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不同意他就不吃飯，就坐在桌邊梗著脖子犟嘴：“養(yǎng)狗怎么了？伯特家還養(yǎng)了蜥蜴和蛇呢，王嫣家有9只貓！”

    后面的爭執(zhí)宋晞沒再聽了，她用座機給同桌打了電話，問候李瑾瑜的病情，一項項把作業(yè)告訴給她，然后自己回閣樓去做作業(yè)。

    作業(yè)很多，而且聽了說國際學(xué)校那么多事情，忽然讓宋晞覺得某些生活、某些人，是那么遙不可及。

    她迫切想抓住些什么，來給自己安全感，只能在閣樓挑燈夜戰(zhàn)，用老師授予的知識，填滿腦海。

    后來聽媽媽說，宋思凡鬧得很厲害，宋叔叔都得不得不回來過一趟。

    被鬧得沒辦法，夫妻倆先問了宋晞母女是否怕狗，得到否定答案后，他們又打電話咨詢了婦幼的醫(yī)生和寵物醫(yī)院，最終決定養(yǎng)一只小型犬，性格溫順些的。

    幾天后，宋思凡得償所愿，在寵物店買了一只健康的比熊回家。

    比熊剛到家時，宋晞遠遠看著，心也跟著融化了。

    它太可愛了，毛發(fā)蓬松，像朵白白的棉花糖，大眼睛無辜地看著所有人，真的好討喜。

    宋思凡給它取名叫“超人”，也是抱著它愛不釋手。

    但他的喜歡，是有那么些不負責任的。他只在想和超人玩時才出現(xiàn)，平時喂食遛狗一律不管。

    張茜在孕期，宋晞媽媽要做家務(wù)做飯，兩個男人又忙。

    宋晞主動擔起遛狗的工作，每天晚上她都拿著學(xué)習(xí)資料，帶著“超人”出去，抽空背背課文、單詞或者重點公式。

    也是非常偶然的一次，她遇見了裴未抒。

    他們四五個人一起，騎著自行車，在她身旁呼嘯而過。

    最開始宋晞并沒意識到是那些人里有他，還在專心地看“超人”有沒有排便，她拎著紙袋，隨時準備做鏟屎官。

    是那群人中一個女生，路過時隨口贊了一句“狗狗好可愛”，吸引了宋晞的目光。

    黃昏朦朧的天色里，她一眼認出那個人是裴未抒。

    宋晞想起張姨說過，宋思凡的學(xué)校是可以選擇寄宿的，但近一半的學(xué)生都住在這個別墅區(qū)，離得近，就不用住學(xué)校里。

    裴未抒也住在這個小區(qū)嗎？

    難怪迷路時會遇見他。

    從前宋晞帶“超人”出門，都是固定的路線，沿著人工水池向東走，走到小區(qū)大門口的花園，轉(zhuǎn)一圈就回去。

    那天之后，她忽然改變了遛狗路線，帶著“超人”往裴未抒他們騎行的方向走。

    小區(qū)的另一邊，是獨棟別墅區(qū)域，寬敞的庭院里有泳池。

    走到某家門前，“超人”忽然扯著繩子要過去，宋晞一不留神，被“超人”帶著向人家門前走了幾步。

    看它的動作就知道，它打算在人家門邊尿尿標記。

    宋晞好尷尬，正想著把“超人”帶走，院子里忽然有犬吠，聽聲音就是更大型的狗狗。

    小比熊嚇得連連后退，緊張地對著門里狂叫。

    庭院門是鐵藝的，能看見里面的景象，整潔的院子里，有一只雪白的薩摩犬。

    宋晞跑過去抱住“超人”，安撫地順它的毛：“不怕不怕，它出不來的�！�

    庭院傳來呵斥聲：“雪球，回來！”

    宋晞一怔，看過去——

    庭院里站著一位同她父母年齡相仿的中年男人，拿著一本很厚的書籍，戴眼鏡，身上有種學(xué)術(shù)氣質(zhì)。

    他牽起薩摩犬，歉意地對宋晞笑笑：“嚇著了吧？”

    “沒有沒有，抱歉，是‘超人’先過去的。”

    “叫‘超人’么？名字不錯�！敝心昴腥诵π�，帶著薩摩回屋去了。

    宋晞抱著“超人”準備離開，可她瞥見庭院花叢旁停放的一輛自行車，猛然頓住腳步。

    黑色自行車架上印著金色字體，車把掛著籃球包。

    她曾見過這輛車，而車子的主人，是裴未抒。

    作者有話說：

    評論區(qū)掉落200紅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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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發(fā)條懷表08

