”
“你不知道,”蘇雨濃緩緩地說,“那天我在他車上看見藥房的袋子,那里面裝著一瓶枇杷膏,我也是跟自己說,不要多想,結(jié)果……”
“……其實,那輛特斯拉不是姚占云自己的,是他借的。”
蘇雨濃轉(zhuǎn)頭看她,睜大眼睛,“……真的?”
寧樨點頭,“我無意間聽到,他跟人打電話。你不知道我有多糾結(jié),想告訴你真相,又怕你難過。要是早知道你反正都是要難過的,不如直接就告訴你了。我發(fā)誓,我真的對姚占云一點、一點、一點心思都沒有。如果不是因為你,我都不想承認(rèn)他帥,他鼻頭也太大了吧……”
“原來你也覺得他鼻頭大……”
詭異地沉默一霎,蘇雨濃短促笑了聲,低頭撥弄著手指,“還能怎么辦,再丑也是初戀�!�
“可是他很渣。”
“再渣也是初戀�!�
“……你的言情都白看了!”
“……”
“我希望你找一個,覺得你穿lo裙和JK制服都可愛的人,姚占云真的真的不配你為他委曲求全,明明你是,粉絲排隊求翻牌的……”
蘇雨濃噗嗤笑出聲,“……我也要跟你道歉,我不該那么說你,我知道你不是�!�
蘇雨濃合上書,關(guān)上臺燈和頂燈,鉆進(jìn)被子里。
黑暗里寧樨才說得出肉麻的話,“我這兩周覺得活著好沒意義,你明明知道我就沒有幾個特別特別在乎的人�!�
“那我問你,我和溫嶺遠(yuǎn),你會選誰?”
“當(dāng)然選你。溫嶺遠(yuǎn)輪得到我選嗎?”
蘇雨濃抄起星黛露的毛絨玩具打了她一下,笑說:“我現(xiàn)在最討厭別人油嘴滑舌�!�
“我明明是真心實意——話說,如果我不來找你和好,你會找我嗎?我覺得你不會,我第一次知道,你這個人好狠的心。”她把最后這句話說得很浮夸,像三流電視劇的女主角。
蘇雨濃瞪她,又想到黑暗里她看不見,“說得好像我朋友多到可以隨便丟棄一樣�!�
寧樨笑出聲。
可能真的要感冒了,寧樨喉嚨開始疼,這一般是她感冒的前兆。
蘇雨濃問:“說起來,你還在惦記溫嶺遠(yuǎn)嗎?”
寧樨打起精神,“怎么說呢。你看,學(xué)校里好多女生說我是‘慣三’,專門插足別人的感情。你知道我有多冤,有一些根本就是背鍋�,F(xiàn)在,終于有一個絕佳的機(jī)會,讓我干脆把這個稱號坐實,我卻一點也不想這樣做。我祝福他和鐘映白頭偕老,認(rèn)真的�!睂庨匕涯樎裨谡眍^里。仿佛是趁著前幾日天晴剛剛曬過,枕套有一股干燥好聞的味道。
“我就不信你敢參加他們的婚禮�!�
“我為什么要參加,意念祝福就夠了。不要為難我,我又不是奧斯卡影后�!�
雨聲沙沙,催人入眠。
半夢半醒的時候,寧樨想,上一次堅持兩個月,這次爭取延長一倍。四個月,八個月,十六個月,三十二月……
會有那么一天,她不用去見他,他不再是她的止痛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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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明(03)
再見面的場合有點俗鬧,
是在寧樨的升學(xué)宴上。
寧樨不喜歡這種彰顯功成名就的方式,
好像自己變成了大人眼中的乖巧小孩,
而寧治東也變成了一位教女有方的好父親——讓他贏得太輕易,
她不喜歡。
郁悶自己的功勞仿佛被攫取,來來往往的人都要道一聲“恭喜寧總”。恭喜他做什么啊,是他去高考的嗎?他連高考當(dāng)天都沒有去送考。
因為這樣小心眼的心思,
