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玉重錦如今年方十八,和她同歲,就已經元嬰境。
陸清河三十有六,如今元嬰境中期。
妙音仙子二十二,也已是元嬰境初期。
像他們這樣的天才,距離五十歲的年限還差的遠,說不定在五十歲時,就已經見龍門了。
祁念一突然興致勃勃地問:“妙音仙子,是不是就是那個傳聞中天下第一美人?”
蕭瑤游興奮地點頭:“對啊對啊,東洲相傳已久了,妙音仙子天生冰肌玉骨,其聲泠泠,眸似秋水翻波,總之我聽聞過所有形容人美的詞,都聽人形容過她�!�
祁念一期待地問:“你見過嗎?”
“沒有,她深居簡出,極少離開九轉音闕,連很多九轉音闕的弟子都未曾見過她�!笔挰幱握Z氣頗有些遺憾,“這次能見到了。”
“據說,妙音仙子是九轉音闕唯一不以樂器為本命靈兵的音修,她的武器,就是她的聲音。
她的聲音似乎有如同幻陣一樣的效果,但至今沒有流傳出她真正同人對戰(zhàn)的消息,所以她真實的戰(zhàn)力如何,還不得而知�!�
“陸清河也是上陽門成名已久的少年天才了,又是最難對付的陣法師,他掌握的陣法原圖應該比你們滄寰的首徒還要多,非常難對付�!�
陣法師是公認最難修習的職業(yè),因為陣法師的一身功法皆系于陣圖,而陣法原圖中凝聚了每個陣法師的法則原理,每張所包含的細密紋理足有千萬條,陣法師需要硬生生背下來,不能出錯,否則陣法就無法構建成功。
一個陣法師掌握的陣法原圖越多,他在戰(zhàn)斗中能用出的手段也就越豐富。
蕭瑤游咂舌道:“說起來,居然真的會有像上陽門這樣以陣法師為主的門派,那么變態(tài)的修習方法,竟然還能有一整個門派那么多人�!�
在她眼里,能當上陣法師的,腦子都是非同一般的好使。
“玉重錦呢?”祁念一問道。
這是她最關心的一個對手。
在書中,似乎也沒有提到玉笙寒這個弟弟的事情,以至于她都不知道,玉家竟然還有這樣一個天縱奇才的存在。
蕭瑤游:“他啊,他是個劍修,未曾聽聞師從何派何人,此前仙盟將他的消息藏得很深,若不是今年開始為了南華論道造勢,怕是也不會對外公布�!�
“半年前,他曾追擊一伙殘忍虐殺凡人的修士,那群人躲進云崖山里,仗著云崖山草木茂盛,賭玉重錦找不到。
誰料玉重錦便直接揮劍了,他劍帶驚風吹皓月,那凜凜朔風將云崖山刮了整整一夜,春日的云崖山在那一夜過后草木凋敝,只余枯枝,那群人無處可躲,只能認栽。
自那日后,人們便稱他浩然劍,以記那日春日云崖的十里枯枝�!�
蕭瑤游三言兩語,就勾起了祁念一的興致。
“看來,是個很強的對手�!�
她開始有些期待南華論道了。
沒一會兒,飛舟上的乘客都開始休息,祁念一便進了內視狀態(tài),開始練劍。
沒有場地,手中無劍,在腦海中也能練劍。
滄浪劍五式,如今有兩式已經大成,還余最后第五式她沒有學。
而劍意,她也已經凝出兩道。
一則是少年意氣,快哉千里,滿腔孤勇無所懼的決絕之劍,一劍可破萬法。
一則是心如明鏡,天下清平,山河萬里秋毫一厘皆歸于心的通朗之劍,揮劍則心與眼皆通明。
祁念一決定將這兩道劍意定名為“斬月”和“一葉知秋”。
在她自己都還沒有意識到的時候,她就已經走出了每一個劍道大家都做過的事情。
——自創(chuàng)劍意。
這源于滄浪劍,卻又不等同于滄浪劍的劍意在她腦海中日復一日的演練,終于在離開無望海半年后,終得圓滿。
祁念一沉浸在內視中,專注著凝練劍意,直到被飛舟一陣震動驚醒,這才意識到,他們已經到了南境。
南境民風熱烈淳樸,這才剛下飛舟,祁念一和蕭瑤游就被路邊的年輕小公子塞了兩朵簪花在手上。
她們面面相覷,看著不遠處的薄星緯已經快要被一群小娘子拉去當場成親了。
祁念一喃喃道:“南境人熱情似火,果然名不虛傳�!�
準確的說,這里名義上屬于南境,卻并非真正意義上南境的地區(qū),而是由昱朝聯系西洲一同建立的一個外城,僅做飛舟點的轉乘使用,時間久了,圍繞著這個飛舟點,也漸漸聚集起了不少人在此處生活,被不少凡人統(tǒng)稱為“南境”。
在這座城的更往南的地方,有一片從未見天日的廣袤地區(qū),那是他們修行者眼中,真正的南境。
薄星緯艱難地掙脫了過于熱情的小娘子們,在重新回到飛舟點時,身上不復此前的糕點香,而是帶了滿身的香粉回來。
他倒是無論何時都挺香的。
聽見蕭瑤游說話,薄星緯才道:“這兩位小娘子,也是要轉道去西洲的?”
