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我跟她就是命中注定,強(qiáng)求的人是你�!�
鐘意有些不耐煩地看著他,神情陰郁,“放手,她不能跟你走�!�
“我要是不放呢?”季從云微微瞇起眼睛,“你想怎么樣?”
話音未落,眼前的少年忽然一把握住他的手腕,反手狠狠一擰。
似乎沒想到他會在眾目睽睽之下,當(dāng)著鐘家人的面突然動手,季從云躲閃不及,身體不受控制地往后倒,撞到了墻面上。
鐘意的動作很快,而且干脆利落,像是進(jìn)行過專門的格斗訓(xùn)練。
面對著這場突如其來的變故,林幼寧腦袋倏地一片空白,幾秒后才想起阻攔。
原本安靜的人群也開始竊竊私語,不知道在討論什么,而面前的鐘意微微彎腰,用力拽著季從云的領(lǐng)口,忽然一拳揮下去。
這次已經(jīng)有了防備,他偏過頭去,堪堪躲開了。
再好的脾氣也忍受不了這樣接二連三的挑釁,兩人很快就扭打在一起,出手毫無保留,誰都不肯退讓。
就在場面快要不受控制的時候,身后忽然傳來一道慍怒的聲音——
“夠了!”
大概是這個聲音里天然的威懾力,季從云猶豫片刻,還是松了手,開始整理自己的衣領(lǐng),轉(zhuǎn)眼間,又變回了那副溫文爾雅彬彬有禮的模樣。
原本喧嘩的人群也瞬間鴉雀無聲。
鐘成慢慢走近,臉上看不出喜怒,語氣卻滿是斥責(zé):“上次在酒吧跟人爭風(fēng)吃醋,現(xiàn)在干脆大庭廣眾下直接動手,你是不是非要把鐘家的臉丟盡才滿意?”
“我的事跟你沒關(guān)系,不用你管。”
后背靠在墻壁上,他垂眸盯著自己袖口上無意間沾到的一塊灰塵,微微皺眉。
好像根本沒把自己父親的話放在心上。
鐘成看著他這幅沒輕沒重的樣子,面色微沉:“你是我兒子,你在用什么語氣對我說話?”
“哎呀,他還小,不懂事,我回去說他幾句就是了。”
鐘晴說完,從手包里拿出一包紙巾,隨手抽出幾張,擦了擦鐘意的袖口,“衣服臟了,穿著很難受吧?上樓開個房間,去把自己收拾干凈再下來�!�
話里話外都是維護(hù)。
在面對著她的時候,鐘意就像是一只收起爪牙的小獸,即使心里不情愿,面上也不會拂逆。
氣氛稍微緩和了一些,林幼寧的心思此時此刻全都在旁邊的季從云身上,見狀,立刻過去扶他:“你沒事吧?有沒有傷到哪里?疼不疼?”
對方溫柔一笑:“沒事,不疼,別擔(dān)心�!�
還是不太放心,她小心翼翼地扶著季從云往外走:“最好還是去醫(yī)院檢查一下吧。”
無論是鐘成,鐘晴,還是周圍竊竊私語的賓客,沒有人在意她。
好像她只是一個引起這場鬧劇的最不重要的導(dǎo)火索,是一個與這里格格不入的闖入者,不值得被正眼相待。
唯獨(dú)鐘意,還在看著她。
就像眼里只有她。
恨不得立刻逃離這里,逃離這個人,逃離這雙眼睛,林幼寧的腳步忍不住加快了一些。
很快,他們就走出了宴會廳的大門,直到背影消失在拐角處,再無蹤跡。
**
她走了。
沒有回頭。
一次都沒有。
明明他身上也有傷,她的所有注意力卻全都在另外一個男人身上。
連一眼都吝嗇分給他。
為什么會變成這樣。
林幼寧曾經(jīng)明明是那么喜歡他的。
鐘意一直認(rèn)為,想要被別人喜歡,是一件很簡單的事情。
事實(shí)上,于他而言,沒有比這更簡單的事情了。
可是他不明白,為什么要林幼寧重新喜歡上他,會變得這么難。
人究竟是不該犯錯。
還是犯錯之后,不該挽回。
他忽然困惑。
往事如晦紛至沓來,心口傳來細(xì)細(xì)密密的刺痛,鐘意不由自主地往前跟了幾步。
還沒來得及追出去,就被身后的鐘成拉住,手背上的那個猙獰牙印也無處可藏:“這個傷口是哪來的,你以為我會不知道嗎?”