寧樨并沒有站在門口迎賓,即便她今天穿了一條特別夢幻的小裙子,它有三層的細(xì)歐根紗,珍珠白到湖藍(lán)色漸變,紗里還紡進(jìn)了銀線,使人在行動的時候,裙子仿佛晴天陽光下的一捧波光粼粼的湖水。
借了酒店的一間空置包房作為休息室,寧樨、蘇雨濃和蘇昱清三個人湊在一起打《王者榮耀》。
寧樨是高考結(jié)束之后才學(xué)會這個游戲的,她玩得非常菜,只會周瑜這一個角色,因為可以放了火就跑。在蘇昱清和蘇雨濃的強(qiáng)行幫扶之下,
她也跌跌撞撞上了鉆石段位。再往上就很難突破了。要是周瑜被搶,她就只能選一個甄姬瞎混,隊友氣得狂罵,
她干脆屏蔽了局內(nèi)打字。
蘇昱清作為打野力挽狂瀾,保住一顆星,但是無論如何不肯再開一局了,“我?guī)е氵@個拖油瓶,
一輩子都別想上王者。”
“勝負(fù)心不要這么重好不好,好多人搶著和我連麥雙排的�!�
蘇昱清不想理她,對蘇雨濃說:“來來我倆雙排。”蘇雨濃的程咬金玩得很不錯。
蘇雨濃意猶未盡地看了寧樨一眼,她很想繼續(xù),但是不好撇下寧樨。
寧樨站起來,主動給他們讓出空間,“你們兩個玩吧,我去外面看一下�!�
就在一個月前,通過寧樨,蘇昱清和蘇雨濃認(rèn)識。那天是去電玩城玩,蘇雨濃穿一身JK制服,藍(lán)三本的關(guān)西襟,淺藍(lán)色格紋裙。她是瘦而薄的身材,這一身像是日式文藝電影里的女主角。
那天回去,寧樨就收到蘇昱清是消息:實不相瞞,我看上你朋友了。
寧樨回復(fù):實不相瞞,她失戀沒多久,目前處于對全體男性都十分仇視的狀態(tài)。而且,你們兩個的名字?jǐn)[在一起,仿佛兄妹亂、倫。
蘇昱清說:你放屁。她比我大兩個月,那是姐弟。
寧樨給他發(fā)了一個地鐵老人看手機(jī)的表情包。
忙是要幫的,能把他們這對湊成,自己也是做了一件大善事。
于是寧樨慫恿著蘇雨濃一起,三人去學(xué)駕照。
每天烈日灼燒,除了曬出一層黑皮,和成功把蘇雨濃也發(fā)展成了一起“吃雞”、“開黑”的好兄弟,蘇昱清沒有半點進(jìn)展,讓寧樨十分懷疑這位老兄和女生的相處方式是不是根本上就出了問題。
高朋滿座的場合,寧治東沒有落下一個有淵源的朋友,連老家來的親戚都坐了七八桌。阿婆坐在那堆親戚中間,場面仿佛眾星拱月。這讓寧樨多少認(rèn)同這一場升學(xué)宴是值得的。
寧樨去了一趟洗手間,順便從隨身攜帶的一個珍珠小手包里拿出口紅,補(bǔ)了一下唇彩。
無所事事的暑假,好像除了學(xué)車,就是在跟著蘇雨濃學(xué)習(xí)化妝。開始的動機(jī),真的只是因為無聊。
走出洗手間,手上還沾著水。寧樨不喜歡用烘干機(jī),認(rèn)為那是滋生細(xì)菌的溫床。
冷氣打到很足,經(jīng)過出風(fēng)口,她覺得很冷,手掌握住雙臂,搓一下冒出雞皮疙瘩。
就在最沒有形象的時候,寧樨看見了溫嶺遠(yuǎn)。
在門口,他和溫鶴庭、池小園和鐘映一起來的。
打招呼肯定是逃不過了,寧樨有跑回洗手間再看一下自己妝容有沒有整理的沖動。沒有付諸行動,因為池小園看見了她,把一只手旗幟一樣地高高揮起。
寧樨只能走過去。
都打過招呼,寧樨扶著溫鶴庭去就坐。他這么大年紀(jì)愿意賞光過來,并不是看了寧治東的面子,這讓寧樨覺得受寵若驚。
酒宴用的茶也是好茶,今年新采摘的碧螺春。寧樨先給溫鶴庭斟一杯,笑說:“溫爺爺喝茶�!泵鎸佞Q庭,她總不自覺語氣都要甜上三分。
“咦,”鐘映偏著頭,算了一下,笑說:“按照輩分,是不是應(yīng)該跟小園一樣叫太爺爺?”