“是啊,我們去參加南華論道。”蕭瑤游對這個和祁念一打扮有八成相似的男人還是有些感興趣的,兩人這便聊了起來。
薄星緯笑道:“實不相瞞,在下也是�!�
他蹙眉道:“只是如今從這邊轉道去偃陽川,怕是時間有些趕了�!�
確實,按照飛舟的速度,他們在西洲下了飛舟再趕赴偃陽川,正好能趕上南華論道第一日開賽。
“說起來,今日是不是要抽簽了?”
蕭瑤游如此問完,三人便都愣住了。
……
西洲,偃陽川。
作為西洲歷史深遠的一座古城,偃陽川有著能被選為本次南華論道舉辦地的獨特優(yōu)勢。
偃陽川有著整個西洲最大的比武看臺。
南霄看臺是一整座山脈,連綿起伏,溝壑密布,也不知幾百年前是哪位人才提出,這里非常適合被打造成一個看臺,偃陽川就開始著手修建,足有百年,才成了如今的樣子。
演武場就設在群山溝壑之中,由陣法構筑的云層和靈石礦砌成,所有演武場都懸于空中,對于不能御空的修士會非常危險。
為了讓為數更多的少年游修士能夠參加,仙盟特地請了許多元嬰境修士守在場外,若是有不能御空者跌下擂臺,會有人負責將他救上來。
而看客們就坐在群山之中,起伏的山巒各處都能是觀賽點。
當然,有些視角絕佳的地方,就格外搶手一些。
山間氣溫低,清晨總顯得云霧繚繞,似在仙境之中。
滄寰的一行人早早的就到了偃陽川,此刻住在仙盟為參會者安排好的院子里。
“今日就要抽簽了,但小師姐還沒來。”曲微有些擔憂。
在她身邊,一個梳著留仙髻的女修從丹爐里抬起頭來,翻了個白眼。
“這幾日,外面都把小師姐還有咱們滄寰都傳成什么樣子了。”
盧秋桐是滄寰丹峰的丹修,滄寰仙道八門齊聚,尤其以丹修一脈冠絕天下,她此行剛到偃陽川,便收獲了不少關注。
“我昨日還看見隔壁賭坊開盤,賭小師姐究竟死沒死。”曲微搖頭輕嘆。
“我看他們是想賭,若是小師姐已死,那下一個神劍之主會是誰�!北R秋桐嗤笑一聲:“我還看見有人開盤賭墨君是否還在人世的呢�!�
她說話過于大膽,被曲微瞪了一眼后,這才悻悻不言。
謝天行帶著兩個師妹和其余一干人等前往抽簽地。
這次南華論道的人數遠超以往歷次,初篩結束后擁有正式參會資格的也有五百多人,一輪一輪的比試過來實在太慢,仙盟便按照人數將所有參會者分了四個組,最后只有四個組的前四能夠進入最終的對決。
這次抽簽,便決定了大家在哪個分組。
盧秋桐去抽簽時,嘴里一直默念:“不要蒼術谷不要蒼術谷……”
蒼術谷的醫(yī)修就在不遠處也準備抽簽,曲微用眼神暗示盧秋桐先別說了,沒想到盧秋桐頗為嫌棄地看著蒼術谷弟子的方向:
“若是碰見蒼術谷的醫(yī)修,指不定又會被拉著在演武場上論起半日的丹醫(yī)之爭,非要論出個何為正統(tǒng)來才算罷休,晦氣!”