偌大的宴會廳里噤若寒蟬,沒有一個人敢開口說話,生怕被遷怒。
鐘晴見狀,立刻端上笑臉,轉(zhuǎn)身去安撫賓客,原本尷尬的氣氛很快就重新活躍起來。
而鐘意垂眸看了眼自己手背上那個仍舊清晰的牙印,淡淡開口:“這是我自己咬的。”
鐘成聞言,眉心微蹙,眼神不知道是心疼還是憤懣:“你的一舉一動,一言一行,我有一百種方法知道。鐘意,我警告你,在我面前,不要自作聰明。”
沒有回話,少年神情淡漠,轉(zhuǎn)身往相反的方向走去。
“我不過幾個月不在,你怎么會變成這幅樣子�!�
鐘成恨鐵不成鋼似的訓(xùn)斥,“你現(xiàn)在去找面鏡子照一照,看看鏡子里的那個人,你還認(rèn)不認(rèn)識。”
“我變成什么樣子,與你無關(guān)�!�
腳步稍停,鐘意冷冷地道,“別裝出一副關(guān)心我的樣子了,我不需要�!�
“隨便你怎么想�!�
鐘成輕哼一聲,“那個女孩,你跟她玩玩可以,我不會過問。但是,如果你想認(rèn)真跟她談感情的話,我的答案還是跟上次一樣,不可能。那個女孩根本就配不上你�!�
“配不配得上,我說了算�!�
鐘成聞言,伸手摁了摁眉心,似乎這場對話已經(jīng)讓他疲倦至極:“你現(xiàn)在才二十歲,剛走完人生的四分之一,一輩子遠(yuǎn)比你想象得更加漫長,什么事情都可能發(fā)生。不出幾天,你說不定連她長什么樣子都忘得一干二凈了,只會記得你今天在大庭廣眾下做過什么蠢事�!�
“是嗎?”
鐘意忽然笑了,“你已經(jīng)走完了人生的二分之一,你走出來了嗎?”
身后一下子沒了聲音,靜得可怕。
不用回頭也知道對方現(xiàn)在的表情會有多難看。
鐘意想起那張已經(jīng)模糊褪色了的臉,和那段走失在漫長歲月里的回憶,心頭又涌上些許被拋棄時的孤獨(dú)和恐慌感。
他不想被丟下。
可是他又被丟下了。
第38章
(修)
回去的路上,林幼寧主動要求開車。
季從云就坐在副駕駛的位置,嘴角有一塊非常明顯的淤青,一扭頭就能看到,讓她愈加愧疚。
片刻過后,她還是忍不住,再次提議:“現(xiàn)在時間還不算太晚,要不我們先去趟醫(yī)院吧?就做個簡單的檢查,做完之后多少能安心一點(diǎn)�!�
季從云有些無奈地笑了:“真的不用,我哪有那么脆弱�!�
頓了頓,又說,“我回去自己包扎一下就好,不用去醫(yī)院,太麻煩了�!�
聞言,林幼寧想也不想就答:“我家有藥箱,也有繃帶,我?guī)湍惆伞!?br />
認(rèn)識其實(shí)已經(jīng)很久了,這還是第一次,她主動開口,邀請他去自己家做客。
下午出門之前,她為了找一條項(xiàng)鏈,把整個梳妝臺翻得亂七八糟,化妝包也沒收拾,里面的眉筆口紅擺得亂糟糟的,散落一地。
季從云對這些似乎并不在意,像極了一個禮貌又克制的初次到訪的客人,進(jìn)門之后就安安靜靜地坐在沙發(fā)上,沒有表現(xiàn)出旺盛的好奇心,也沒有擅自參觀。
家里不常來客人,林幼寧一時不知道該怎么招待,最后給他倒了杯水,就急匆匆地轉(zhuǎn)身,去床頭柜的抽屜里拿藥箱。
在國外看病很貴,所以平時哪里磕到碰到了的話,她都是自己給自己消毒上藥的,經(jīng)驗(yàn)算得上比較豐富。
可是此時此刻,面對著為了她而平白無故受傷的季從云,她連握著棉簽的手都在抖,生怕自己動作太重。
似乎看出了她的緊張,季從云開口逗她:“怎么,下不去手嗎?要不我自己來?”
