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3章
這樣的選擇,一開始就沒打算讓他們答對。
她險些在這一重又一重的迷惑之中,忘記了自己進入秘境,最初的目的。
祁念一腳下顯露出一閃而過的七色虹光,她腰身翻折,在空中翻騰出新月般的弧度,骨劍平靜地切開水紋,在觸及到無形光墻的時候,爆發(fā)出一陣刺眼的火星。
她不是為了成為白澤的繼承人而來。
她有自己的道,為何要成為別人。
玉華清驚訝地看著祁念一周身的氣勢迅速攀升,出鞘到藏鋒,中間橫亙著如同天譴的心魔劫,被她直接忽略了過去。
她勢如滿月,冷玉似的色澤覆蓋在她身上,從她的雙手蔓延至劍鋒盡頭,顯得她無比剛強,卻又如此易碎。
這一劍,像在懸空的鋼絲上行走。
祁念一怒喝一聲,朝著面前的光墻連斬數(shù)劍。
玉色流光從她劍下蔓延,劍鋒過處,所有東西都被她的劍氣沾染,覆蓋上淺淡的冷玉之色。
而后裂開蛛網(wǎng)般的裂紋,驟然碎裂。
魔尊眼神玩味:“那個光墻,是天地之力構(gòu)筑的,我等都不一定能有辦法,竟然被她直接斬碎,有意思�!�
他們之間那條看似無比寬闊的長河,祁念一輕松地跨了過來。
她沒有收劍,而是劍勢更盛。
在宋南茫然而又驚懼的眼神中,毫不留情地斬下了他的頭顱。
最后,走到了白澤面前。
祂全身都是傷,胸膛已經(jīng)被宋南剖來,胸膛之中,卻是空洞一片,并沒有心臟跳動。
祁念一一步步走到祂面前,將劍插在祂面前開裂的地下,一字一句說道:
“我不選�!�
她不是來做選擇題的。
她是為打破規(guī)則而來。
第138章
第二問至
白澤那雙和她太過相似的金瞳輕輕眨了下,看著她的行為,同樣露出了疑惑的表情。
他的聲音仍是通過意念傳達出來的,清晰地在祁念一心中響起。
“為什么?”
這次發(fā)出疑問的,成了白澤。
祁念一站在祂面前,而祂被困坐在聞離江繪制出的困陣中。
其實這個陣法在聞離江的體內(nèi)被塞入另一個靈魂之后就已經(jīng)失效了,白澤卻并沒有離開,也沒有站起來。
倒顯得祁念一是居高臨下地看著祂。
祁念一眼底流光漸溢,靜了許久后才道:“哪有那么多為什么,想做就做了�!�
白澤專注地看著她:“但這是你們必須的選擇。”
祂終于有了一些反應,略微抬頭,看著東方,從天際落下的光束。
“你們生活的世界,是死界,除了用外力打通之外,無法產(chǎn)生靈氣的正循環(huán)�!卑诐墒栈匮凵�,漠然說道,“但你們無法飛升,無法打開天門,是因為有我的存在�!�
“因為我的身體已經(jīng)被剖解開,意識化歸天地萬物,但我的神力可以讓我身體的每一部分都單獨存活,所以此界有神,也無神�!�
“殺了我,或者成為我�!�
祂看著祁念一,目光空寂而平淡:“除此之外,你沒有別的選擇�!�
祂眼中的困惑未消:“你是和我最接近的人,卻也是最抗拒我的人,為什么?”
祁念一低頭看著祂許久,輕笑了聲,啟唇道:“聞且歌不也很抗拒你?”
