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這、這難道是神降嗎?”他們擔憂道,“如果夢中是真的,那我們……背叛了我們的神?難道這是神明降下的懲罰嗎?”
沒想到,第二夜,夢境再次出現(xiàn)。
這次,他們看到了那五個人殘忍的殺害了賜予他們恩惠的神明。夢境再次在尖刀刺入白澤身體的時候戛然而止,讓無數(shù)人夢中驚醒,茫然四顧,不知自己究竟身處何方。
這天白日,人們再說起這個夢時,臉上的沉色愈漸,擔憂和害怕涌上心頭。
連著兩日,所有人都做同一個夢。
除了神跡,還能有別的解釋嗎?
但這還沒有完,第三天夜里,夢境如期而至。
這一次,他們看到了那五個人用神賜的靈器刺入祂體內,將祂殘忍的殺死后,還拆分了祂的身體,發(fā)瘋似的啃咬祂的肉,最后抽出了祂的血液,注入一群稚童的身體里。
對這一切茫然無知的稚童,自此擁有了南境代代流傳的血脈之力,伴隨著千年的時間,血脈者遍布南境各地,成為了千年之后,如今的樣子。
他們還看到了神山中堪稱地獄的景象。
這次,夢境沒有在中途停下來,而是殘忍而又溫柔的,揭開了籠罩在南境上空長達千年的謊言面紗。
這一天,南境的各個角落,很多人都是帶著滿臉淚痕蘇醒過來的。
三天夢境的折磨,已經讓整個南境亂作一團。
他們奔走互相確認著,這一切究竟是不是真的,發(fā)瘋似的沖到神殿去,試圖尋求一個說法。
神殿所有的分殿,南境每一個主城,全都擠滿了人。
落英城中的人尤其多。
無數(shù)人影熙熙攘攘,圍堵在落英神殿之前,眼神痛苦而掙扎。
“是真的嗎?”
“我們的先祖,真的做了這種事嗎?”
“我們的血脈之力是用這種方式得來的嗎?”
神殿的所有修士盡數(shù)散布到了南境的各個城市村鎮(zhèn)之中,以免產生更大的騷亂。
“我們……還有未來嗎?”他們滿目蒼涼,“神山中那些瘋狂的人,是不是就是我們未來的下場。”
人群中,一個年輕的血脈者茫然道:“這是我們?yōu)橄茸嬖浄赶碌膹s神之罪要承擔的罪責嗎?”
他嘶聲說:“但……但那些事情,明明不是我們做的�。 �
神殿之前,一片死寂。
偶爾伴隨著一些慘淡的哭聲,顯得格外蒼涼。
這片隔絕于世的孤島,這幾日被凄愴和苦悶所占據(jù)。
南境數(shù)百萬人中,約有十萬左右的血脈者。
曾幾何時,他們以自己的血脈之力為榮。
覺得自己是被神明偏愛的,能讓他們比尋常人更加強大。
卻沒想到,他們這些血脈者的存在,赫然就是他們的先祖曾犯下如此罪行的證明。
這日,似乎連天公都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一連三日陰云蔽日,不見天光。
沉悶大門打開的聲音響起。
無數(shù)人抬頭,看著四門緊閉的神殿,第一次打開大門。
人群熙攘,影影幢幢。
他們同時抬頭,用或渴慕或無助或痛苦的眼神望去,看到一個白發(fā)女子,緩步而出,站在他們面前。
“是神子……是神子大人!”
“請您告訴我們,這一切都是真的嗎?神降于我們的夢境,告知我們關于千年前的事情,是真的嗎?”
祁念一神色肅穆,眼神環(huán)視一周,四下望去,看到的是一張張茫然無助的臉。
她微微頷首,說道:“是真的�!�
一時間,悲鳴啼哭聲四起。
有人輕聲問:“我們,為什么要承受這些��?”他眼眶通紅,厲聲道,“我們,我們……”
他哽咽許久,卻也說不出來。
他們還能怎么辦呢?
他們背負著先祖的罪孽,污染早已深入血液中,無法洗凈。
虧他們曾經還一直以血脈之力為傲。
沒想到,到頭來,也只是一場謊言半生夢。
人群的最前方,是一個約莫六七歲的小女孩。
她是祁念一看見的這群人之中年紀最小的血脈者,應該是跟著親人一道前往的。
她年紀太小,還不知道最近發(fā)生了什么,只是被夢中可怖的場景嚇得夜不能寐。
如今看著周圍的大人們都涕淚四下,她也忍不住抽泣起來,仰著頭,哭著問道:“神子殿下,我們是被白澤大人拋棄了嗎?”
祁念一俯身,目光和小女孩平時,溫聲道:“祂沒有拋棄我們,或者說,我們從來就沒有得到過祂的偏愛,祂眷顧這片大地上的每一個人�!�
她伸手替小女孩擦了擦眼淚,動作很輕,沒有讓指腹粗糙的繭磨到小姑娘柔嫩的皮膚。
小女孩難過地問:“那為什么白澤大人要讓我們看到這些呢?真的好可怕,我都不敢睡覺了�!�
祁念一揉揉她的頭:“因為……祂想讓我們看到真實,而不是虛假�!�
小女孩扁扁嘴,努力把眼淚忍了回去,帶著哭腔問:“真實又是什么?我們都不是真的嗎?”