    ◎你就沒有喜歡的人么？◎

    疑似知道了裴未抒的住址后，宋晞每天都會帶著“超人”，從那棟房子前經(jīng)過。

    懷揣著一份自己也說不清的隱秘心思，在經(jīng)過時特意放慢步伐。

    隨著深秋來至，通常出門時已經(jīng)天色朦朧。

    繞過合歡樹叢和一片落著十幾只金屬鴿子雕塑的草坪，就能抵達獨棟別墅的區(qū)域。

    時間久了，宋晞也知道，那確實是裴未抒的家。

    她看見過他的身影，也聽見過他同家人的對話。

    聽見過他站在落地窗旁說：“雪球，回來。”

    隨后有一個女人的聲音，聽上去像是他媽媽，問他怎么這幾天晚上不讓“雪球”在庭院里活動了。

    裴未抒說：“就讓它在門口吧，聽老爸說，附近來了只小比熊，怕雪球太熱情把新鄰居嚇到。晚點我出去夜跑，再帶它一起。”

    聽見過他站在庭院里晾曬衣物，輕聲哼唱一首流行音樂的調(diào)子。

    聽見過他們一家人坐在jsg庭院里，閑聊他的A2論文和擇校專業(yè)：

    “知道你選法律，你奶奶很吃驚，她還以為你會學(xué)電子工程�！�

    “奶奶搞錯了吧，我不是從小喜歡法律么？”

    “你小時候不是特別喜歡拆電子產(chǎn)品么？電視電腦都拆過，你忘了？”

    “欸老爸，陳年舊事兒別提了......”

    宋晞甚至遇見過裴未抒的媽媽。

    她是個身材高挑的優(yōu)雅女人，穿著整套運動裝，拿著網(wǎng)球球拍，正準備進庭院回家。

    “超人”這個小家伙已經(jīng)在小區(qū)里混熟了，經(jīng)常做一些大小便之類的不文明舉止，那天它狗仗人勢地對著裴未抒的媽媽，“汪汪汪汪”一通亂叫，宋晞連忙收收牽引繩，抱它起來。

    女人只是笑笑，輕輕頷首，同宋晞懷里的“超人”講：“你真可愛，你這種小型犬才該叫‘雪球’。我們家的‘雪球’應(yīng)該叫‘雪山’才對。”

    ......

    這些偶爾捕捉到的只言片語，也能為宋晞拼湊出一些印象：

    裴未抒的家庭和睦、氛圍溫暖。

    殷實的經(jīng)濟條件也讓他眼界開闊，精神世界豐富；且知識的牢靠，讓他的青春期免于迷茫，有種一往無前的孤勇。

    在18歲的年紀，已經(jīng)向著自己的目標，從容奔赴夢想，生機勃勃。

    這些都令宋晞羨慕不已。

    她開始回憶自己上高一后的這段時光，似乎沒什么特別：

    有了新的集體，認識了新的同學(xué)，在新的學(xué)習(xí)環(huán)境中逐漸進步。

    那時候她對這個世界沒有野心，只是在聽老師們苦口婆心的“一定要好好學(xué)習(xí)，將來......”時，會燃起一些茫然的、目標并不明確的動力。

    當然也會說自己想要考上“985”“211”。

    但其實并不是特別了解那些大學(xué)被稱為“985”“211”的原因，只是知道有些名聲顯赫的大學(xué)，囊括在其中。

    會在課上忍不住和同桌傳紙條；

    會在某節(jié)自習(xí)課上禁不住同學(xué)的慫恿，把臉藏在課桌水平面之下，咬幾口辣條；

    會在課間忍不住照鏡子，看看額頭上的痘痘有沒有消；

    會在放學(xué)前五分鐘就開始偷偷走神，想著要去文教用品店買東西......

    值得欣慰的是，在宋晞的努力練習(xí)下，她的英語口語總算是有了進步。

    某天英語課上，她被點名，起立讀了一段課文。英語老師聽后，夸獎她進步很快，班里同學(xué)還為她鼓了掌。

    宋晞紅著臉坐下，聽見老師說：“同學(xué)們，努力是會有回報的�！�

    課間，李瑾瑜拿了一罐旺仔牛奶過來，放在宋晞桌面上。

    旺仔娃娃印在紅色瓶身上咧著嘴笑，李瑾瑜也笑：“恭喜宋晞同學(xué)口語進步，首獲老師夸獎。”

    “都是小李老師的功勞！”宋晞開心地說。

    小李老師不客氣地點點頭，坐在她身邊，摟住宋晞的手臂：“小李老師想吃‘廚神’的牛肉干�！�

    “沒問題！”

    “我說宋晞！”

    林偉楠在不遠處嚷嚷：“那我坐你前桌時天天上課睡覺，讓你有更好的視野看黑板聽講，是不是也算你進步的一大原因？能給你的前任前桌，也來點牛肉干不？”

    “小辣椒”替宋晞回答了，她拿起一本書丟過去：“當然不能！”

    頓了頓又說，“把書給我拿回來！”