“不用不用�!绷钟讓帗u搖頭,專注著手上的動作,小心翼翼將蘸著碘酒的棉簽擦在他肩膀上的傷口:“你要是哪里疼的話,就告訴我�!�
“好。”
看得出來鐘意下手的時候絲毫沒有留情,但是好在兩個人當(dāng)時手上什么都沒有,所以季從云身上基本都是淤青和擦傷,沒有見血。
就在她換棉簽的時候,耳邊驟然聽到季從云的聲音:“你跟鐘意……是什么時候分開的?”
他問得其實(shí)不算突兀。
因?yàn)樵诨貋淼囊宦飞�,林幼寧都在想,他什么才會問,所以此時此刻,也并無慌亂:“去年冬天吧。”
季從云點(diǎn)點(diǎn)頭:“所以我們在國內(nèi)見面的時候沒,你還跟他在一起�!�
她無法反駁,只好“嗯”了一聲。
觀察著她的表情,他思考片刻才開口:“如果你覺得我問得太冒昧的話,也可以不回答我。”
“不冒昧。”她抬眸笑了笑,手上動作沒有絲毫停頓,“我跟他之間……其實(shí)也沒什么好說的,就是很隨便的在一起,又很隨便的分開了而已�!�
“隨便”兩個字,用來形容他們的關(guān)系,竟然再貼切不過。
至于那些幾乎以假亂真的心動和喜歡,沒有必要再提。
季從云猶豫片刻:“幼寧,你不是隨便的人�!�
說完,又嘆了口氣,“失敗的感情經(jīng)歷我也有過很多段,剛開始的時候我也會耿耿于懷,時間久了才發(fā)現(xiàn),沒什么好在意的,只要記住,不要重蹈覆轍就好了。以后遇見的人,只會越來越好�!�
——不要重蹈覆轍就好了。
林幼寧不想太悲觀地去解讀這句話,但是在與鐘意一次又一次的見面中,她始終做不到游刃有余,更做不到心如止水。
只能眼睜睜地看著自己,一次又一次地失控,痛苦,疲憊不堪,最后落荒而逃。
可是此時此刻,她也只能把心里所有漏著風(fēng)的口子強(qiáng)行堵上,狀似輕松地回答:“之前是我一時沖動,不過我早就想通了,跟他……不可能重蹈覆轍。”
沒有再繼續(xù)這個話題,小心翼翼幫他處理好了傷口,林幼寧又去冰箱里取了幾袋冰塊,讓他握著冰敷。
做完這些之后,夜色已深,她沒辦法,只好留季從云在自己這里將就一夜。
這個房子的面積很小,只有一間臥室一張床,同床共枕幾乎是避不開的事情。
林幼寧努力想讓自己表現(xiàn)的從容,但是當(dāng)季從云躺在她身側(cè)的那一瞬間,還是不由自主地忐忑不安。
季從云就躺在她旁邊一伸手就能夠觸碰到的地方,近得她甚至能聽到他的心跳聲。
情侶躺在一張床上再正常不過了,可是她卻沒有任何風(fēng)花雪月的念頭,心跳平穩(wěn),呼吸正常。
薄薄的白色月光透過紗簾照進(jìn)來,濕淋淋的,仿佛剛從水里撈出來。
四周寂靜,林幼寧無從分辨自己身邊的人有沒有睡著,只知道自己此刻清醒得過分,只好閉上眼睛,百無聊賴地在腦海里數(shù)羊,試圖快點(diǎn)入睡。
不知道數(shù)到第幾只的時候,終于有了一絲睡意。
半夢半醒間,記憶像雨點(diǎn)般打在她臉上,太過鮮活,她很想躲,但躲不掉。
記憶里是一個熟悉的身影,和一雙滿懷哀傷的黑色眼睛。