白澤似乎想起了很久之前的那個渺小的人類,祂不解道:“他說……他心中有掛念了,不愿為神�!�
祁念一輕聲道:“我亦如此。”
她眼眸低垂,兩雙相似的金瞳對視片刻,祁念一突然道:“或許,我還有第三個選擇也說不定�!�
白澤似乎更加迷惑了。
祁念一的視線沿著祂的雙眼向下,看到了祂被剖開后,露出一片空洞的胸膛。
失去心臟的神明,無法理解人類的感情。
玉華清和魔尊看著祁念一的表情都算不上好,尤其在聽到白澤那番話之后,更加確認了自己心中的猜測。
這個秘境,是由白澤的神力鑄構(gòu)的。
祂還原了一千年前的世界,借由這個真相,給予他們考驗。
弒神還是成為神的繼承者,這么明顯的答案擺在面前,還能怎么選,還會有人怎么選。
玉華清面色鐵青,沒有想到祁念一自己不選就算了,竟然打算直接把棋盤掀了。
他此時在青鎏的身體中,眉頭緊皺著冷聲說道:“你行事切莫把事情做絕�!�
語氣中已經(jīng)滿是威脅。
白澤目光轉(zhuǎn)向她:“看來,他們并不想遵照你的想法來�!�
祁念一笑道:“沒關(guān)系,他們都有自己的選擇,我也已經(jīng)做出了自己的選擇。”
她的手在白澤空洞的胸膛前虛空碰了下,沒有落在實處。
就在此時,他們河對岸的光墻中,又出現(xiàn)了不少人。
祁念一回頭望去,看見了不少熟人,都是南境結(jié)交的朋友,還有先前無法進入的蕭瑤游等人,也都從那道光束,進入了這個白澤特地設置的考驗場所。
她眼中有些詫異,想到上官熙先前神秘的表情,便又覺得不稀奇了。
蕭瑤游和慕晚先沖她點點頭,確認對方都安全后,緊接著就被眼前的這一幕震住了。
慕晚眉頭緊皺:“……這是怎么回事�!�
南境人們,看著這曾經(jīng)在夢中出現(xiàn)過的熟悉一幕,眼前一陣發(fā)昏。
不愿面對卻又不得不面對的現(xiàn)實擺在了他們面前。
宋之航和冉灼在河對岸看到曾在自家出現(xiàn)過的飛升先祖時,神色復雜到了極點。
祁念一輕聲對白澤說:“繼續(xù)您的考驗吧�!�
如果第一問是原有的現(xiàn)實,那應該還并沒有結(jié)束。
接下來,河對岸的五人又被送回河岸這頭,他們看著真正的歷史中,沒有人收手,也沒有人能阻止的一切。
白澤被肢解,血液被帶走,注入了人類的體內(nèi),南境所有人都見過這一幕。
但更后面的故事,就連祁念一也沒有見過。
五個弒神者吞食了白澤的肉身之后,每一個時辰都感受到自己的修為在飛快地飆升,第一天化神境,第二天太虛境,第三天便已經(jīng)大乘境。
僅僅三天,他們就已經(jīng)到了要飛升的時候。
在這個荒蕪貧瘠的世界,五個人同時渡劫飛升,對于當時的人類而言,是一個難以想象的壯舉。
他們五人的飛升引得此間所有的人類一同圍觀。
就在那天,五人的劫雷落下,劫云出現(xiàn)后,天空終于出現(xiàn)了極深極暗的漩渦,如同在天空中卷起的風暴,在那風暴之后,隱約有更深的陰影和輪廓。
所有人都以為,那就是天門。
但旁觀者清,被隔絕在光墻另一頭,進入秘境中的所有人們清清楚楚地看見,天空中的漩渦背后,是無數(shù)個猙獰著仿佛要將世界吞噬的黑色雙手和眼睛。
這些東西歡欣鼓舞著,因為他們的出現(xiàn)而沸騰起來。
仿佛這片大陸上沉寂幾千年的所有惡意被同時喚醒了。
五個人懷揣著滿腔的不安和期待,奔向他們以為的仙界。
飛升結(jié)束,天空中出現(xiàn)的異象也平息了。
人們感覺到大陸上的各處的靈氣都充盈了起來,人們修煉的速度也一日千里。
所有人都以為這是那五人飛升造成的。
殊不知,是因為白澤引來的光束帶來了靈氣。
唯有功法與白澤息息相關(guān)的七星門眾人意識到了一絲不對勁。
他們試圖用功法喚醒大陸上沉睡著的靈相詢,卻發(fā)現(xiàn),他們再也無法召喚出任何的生靈了。
地面上的人們討論著這注定會記入史冊中的一天,光墻內(nèi)旁觀的人們心情卻格外沉重。
這次,除了南境的人們,終于有更多人知道了真相。
此時,河對岸白澤的虛影也已經(jīng)消失。
人群中有人痛苦道:“白澤大人,您究竟想告訴我們什么?”
白澤沒有回答。
時間無情的向前走,在五人同時飛升的三天后,大陸的一處地表,出現(xiàn)了巨大的裂痕。
起初,人們并沒有在意。
畢竟這個世界,幾乎每天都在地動,地動造成的地表開裂太正常了。
時間久了,人們卻發(fā)現(xiàn),靈氣的復蘇治愈了這個世界,卻無論如何都無法治愈這道裂痕,它越來越大,逐漸蔓延成一個丑陋可怕的巨口,仿佛將要在未來的某一天,它就會毫不留情地吞噬這個世界。
天幕盡頭,以為自己飛升成功的五個人卻發(fā)現(xiàn),仙界和他們想象中的并不一樣。
他們以為的仙界,應當是靈氣四溢,四處都是天生天長的靈物和修為高強的仙人。
但他們目之所及的仙界,卻四處彌漫著陰冷詭譎的黑色。
他們最初有些迷惑,很快,他們每個人眼前,都出現(xiàn)了另外一個自己。
對他們說:“這里并不是真正的仙界,要打破這層壁壘,你們需要力量,需要變得更加強大,最后斬去三尸,拋開一切欲念,才能夠真正的超凡脫俗,進入仙界�!�
五個人眼神都是茫然而空洞的,他們望著對面的那個自己,怔然道:“我們……還要變強?”