寧樨一愣,她一直這么叫,沒有人糾正她,包括溫嶺遠(yuǎn),包括溫鶴庭自己。
溫鶴庭卻說:“又不是我們溫家的親戚,小寧樨愛怎么叫就怎么叫了�!�
鐘映笑說:“爺爺您還是喜歡寵小孩�!�
溫鶴庭笑呵呵說道:“那你趕緊和阿遠(yuǎn)生一個,我也寵著�!�
寧樨不自在,摸一下鼻子,給一圈人倒完茶,準(zhǔn)備拉上小園去休息室玩。
溫嶺遠(yuǎn)忽然問:“志愿沒有填報南傳嗎?”他在看著臺上播放的投影,字幕是“恭喜寧樨考取崇城傳媒大學(xué)”。
“嗯,文化分比預(yù)期高了一點,超常發(fā)揮吧�!睂庨卣Z氣平淡地回答。目光低垂,沒有去看他。
正式場合,溫嶺遠(yuǎn)穿西裝,深灰色,不系領(lǐng)帶,不會過于正式或是過于輕浮。袖口有一枚銀色袖扣,在他抬手的時候折射光線。清俊而溫潤的一個人,坐在這大紅大綠的熱鬧景象里,格格不入。寧樨突然寧愿不要他來,覺得這是一種委屈。
“崇城啊,”池小園也跟著看過去,“我也想去崇城玩�!�
“以后可以去找我玩�!�
去崇城讀書,有一半是被蘇雨濃慫恿的,因為蘇雨濃報了崇城美院。另一半,源于必須逃離溫嶺遠(yuǎn)的決心。
南城距離太近,她怕自己遇到事情總會習(xí)慣去找他。她學(xué)到一個詞,路徑依賴,如果找溫嶺遠(yuǎn)幫忙是解決問題的最佳選擇,她或許不會愿意去探詢其他途徑。
不要考驗自己了,她知道自己不是有定力的人。
這一頓飯?zhí)貏e長,寧樨完成了自己必須完成的任務(wù),拉著也已經(jīng)吃完飯的蘇雨濃,躲回休息室。
蘇昱清下午有事,吃過飯就走了,休息室里只剩下她們兩個。
“那個鐘映,蠻漂亮的�!背燥埖臅r候看過幾眼,蘇雨濃對鐘映印象深刻,沒見過能將基本款的套裙穿出那種優(yōu)雅氣質(zhì)的女人,使她忍不住要八卦兩句。
寧樨“嗯”了一聲,沒精打采地趴在桌面上。
“你不要這個表情啊,”蘇雨濃趕緊摸一摸的頭頂,不敢使勁,只是輕輕一碰,怕弄亂她的發(fā)型,“我都要忘掉姚占云了,你還對溫嶺遠(yuǎn)耿耿于懷?”
寧樨有一點沒好氣,“你多提他兩次,我就忘得更快了�!�
蘇雨濃笑了,“好了好了,開學(xué)就好。去了大學(xué),還怕沒有年輕帥哥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