那雙眼睛的主人一眨不眨地望著她,卻什么都不肯說,仿佛正在無聲地向她控訴。
——你把我丟下了。
如果能開口的話,他應(yīng)該會這么說吧。
這一刻,林幼寧分不清究竟是夢境還是現(xiàn)實(shí),也分不清她和鐘意之間是否真的有過觸及真心的時刻。
連夢里的她也在拒絕分清。
不過認(rèn)識了一年而已,哪有那么多難分難舍的回憶。
冬天分手,春天就會習(xí)慣。如果還沒忘干凈,只能說明時間還不夠長而已。
畢竟人是最擅長遺忘的生物。
林幼寧從夢中驚醒的時候,仍是午夜時分。
四周寂靜無聲,一片漆黑,她雙眼毫無焦距地看著天花板,不明白為什么明明躺在她身邊的是季從云,她夢里的卻還是另外一個人。
睡意瞬間消散,不知道過了多久,她還是睡不著。
想著季從云明天還要早起去上班,自己也不好賴床,于是她決定偷偷吃一粒助眠藥。
林幼寧小心翼翼地往外挪了一下,然后悄悄起身,彎腰穿上了拖鞋。
房間里只開了一盞朦朧的橘色夜燈,光線過于昏暗,正當(dāng)林幼寧想開床頭燈的時候,手指忽然被人包攏住了,然后,她聽到季從云問:“怎么了?”
聲音里仍有睡意。
被抓了個正著,她怔在原地,好半天才回答:“……有點(diǎn)渴,想出去倒杯水。”
季從云忍不住笑了:“你手邊就有一杯水,上床前剛倒的,忘了嗎?”
她扭頭,果然看到了一滿杯水,只好伸手拿起玻璃杯,心不在焉地喝了幾口。
等她重新躺回床上的時候,才發(fā)現(xiàn)旁邊的人還沒睡,還在看著她。
片刻過后,季從云靠過來,吻住了她。
這個吻沒有平時那么禮貌克制,好像只是一個開始。
寂靜空氣里,接吻的聲音顯得尤為清晰。
她感到自己的指尖在微微顫抖,好像在試著做出一個拒絕的動作。
可是她為什么要拒絕呢?
他們都是成年人了,情侶之間要做的事情,他們當(dāng)然也要做。
用一段記憶去覆蓋另一段記憶,也沒什么不好。
就在胡思亂想中,林幼寧的手終于慢慢伸了出去,在他腰間輾轉(zhuǎn)停留,最后,還是完成了一個擁抱的動作。
她其實(shí)并不排斥他的吻和觸碰,更不可能在這個時候叫停。
因?yàn)樗幌胱尲緩脑朴X得,自己是為了誰而叫停。
更因?yàn)樗衲暌呀?jīng)二十八歲了。
需要一段穩(wěn)定的關(guān)系,和一個適合的人。
……
夜里其實(shí)睡得不算安穩(wěn),所幸這是周日的清晨,不需要上班。
迷迷糊糊,半夢半醒間,林幼寧好像聽到了季從云洗漱的聲音,但是她實(shí)在太困,所以沒有睜開眼睛。
沒多久,季從云走到她旁邊,動作很小心地幫她蓋了蓋被子,又親了親她的額頭。沒有把她叫醒,也沒有多說什么,轉(zhuǎn)身離開了。
林幼寧其實(shí)已經(jīng)醒了,卻不想起來,于是盯著天花板漫無目的地發(fā)呆。
直到手機(jī)鈴聲陡然響起,她被迫回了神。
是母親打來的視頻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