她抽出簽后,四處望了望,在看到某個身影時有些不解。
“他們兩個怎會在一起?”
曲微順著她所指的方向看過去,也愣了。
“那不是青蓮劍派的楚師兄嗎?”曲微眨眨眼,“他身邊那個,似乎是慕道友?慕道友怎會穿著青蓮劍派的劍侍服?”
盧秋桐無奈道:“師姐你這一看就是不關心外界傳言。幾個月前,蒼術谷谷主唯一的親傳弟子云玨叛谷,還盜走了谷中至寶,被谷主下令全大陸追緝,當時還有一個助云玨逃跑的女修也在追緝名單上,那個女修就是她。”
曲微難以置信:“他們……盜寶叛宗?”
盧秋桐攤了攤手。
說話間,蒼術谷的弟子就已經發(fā)現了慕晚。
蒼術谷為首者施群的衣擺同樣繡著一朵紫芫花,和在西京城給祁念一治傷的傅崇山一樣,也已經是蒼術谷認證醫(yī)術二階的醫(yī)者。
施群帶著蒼術谷弟子立刻圍了上去,楚斯年卻默默上前一步,將慕晚擋在了身后。
“青蓮劍派的各位道友,為何管我蒼術谷清理門戶?”
楚斯年烏沉的眼睛盯著施群,嘴里說的話算不得好聽:
“因為我們管的起�!�
好囂張!
但因這位名揚天下的小劍骨說話一貫如此耿直,又或是因為他的師尊是如今五位太虛境強者之一,眾人便也只覺得,這位小劍骨少年意氣了些,也不妨事。
施群臉色陰沉:“我倒是不知,青蓮劍派的手這么長,能管到蒼術谷的頭上來了�!�
他甫一言罷,楚斯年身后跟著的一大群青蓮劍派的劍修已然長劍出鞘。
劍修,最喜歡的就是挑事,最不怕的就是打架。
這群被外界稱作瘋狗的青蓮劍修在山門被關的時間長了,現在好不容易被放出了,見誰都想拔劍過過招。
楚斯年未曾拔劍。
他只是道:“慕晚如今是我?guī)熥鸬膭κ獭!?br />
無需多言,只此一句,便能讓一眾蒼術谷弟子退避。
千秋歲,太虛境。
只需一個名字,就能讓這群蒼術谷的弟子放棄清理門戶這件事。
盧秋桐摸著下巴:“幾個月前蒼術谷下了追緝令后,云玨和慕晚就消失了,一直沒有人發(fā)現他們的蹤跡,按理來說是不應該的。
彼時還有不少人懷疑他們是不是已經被蒼術谷抓回去了,但蒼術谷的追緝令一直未撤,證明他們還在外流竄,沒想到居然是劍尊插了手�!�
這世上,說起劍尊,也就只指青蓮劍尊一人了。
這廂,仙盟負責指引抽簽的小童提醒道:“各位道友,貴宗還有一人未曾抽簽�!�
曲微連忙說:“抱歉,她如今還未到偃陽川,不知可否代為抽取�!�
自是可以的,她方才就已經看到不少讓友人和師門代為抽取的,如今這么問,也不過是客氣一下。
得到肯定答案后,曲微正準備上前去替祁念一抽取編號,卻被謝天行攔住了。
她愕然回望,卻見謝天行桃花眼瀲滟生波,笑容滴水不漏。
“我來替她抽吧�!�
曲微自無不可,給謝天行讓出位置,回頭跟盧秋桐咬耳朵:“我就說,小師兄果然也對小師姐有意,連抽簽都執(zhí)意要他親自來抽�!�
盧秋桐還是堅持自己的想法:“我還是覺得楚師兄更有希望,回頭我再去給他們倆投幾張仙緣箋�!彼f說完,還去問一旁另一個滄寰男修:“寧師兄覺得呢?”