“是的,去吸收更多的力量吧�!�
從這個念頭出現(xiàn)開始,一座被無數(shù)陰影和貪欲堆砌而成的登天梯,從深淵底端開始慢慢生長,最后和地表平齊。
這五個人身上蔓延出無數(shù)的陰影,變化成為魑魅魍魎,而后又形成了更加難以應對的影禍,全都順著登天梯出現(xiàn)在人世間,吞食凡人,修士,肉身,靈魂,乃至其他的一切。
光墻這頭,祁念一輕闔上眼。
“心魔�!�
她呼吸有些滯澀,聲音喑啞道:“他們被心魔吞噬了�!�
光墻這頭的人們,第一次知道深淵出現(xiàn)的真相。
所有人都安靜了下來,只能聽見自己的心跳聲,如雷動,像是在訴說著他們的掙扎和絕望。
明洛神色寡淡:“所以,剛才的問題是在告訴我們,殺了祂,或者成為祂,除此之外,我們都無法徹底解決深淵嗎?”
魔尊手指抵著下巴,赤紅的雙瞳閃過一絲黑色:“應該是了�!�
一次又一次在曾有過白澤軀體出現(xiàn)的地方現(xiàn)身的云中城里,塵封著白澤的意識。
祂支離破碎,意識化為萬物,卻通過這種方式,給這個世界留了一線生機。
“第一問,你們應該都有答案了�!�
白澤的聲音再次出現(xiàn),空靈而悠遠。
“那第二問呢?”
眾人還沒有從剛才的情緒中抽離出來,就感覺到眼前的場景迅速轉(zhuǎn)換,和他們進入秘境時如出一轍的天旋地轉(zhuǎn)。
祁念一只覺得自己的意識一陣失神后,終于清醒了過來。
再次睜開眼時,她發(fā)現(xiàn)自己竟然身在感業(yè)寺中。
不僅如此,似乎就連身體都換了一個。
看著這熟悉的粗布麻衣,祁念一心頭一動,在鏡子前看了一眼。
鏡中人她前不久還見過,感業(yè)寺的上一任佛子,思空請她來救的師姐,大師兄的生母——云心大師。
只是她現(xiàn)在的身體似乎出了些問題,讓人感覺非常虛弱。
她所在的地方也有些熟悉,看著屋內(nèi)的構(gòu)造和采光,她不久前才一劍毀掉了這里的大門。
正是感業(yè)寺的靜室。
在祁念一的靈魂進入到這個身體里之前,云心坐在蒲團上,正對著靜室中的佛像誦讀往生經(jīng)。
靜室外的聲音清楚地傳到了祁念一的耳中。
“住持,寺外請求將摩羅杖斃的人又多了些,已經(jīng)堵在寺門外整整三日不曾離開了�!�
這是善能大師的聲音。
良久,空燈大師嘶啞的聲音傳來:“再擋一擋�!�
善能無奈:“住持,感業(yè)寺佛子,本該一顆有一顆純善佛心,如今被摩羅破壞,我們都知道,此事并不是云心的錯,那個摩羅卻必須得死�!�
祁念一恍然,她將靈力覆于掌心,在小腹處一探。
這具身體的小腹之中,縈繞著一種奇怪的力量,每時每刻都在吸收母體的力量。
像是胎兒,卻又不像胎兒。
不知過去了多久,靜室的大門被從外推開,比祁念一見過的那位要年輕許多的空燈大師出現(xiàn),他載著一身沉重的氣息,在云心面前盤膝坐下。
空燈眼神沉靜:“你念了三天的往生經(jīng),還無法作出決定嗎�!�
祁念一感覺,自己明明在這具身體中,卻無法控制這具身體,她親口聽見云心大師的聲音從自己口中傳出,卻感覺這不是自己說的。
而是幾百年前,真實發(fā)生過的事情。
云心眼眸低垂:“弟子念往生經(jīng),便是已經(jīng)作出了決定�!�
往生經(jīng),用來給死靈超度。
若不是打算殺掉這個孩子,她怎會念往生經(jīng)。
云心的聲音聽上去沒什么太多情緒,仿佛她要殺死的,并非自己腹中的胎兒。
她低聲道:“弟子只是有些不解�!�
空燈:“何事不解�!�
云心從蒲團上站起身,靜室無窗,她站在門邊,看著從門縫中漏過來的一絲光線,說道:
“感業(yè)寺終年駐守在深淵北段,為的是用白澤大人的靈識來壓制深淵底部的惡念不至于擴散。
弟子知曉,吞噬的欲望是沒有止境的,我們殺深淵之物,是在救人,因此從不覺得這般行事有所不妥。
唯獨這個孩子,卻讓弟子不解�!�
空燈并不看她:“深淵之底,那些人以為自己吞噬夠了,斬去了三尸,便能夠徹底超脫。
他們斬去的三尸憑空出現(xiàn)在感業(yè)寺,佛國佛子的腹中,一旦這個孩子順利降生,感業(yè)寺就不再是深淵北段最堅固的防線。
你腹中的,并不是一個正常的胎兒,而是深淵底部那些東西自以為斬去了的三尸,是集合了深淵之中,大陸上千年以來所有的惡念。
憎惡、嫉妒、貪婪、仇恨……他是一切惡意情緒的結(jié)合體�!