    這時候已經(jīng)是11月下旬，開學(xué)兩次月考后，班主任老師取成績綜合排名，給班里同學(xué)重新調(diào)換了座位。

    林偉楠成績差，被調(diào)到了教室后排。李瑾瑜比宋晞高了三個名次，也不再是宋晞的同桌。

    但她們還是很要好，午休一起吃飯、學(xué)習(xí)，有空就會湊在一起。

    因為要好，宋晞也漸漸知道了李瑾瑜的秘密。

    那天是她和李瑾瑜值日，下過幾場雨之后，氣溫再也沒回升過，校服外面要穿上厚外套才能抵御寒風。

    兩個女孩把外套穿好，提著大垃圾桶，一起去外面倒垃圾。

    教學(xué)樓后的墻邊，站著一個男生。

    宋晞當時腦子里還在想著“數(shù)學(xué)作業(yè)也太多了”“文言文好難背”，路過陌生男生身邊，連眼睛都沒抬。也就沒留意到，身旁的李瑾瑜垂下了頭，神情有些不太自然。

    她們即將走過去時，那男生開口了：“小金魚，沒看見我么？”

    宋晞心不在焉，反應(yīng)慢了一拍。

    等她回神時，聽見李瑾瑜答了一句：“好久不見，李晟澤�！�

    一定是深秋的風太涼，才吹紅了李瑾瑜的耳朵吧？

    男生沒再說什么，李瑾瑜也是一臉鎮(zhèn)靜地走過去。

    在學(xué)校里碰到認識的人打個招呼很正常，宋晞并沒把這件事放在心上。

    回到班級后，李瑾瑜坐在桌邊發(fā)怔。

    直到宋晞背好書包叫她回家，才驚訝地發(fā)現(xiàn)，李瑾瑜的書本還攤在桌上，沒有收進書包里。

    “瑾瑜，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李瑾瑜搖搖頭。

    出樓門時她們又遇見過李晟澤，他周身彌漫著煙草味，只對著李瑾瑜笑了一下，倒是沒再和她說話。

    隔天中午午休，宋晞從洗手間回教室，聽見幾個女生在談?wù)撜l打架的事情，她突然記起了那個男生是誰。

    開學(xué)沒多久，李晟澤就因為打架，被學(xué)校通報批評過，星期一升旗還站在講臺上念過檢討書。

    想起李晟澤叫李瑾瑜時的那個笑容，總覺得他笑的樣子壞壞的，不懷好意。

    宋晞一時間擔心起來，回到教室，傻乎乎地抱著牛肉干跑去找李瑾瑜，把自己的擔心說給朋友聽——

    “瑾瑜，那個男生不太好，他還打架的，你要小心點。”

    誰知道李瑾瑜聽完突然大笑，笑得幾乎岔氣，好不容易止住笑聲，才上氣不接下氣地和宋晞?wù)f：“他不打女生。”

    “可是......”

    “放心吧，李晟澤是我初中同學(xué)，人沒想象中那么壞。”

    李瑾瑜和宋晞講，她曾有一次在外面吃東西，錢包被人給偷了。

    結(jié)賬時才發(fā)現(xiàn)，當時心里急得要死，難過又窘迫，恰巧遇見李晟澤，是他借錢給她的。

    “宋晞�！�

    “嗯？”

    “那天，他真的看著我笑了嗎？”

    問這句話時，李瑾瑜拉著宋晞的手腕，眼睛亮得不可思議。

    宋晞遲疑著開口：“你......”

    “告訴你也沒關(guān)系，我喜歡他！”

    那是她第一次聽人說“喜歡”，宋晞的臉“唰”一下紅了。

    被李瑾瑜笑了半天：“宋晞，你怎么比我還不好意思呀！”

    之前和李瑾瑜同桌過，宋晞知道她左側(cè)的校服袖子上，用碳素筆寫著兩個“L”。

    那時候她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也沒問過。只知道李瑾瑜會在每個星期一到學(xué)校后，用碳素筆重新把被洗得淡了的兩個“L”，再描一遍。

    現(xiàn)在想想，自己可能知道答案了。

    見宋晞的視線落在自己的校服袖子上，李瑾瑜忽然也有些不好意思了，她收回手，把手臂藏到身后：“怎么啦，你就沒有喜歡的人么？”

    宋晞下意識搖頭。

    “不會吧，以前上初中時候也沒有？順眼的男生呢？真的沒有嗎？”

    在李瑾瑜的連連追問聲中，宋晞沒有回憶起任何一張初中同學(xué)的面孔。

    她只是在腦海里，又走了一段路，繞過合歡樹叢和一片落著十幾只金屬鴿子雕塑的草坪，那里有一棟三層樓的別墅，燈火通明。

    “連一個讓你覺得特別的男生都沒有么？”

    李瑾瑜拿了牛肉干塞進嘴里，繼續(xù)追問，“一丁點好感的那種，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