祁念一沒有去糾正一個六七歲小女孩口中“真的”和“真實”的區(qū)別。
“真實啊,是一種令人痛苦,令人清醒,也令人安心的東西。”
她緩緩起身,環(huán)視一周,提高了聲音:“我知道,千年前的真相或許讓人無法忍受,但我更相信,沒有人愿意活在騙局,心甘情愿懷抱著自己身懷強大血脈之力的虛假生活下去�!�
此時云層卷動,隱約的陽光在云層背后時隱時現(xiàn),照的地面上的人們的臉忽明忽暗。
“但值得慶幸的是,我們都還有挽回的余地�!�
聽到這句話,滿目死寂的人們,內心仿佛被一團幽暗的燭火點亮。
他們胸膛深深起伏,顫抖著,焦急地問:“神子殿下,難道我們還有辦法改變一千年前發(fā)生的事情嗎?”
祁念一沉聲道:“過去之事無法挽回,但我們還可以做些事情來彌補。”
“在南境這片土地之外,中洲和西洲之間,地面有一道裂痕,深不見底,我們叫它深淵。從千年前開始,這道裂口每日都在擴大,它吞并大陸,從未停歇。
不僅如此,深淵之中,還有一個登天梯,時常會有一些喜食人肉與人血的的怪物,從登天梯爬上來,為禍大陸,殘食人類�!�
“深淵伴隨著白澤大人之死而出現(xiàn)�!逼钅钜惠p輕一笑:“我愿意相信,白澤大人從未拋棄過我們�!�
她看向下方無數(shù)擠攘的人影:“我們體內的血脈之力,對深淵的怪物們有著克制作用,這是境外任何一個地方都沒有的優(yōu)勢�!�
“哪怕得來是通過那樣的方式,但至少白澤大人的血液在千年之后,仍然在護佑著我們�!�
眾人被她這一番話點燃了希望。
“我們,還可以彌補嗎?”
“還有挽回的機會?”
祁念一眼神和聲音都變得無比堅定。
“諸位,可愿同我一道去往深淵戰(zhàn)場!”
靜默片刻后,有人顫抖著舉起手:“我愿意。”
“若填平深淵能彌補千年前先祖?zhèn)兎赶碌淖镄�,我愿意。�?br />
第一個人開口后,更多的手舉了起來。
忽明忽暗的陽光之下,神殿外的人站滿了殿門外,無數(shù)的人影從神殿外一直延長到落英城門外,占據(jù)了整條大街。
她放眼望去,人頭攢動間,一只又一只手舉了起來。
日光堅強地穿透云層,灑向人間。
南境的血脈者們肩擦著肩,手與手交錯成影,一時間震撼到讓人說不出話。
后來,祁念一看見自己面前也舉起一只小手,是那個六七歲的女童。
小孩還不知發(fā)生了什么,已經沒有在哭,睜著一雙圓溜溜的眼睛,問祁念一:“神子殿下,我能去嗎?”
祁念一忍不住失笑。
卻聽見不遠處,有低落的聲音響起。
“但我們無論做什么,都無法挽回自己的前途,不是嗎?”那人神色漠然,“我們的歸宿,不還是神山里的瘋癲,了此殘生嗎,盡力挽回,又有什么意思�!�
聽他此言,其余人也不免憂上心頭。
祁念一朗聲道:“不,你們并沒有走上絕路�!�
“從明日起,神殿會在南境以內每一個主城輔城中設立雷霆劍陣,只要甘愿忍受痛苦,進入劍陣中,接受劍氣洗禮,就能清除掉各位血脈之力中的污染,不會再有被污染后瘋癲的擔憂�!�
人們心中的最后一團火,終于燒了起來。
片刻后,落英城突然爆發(fā)出驚人的歡呼聲,有人克制不住心中的喜悅,有人則是放聲痛哭,也有人搶著時間沖出人群,告知家人這個喜訊,一時間百感交集。
祁念一看著這些人各不相同的臉龐,輕輕閉眼。
她想,或許白澤真的從未離開。
至少這群被謊言困住千年的南境人,是如此誠懇地相信著祂。
殿門之后,葉熹微攏袖看著這一切,釋然一笑。
青夷尊者自她后方問道:“天尊,這樣的場合您不出面,而讓她去,是為了給她造勢嗎?”
這一日之后,南境所有人,一定會牢牢記住這個新上任的神子——祁念一這個名字。
葉熹微沒有回答,毫不在意地瀟灑轉身,吩咐道:“還沒有結束,這一場戲,還剩最后一步,那時才是我該出場的時候�!�
第114章
深淵聚集
幾天前,落英神殿主殿。
噼里啪啦的雷聲一陣陣響起。
雷光迅疾,霎時間就穿透人的身體,沖向九霄。
祁念一收劍,問道:“感覺如何?”