寧瑾輕咳一聲:“我覺得……兩位師妹投出去的仙緣箋,只怕是都回不了本�!�
他頂著兩人質疑的視線,小聲說:“小師姐心里,怕不是只有她的劍。”
盧秋桐和曲微對視一眼,莫名沉默下來。
“也、也有道理。”
謝天行已經站在抽簽箱前很久了。
將手伸進去把寫著編號的玉玦從箱子里拿出來這樣一個再簡單不過的動作,他此刻卻覺得非常艱難。
他腦中那個蒼老的聲音還在說:“抽個簽而已,就這么難嗎?!”
老頭又道:“方才我都說了,拿左下角的那枚玉玦,那枚是一百一十一號,分在第一組,這組強敵環(huán)伺,她要從中出頭不容易�!�
謝天行眼中浮現起掙扎,老頭又說:“我知道你對她有點心思,但聽我一句勸,你們就不是能走到一起去的命,你們二人命理糾纏,此消彼長,天地間靈氣逐日斷絕,你若不爭,她便會踩在你頭上,道途之爭,容不得半分心軟,否則便是飛升無望。”
謝天行艱澀道:“既然靈氣將斷,那千年前的你們又是如何飛升的,而你既爭了,又為何沒有飛升成功。”
老頭氣憤道:“我那是被人暗算了!不然我如何會以這般形態(tài)被你喚醒�!�
仙盟那小童看見謝天行停在抽簽箱前許久了,不解問道:“仙長可有疑惑?”
謝天行喉結上下滾了滾:“無事�!�
謝天行腦海中想起了他們在滄寰的一切。
他和祁念一入門時年紀都尚小,初入滄寰時甚至還不算真正入道了,滄寰本以修為輪稱呼高低,但因他們倆師尊輩分高,為顯尊敬,便被滄寰上下戲稱小師兄和小師姐。
其實他比她入滄寰要早幾年的。
他少時過的太苦,一朝進入滄寰,被滄寰上下視作天才陣法師,最初的忐忑過后,就不免飄然起來,生出了些少年意氣。
“天才”二字總是能給人一些憧憬和遐想。
他在出鞘閣上連設三陣,揚言誰若是能破了他三個陣法,他便將滄寰一年的月奉都拱手獻上。
他那時自詡天才,自認為滄寰弟子中無人能破他的三星連陣,還沒來得及細細品味心中自得,就看見,一個梳著丫髻的三歲小童艱難地抱著劍爬上了出鞘閣。
然后,一劍破三陣。
那一劍,不僅斬破了謝天行引以為傲的三星連陣。
更將他的自信與自負,一同斬碎。
三歲小童眼前裹著黑紗,聲音還很稚嫩:“我不要你的月奉�!�
“那你要什么?”少年謝天行神色難看地問。
小童抬頭看他,面容冷淡而稚嫩:“我要你做我的陪練�!�
這一陪,就是十幾年,不曾間斷。
而他的心魔也不斷加深。
十幾年來,他從未在祁念一手上占的真正的上風。
她讓他知道,什么是真正承天運的天才。
若大道真的只容一人同行,那他……
他狠狠閉上眼,將手探進去,抓起來左下角那枚編號一百一十一的玉玦,聽見老頭在他腦海中發(fā)出了滿意的笑聲。
那他,也只能如此。
他睜眼的瞬間,隱約的黑氣從眼底浮現,很快又消失。
翌日,南華論道第一日開賽。
抽簽結果公布后,滿堂驚呼。
仙盟玉家的兩位公子玉笙寒和玉重錦,參會者中修為境界最高者陸清河,傳聞中已死的神劍之主祁念一,五大太虛境強者之一孤山道尊的親傳弟子雁鳴劍黎雁回,還有那位從感業(yè)寺而來據說天生懷有佛心的佛子,全都分在了第一組。
按照南華論道的規(guī)定,每組都會將組內編號打散,由一凡人稚童在箱內隨意抽取兩枚玉玦,作為對手,一輪結束后,勝者進入下一輪,直到決出每組的前四人,才算罷休。
也就是說,組內對決賽,一場都不能輸,否則就無緣最終的決戰(zhàn)了。
如此一來,強者扎堆的一組被戲稱為死亡之組,沒抽到一組編號的人紛紛松了口氣。
而這一切,祁念一都并不知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