搖光表情扭曲:“好疼�!�
祁念一:“……疼是肯定的,誰被雷劈不疼啊。我是問你除了疼之外,還有沒有別的感覺�!�
從讓人暗中散布消息那日起,她就已經在為清除他們血脈之力中的深淵氣息做準備。
她曾經在南華論道上用劍氣斬斷過影禍之主對那些人的污染,前些日子也用同樣的劍氣令天尊蘇醒過來
如今一段時間過去,天尊也沒有再出現(xiàn)之前那種意識無法自控的感覺。
見龍門渡劫那日,她吸收了劫云中殘留的雷霆之力后,似乎感覺自己靈根中的雜質被清除出去,靈根變得更加純凈了,再用這一劍時,效果也愈發(fā)的好。
甚至比起以往,這一劍的劍氣中彌漫著破除邪祟的雷霆之力。
現(xiàn)在的她,再也不需要強行以身體引天雷化為己用,雷霆之力匯聚于她體內,只要心念一動,便能伴隨劍氣而出。
她將這新悟出的一劍,命名為——破邪。
至此,斬月、知秋、無鋒、玉碎、破邪。
她竟然已經有了五式屬于她自己的劍。
不知不覺中,她于劍道一途,已經走出很遠了。
這次,為了試驗她的劍氣對于已經被污染的血脈者究竟有多大的用處,宗斐回到神山,從神山中帶了幾個已經被污染多年的血脈者。
祁念一用破邪劍氣后,對方顯露出了和那日天尊同樣的反應。
不同的是,他們的表情非常痛苦。
想來也應該是痛苦的,劍氣伴隨著雷霆之力加身,生生挨上一劍,不痛才怪。
宗斐低聲說:“我沒想到,自己這輩子還有再次回到神山的一天�!�
祁念一讓人將這兩個血脈者送下去調養(yǎng),而后思索道:“奇怪,南境被污染的血脈者表現(xiàn)出來的樣子,和境外的不同�!�
她在南華論道遇到的幾個被深淵污染的人,無一不是帶有很強的攻擊性。
她聽楚斯年說,會一直有一個聲音在他心中繚繞,無時無刻都在試圖勾起他內心的渴望和恐懼,內心的欲望被放大,哪怕是自控力強的人,也很可能會在那個聲音的誘惑下,做出一些無法挽回的事情。
南境被污染的人卻不同,他們更多的卻像是自傷其身。
他們能夠清醒地發(fā)現(xiàn)自己的意識不收自己控制了,而后用殘余的神智不斷和控制他們的深淵之氣撕扯掙扎,最終在理智和失控的不斷掙扎中陷入瘋狂。
“或許是因為,血脈之力的存在。”上官熙緩步入內,她帶來了搖光和宋之航等一群人,說道,“我們受其困,卻也得其利,成也敗也,皆系于此�!�
祁念一:“也是�!�
因為血脈之力的存在,讓南境人仍有一線余力保持自己的意識不完全被控,也正因為如此,他們會瘋狂得更加徹底。
成也敗也,確實沒錯。
上官熙下巴一抬:“這幾個人是來給你試劍的�!�
搖光等人自請前來試劍,體驗一下還沒有被完全污染的人,若經受住她的劍氣,會有怎樣的反應。
于是就有了剛才那一幕。
搖光兀自抖了好一會兒,這才感覺身體的麻痹感漸漸消失,但痛感猶在。
她感受了下,遲疑道:“似乎……沒什么太大變化。”
她皺著眉,問道:“這里有血脈測試陣法嗎?我可能要再測一次�!�
上官熙微笑道:“什么都有�!�
她拍掌后,神殿的侍者送上了血脈測試陣盤,搖光將手放上去后片刻,主殿的人全都目不轉睛地看著。
而后驚訝的發(fā)現(xiàn),搖光的血脈之力竟然跌落到了六品。
凌晗皺眉道:“是不是壞了?”
搖光輕輕搖頭:“不是壞了,應該是伴隨著深淵之氣被清除,我的血脈之力會隨之跌落。”
但如此也證明,她的劍氣確實有效果。
上官熙皺眉道:“但你也不可能一直留在南境,一個個為血脈者除去深淵之氣的污染�!�
上官熙說的沒錯,現(xiàn)在不是南華論道時,她能以一敵五百,直接解決掉。
她確實沒有那個時間。
事情險些陷入僵局的時候,祁念一突然聽見回到本體中的非白,用神念再和她對話。
“念一,或許可以通過某種方法,將你的劍氣固定�!�
祁念一好奇道:“劍氣還能固定?”
“當然能,當年我嘗試過,將自己的劍氣封存在可以隨身攜帶的靈器中,效果還不錯。”
從她見龍門天劫那日過后,非白也神神秘秘地一直躲在本體里不肯出來,據(jù)說是那日天劫之后的最后一道天雷令他受益匪淺,他如今正在本體中吸收多余的力量,并未現(xiàn)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